第71章 071 明小姐,你是无价的。
梁见铖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修长漂亮的一只手清清爽爽地停在刘信军面前,带着友好意味。
刘信军可不情愿跟梁见铖握手,将手往后腰一放, 黑着脸, 直接走向卡座。
刘信军也不是装的,他的确在生气!
他这趟来海港是费了心的, 特意兴师动众地带着一群小弟来“追妻”, 结果明汐倒好啊,直接把别的男人带到了他面前。尤其还当着他小弟的面,领着这么个帅气的“小白脸”来他这儿显摆,这不是明摆着打他的脸嘛!
再看这个“小白脸”,的确有点帅,个头还比他高,怎能不让他火冒三丈!
明汐:……
她实在不理解刘信军这个脑回路,不过也是。一个地痞流氓,又有着散财童子的做派,还是个大龄社会哥,哪有什么正常脑子……
想着小白脸这个称呼, 明汐瞥了眼身旁的梁见铖, 更无奈了。
比起刘信军, 梁见铖才是关键时候掉链子的人。
她叫梁见铖下来,是指望他能给自己撑撑场子,镇住刘信军, 哪知道他不仅没起到威慑作用,反而把场子给“撑破”了。
梁见铖看着明汐,面容抱歉又愉快,因为心虚, 不经意间舌头轻触了一下嘴唇。
这是梁见铖年少偶尔才会有的无意识小动作。
明汐目光沉默:……别舔,越舔越像了。
“先谈事吧。”梁见铖似乎察觉到明汐想法,开口说。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把正事谈好。
明汐窥探到两分某人心思,她觉得梁见铖似乎很享受扮演这个“小白脸”角色。
那……是当然。
梁见铖惭愧地清咳一声。
那边已经落座的刘信军冷不丁朝他们这边扫来一眼,差点又要当场发飙了。
为什么刘信军认为明汐现在有钱,还能养“小白脸”,是德子之前传递信息造成的误会。作为明汐和刘信军两边的朋友,德子一直知道刘信军很早就想来海港找明汐了。刘信军也没其他想法,就想用钱砸一砸。德子实在没折,为了打消刘信军这个念头,就编了一套话术:“刘哥,你千万不能那么做,明汐现在不缺钱啦,她在海港可厉害着,自己能赚钱!别说你砸钱都没用,她还能给别人砸钱!”
就是这两句话,起了暗示作用,刘信军直接把明汐想“上天”了。
原本他得知明汐下来接他,还以为明汐想开了,结果看来,分明是给他一个下马威啊!
刘信军越想越气,他本就脾气暴躁,这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侮辱,气得一把扯下头上的假发,狠狠丢进了卡座旁的金属垃圾桶里。
这……
原本靠着厚实的假刘海遮挡,减弱了刘信军身上的流氓气息,现在这假发一扯掉,那条存在刘信军脑壳到额头的夸张疤痕完全展现出来……加上刘信军面容不善,目光凶狠瞧着明汐和她身后的“小白脸”,一股凶神恶煞的流氓头子气势扑面而来。
着实有点吓人。
不过明汐还好的,毕竟见过刘信军多次耍狠样子,眉头都没动一下。
梁见铖呢,作为被刘信军叫做“小白脸”的人,确实惊讶了一下,眼睛微微一剔,差点冒出一句“cool”莫名,可能是“小白脸”身份包袱揽着,梁见铖不仅气势压了几分,还拿出了更多的礼貌。
在明汐和刘信军准备谈事之前,他体贴起身,特意问候:“刘哥喝点什么茶,我去安排一下。”
刘信军没好气地丢给梁见铖三个字:“冰红茶。”
“……好。”
梁见铖笑了下,客气地答应下来。
明汐撇了撇眼。有人不仅能当小白脸,还能当秘书呢。
没过一会儿,梁见铖简单地拿着两瓶水和一瓶冰红茶回来。
“刘哥,你的冰红茶。”
梁见铖客客气气地把一瓶塑料装的冰红茶放在刘信军面前。
刘信军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冰红茶,整个人突然被梁见铖礼貌给弄得没了脾气,身上的流氓气焰一下子消了半截。
梁见铖终于展现出成熟做事的风度。剩下两瓶水,他拿起一瓶,拧开瓶盖,才递给了一旁的明汐。
然后,他在明汐旁边坐了下来。
即便对刘信军额头上那道伤疤产生好奇,梁见铖也是尽量礼貌地避开了目光。
刚刚下楼的时候,他对明汐说自己曾经混过社会,不过是句玩笑话。
他从小到大在老梁的严厉教导监护下长大,即便有过年轻气盛,行事也都在循规蹈矩的范围之内。后来他去了美国,在那里确实遇到过不少吸/毒/嗑药、流浪扒手的人。对于国内像刘信军这样的人,梁见铖觉得与其称他为一个流氓,还有几个更恰当的词来形容他,比如说:社会主义漏洞玩家,轻度反社会人格障碍者,低认知投机主义者。
“刘哥,明德诚欠您的钱,我决定由我来偿还。本金是二十万,当时的欠条我看过,利息是月息三分,年息就是百分之三十六。我跟您讨个便宜,民间借贷,年利率百分之二十四以内才受法律保护。明德诚的这二十万算起来已经欠了您一年,按照年利率百分之二十四算利息是四万八,我一次性偿还您二十五万,您看这样可妥当?”
一口气,明汐干干脆脆把还债方案提了出来,连利息的计算都毫无保留地摊开说明。
“……”
刘信军听得心里不是很好受,不是对还款有意见,而是对人!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明汐,眉头锁着烦躁,心里更是窝着一团火。然而,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刘信军也不是人傻钱多到明汐主动来还钱了,他还要拒绝她。
她提出来的百分之二十四收益,也不算占他便宜了。
刘信军突然摇了摇头,直接叹了口气。
明汐一时凝住神,担心刘信军要狮子大开口。
刘信军头疼得哎呀了两声,他这会心里是真遗憾上了——
明汐现在的样子,和他喜欢的那个清纯倔强感觉截然不同了,这个女孩怎么变得那么快啊,刘信军心里满满不甘,冒出难以言说的滋味。
就这样说吧……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眼前明汐,他喜欢的怀念的是那个被秦丽骗到房子吃饭急得眼红,在巷子里害怕却仍强装淡定的小姑娘,而不是眼前这个说话干脆利落、条理清晰的女人。
这种太厉害了,他即便生理上对明汐还有着一定好感,心理上却无法接受这种的。
哪像是当他女人的,简直可以当他老子了!
“哎呀,明汐啊,这一年你变化可真大啊。”刘信军也是直接人,把话说了出来,皱着眉头,口气惋惜,“你一定是在外面过得太苦了吧,日子艰难就跟我开口嘛,你一个女孩子干嘛这么要强呢!”
感谢“一个好人”刘信军,作为债主居然还心疼上她了。
明汐努努嘴巴,好笑说:“因为要早点把债还了啊。做人不要强怎么赚钱。”
刘信军心里头明白也一样可惜,再次说话,五分装模作样,五分真情实意:“明汐,不管你信不信,看你也叫我一声刘哥的份上,我把话跟你直说,老子从始至终都没有让你还钱的想法。”
“我知道。”明汐说,她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今天把态度和笑容都给足了说话:“谢谢刘哥深明大义,不过去年我因为债务离开宜城是事实。今年我在海港赚到了一些钱,只要明德诚不回来自己还债,我也没办法找到他断绝了父母关系,一直当着老赖的女儿,我心里也不痛快。”
是啊。
宜城那边,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明德诚那个老赖,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也不知道下落何处。
刘信军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做了好几桩生意,家里也有背景人脉,明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逐渐明白,明汐在和他套近乎,讲恩情。
“你想怎么样?”刘信军问出来。
明汐抿了抿唇,既然刘信军主动问了,直接说出自己的请求。
首先,她希望在还清明德诚的全部债务后,刘信军能和她签订一份债务转接协议。从此以后,这笔债务不再是明德诚与他之间的,而是她和明德诚之间的债务。
其次,刘信军在宜城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她日后回宜城,无论是做生意还是跟人打交道,她希望自己只是明汐一个身份,不再是老赖明德诚的女儿。
这二十五万,她买的不仅仅是刘信军手上的欠条,还要赎回她做事的信誉和做人的诚信。
“你……现在赚了很多钱了吗?”刘信军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事。
“让刘哥见笑了,这二十五万,是我全部存款。”
明汐大大方方,毫无难为情之色地笑了笑说,“所以我才跟刘哥讨个折扣,只能按照年化利率百分之二十四来折算利息,再高的话我真的给不起了。”
刘信军这下也终于明白了。
如果前面他心里觉得明汐过于逞强,有些不舒服,当明汐说话进退有度,还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
这份魄力、勇气和决心,让刘信军这个平日里吆五喝六的土老板,打心底里产生了几分佩服。
刘信军盯着明汐好一会,点头,同意了。
“好,二十五万清了之后,你以后回宜城,我刘信军就不是你的债主,而且是你的朋友,你放心,只要是我打过交道的人,都不会因为信用问题看轻你!你真是好样的……真的比你那个爹有种多了!”
刘信军连夸了好几句,也给出了承诺。
“谢谢刘哥。”明汐也终于轻松一笑,“去年是我不懂事,说话不分好歹,对刘哥也有一些误会。之前如果有得罪的地方,刘哥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不计较不计较……”刘信军心满意足地伸出两只手,反手抱了下后脑勺,凶悍的脑袋混不吝地朝着明汐旁边的人扫过去,正常问:“你是她的男朋友吗?”
明汐摸了下鼻子,正要回答。
梁见铖先以玩笑的方式回应:“现在还不是。”
刘信军切了声。
梁见铖也笑了声。
全程目睹明汐和刘哥的谈判,梁见铖一直没有发表意见。一来,他相信明汐有自己的考量;二来,顺着明汐说话思路,他认为她在这件事上处理得非常漂亮。
甚至可以说是有魄力。
梁见铖也见过不少有魄力的女人,他母亲就是一个,但充满魄力还让他感到心动的,却只有眼前这一个。
“既然事情谈清楚了,我做东安排刘哥在海港多留一日,我让法务拟好债务转接协议。趁着这次刘哥来海港,明汐把钱还了,了却心愿,刘哥把债收回,也不算白跑这一趟,如何?”
思忖一番的梁见铖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刘信军把目光投向梁见铖。
有人原来不仅仅是小白脸啊……
“你叫什么来着,梁……”刘信军又忘记梁见铖的名字了。
梁见铖从容地拿出名片,递了过去:“梁-见-铖,我去年在宜城买下一个工厂,宜城也是我常去的地方,如果我记忆没错,刘是宜城的大姓……当时作为中间商帮我谈判的也是一位刘总,叫刘铭屹,不知道刘哥认识吗?”
刘铭屹在宜城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啊,刘信军和刘铭屹并不认识,走的也不是同一条路子,但刘铭屹在宜城的面子很大的。梁见铖无缘无故地把这个名字提出来,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刘信军妥协地叹气一声,就算面上还想耍耍帅,口气完全软了下来:“这样吧,明汐……我看你也不容易,我就拿三万利息,剩下的两万,当我请你吃饭了。”
突然少了两万块,当然极好。少的是利息,多出来还是人情。
明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多谢刘哥。”
刘信军还打算送给明汐一个人情,虽然事情不知道真假,他只把自己了解到的消息说出来:“明德诚和杨雨媚……你爸妈应该是逃出国了,我有个在福口做货运的朋友,今年六月给了我一点线索,应该搭上黑船走了,那个船应该去美国的。”
明汐面容安静,反应了一下,不太在意地应刘信军一声:“……噢。”
难怪一直没消息,原来偷渡走了啊。
所以,窗户上那带走的腊肉,也被带去美国了么吗?
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明汐用细密的睫毛挡住了情绪,假装没发现,梁见铖听到她爸妈消息之后,自然地看着她……
第二天,借用了梁见铖的律师,明汐用最正规稳妥的方式还清了钱和利息。刘信军把欠条还给她,同时签下新的债务转让协议。
这份协议对明汐来说暂时没有用,但她担心以后明德诚混不好还要回来找她养老,她花了大钱,自然也要留个心眼。
还钱是通过银行转账,协议则在银行旁边的一家咖啡厅签下。
“谢谢啊。”全部弄好结束之后,明汐对梁见铖十分感激道谢。
梁见铖表现平淡:“没什么,只是朋友帮忙。”
他是她最好用的人脉朋友,这句话,他也不能只是说说。
当律师和刘信军都离开之后,明汐重新买了两杯咖啡,一起拿过来。
“不知道怎么谢你,只能给你多放了一块方糖。”明汐笑了下说。
梁见铖随意地靠在沙发上,目光闲适地看着她:“明汐,你怎么知道我喝咖啡要加糖?”
明汐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知道,猜的吧。因为她在海港喝到的第一杯咖啡,是加了糖的,那是梁见铖的助理 Mark煮好端给她的。Mark作为梁见铖的助理,当时也没问她喜欢什么口感,直接就给她端来了加奶加糖的咖啡,想来应该是按照老板平日的习惯准备的。
“明小姐真是聪明又细心呢。”梁见铖给出了肯定的评价。
明汐摊开手,聪明又怎样,细心又如何,她现在又变成一无所有的人了。
好在她感觉轻松,还有着无限力气。
今天是圣诞节,咖啡厅里摆放着漂亮的圣诞树,玻璃墙上喷绘着精美图案,很有节日的氛围。
明汐微微歪着头,目光动容地看向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一会,然后她转过头,看向对面的梁见铖,轻轻咬了下唇,说出了自己略显滑稽的出身:“梁见铖,其实我不是我爸明德诚和原配妻子亲生的女儿,我是他们花五千块买来的。”
如果说前一秒梁见铖还在舒适地享受着这难得两人一起喝咖啡的下午时光,当明汐说出五千块,他的目光一紧,就算努力保持淡定风度,脸上还是露出了不可思议和震惊反应。
什么叫……五千块买来的?
“我亲生母亲,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是哪里人什么年纪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拿了五千块,给明德诚生了一个孩子,就走了,那个孩子就是我。”
“明汐……”
“梁见铖,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这个不是卖弄我身世,也不是想让你同情我,这件事也没什么好同情的,也很少人知道,连彩妮都不知道。”
“我不想说,只是觉得很丢人,我就像货品一样诞生。我告诉你,是昨天刘信军谈到我爸妈,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明德诚那么无赖,杨雨媚能那么狠心。明德诚是真的烂人一个,杨雨媚不算特别糟糕,她只是更为自己亲生女儿着想,这也是人之常情。”
“对了,我家还有一个姐姐,叫明玥,之前也在美国留过学,家里有钱的时候出去的,回来的时候,我在宜城泊美酒店见过她一面,看着她上了明德诚的车,应该是一起走了……”
清清淡淡,慢条斯理,明汐把自己的身世背景全讲了出来。
梁见铖听得很沉默,尤其眼神沉得像是一江深沉湖水,表面平静,却暗流涌动。全程他眉心微蹙,中间听着明汐平静讲述时候,瞳孔会微微不经意地收缩,像是触及了他情感和道德底线认知。
最终,所有的心疼和复杂都被他压回心底,他看向明汐问:“明汐,你想找到他们吗?”
包括那个拿了五千块的女人,如果她要找,他可以给她想办法。
“不要……我不想。”明汐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她之所以跟梁见铖说这么多,一方面是解答他对她父母的思考,另一方面也给他提个醒。在刘信军这件事的处理过程中,她已经意识到,梁见铖确实是一个人脉广泛精明有面的生意人。
“我的想法是,以后如果你不幸遇到那几个人,或者听到关于我家人的事,不要把他们当作我的亲人,也不要跟我提起,我现在很好,非常好……”
明汐微微弯起唇角,说出了请求;为了证明自己心意,她又朝着梁见铖笑了笑。
如果可以……
他现在真想起身直接抱上她。
梁见铖轻轻眨了下眼,随后他用轻松语调保证说:“好,我会的。我从来都不认识什么明德诚、杨雨媚和明玥,过去不认识,以后也不会认识他们。”
明汐嗯了声,然后她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来,她更不想负面情绪影响自己当下能量,直接开着玩笑假装轻松说:“你看我,我原本只值五千块,现在我却为那个人还了二十万的债,换算一下,我现在的价值是不是已经翻了四十倍了!”
抱歉……这个笑只是可笑而已,却让人笑不出来。
至少梁见铖的面容一下子沉下来。
明汐第一次想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她最终只是假装端起咖啡,轻轻喝了一口。
“明汐,既然你信任我,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我也有一句话要告诉你。”梁见铖开口说,他眼底恢复平静,原来的复杂的暗影仿佛是错觉,但目光里的温柔一如既往存在,落在明汐脸上,也像是柔软的羽毛在明汐心上刷了一下。
“什么话?”明汐撩动轻薄眼皮,好奇地看着梁见铖。
“Miss Ming, you’re priceless.”(明小姐,你是无价的。)梁见铖用英文表达出来,他英文口语发音清醇又好听,只是一句安慰之语,却像是情话一样。
明汐微微一怔,低头想了不到两秒,她也漾起惹眼笑意,认真地轻点了两下头,回应梁见铖说:“Of course I am.”(当然,我就是。)
……
第72章 072 “你这个要求倒也不过分,就是……
因为帮她处理债务, 今年的平安夜,梁见铖没能在员工面前唱歌,这事居然成为了星海公司员工今年的遗憾之一, 还有员工直接在中金帅哥美女嗨聊群里提到了这件事。
梁见铖唱歌到底有多好听啊?
明汐托着下巴, 心中无端地多了一点像是小猫挠爪的期待。有生之年,她应该能听到梁见铖唱歌吧!梁见铖的音质好, 如果音准的话, 怎么唱都会好听的……
那天,把自己身世作为秘密告诉梁见铖后,她对梁见铖多了一份独特的亲近。也是从那天,她才真正将梁见铖当成了朋友。不再是可用的人脉资源,也不再是贵人之子。
梁见铖这个朋友,和德子、韩俊俊、季润泽不一样,跟彩妮也不一样。
她对他似乎有着独一份的信赖。
朋友里,她和彩妮关系最为要好,但情感上,她对彩妮更多的是照顾,而非信赖。实际上, 她骨子里也是极为慕强的人, 崇尚强大的力量, 也信赖更强大有力的人。
梁见铖就是她当下唯一值得她信赖的强大朋友。
……
12月过去,转眼又到了年底,明汐开始着手准备着明年到韩国参展的各项事宜。
她把韩国参展需要的准备材料和工具列成了一份详细的清单, 打印在A4纸上拜托拜托有参展经验的CC姐帮忙参谋。CC姐看完整个清单,只有感慨:“明汐啊,你简直为了上班而生!”
明汐:……
吴婧婧没有夸张,作为第一次参展, 还临时更换了产品,到底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周全,几乎方方面面的都顾到了!这难道不是天选上班人吗!
那是她会做事!
明汐做事习惯就是这样,会在脑子里进行周密谋计划,不求百密无一疏,只希望不要因为一些小麻烦影响了工作进程。
“同样是漂亮脑袋,你的脑袋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东西?”CC姐略带嗔怪说。
因为……她不瞎想男人啊。
明汐朝 CC姐吴婧婧挑了下眉,习惯 CC姐的说话做事风格,她偶尔还能模仿其三分妩媚之态。
CC姐就吃这一套,每次明汐拿捏娇媚神色,CC姐就会伸手来捏她的腰,大大方方地占点小便宜。
关于她无法去美国参展,仿佛在 CC姐的预料之中。CC姐看似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职场老油条,实则说话做事极为谨慎,很有自己的考虑。
不过相处久了,CC姐有时藏不住话,也会透露一些信息。
昨天中午两人一起去小馆子吃米线,CC姐擦了擦嘴,说起了贺远的婚姻状况:“贺总和汪总是离婚不离家,他的孩子都在美国读书。海鸥在美国那边的展会基本由汪总负责,他俩是大学同学好像。孩子去美国读书后,汪总也过去陪读,两人感情渐渐淡了,就离了婚。不过公司产业分割不开,汪总在美国依旧负责业务,前几年公司年会,汪总还会回来看看……”
明汐没见过海鸥最初大名鼎鼎原始股东汪总,但也听说过,没想到居然是贺远的前妻!
“汪总能力很强,看不惯贺总在国内与女业务员的处事方式,好像在美国也谈了男朋友,两人就离了婚。毕竟夫妻多年,又有孩子和共同的公司,感情能分开,利益难分。”
明汐吸着米线,点头回话:“就算恶心,也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可不是嘛!”CC姐四十多岁女人了,最清楚钱的重要性,自然认同这话,“所以啊,别看贺总钻石王老五的样儿,跟他结婚捞不到太多好处的,大部分钱都在汪总手里。我们底下员工看贺总也风光,再怎么说也是大老板,但听人说以前跟过他的人,说贺总都比不上黄总对女人大方……”
一个谨慎的人,一旦打开话匣子,也是停不下来,尤其共同背后吐槽老板这个话题。
所以,这就是她不能去美国参展的原因吧?美国那边的展会由贺远前妻汪总负责,她去一趟还得给公司增添差旅费,汪总能干,根本不需要她过去帮忙。
送一名员工去美国参展,差旅费也不低。
CC姐只是笑笑,没有说话。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吧。明汐要装傻,她也不点破。不过明汐这姑娘聪明得很,应该也不会犯糊涂,看上贺远这个老黄瓜刷绿漆的老男人。
“男人嘛,睡觉要挑帅的,结婚得选有钱又大方的。”CC姐耸耸肩,感叹说。
明汐问:“你怎么不挑一个?”
CC姐故作惋惜,带着几分幽默说:“年轻的时候眼光太高,挑花眼了呗,总想着找个又帅又有钱还大方的,哪有那么好的男人呢?这种男人能有几个?楼上的梁总算一个吧,但现实不允许嘛。就算我愿意,梁总愿意,梁总的母亲估计也不会答应的!”
明汐忍不住笑出声:“没想到你对梁……老板还挺了解的。”
CC姐伸出一根涂着鲜亮指甲油的手指,晃了晃:“Nonono,我对中金大楼里的所有男人都了如指掌。”
“对了,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那位男朋友啊?我听说你有男朋友了……”CC姐重新把话题转到她身上。
“他……去北京发展了。”明汐笑盈盈,神色看不出丝毫不舍,停顿了一下才回答。
“异地恋啊。”CC姐挑了下眉,语气满是不看好。
其实是异地假恋!
“不太靠谱,早晚得分。”
明汐只是“嗯嗯”两声,没有多做解释。反正季润泽给她当挡箭牌,现在她在海鸥公司也是个名花有主的女员工,真挡掉了不少麻烦。自从知道她有男朋友,至少贺远对她的试探态度,收敛了不少。
做业务员不容易,当个美女业务员更是难上加难,一样要面对客户刁难,还得顾虑重重。看似可以凭借颜值获得一些便利,其实也倒贴了不少名声进去。
不过,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名声也不会成为阻碍她向上的包袱-
“感觉今年冬天好像一点都不冷。”
2000年上完最后一天的班,为了等彩妮下了班一起出发回宜城,明汐几乎最晚一个离开公司,没想到和梁见铖在电梯里不期而遇,她随口说出了这句话。
“好像是……”梁见铖从从容容站在她旁边,他也觉得今年的冬天好像不太冷,甚至还有点火热。
梁见铖说的是心理感受,明汐说的是实实在在的体感。
有钱没钱最大的差异,就是对冬天温度的体感感受不同了。
“梁见铖,我明年可以出国了。”明汐歪过头,笑着分享出好消息。
“纽约的会展吗?星海也参展,说不定我们能坐同一架飞机。”梁见铖面色愉快地回应说。
“不是,我去韩国。”明汐耸肩,也是开心的。
梁见铖是外贸老板,对全世界的大型商务展都清楚,韩国那边的会展星海也得到邀请,只不过星海在纺织布料这块没有做,而且那个展规模不大,星海回绝了邀请。
不过明年他也计划飞韩国,不是参展,而是洽谈业务。
“很好,恭喜明总要飞起来了。”梁见铖从不说扫兴的话,真诚地恭喜了一句。
明汐轻轻点了下头。
“今天就回宜城吗?”梁见铖问道。
“嗯,等会我和彩妮一起坐俊俊哥的车回去。”
“好,一路顺风。”
电梯门打开了,明汐准备走出电梯,突然回过身,对梁见铖说:“新年快乐!”
梁见铖:“新年快乐。”
明汐走出中金大楼,外面车水马路,正是交通拥堵的时候,在今年完全不冷的岁尾,明汐感觉浑身都充满暖意,连呼吸出的气息都是暖洋洋的。
望向大路前方的目光,也有着一份水灵灵的冲劲儿。
再见,海港。
再见,千禧之年。
……
今年冬天春节,明汐跟着彩妮回家过年,除夕夜宜城鞭炮不断,烟花炫亮整个小城夜空,彩妮本打算守岁,最终熬不住双眼一闭直接呼呼大睡了。
明汐上床之前,还在检查手机祝福短信,确保已经给所有客户、朋友以及梁教授都发了祝福消息。
不过,她还没给梁见铖回应祝福。
去年过年,她先给梁见铖发了祝福短信:“龙年大吉,梁总!祝您龙年行大运,事业如金龙腾飞万里。”
梁见铖简单回她:“新年快乐。”
今年是新春祝福短信,是梁见铖先给她发过来,虽然简单,但能看出不是群发的消息。
“明汐,新年快乐!新年的一年,我祝你心想事成,人生很长,一切正好。”
手机小屏幕散发出幽幽蓝光,在凌晨还未到来之际,明汐一个字一个字敲下了给梁见铖的祝福短信。
……
与此同时,在海港梁教授的屋子里,已临近深夜凌晨,梁见铖依旧坐在沙发上。他的膝盖上搭着一张薄薄的毯子,周身气息孤单而沉默。屋外也偶尔传来鞭炮声,遥远又亲切。
今年过年,梁见铖中午去母亲那边吃了饭,晚上再来到老梁这里。他是海港本地人,就算早年出国读书,他在海港也从不缺活动安排,尤其是像春节这样特殊的日子,他想要热闹的话,可以每天都停不下来。
今天这个除夕之夜,梁见铖和老梁全程坐在客厅里观看联欢晚会。期间,梁见铖的手机响个不停,老梁被吵得眉头紧皱,于是梁见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中间,他反复拿起手机看短信。
老梁冷不丁问他:“怎么,追不上啊?”
梁见铖一脸帅气又惊愕地看向梁育知。
梁教授:“我是说,你今年业绩追不上了,看个小品都叹气,如果公司业绩搞砸了,就回双洋电器上班,你妈也需要人手。”
梁见铖蓦地一笑,坐正身子,淡淡地说:“我生意好得很,今年员工奖金都发了两百多万。”
“厉害,梁总真是厉害呐。”梁教授敷衍地竖起大拇指。
“一般,比不上你前妻。”
梁育知:……大过年的不要逼他赶人啊!
春节晚会结束,老梁回房间睡觉了,今晚梁见铖也是打算留在父亲这边休息。不过他平时就算是工作日,正常的入睡时间大概也在凌晨一点左右,晚会刚结束就睡觉,对他来说还早了些。
梁见铖背靠着沙发,目光落在墙上老式挂钟上方,当指针正好指向凌晨一刻,外面窗户绽放出了明亮烟火,几乎同一时间,一条来自明汐的祝福短信正好回复过来。
情绪像是烟火被点燃,笑容也瞬间绽放开。
“梁见铖,祝你今年取得更辉煌成就,人生很长,认识你很好。新年快乐,越来越帅哦。”
梁见铖握着手机起身,伸手轻轻点了点额头。
他觉得,今晚或许可以提早去睡了。
……
新年伊始,国际局势总体保持平稳,全球经济依然面临着一定的压力,巴以冲突也在持续升级。
由于彩妮家没有网络,明汐在宜城也没有可以走动的亲戚,过了年初三之后,她就买了火车票提前返回海港。彩妮家过年的氛围很欢乐,有时候过于欢乐的氛围容易让人放松对工作的责任之心。
趁着大家都在过节松懈之时,她应该多花些心思,才能无缝对接地稳固与海外客户的关系。
年初五,明汐前往梁教授家,把从宜城带回来的特产送给教授。
她没有碰到梁见铖,倒是教授主动提起了他:“今年那小子一直在我这儿,昨天才走,飞去美国了。你说说啊忙成这样,哪还有时间追女朋友喽。”
明汐正低垂着眉眼,跟着梁教授包饺子,听到这话,她抬起笑脸说:“教授,您希望梁总快点成家吧!”
梁教授轻嗤一声,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历了章小姐那件事,他一时半会儿是成不了家了。”
“……那教授肯定着急坏了呢。”明汐打趣教授,随后把一个个圆鼓鼓的饺子整齐排队好。
她和教授包得饺子是两种风格,她的是圆鼓鼓的,教授包都是瘪瘪的。
“包饺子馅太多不好吃,要留空间!”教授还嫌弃上她的饺子了,认真批评起来。对梁教授而言,这会梁见铖的终身大事还没有饺子的口感重要。
“我急什么,反正我自己结过婚了,他能不能早点结婚,是他自己的事。”梁教授回答明汐说,听起来极其不在意,又极其有态度。
明汐低笑一声。
“明汐,你今年呢,有什么目标吗?”教授问道。
“赚一百万!”明汐把目标说出来,毫不犹豫。
“财迷。”梁教授脑袋直摇。
一个资本家,一个小财迷,还挺搭的。
“一百万……你就靠上班啊,怎么赚啊?”梁教授问。
一直以来,每个月来一趟教授家,教授也会问问明汐的工作情况。
对自己和朋友做点小生意的事,明汐也信任地跟教授讲出来。
教授不支持也不阻拦,偶尔听得眉头直皱,也只是骂她一句小财迷。
“我有的是办法。”明汐臭屁说。
“赚那么多钱,你打算做什么呢?”
明汐:“……”
只有一直不缺钱的人,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啊。
她幽怨又无奈地瞥了梁教授一眼,难怪教授会那样嫌弃梁见铖,至少梁见铖对钱的认知很贴合现实,也非常鼓励她多赚钱呢。
明汐突然一笑,偏过愉快又热情的脸:“教授,你给我涨点房租吧,求求你了!”
“涨多少啊,涨了还不够包你压岁钱的。”梁教授嫌弃至极地说。
明汐脸皮厚着,话语顺溜说:“那就看教授心意了,一百也是情,两百也是爱,涨个意思,涨个新年新气象,涨个万事节节高,好不好呀!”
“……”梁教授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大过年,别讨嫌人啊。”
某人就是讨嫌,被他骂走了,直接提上工作节奏,飞美国谈订单了。
梁见铖这趟飞往美国的行程十分仓促,好在他的签证还在有效期内。业务比较麻烦,他大概需要在那边停留一个月之久。
由于行程过于仓促,他没等到明汐回来上班就出发了。让梁见铖颇为犯难的是,明汐的手机还没有开通国际电话业务,他无法直接给她打国际电话。
即使两人在网上可以联系,也只能以“江流大道”的身份保持联络-
明汐回到公司上班后,整整一个月,没见到梁见铖。听梁教授说他去了美国,没想到这一趟去了那么久,连助理Mark都没有带。
她和梁见铖一个月都没有联系,却在这个月,同“江流兄”交流频繁。渐渐地,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猜测,明汐暗示自己不要往那个方向去想,事实却不断地提醒她去猜测。
在她与“江流兄”聊天的过程中,她有个很明显的感受——
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着中美时差。
明汐……
如果“江流大道”真的是梁见铖,那么她对梁见铖真的明确了一个认知,那就是梁见铖真的擅长装模作样!
上了一个月的班,就是阳春三月了。
三月第一天,明汐坐上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飞机。她托运了两个行李箱,飞往韩国汉城。
她要去韩国出差这件事,彩妮比她还兴奋。韩流文化的盛行,让彩妮对韩国充满浪漫的幻想,仿佛只要踏上韩国的土地,她就能遇上深情多金又帅气的欧巴。
然而,当明汐下了飞机,入住酒店,只有两个直观的感受。
一是韩国真的好小。
二是,韩国人的英语水平似乎不怎么样。
此次汉城会展为期一周,贺远安排她的出差时间不能超过十天。因此,一周的会展结束后,她只有三天时间去拜访意向客户,并完成签约一百万美金订单的目标。
这个目标真不容易实现呢。对于电器行业来说,一百万美金的订单或许不难,但对于布料订单而言,情况截然不同。大单很少,大多是几万美金的小单,按照平均三到五万的订单金额来算,她要完成一百万美金的目标,一个会展结束,意味着她至少要签约三十到五十个有效成交客户。
这一趟韩国之行,明汐带着大额业绩目标。因为压力颇大,她把自己的枕头也塞进了行李箱带了过去。她要做到万无一失,就必须争分夺秒工作,同时也要踏实安好地睡好每一觉。
或许贺远也觉得这个订单目标有些艰巨了,在出差报销费用上给了她较为宽松的权限。
像这样的国际会展,客户们大多住在韩国南山公园附近一家名为 The Shilla Seoul(新罗酒店)的酒店。明汐查询之后得知,这算是当下韩国最奢华的酒店之一了。
明汐自己添了钱,升级了入住的酒店,在傍晚三点于新罗酒店办理好了入住手续,没有选择 CC姐推荐的附近另一家三星级酒店。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就算不碰碰运气,也得见见世面吧。
整理好行李后,解决了网卡和临时办公电话卡的问题,明汐第一时间就对接了韩国这边的会展工作人员,加快工作效率地投入到会展工作中。
第一天,她早上六点就离开了酒店,直到夜里十点才回来。
第二天,她早上七点半在酒店吃了早饭,夜里十一点挪着灌铅似的双腿扶回酒店房间。
第三天,她早上六点四十分吃了早饭,夜里九点就回来了,比前一天早了两个小时。然后,她又在楼下陪客户聊了两个小时,期间她努力克制着自己,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第四天,工作任务只会加大,而不是轻松。
第五天……
直至整个会展结束,明汐送出去了五百多张印刷出来的海鸥产品资料单,也收到了接近一百张的名片,面谈意向客户五十多个。然后,才是趁热打铁的时候。
客户为什么要选择她,而不是别人,不仅需要前期沟通交流要顺利,更多是后面深入交流的细节要到位,她要比别人更周到,还要速度更快,才能让客户在会展结束跟她签订意向合作协议。
几乎每天深夜,明汐都在加班,有时候“江流兄”给她发来消息,她都没有时间回复,不是在整理资料发给客户,就是在等待客户的回复。
会展虽然结束了,但她的目标只完成了不到一半……
还有三天,她就要离开汉城飞回海港了。
明汐做事因为准备充分,从不自乱阵脚,但是这一周在韩国,她几乎每天都在干仗一样,没有片刻喘气的功夫。就算现在夜里10点了,她还坐在酒店大堂,约了一个意向客户下楼面谈。
面对面交流成单概率,永远比一封封邮件和一个个电话联络要大得多。
她虽然在新罗酒店订着房间,每晚真正躺在房间大床入睡时间不到五个小时。
幸好,酒店大床柔软舒适,隔音效果也好,才能保证她每晚五个小时睡眠,支撑每天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
本来约好的客户,突然发来一条消息,因为一个荒唐的缘故,很抱歉还要晚半小时。
明汐抬起手腕看时间,整个人无力地陷进沙发里,拧了拧眉心。她这会儿真是又累又饿,甚至想骂人,但只要眼睛一闭上,她现在就能立马睡着。
明汐真闭上了眼休息,眉头仍紧锁着,大脑还在想着工作和订单的事。只是真的太疲惫了,就像她脸上明明化着妆,整个人也是毫无光彩的,甚至快要死掉了。
为了展现自己工作形象,这几天在白天面对客户,明汐都把头发紧紧地扎在后脑勺,是那种完全贴着头皮露出额头,类似酒店工作人员的发型。这样贴着头皮扎头发,当原本就头疼欲裂的时候,特别扯得头皮疼。
明汐闭着眼睛,贪婪地享受着眼皮耷拉打盹的困倦感,同时她把扎好的头发散了下来……
既然还有半小时,她可以小睡一会儿。当头发完全披落下来,闻到自己熟悉的发丝味道,在某种意义上,明汐在这个异国他乡里感受到了自己给自己的安心感。
她真的睡过了过去。
只是睡得也不安稳,明明四周没有一点声音,她突然像触电般睁开了眼睛,便看到沙发对面坐着一个人。
她还垂着头,视线自然往下。
先入眼是一双光亮漆黑的英伦风皮鞋,顺着笔直的裤腿往上看,是垂在沙发棕色的风衣,再往上,是一张一个多月没见到的熟悉面孔。
梁见铖。
明汐眯了眯眼,不可思议地将目光定在梁见铖身上,同时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我在做梦吗?”她第一反应,嗓音干涩地开了个玩笑。
“应该是我在做梦吧,我刚刚下的飞机,酒店还没入住,就在这里看到睡着的人。”梁见铖面庞淡笑。
明汐感觉惊喜又糟糕,咬唇问:“……我睡了多久?”
梁见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回答她:“不知道你之前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从我坐在这儿开始,你大概睡了二十分钟。”
明汐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查看,看看客户什么时候能下来,没想到在十分钟之前,也就是她打盹的时候,客户给她发来另一条消息,说他没办法赶过来了,理由同样荒唐可笑。
真是糟糕透顶。
明汐绝望又疲倦地叹了口气,随即仰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一个客户反复以荒唐的理由放她鸽子,只有一个可能,这个订单被别人抢走了!
明汐捂住脸,一头卷发随着她垂头动作,几乎挡住了她麻木而沮丧的脸。
深深吸了一口气,温热的呼吸从手指透了出来。
当着梁见铖的面,一个今晚意想不到会见到的人……明汐第一次流露出对这七天工作的消极态度。
她直接伸直僵硬的长腿,脑袋顺着沙发靠背往下滑,直接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睛,然后一声有气无力的哀怨从她嘴里逸出来。
视线余光扫了扫梁见铖,他依旧穿着体面精英,面目英俊的样子,心思一动,她撩起卷发,解压般地抛过去一个困倦却又不失生动的媚眼。
然后——
不要脸的话,直接以一种黑色幽默的方式说了出来:“梁见铖,你今天能娶我吗?我不想当业务员了,我想当豪门太太,实在不行,只要你愿意养着我也行,我要求不高,给口饭吃就好,我真的不想再努力了……”
玩笑话还没说完,一条毯子从明汐膝盖上滑落下来。
明汐这才发现,刚刚她睡着的二十分钟,梁见铖不仅陪着她,还让服务员给她送了一条毯子盖在身上。难怪她可以睡上二十多分钟……
呜呜!她真的不要当业务员了,哪怕当条狗都可以,学狗叫都比应酬客户要轻松。
明汐伸了伸手,第一次委屈痛苦到放任自流,完全没了职场佳人精神气儿了。
她现在就是一只充满情绪的打工狗!
千万别把她当正常人看待。
……看来这段时间有人真是累到了。
梁见铖从沙发站起来,走到明汐脚边,他弯下腰,待一手捡起滑落在地上的毯子,另一只手直接向几乎瘫软的像没了骨头的某人伸过来。
“你这个要求倒也不过分,就是今晚就娶你,恐怕很难做到。”梁见铖愉快而醇厚语调响在明汐脑袋上方,接着他说,“不过今晚可以请你吃个宵夜,起来吧,明总。”
一声“明总”,又把明汐叫得清醒了些。
她应了一声,歪过头看着梁见铖,眼皮迷离地抬起,斗胆发问:“梁见铖,你是特意来汉城找我的吗?”
“当然不是——”梁见铖一口否认,他目光一落,多了温热两分,也实事求是承认说,“不过,知道你在汉城出差,我的确是特意赶时间过来的。”
明汐心中一松。
她自然地把手放在了梁见铖的掌心上方。
梁见铖稳稳一拉,直接把她提到了他的面前来。
第73章 073 “梁见铖……你究竟是不是江流……
深夜, 新罗酒店大堂灯光并不明亮,是一种柔和沉静的暖黄色调,映着今晚意外重逢的面庞。
光线细腻, 心意幽微, 像是梁见铖眼尾褶子延伸出的秀气弧度,撩人心动。
“明汐, 好久不见啊……这一个月, 我真的很想你。”当两人面对面站定,梁见铖自然而然地把心里话说出来。
没有犹豫,明汐环抱住梁见铖腰身,脑袋埋入他的风衣里。
梁见铖一动不动,面容微微动容,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极为妥帖又温厚地落在她的后腰上。
克制,又真情流露。
这样的拥抱,真的很好,仿佛周遭一切都安静下来。
两人都安静,没有说太多话, 专心享受这几秒的相拥。
下一秒, 怀里的人借着卖惨闷闷地质问出声:“梁见铖, 我的大客户被抢了,是不是你干的……”
梁见铖轻声笑了笑,作为同行竞争对手, 听到这个消息他也感到遗憾,但这个飞掉的订单真的同他没有关系。
所以,她现在这样抱着自己,是觉得他抢了她的客户, 也要把他“抢走”当作补偿吗?
“多大的客户?”梁见铖出声问。
“两个货柜。”
“确实算是大订单了……不过真不是我干的,明汐,我不可能为了和你竞争,涉足没有开拓的业务,星海不做面料生意,你也是清楚的……哎,看来你对竞争对手的调研还不够透彻。”
梁见铖语气悠然,嘴角噙着浅笑,与其说是在解释,不如说是在宽慰满心沮丧的“竞争对手”。
明汐心里清楚,她就是……委屈。
短暂的拥抱结束。
“那也是因为你,就是你来了,我的客户才跑了……”
明汐耍赖起来,今晚谁让她见到了唯一熟人,她没办法在韩国人民面前耍赖,只能在这个唯一熟人朋友面前耍赖了。
明汐转身,回到沙发茶几旁,收拾电脑和资料包。
沙发上方,她的公文包塞得满满当当,装着她这段时间的全部订单合同。沙发角落还放着一大袋布料样品,她也将其拎起。
这段日子,高强度的工作,明汐习惯了单枪匹马做事,她一只手拎着公文包,另一只手提着样品袋,即便梁见铖在身边,都没想过要他帮忙。
梁见铖真的看不下一秒,主动伸出手,接过有人手中的样品袋。
“贺总只安排你一个人来吗?”梁见铖问。
“这种小展会,安排两个人不是增加成本嘛。”明汐说。
她这样说也不是偏袒贺远,站在老板的角度,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思考,如果一个员工就能把事情办好,何必多安排一人。
梁见铖身为老板,同样从事外贸行业,自然能判断出像汉城这样的会展,派一个人确实可以完成任务。但换做是他,可能会选择男性员工。
他手上拎着的样品袋,至少有个二三十斤,明汐每天都这样拎着面见客户吗?
“也不是我一个人……这里有会展工作人员负责对接,每天事情也不复杂,就是工作量大,咬咬牙也能挺得住——因为下个月我就等着升职加薪了!”
一会功夫,明汐又恢复了些许干劲,停止抱怨,还对梁见铖炫耀上了。
同样,梁见铖也要办理入住手续了。
明汐陪着梁见铖一同走到贵宾服务台前,梁见铖递上护照,用流利的英文与韩国美女服务员交流。
明汐在一旁等着,穿着高跟鞋的双脚早已酸痛不堪,她将身体微微倚靠着服务台,稍稍借个力。
服务小姐用英文向梁见铖确认,他预订的是一间高级大床房,由于他是资深 VIP客户,酒店可以为他免费升级为套房。
明汐听在耳里,心里泛起一点小人般的羡慕。VIP待遇就是好啊……
她今天还想着明天要不要换个酒店住,反正接下来两天她要出去拜访客户,不一定非要留在这家酒店。
就在这时,梁见铖用英文对服务小姐说:“不需要升级,麻烦您查看一下明小姐所在的楼层是否还有房间,请帮我安排在同一层。”
明汐闻言,愣住,眼睛眨了眨。
同时,她不理解地拍了一下梁见铖的后背,免费升级都不要,想什么呢?
服务员小姐微笑着看向她,询问她的房间号。
明汐报出房间号。
服务员一番查询,面露欣喜,告知梁见铖说,同一楼层恰好还剩一间高级大床房,不过位置靠近马路,可能会有些嘈杂。
梁见铖微微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明汐无奈摇头,带上公文包和样品袋朝着酒店电梯间走去。
梁见铖从服务员小姐手中接过之前临时存放的行李箱,长腿加快两步,就走在明汐的身后,他再次接过她手中的样品袋,和她并肩走向电梯。
身份证和护照都来不及整理,梁见铖一同捏在手上。
明汐突然好奇想看一眼梁见铖护照,看看他去过几个国家,心动不如直接问:“梁见铖,你的护照可以给我看看吗?”
有了去年机场上的失误,梁见铖礼貌拒绝了:“不好意思,我可以拒绝吗?”
“为什么?看不得吗?”她问。
的确看不得……
然后,梁见铖找了一个相当幼稚的理由:“不是看不得,是我会害羞,我护照照片拍的时候,还是非常年轻的时候。”
“……”帅哥果然不一样,还有颜值包袱呢。
“真的太帅了,我怕你看了照片,晚上逼着我娶你,那可麻烦了。”梁见铖有意说笑,转移明汐对他护照的关注。
“喔,随便……”明汐累得眼皮都翻不动,垂了脑袋叹气一声,不理会梁见铖,走在前面。
很是凑巧,梁见铖的房间就在她房间的斜对面。
同酒店大堂相比,长廊的光线更清淡柔和。明汐刷开房门,回过头,向梁见铖问:“等会儿夜宵还出去吃吗?”
“似乎有点晚了,我叫送餐服务吧。你先洗漱,之后直接来我房间吃点东西。”
就算连轴转,今晚相遇,梁见铖整个人神采奕奕,但明汐面容疲惫眼神困倦……他本想带她出去吃夜宵,但确实时间不早了。不管她今晚是否还要继续工作,明天都必须保持更好的精神状态。
确实……
这会明汐也不想再出门了。即便汉城夜晚再迷人美食再勾人,对她来说也毫无吸引力,她的心里只有订单和目标。上周出发前,彩妮还特意叮嘱她一定要尝尝韩国泡菜和烤肉……
别说吃烤肉了,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工作“烤焦”了。
“好。”她同意梁见铖方案,等会去他房间吃宵夜。
明汐回到酒店房间,放下东西,连接上电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邮箱,确定没有新邮件进来,才走到盥洗台前洗脸。
刚才在电梯上楼,梁见铖频频看向她,这个细节让她产生一点自恋想法:难不成她拼命工作的模样很有魅力吗?都把梁见铖迷迷瞪了么!
结果对着镜子,明汐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看到了一张几乎妆容黏腻还花掉的脸——
大概等在大堂犯困时眼泪直流,她的眼线晕染成了熊猫眼,眼影边界也变得模糊不清,眼皮褶皱处几乎堆积着闪粉。脸颊部分的妆容也开始脱妆,尤其眼下和额头,脱妆后的脸看起来有一种填色不均的脏感。
原来梁见铖不是被她吸引,是被她惊吓到了!
Sorry……
明汐赶忙卸妆洗脸,当整张脸恢复干净,肤色都比原先白了两个度。她用毛巾浸透热水,敷在脸上,足足敷了十秒钟,直至深深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这才彻底恢复了舒爽。
弄好之后,她敲响了梁见铖的房门。
里面,脱了外套的梁见铖为她打开门,没一会儿,服务员也将夜宵送了上来。
两份丰盛的酒店夜宵。
明汐穿着酒店拖鞋曲着腿,不再假客气,不等梁见铖主动邀请,直接上手将两份食物分开摆放。
虽说这是酒店叫来的夜宵,但搭配十分齐全,有饮品、主食、小炒年糕,还有甜品。饮品是玉米须茶,小炒有炒年糕和烤肉,另外还有人参炖汤和红豆饼。
明汐握着汤勺,对还在挂衣服的梁见铖招呼:“梁总,我先开动啦!”
“好的,明小姐,不用等我。”梁见铖也忙得差不多了,过来之前,他到洗手间洗了洗手,对着里面的镜子瞧了瞧,发现自己下颚也冒出了些许青色胡渣。
这段时间,明汐忙得不可开交,他又何尝不是。原本这次韩国的谈判计划安排在四月份,他确实是特意提前到三月赶来的。节奏快一些、忙碌一些,倒也不是坏事。
洗好手后,梁见铖用方巾擦干手,直至走到写字桌旁。酒店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明汐见他过来,要起身让给他坐。“不用。”梁见铖说着,移了一个床头柜过来。
出门在外,谁讲究谁痛苦。
明汐会心一笑,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夜晚,她和梁见铖之间的关系轻轻松松把握在一种友好又随意的氛围中。
“明天几点起床?”梁见铖问她。
她思索了一下:“六点半吧。”
真是个拼命的“十三娘”。
“那六点四十一起下楼吃早餐?”梁见铖商量说,宵夜还没有开动,先约一个明天早餐。
明汐喝着人参鸡汤,差点呛了一口。她慢慢抬起一张白净顺眼的脸,突然朝着梁见铖眨了眨眼,把话大方说出来:“如果梁总请客的话,我倒是可以去品尝一下这家酒店早餐。”
梁见铖眼皮微微抽动了一下。
有些事,梁见铖怎么会理解呢。明汐右手握着汤勺,左手托着左边脸,神色中带着几分好笑,又有一丝难为情,抿了抿唇角可爱说:“因为真的不划算,我没买酒店早餐,每天早餐都是在便利店买个饭团对付两口。”
所以,她是没有餐券是么?梁见铖听后,呵了一记,不知是轻叹还是轻笑。
“那个贺总啊真是个小气老板。”梁见铖替她骂贺远。
“对对对,他就是小气,梁总才大方,超级好老板!”明汐点着头应和。
热汤下肚,明汐全身热乎乎,连眼睛里都透露出一股满足的热乎劲儿。
她双手合十,对着梁见铖诚心感谢说:“谢谢梁总请的夜宵,既然相遇,明早的早饭也多谢梁总啦。为了这早餐,我打算续住三天,梁总能不能每天都请我吃早饭呀?”
梁见铖咽下一口热汤,眉眼不动,态度尚可地回应:“没问题,偶尔讨好一下对手公司的业务员,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是吗?”
“那是当然,如果这次贺总不给我升职加薪,我就来给梁总您打工吧。”明汐讨好又调皮。
梁见铖向来不太相信聪明女人嘴上说的话,尤其漂亮又聪明的女人,不置可否地动动嘴唇。
他心里真也羡慕贺远,能有明汐这样拼命的员工。只是,如此拼命又优秀的员工,若不给好待遇将其留下,是很难留得住的。像明汐这样的,梁见铖暗自设想,贺远会用什么方法把她留下来……
吃饱喝足,胃口得到抚慰,身心也都获得了餍足,明汐要回自己房间了。
梁见铖亲自送人到门口。
酒店房间门打开,他留她一步,以老板的思维和朋友的姿态把话说明了:“老板们通常都会把目标定得很高,尤其对市场判断不准确的时候,事实上目标完成不了,大多不是业务员的问题,而是老板设定得不合理。”
明汐眉眼闪闪又亮晶晶,看着他:“我知道啊,贺远故意给我提高目标,但我不是为了他去完成这个目标,我是为了我自己。”
“那就好……看来明小姐已经达到了业务员的最佳境界。”梁见铖真心夸赞,停顿片刻,他又说:“晚安,明天一起加油。”
噢,好的。一起加油呀!对了,她还不知道梁见铖这趟来汉城是做什么的呢。
“我来花钱的。”梁见铖半开玩笑,又认真地说。
花钱?
对,花钱……花一大笔钱!
今晚他也需要好好休息。就算不舍,想再多相聚一会儿,都应该说晚安了。对他和她而言,事业当前,时间比金子还要珍贵。人生很长,但青春很短,机遇也是稍纵即逝。
因此,感情之事总是往后拖延。
很多年之后,梁见铖再次回想起 2001年的春天在汉城的这段记忆,为什么那年的春天他和明汐没有确定关系,答案好像也不完全是因为事业加急的缘故。
操之过急的从不是感情,而是心意。
正因为他和明汐都觉得彼此还有着无限的可能,他和她的感情在浩浩荡荡的时代风云里飘荡。早已经分不清,是她重要,还是事业梦想信仰更为重要。
或者说,他对她的感情,早已融入了自己的事业和人生蓝图规划之中。名利当头,利益权衡,他爱上她之后,他的心从未空旷荒芜,而是充满生机,芳草萋萋。
一份深入灵魂深处的挚爱,从不需要某个特定时刻去确定关系,而是在任何时候,两人的灵魂都在不断相互靠近。
那是一种共生的成就,不仅属于明汐,也属于他自己。
……
翌日,汉城的清晨七点,明汐和梁见铖一同享用着自助早餐。
一个短暂早餐时间,明汐大致从梁见铖简单陈述里清楚,他这次来汉城不是做出口生意,而是要引进一条高端显示屏生产线到国内。
他不仅要买下完整生产线,还要买下技术专利。
外贸产业链能够反映全球经济产业链的分工地位的。不得不佩服,韩国这个小国家,即便受到亚太经济危机的影响,却能迅速复苏发展,正是因为其高端电子和半导体面板等出口技术成功扩大了国际市场。
当下的国内,主要还是以低端制造业和原材料出口为主。
比如她目前负责的面料出口,韩国服装成衣出口的利润肯定高于面料利润。国内明明也有外贸服装厂,却还处于代加工阶段。
两人坐在窗明几净的落地窗前,明汐问了梁见铖:“这条生产线贵吗?”
很贵。
他现在是亿万负翁了。梁见铖调侃自己说。
明汐听得胆战心惊,又很澎湃,无端信任,她相信梁见铖这趟来韩国会是一个他事业走向新台阶的决定。虽然如此,她也回应玩笑话:“早知道你欠了银行那么多钱,就不让你请我吃早饭了。”
“这年头负翁和富翁也没任何区别,都是亿万身价,有什么区别呢。”梁见铖心态很好。
明汐心态也好,反正不是她欠银行那么多钱,不过梁见铖还真有能耐啊!至少同做外贸,梁见铖和贺远是两种风格,明明星海可以旱涝保收,靠着双洋创造很高效益,偏偏梁见铖不满足当下。
花那么多钱买下液晶显示屏专利,绝不是为了简单生产销售,而是为了后面国内拥有液晶显示屏的专利……
梁见铖开口说:“我们现在出口的产品确实以基础生活用品为主,性价比高是中国货的代名词,这也不是劣势,而是我们的优势。我们人口基数庞大,产能会带来惊人红利。只要有红利,我们就能实现产业升级。等民营经济继续腾飞,一定会改变国内经济结构。国强外贸兴,经济强盛实业就会繁荣,这是举世公认的强者制胜之道,也是我们商人逐利之路……”
第一次,明汐在梁见铖身上感受到一种利益商人的责任感。
明汐轻轻地应了一声。
即使成长贫瘠,她也跟梁见铖一样,有十万个心意盼望着那片脚下热土,早日蓬勃腾飞、国力强大。
国强则外贸兴,在国际商贸上,是何等有魅力而令人心驰神往的事啊。
让她没想到,梁见铖精明逐利的表象之下,有着一颗赤忱热烈的爱国之心。
还有,他刚刚说的话……
她好像有些熟悉,不是话一模一样,是话里透出来的气质。
明汐微微动了动唇,差一点就冲动脱口而出:“梁见铖……你究竟是不是江流大道?”
倘若真的是,她这个“西门小弟”真的被他骗得不轻!
这时,手机滴滴响起,是工作电话来了。
明汐迅速按了接听键,握着手机,用愉快且专业的英文开始交流:“……yes,we have a wide selection of colors and designs……the quality must be in strict conformity with that of sample.”(……对,我们有很多款式和颜色选择,质量必须样品一样……)
梁见铖端起咖啡,轻抿一口。外面,三月阳光大片倾洒,将整个汉城映照得干净而明亮。然而,在他这里,这满目灿烂都比不上此刻专注接打电话的眼前人。
仅仅过了一晚,明汐又恢复了积极向上的干劲,哪还有昨晚求养活的颓丧样儿。再过几年,都说不定是谁“养”谁呢。
明汐挂断电话,急着要走了。很是抱歉,她没办法陪梁见铖完整地吃完早餐了。
临走前,明汐大大方方用餐巾纸包好没吃完的干面包片,放入自己的公文包,接着端起还未喝完的美式咖啡,一饮而尽。
“梁总,我先走咯,您慢慢享用早餐,晚上若有空,我再与您畅谈宏图伟业,bye!”
明汐语速轻快交代完毕,又朝梁见铖轻点一下头,拎起公文包和资料袋,便身姿笔挺,脚步干脆利落地向外走去。
梁见铖目光欣赏,他看明汐脚下高跟鞋踩在地面,优雅而干脆。然而多看一眼,她脚后跟上贴着创口贴,而且这双高跟鞋想必穿了太久,鞋跟都磨损了不少。
作为常年出差之人,梁见铖最为清楚,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奔走,如果没有一双舒适的鞋子,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梁见铖今日商务第一场谈判安排在中午,他此番前来不是谈小单生意。稍后,他还要约见中间商客,这趟采买生产线,光是服务酬劳就要支付二十万美金。
不过,昂贵的服务费自然能换来最好的服务。
如外贸业务生意,为什么需要货代和船代公司从中分羹?共同协作、互利共赢才是未来经济繁荣发展的最佳模式。
梁见铖吃完早饭,回到酒店房间,打了一个工作电话,他拨打了酒店客房电话,向客房小姐提出一个请求:帮忙采购一双舒适且便于行走的女士单鞋,鞋码应该是6码,材质必须是柔软的羊皮。
交代完后,梁见铖在酒店房间留下了小费。
对了,他的床单也需要换洗。
梁见铖把需要换洗床单的卡片立了起来。
昨天的他,做了一个既愉快又有些狼狈的梦,即使心意有意松弛,藏在他身体里的火苗,着实被明汐昨夜那记委委屈屈充满情绪的眼神给点燃了——
在深夜两人相拥之后,梦中的他,是如何慢条斯理剥开了她的唇……诸多画面,清早醒来仍是历历在目。
真的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体面从容的男人,他的确比任何人更会装模作样。
梁见铖打开酒店衣柜,取下西装换上,走出酒店之前,立在过道看到镜子前,双腿笔直而颀长立着,整面镜子落入一个西装笔挺容光焕发的年轻成熟形象。
他羞耻地垂下眸光。
而后,收敛神色,带着中式的矜持君子之风,梁见铖走出了酒店。
人生向前,爱人在心,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么?
明汐。
愿今天你我,都有好运气。
……
明汐今早一出酒店,还真就迎来了好运气。她居然遇见了昨晚两次放她鸽子的罗女士。
罗女士是韩国本土的一位女老板,身材矮胖,保养却相当不错。明汐在会展期间与罗女士建立联系。原本,这个订单极有希望拿下,没想到中途被人横插一杠,泡汤了。
此时,在马路边上,罗女士正狼狈不堪。明汐会注意到她,也是因为罗女士踩到狗屎了,正不知所措,万分难堪地抬起脚,把鞋底在花岗岩地砖上蹭来蹭去。
旁边,停着罗女士的现代轿车。肯定要在上车之前,把鞋底的狗屎清理干净。
明汐走上前去,大大方方扶着罗女士靠在一旁的墙上,接着,从公文包里拿出洁净的手帕和一瓶矿泉水。她将手帕用水浸湿,递给罗女士。
“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帮您处理。”明汐微笑,目光不卑不亢。就算她说出的是极为讨好对方的话,由于气质坦然,脸上神情只有友好,毫无巴结之意。
作为业务员,明汐当然希望客户对自己喜欢。但她认为,随着社会的发展,真正能赢得客户的,一定不是放弃自尊去讨好,而是建立信任。
就像现在,订单已经飞了,她对罗女士的帮忙,根本不是出于有求,只是出于同为女性,对她人尴尬处境的善意之举。用中国话来讲,就是——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罗女士对她温和道谢。
告别罗女士,明汐继续拜访今天预约好的客户。
昨晚她吃得饱、睡得好,状态极佳,做事效率自然不错。有了会展上的初次接触,今日的拜访交流相对顺畅;她逻辑清晰记忆力强的优点,确实为她的谈判带来了极大优势。
大多业务员都需要对着资料单确认报价,关于单价、货运费等价格,都要经过核算,甚至还要向老板确认后才能答复客户。她在出发来汉城之前,就已与贺远确定好了报价区间。每个样品都有贺远划定的价格底线,偶尔超出底线,只要订单足够大,经过利益核算可行,她判断对方有实力和后续合作潜力,也会大胆做主给出最低价格。
经过一整天挨个拜访客户,订单额完成量终于接近三分之二,还剩下三分之一。
今日战绩斐然,明汐提前收工。
傍晚,她饥肠辘辘地回到酒店。
想起早上放进公文包里的面包还没吃,明汐提着公文包和资料袋,还没走到酒店房间,直接在长廊上拿出面包,叼在了嘴里。
刷开房门,酒店房间已被服务员整理过。令人惊讶的是,床上居然放着一个礼盒包装的鞋盒,大脑瞬间冒出疑惑,她是不是进错房间了?
略一思索,明汐走出酒店房间,按响了对面房间的门铃。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明汐嘴巴还叼着面包,当看到梁见铖的房间里,除了他,还有五六位同样身着正式西装的职场人士。
大脑又问号直冒。
尴尬了一秒,她最快拿掉嘴上的面包,一脸歉意说:“打扰了!”
“不打扰,我们差不多谈完了。”梁见铖告诉她,同时邀请,“要进来坐坐吗?”
不太方便吧?
他对她,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然后……
明汐就这样被梁见铖带进了房间。
此次梁见铖来韩国购买全新的高技术显示屏生产线,梁见铖自然不可能独自前来。
他只是提前一天到了而已。今天,顾双洋那边为他牵线的国际团队都已到齐。就是现在他房间谈事的六个人。
梁见铖细致地向明汐介绍每一个人,哪位是首席谈判负责人,哪位是技术专家,还有律师和财务专家。
这是他对这次团队成员的介绍。
接着,他要介绍她了——
明汐都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了,她一个竞争公司业务员身份,介绍起来会不会奇怪还丢人呢。
“This is my amazing crush Miss Ming- the brilliant lady Im totally into and trying to win over!"
梁见铖郑重其事,尊重万分又无比浪漫地介绍了她。
他对他们说:这是我深深爱慕的明小姐,我正努力赢得她的芳心!
明汐:……
好像,梁见铖的英文表达比中文直接太多!
在梁见铖介绍完毕,来自商务人士的尊敬和浪漫,有人带头鼓起掌来。
第74章 074 所有的从容自信,都是有所准备……
一份大大方方的爱慕之情, 当然是值得尊重的。
尤其当事人的态度,既激情又深厚,既浪漫和坚定, 还不缺责任和沉稳之态, 怎么不值得他们鼓掌喝彩一番。
在热烈厚重的掌声中,明汐面颊绯红地抬起头, 直面众人注视。
天哪, 她此刻心情就像是小时候第一次系上红领巾,心上泛起难以言喻的羞涩骄傲感。
掌声结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从未移走;
因为梁见铖的介绍词庄重又浪漫,这一屋的精英商务人士,都对着她投以的目光充满着赞赏和期许……
明汐一时消受不起,也硬着头皮坦然接受。
梁见铖把话说得直白又带有主观情感,他们对她目光当然有探究,却没有一点调侃。
明汐看了眼梁见铖,同样他也恰好朝她望来。
目光交汇,两人各自心照不宣地羞涩微笑。
比起明汐红晕满面,梁见铖一样将男人的害羞内敛地展现出来,即使目光不动,他双唇紧抿,舌头微微触碰牙齿蠕动,这般模样,和此前在房间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完全深谋远虑的形象简直两回事,甚至可以说是相差甚远。
……同样多年之后,明汐在一次采访回忆录中,恍然意识到一个事。自梁见铖决定追求她的那一刻起, 他给予她的,远不止是全心全意的爱和毫无保留的认可。
还有他自身的骄傲。
最初,她第一次拒绝他,最内心深处的一个原因,还是觉得梁见铖过于骄傲。
很多时候,女孩认为一份值得相信的爱,想要对方愿意为自己放下骄傲,放低身段。那似乎才是一种诚意满满的态度,然而真正的深爱,相互的深爱,从不是也绝不能失去自我骄傲地爱一个人。
而是将自己的骄傲和荣耀,一并分享给对方。
因为,她同样深深地炙热地爱着,那个骄傲而热烈的梁见铖。
……
众人交谈得差不多了,再继续留下来,反倒像是房间里的打扰之人。
此次前来的团队,是顾双洋亲自牵头,每一位都堪称国内最强,其中负责国际法务是来自国内最顶级的律所里的周先生。
周先生也是顾双洋老朋友了,因相对熟悉,他是最晚一个离开的。临走前,不仅与梁见铖亲切握手,还礼貌地向明汐伸出手。
“明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周铭君。”
周铭君……!
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明汐虽说还未与律所打过交道,但是一位声名远扬的人物,即便与她并无直接关联,也是有所耳闻的。
“周律师,您好。”明汐目光敬仰,她可不想在这种场合给梁见铖丢脸,也不愿与对方虚伪客套、说些废话,只是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并未自报家门。
没想到,周铭君主动说:“期待以后有合作机会,再会。”
越是厉害的人说话越是体面。明汐抿唇一笑,回应得更简短了:“好。”
不是她想故作简短,而是她怕多说一个字,就要暴露浅薄和紧张了!
最后,周铭君再次跟梁见铖握手,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梁总,我祝你成功。”
所谓成功,简直一语双关。
今天这个屋子里的人,就没有一个智商不高的。
明汐认为,也只有一个学历低的她了。
送别这一帮精英团队后,梁见铖路过房间电视柜,在刚刚协商谈判事宜之前,他让服务员送来十瓶矿泉水,前面每个人分了一瓶后,还剩下四瓶水。
梁见铖也略有渴意,拧开一瓶矿泉水,却没有给自己喝,而是递给了明汐。
明汐左手还捏着干面包片,正需要喝水润润喉咙,便接过了水。
梁见铖拧开另一瓶水,微微仰头,喉结滚动,一口气喝掉了三分之一。
团队里每人分工不一,作为这个项目真正的牵头人和裁定者,只有他需要全神贯注聆听着每个人分析,在长达三个小时商议里,梁见铖真的连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今天这场谈判前的洽谈会选在他的房间,是因为星海和韩国这边生产线技术引进项目,不仅涉及诸多方面,还签订了严格的保密协议,光这场购买谈判都要分两个阶段进行,由于决策过程需要高度保密,实在没办法在酒店大堂敞开来商议。
团队来自各地,时间紧要,更没办法外出寻一个更私密的地方,只能选择来他的酒店房间。
相对外面,这里无疑更隐秘,也更安全。
酒店房间禁止抽烟,刚刚房间里负责技术专利的老邢,是一个老烟民,急着第一个冲出房间准是下楼寻个地方抽烟去了。
然而这包烟,还留在他这里。
梁见铖写字桌上正显眼地放着一包黄鹤楼,是老邢留在这里的;
前面会议交谈时候,老邢就一直把这包烟攥在手里,抽出一根含在嘴里,不停地闻着,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差点嚼碎了把烟吞进去。
结果,那么重要的东西也着急忘带走了……
“我出去一趟。”梁见铖拿起写字桌上这包黄鹤楼,打算下楼给老邢送过去;临走前,他没拿房卡,回过头,叮嘱房间里面的明汐,“帮我留下门,我很快回来。”
明汐:“……”
她想说,梁见铖就不怕她留在这里,当个商业间谍吗?
不过,被爱慕被信任的感觉如此好,明汐自然不会辜负梁见铖,她淡然点头:“好,我在你房间等你。”
梁见铖带上烟,下楼了。
明汐一人留在梁见铖这个房间,他房间跟她的那个大床房几乎一样布局,唯有朝向不不同。她是面朝酒店内花园,梁见铖这间则面朝马路,此时,严密的窗帘被打开,站在高楼智商,几乎能将整个汉城的全貌尽收眼底。
和海港一样,地段中心之处高楼林立,巨大的广告牌矗立在商业区,既有着色彩鲜艳的繁华之势,也有着当下时代特有的质朴而坚韧的生命力。
明汐站在窗前凝思,半会之后,梁见铖放在写字桌上的电脑突然“唧唧”响了两声。
她侧过一眼,便看到了梁见铖登录的几个聊天软件,其中就有那个他曾以很少使用为由,拒绝加她好友的 OICQ。此刻,正是这个软件在线。
明汐不会去看l梁见铖的聊天信息,她做不出这种没品德的事。只是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就看到了梁见铖的聊天账号名字——
笑而不言!
他的 O\Q置顶了另一个聊天账号名字,那个账号名字叫:一笑千金!
明汐瞬间遭遇了一场意想不到的“惊吓”……
震惊程度,如同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入洞房之夜,突然发现新郎官竟是梁见铖一般。
她整个人被定住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此前虽有诸多猜测,当下真的确定梁见铖就是江流大道,也就是“笑而不言”时,这个突来的真相让她脑袋“嗡”的一声,心跳跟着漏了一拍,随后狂跳不止,无法平息。
她感觉自己都喘不上气了。
紧接着,另一个猜想涌上心头,这个猜想是——
梁见铖知不知道,O\O上的“一笑千金”就是她?
如果梁见铖知道,她就是“一笑千金”和“西门小弟”,那么说明他一直在假装不知道她是“西门小弟”。
如果梁见铖不知道,那情况就更有意思了!
她比他先知道了两人的“秘密”,明汐激动得呼吸都停滞了两秒,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握着矿泉水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唇。
随后,没有过多思虑,她拿上了梁见铖房间的房卡,强壮镇定地走出了他的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明汐洗了洗手,去了趟厕所,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张佯装淡定从容的脸,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不管梁见铖知不知道她是“西门小弟”,在这个秘密尚未正式“戳破”之前,她都要假装一无所知。
她倒是要看看,梁见铖是有意骗她,还是真的不知情。
只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才有办法去试探!
明汐脑子转得飞快,思路清晰之后,再强烈的震惊之情也逐渐稳定下来。
当梁见铖按响她房间门铃。
明汐已经梳好头发,甚至给自己补了口红,她神色悠然地打开了门,对着门外这张沉稳年轻的脸,露出歉意的微笑:“我得回来上个洗手间,就把你房卡带出来了。”
梁见铖同样温和地一笑:“噢。”
“那我可以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吗?”梁见铖接着询问。
既然都来了,直接拿着房卡就走,反而让关系变得拘谨。
明汐轻轻挑了一下眉头:“当然可以。”
她和他房间唯一不同之处,是朝内酒店内花园。因为不常待在房间,再加上今天酒店服务人员整理过,整个房间不仅干净整洁,还萦绕着一份清雅的香气。
她的写字桌上,同样放着笔记本电脑。
明汐的注意力一会儿在梁见铖身上,一会儿又飘到“江流大道”的事上,直到目光触及床上那双品牌女鞋,她才想起之前去梁见铖房间找他的缘由。
梁见铖表现得很有礼貌,即便是在酒店房间,进来之后,他的视线也未曾随意乱转,甚至有意避开房间里的一米八大床。
然而,明汐咽了口口水,朝着大床走去,她从床上拿起这个礼物包装的鞋盒,微笑着,带着一丝困惑看向梁见铖,意有所指问:“这双鞋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儿的?”
梁见铖自在地回答她:“只有客房人员能出入你的房间,应该是她们放的。”
“为什么她们要放一双鞋在这儿,像是个礼物似的?“明汐又问,眸光漆黑,眼神无辜又明净。
梁见铖微微靠在墙面,面容淡笑说:“可能是这次入住的中国小姐漂亮迷人,努力工作的样子太有魅力,吸引了某位公子哥的注意,也正想尽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力吧。”
喔。明汐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梁见铖这个说法。她在床边坐下,剥开礼物盒子,里面是一双黑白双拼的单鞋,是某个大牌的经典单鞋。
她已经收过梁见铖更贵重的礼物,对于这双鞋子,他如此有心,她自然要愉快收下来;脱掉脚上的酒店软底拖鞋,明汐直接试穿起来。
试穿后,“好像有点小……”明汐低声嘟囔一声。
“偏小吗?”站在墙边的梁见铖微微蹙了下眉头。
说着,他迈步上前,自然而然地单膝蹲下,拿起另一只还没穿上的鞋,想亲自为她试穿……不过,在此之前,他抬起乌黑眸子,用礼貌又带着些许“冒犯”的眼神,仿佛在无声无息地征求她的同意。
明汐怔怔的,还没来得及做出同意或拒绝的反应,梁见铖已经拿起那只单鞋,替她穿了上去。
哪有偏小,明明刚刚好。
没有质疑他的观察能力,梁见铖向来对自己的观察能力很有信心,虽然他不太了解女性鞋码,但留意过明汐平时穿鞋的大小,他选的尺码,不应该偏小。
明汐:……
此刻,她的脸比之前被围观时还红上几分。
下蹲的梁见铖面容沉静,脑袋低垂而温柔。如果说之前告白时,他还有两分急切,过了一个新年,他对她更多了一种不急不缓的笃定与从容。即便做出给她穿鞋这种举动,他也是从容不迫,没有任何其他意图,仅仅只是作为送礼者,对礼物后续的一个无伤大雅的周到服务。
他希望她喜欢这双鞋,因此,他不介意亲自帮她穿上。
仅此而已。
反观是她,极其难为情,像个阳奉阴违虚伪至极且徒有其表的坏女孩。
没关系。
喜欢和追女孩不一样,追女孩讲究成功率,因此上赶着从不是买卖。但喜欢,那就只是他个人心意,他只需要表达。
中间如有冒犯之处,她可以提醒——
他会考虑,改或者不改。
“今天订单完成怎么样?”作为竞争对手公司的老板,梁见铖也很关心明汐这几天的业绩情况。
“还不错呢。”明汐昂了下头。穿上这双柔软的单鞋后,唯一的不足是没有鞋跟支撑,她矮了几公分,站在梁见铖面前,有点气势不足。
稍稍恢复轻松利落姿态,明汐脑子快速算了算今天订单的总额,带着点小得意的语气回应:“按照今天的进度,我或许能完成目标回国。”
“真是一个好消息。”梁见铖替她开心。
“你呢?”她也问梁见铖。
刚刚房间里那么多能人异士,更加具体展现了今早梁见铖说的“花大钱”是一种什么概念。
明汐也很好奇,梁见铖最终野心是什么!
一个心中有热血,又有实干精神的人,骨子里肯定是激昂而大胆的。
这趟赴韩,的确是梁见铖对事业版图一次非常豪迈果敢的决定,但他不认为这是激进是冒险主义,只有把一切希望都彻底交给命运才是冒险。
他需要运气,但他更相信自己判断,未来中国的半导体和电子产业必将崛起,同样电子工业会从“以军为主”转向“以民为主”,只有通过技术改革升级,才能真正推动民族电子工业的升级和转型,中国的电子外贸才能真正走向国际舞台。在这条道路上,他也不是什么引领者,只是一个在行业中无足轻重但同样富有责任和激情的参与者。
这件事,今年过年时,他和母亲顾总在书房商谈一个上午,最后走出书房时,母亲对他说:“有想法就去做吧,一个人有想法不足成事,关键是如何把事做出来。需要帮忙的地方,直接说,我会尽可能给你支持。”
这会面对面明汐,梁见铖眉宇透着意气奋发,然而笑容仍是收敛而含蓄,他轻轻一笑,学着她回答:“还不错呢。”
梁公子还真是谦虚!
明汐瞥了梁见铖一眼,语气亲昵又礼貌地提出邀约:“梁总晚饭安排了吗?如果没有,可以允许我请你吃一顿饭,作为感谢么?还望成全。”
梁见铖愉快至极,颔首同意。
明汐那晶莹饱满的唇角微微抿了抿,看了眼手腕表显示的时间,现在是五点40分,她觉得时间还早。
“可以等我半个小时吗?我想整理好今天签订的订单,顺便把工作邮件先回复了。”
“好……”梁见铖同意。
他也觉得晚一点出发会更好,美好的夜景,美丽的人,都更适合在夜晚感受。
“半个小时见。”
明汐点头,随即在写字桌坐下,对着电脑工作之前,她把脸从屏幕旁歪出来:“麻烦梁总带一下门,谢谢喽。”
不客气。梁见铖非常周到给明汐带上门,关门时,他特意握着门把,尽量让关门声更小一些。
握着明汐还给他的房卡,梁见铖回到自己的卧室。
还有半个小时,他也能处理不少工作事宜。
电脑里,助理Mark通过Q\Q把海鸥这次新进的人员名单发了过来,梁见铖修长的手指轻点电脑键盘下面的触摸板,看了眼被他置顶“一笑千金”,心上冒出一个颇具防备和偷感并存的猜测。
……明汐应该没有看到吧?!
半个小时后,一条来自“一笑千金”的真挚问候从聊天框里跳出来。
【江流兄,这几天忙吗?有两天没有收到你的消息了,西门小弟有点想你了喔。】
梁见铖靠着酒店转椅,后脑勺微微压着椅子后背,一番琢磨后,双手轻轻敲击键盘,明晃晃回了一句:【我在汉城。】
房间里明汐:……
【汉城在韩国吗?】明汐怕泄露自己也在汉城,同时为了试探梁见铖是否知道自己身份,只能极其应付地回了一句。
【应该吧。】江流兄回复更应付。
应该吧……这回答简直故作姿态到了极点!得知江流兄是梁见铖,尤其想到这会他就在对面酒店房间回复自己,明汐心里对梁见铖有一万个吐槽。
明明今早还跟她分析韩国经济局势呢!
【你去汉城做什么呀?】明汐也开始明知故问。
【工作。】梁见铖原本敲打了这个答复,半秒后,他删除了。
换了一个答案。
【追女孩。】
聊天框里,某人毫不掩饰的答案像是一种宣誓,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向她传递着某种信息。
明汐微微抬起手,忍不住捂着了一下嘴巴。
【追到了吗?】她敲下这几个字,发送了出去。
【不聊了,我要等她叫我吃饭了。】“笑而不言”迅速终止了聊天,直接对她这个“西门小弟”敷衍了事。
明汐:……
看着聊天框里的对话,一时之间,她真的无法确定,梁见铖这般虚虚实实的回应方式背后,究竟对网友“西门小弟”了解多少。
他到底知不知道,网上的“她”就是现实中的她?
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明汐基本回复好了邮件。她今天拜访客户的时候,一位本地客户给她推荐了一家名叫“新村食堂”的炭火烤肉店,而且这家店离酒店并不远。
穿着梁见铖送的鞋子,她换上一件风衣外套,里面搭配着职业短裙和衬衫。虽然这样的穿着可能会有些冷,她还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漂亮些。
补好妆容后,她按响了梁见铖酒店房间的门铃。
没想到,开门的梁见铖,同样换上了风衣。
默契对视一眼,梁见铖目光凝了凝,略微思忖片刻,主动开口说:“会不会有点冷?”
“晚上吃烤肉,应该不冷吧……”
梁见铖:“嗯。”
一起走出酒店,梁见铖惊讶某人对汉城的街道十分熟悉,就像个本地的韩国女孩一样,全程都不需要问路,直接带着他来到了汉城这家颇有名气的烤肉店。
当下时韩国经济也正处于亚太金融危机后的恢复阶段,韩币汇率相对较低,但是不影响韩国烤肉的价格依然比较昂贵。
不过既然请客了,也不能小气难看了。明汐点了好几盘肉,然后问梁见铖要不要喝点酒。
韩国的烧酒很有名,烧酒也是汉城烤肉店里主推的一种具有韩国文化代表的蒸馏酒,无色透明,口感清爽。梁见铖以前来过韩国,曾在一个本地人招待下喝了韩国好几种特色酒,其中最让他记忆深刻还是一种名为Baeksaeju的百岁酒,以人参为主要原料酿造的养生酒,喝完之后他几乎熬了个夜没办法睡着。
这会如果他再喝酒,他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喝吗?”他反问对面人。
明汐摇头:“我晚上 10点左右可能还要见一个客户,没办法陪你喝酒了。”
梁见铖:“我晚上也需要工作。”
那就不喝了吧。她也只是出于请客的礼貌才问了一下。明汐朝着梁见铖抿唇一笑,k接着翻动餐单又点了两样,考虑梁见铖不吃辣,像辣炒年糕之类都没有点。
人在异国他乡,饮食还是要谨慎些,一旦水土不服,会非常麻烦。
就在烤肉还没上来,明汐先接到了一个让她开心的电话,是今早的罗女士打来的。虽然罗女士在电话里没详细说具体事情,但约了明天见面,说有一单生意想找她合作。
这种未知,又充满想象的事,最是让人感到开心。尽管明汐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抱有太大期望,还是忍不住欣喜。
做外贸就是这样,需要细致维护客户,有时候不经意间就能谈成一单生意,像之前她在论坛上看到“江流大道”分享的一句话:“没有小订单,只有大机会。”
明汐挂上手机,面上笑意藏不住,像是底下炭火热烈。
“看来收到一个好消息了。”梁见铖目光浚浚地看着她。
明汐思考了一下,眨了下眼,用笃定又松弛的语调说话:“还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但我会努力把它变成好消息。”
梁见铖点头,目光认可。
明汐心里一动,想了想,抛出一个话题:“梁见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外贸吗?”
梁见铖很自信,又风趣地回答:“难道不是因为我最初跟你建议的吗?”
“当然不是!”明汐一点也不给他面子,否认了梁见铖这个自信说话,犹豫片刻,她抛出关于江流大道身份的试探,“因为我在网上结识的一个蓝颜知己。”
“蓝颜知己?”梁见铖眉头微微一抬,“什么是蓝颜知己?”
“就是异性知己吧。”
“喔……谁啊?”他笑着追问。
“他姓江流吧——”明汐微微凑过头,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不经意扬起一个狡黠弧度,纤长睫毛乌黑浓密,漫不经心眨动着,几乎带着迷惑人心的风情对梁见铖说,“是一个我非常喜欢、尊敬,无比想要见他一面的智慧型男人。我对他的崇拜之情,甚至影响了我的人生抉择。你说,那么厉害又优秀的男人,我是不是应该和他线下见个面呢。”
明汐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脑袋保持前倾,一双迷人自信的眼睛,几乎专注地盯着梁见铖这张英俊敏锐的面庞,仿佛想要看穿一切谜题。
所有的从容自信,都是有所准备的。
在这家烤肉店里,她现在说的任何话,也都在心中谋划好了走向。
底下炭火滋滋作响,明汐嘴唇微微勾起,忽闪的眼睛点着轻盈的光,脸上的表情既耐心又充满趣味。
她在静静等待,耐心等待,等待梁见铖如何展现出破绽……
第75章 075 一个世故老道的男人,一样能说……
呵。
梁见铖低了低头, 非常要命地轻笑一声。
他接住了明汐有意探究的目光,回应了一个清清爽爽的目光,面容愉快之余, 展现出来的神色还有一点讶异, 一点斟酌,以及一点无奈。
在表达上, 他始终无法像明汐那么淋漓痛快, 率真热情。
明明把话说得这般风情,却能保持着她独特的那一点点邪气。
他的一颗心啊,真的在听了她这些话后,感到既亢奋又难为情。
他是如此惭愧,又如此欢喜。
毫无疑问,无需验证了,他的装模作样已被明汐识破,她猜到了他就是“江流大道”,是“笑而不言”,不然,她不会想看他的护照, 每次他谈论行业问题时, 她看向他的眼神总会多一分思索。
如果之前只是怀疑, 每次他都留了一个心眼跟她周旋试探,这会他要多拿出几个心眼了。倒也不是故意不坦诚,而是明汐的率真狡黠, 简直给了他膨胀万分的想象力,令他心生无尽充盈的暧昧之意。
必须承认在感情前面,他完全是她的手下败将了!或许仗着年龄和阅历上的优势,他还能稍稍挽回一点局面。
不过, 即便做了手下败将,他也不能这么快就认输。就像打球,如果对手毫无实力悬念,那这场球可就毫无乐趣可言了。他作为“陪打者”,不仅要尽力,还要尽心。
嗯?
“梁见铖……这个事上你有建议……给我吗?”明汐再次出声问,语气让人捉摸不透,态度却咄咄逼人。
“我没建议。”梁见铖双手撑在餐桌,身体同样微微凑近,他那毫不逊色的长睫毛轻轻眨动,一样游走出狡猾之意。
他面容焕发,随后还发出了一道满含醋意的感叹。
“明汐啊,你这是在故意气我吗?”他问她。
明汐:“……”
“你这女孩儿,你的心怎么这么宽泛啊,喜欢北大,又喜欢江流,你喜欢的东西可真多!”
醋意满满的感叹后,还有一句轻微怪责。
不管季润泽还是江流兄,都被梁见铖戏称“东西”,有人调侃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
真没想到,梁见铖是这样的梁见铖!
如果说之前明汐对梁见铖的认知,他是一个聪明而厉害的男人,那么现在她发现,他绝不仅仅是聪明厉害,他还无比敏锐又狡诈。
好啊,既然他不承认,她也不会逼问,逼问得到答案可太没意思了,她会有很多办法让梁见铖破绽,暴露身份。
况且,事实她已经知晓。
“没办法啊,因为我的很多想法都受到我的偶像……噢,就是江流公子的影响,是他分享的真知灼见塑造了我的思想,他说的世界大同,人要包容成长,真诚是赢得信任的武器,所以我对每个我欣赏的人,都是真心喜欢的。”明汐给出了解释说。
梁见铖又笑了。
笑意里,三分愉快,三分退让,还有三分保留。
退让,是为了以后还有主动的机会。
他网上说的这些话,可不是让她用在男女之道上。明汐这是在赌他没办法反驳,拿他的话来回击他呢!
梁见铖只能无奈叹气了。哎!
“怎么,又吃醋了?”明汐调侃说。
梁见铖应了声:“是啊,我简直掉进醋缸里了!”
明汐低头,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终于,服务员端上了烤肉,烤架下,炭火的火星在幽微里透亮,偶尔会因为燃烧不充分产生轻微的烟熏味。
烤肉店内环境昏暗,两人每次对视的目光都格外明亮。
关于“江流大道”的话题,也是明汐转移开的。前两天她学地道英文口语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为什么表示“吃醋、眼红”,英语用的是“green(绿色)”,而不是“red(红色)”呢?
正好,这会儿说到“吃醋”,明汐便向在国外留学多年英文水平比她地道得多的梁见铖请教了。
明汐的英语好,更多体现在记忆力好上,与客户交流时,她只能做到表达准确,却不够地道。
明汐这会问他这个问题,简直是在故意“羞辱”他,不过梁见铖还是非常耐心周到地解释:“在英文语言文化里,绿色代表嫉妒。”
喔,她明白了!
“所以,‘我眼红了’用英文说,是This is making me see green."梁见铖具体说了说。
“梁总,可真是一个好老师呢。”明汐故作恍然大悟,抿笑吹捧梁见铖。
梁见铖谦虚极了:“没什么,应该是你之前的英文老师教得不够好。”
什么?她的英文老师是谁,梁见铖怎么会不知道,这话明显带着针对意味。明汐眼睫一动,怪不得教授看梁见铖看不顺眼呢!
即便梁见铖在教授面前表现得十分孝顺,他骨子里还是个有自己主张的“逆子”。
夜晚的汉城烤肉结束了,尽管明汐点了不少肉,基本也被她和梁见铖消耗完了,两人身上都沾了些油腻之气,不过走到外面街上,一阵风就把这些气味吹散了。
她和梁见铖都穿着风衣,汉城的街头大多是亚洲面孔。与年轻男女擦肩而过时,明汐会留意他们,他们也会看看她和梁见铖。
当下,韩国的大衣好像很流行牛角扣设计,明汐留意着街上人们的穿着设计,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审美确实与经济有着紧密的联系。
就比如她成长的环境中,几乎没有一个学艺术的人。以前她看梵高传记,原以为梵高穷困潦倒,可事实上,梵高的家族相当厉害。
回去的路上,尽管梁见铖没有坦白他是江流大道,明汐在心底里已将梁见铖视为江流兄,就跟他聊起了财富话题。
作为一个待富青年,她一直好奇困惑一个事,便直截了当问梁见铖:“你们这些有钱人,是不是更容易收获幸福和快乐呢?”
这个问题……梁见铖微微低下头,他不想跟明汐站在对立面,但他不能否认,当下他和她在经济上存在差异。对于她的问题,他真诚地想了想,阶级或许存在对立,但幸福和快乐却是平等的,没有阶层之分。
就像爱迪生有句名言,梁见铖将其翻译成中文说:“如果富人真如普通人所认为的那般幸福,那他们确实算得上幸福了。”
这句话还真充满着哲学色彩。
明汐理解三分,却更深入了解梁见铖这个人。梁见铖最具魅力的地方,在于不管他身份地位经济能力如何,他对社会始终保持着客观中性态度。
他能观察人心幽微,也能洞察人情冷暖。
明汐悠悠叹了一口气,身穿风衣的她,肩膀削薄,脖颈伶俐,微微抬着眼眸,面朝梁见铖赞美:“梁见铖,我发现你也有很有智慧嘛。”
梁见铖也面朝她,有意问她:“和你那位江流兄比呢?”
明汐转了下头,直视前路,动了动唇角说:“你们应该是不相上下吧。”
梁见铖不经意垂下头,低笑一下,回应说:“能得到这样的评价,真是荣幸之至。”
“不过——”明汐倏然偏过身,愉快地盯着梁见铖,说出了今晚最巧妙又最调侃的赞美之词,“你们样子肯定不一样。虽然你们都有文化有智慧的男人,但长相一定天差地别,我猜江流兄肯定没有比梁总风度迷人,因为他从未以真面目示人,或许是对自己的长相不太自信吧。”
什么?梁见铖轻呵一声,随即畅快笑出声。
在汉城夜景迷人的街头上,梁见铖笑容明朗愉快,整个人散发着自由气息,无可奈何,他情不自禁地瞪了明汐一眼,说:“明小姐,我希望你不要太以貌取人。幸好我长得还不算难看,不然都没有脸跟明小姐交友了。”
明汐轻哼,反应极快地回怼:“梁见铖,你这人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以貌取人,你心里难道没有很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就怕有一天我年老色衰了,明小姐就不会再对我另眼相看了。”梁见铖嘴皮子同样利索,轻松地说着趣味话。
哈……真有意思。
梁见铖口中的“年老色衰”,让明汐完全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有人不仅会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会卖惨呢。
此时此刻,两人对话之间,有着一种拨开云雾见日出的快乐。
快乐地,仿佛汉城夜晚的空气都起了涟漪。
“那你就保留点实力吧,争取老了也做个帅老头。”
明汐眉眼灵动,毫不留情地调侃着这个有些装腔作势的男人,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向前走去。
梁见铖留在原地无奈一笑,随后迈开长腿,追上明汐,几乎像是情人那样,自然而然地靠近她,并肩前行。
夜里,回到酒店房间,两人各忙各的工作和事务。
深夜,明汐的确又下楼见了一客户。
做业务就是这样,如果她不主动约见客户,其他竞争对手就会趁机纠缠;如果她不拿出足够的诚意,客户就可能被对手的诚意所打动。
深夜回来,明汐在洗澡入睡之前,对所有尚未成单的客户进行了一轮梳理和背景调查……
还有两天,她能完成目标吗?
明汐背靠椅背,心中对明天与罗女士的见面,多了几分期待。
第二天,明汐像昨天一样和梁见铖吃了早餐,便开始约意向客户面谈。今天的进展虽没有昨天顺利,但她还是签了两单,而且都是新客户。
中午,明汐和罗女士见面;跟着罗女士来的,还有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明汐不知罗女士要跟她谈什么生意,直到这位名叫本杰明的中年男人说出了事情的缘由:由于公司资金链的问题,他要取消在中国的三个货柜的衣服订单,这些可都是最新的韩流服饰。他愿意支付解约金,但如果有人能以成本价回收这批货,他支付给中国工厂的解约金就会少很多。
目前,这件事还没有其他中间商知道。他和罗女士是多年的生意伙伴,让罗女士给他介绍一位靠谱的中国朋友,能够妥善处理这批衣服的销售。
听完本杰明的讲述,明汐大致明白了罗女士找她的目的。她心里有两个想法:一是他们可能高估了她的能力,她个人无法消化这三个货柜的衣服;二是,虽然这单生意利润空间巨大,但她也不能轻易答应。
因为,利润决定风险。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杨康德和俊俊哥做的就是服装销售生意,他们已经有了分销渠道。如果她和他们合作,说不定真能吃下这三个货柜的韩流服装。
这可是正宗的韩流服饰,随着韩流文化在大陆兴起,必然会影响大众审美和流行趋势。
明汐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在反复盘算。她展现出了最沉稳从容的风度,这会她不再是一名业务员,而是一个为自己的事业和财富谋划的独立个体。
一桩生意摆在眼前,如果不经过一番谈判,又怎能变成双方都满意的交易呢。
一时间,明汐也没有想好自己的谈判条件。
如果当下无法做出明确决定,说明这件事还有周旋和思考的余地。明汐深思熟虑之后,微笑着表示,她需要回国与生意伙伴协商,她有合作意向,也希望对方能给她半月时间考虑。
“我可能等不了半月。”
“十天……明小姐,我最多给你十天。”没想到,这位韩国中年男人本杰明能说一口相对流利的普通话。
果然,语言才是打开世界贸易大门的钥匙。
临走前,明汐从容礼貌站起,罗女士送给她一条韩国本地的丝巾作为礼物,以感谢那天她用手帕帮忙解决尴尬处境。
明汐对这条印着可爱绿色小花的丝巾非常喜欢,虽然在英文文化里绿色代表嫉妒,但她对绿色情有独钟。她当即把丝巾系在脖颈,搭配着棕色风衣,起到了很好的点缀效果。
“我可以冒昧问一下,明小姐今年几岁了?”本杰明问道。
明汐不太愿意说出自己的年龄,因为年龄不会给她任何优势,还会让客户对她的信任度降低。所以面对这个问题,她犯难地眨了下眼睛,难为情地用英文说:“我可以把年龄当作一个秘密吗?如果你们觉得我看起来年轻,那是因为我保养好;如果你们觉得我不够成熟,那是因为我有着比同龄人更积极活泼的心态。”
她的趣味回答,逗笑了罗女士,也打消了潜在合伙人的顾虑。
最后告别时,明汐和罗女士拥抱了一下,罗女士英文不太好,但也能表达基本的意思:“你真是个有趣的中国姑娘,欢迎你下次再来汉城,我一定请你到我家做客。我还有个帅气的儿子,我不介意介绍你们认识哦。”
哎呀!明汐突然意识到,刚刚他们问她年龄,可能不是为了判断她的能力,而是想看看她是否处于婚嫁年龄。想到这小小的误会,明汐不禁笑了笑,算了,不去想了。
她对嫁到韩国没兴趣,就算真有个帅气多金的韩国欧巴,也动摇不了她。
和罗女士这趟见面,虽然没有增加订单金额,却带来了一个商业机会。
机会果然在人际交流里产生,在当下中国和外贸交流尚未完全打开,她这趟走出国门,即便只是来到面积不大的韩国,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鼓舞。
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有勇气,再大胆一些,她的人生绝不仅仅局限于做一名业务员。
当然,她也不甘心只当一个外贸业务员。
海鸥肯定不是她人生的终点,海鸥的发展或许都没有她的青春长久,她就算对贺远存有知遇之恩,能回报的只有业绩,而不是她的野心和人生追求……
今天行程结束,明汐准备飞回海港了。
梁见铖还要多留几天。
明汐将完成的业绩情况以邮件的形式发给贺远。虽然没有完全达标,也几乎接近目标。而且,她这次签订的订单一半以上都是新客户,这个比例非常可观。比起稳定的老客户,开发新客户才能为公司带来源源不断的希望和利润。
贺远回复了一句赞美之词。
机票是出发前就买好了,回去的时间正好是梁见铖要上正式谈判桌的时候。
梁见铖无法送她,安排了一辆车送她去机场。
拖着行李箱离开前,明汐在酒店写字桌上的留言卡片上写下一句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南岸,梁见铖,回国见!”
路过梁见铖的房间时,明汐将这张卡片从门缝塞了进去。
同样的话,她也在 Q|Q上发给了“江流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南岸,江流兄,等你回国喔!”
……
回国天气比去时温暖了两度。明汐穿着风衣,系着丝巾,办理值机手续,将带来的行李和样品托运。安检登机前,她用剩下的韩币在机场给彩妮买了一个韩国本土品牌的包包作为礼物。
她乘坐的是中午航班,落地海港,同事都还没下班。
十天时间,她的业绩十分亮眼,以至于推开海鸥大门,昂首挺胸又步伐轻快。
一般业务员忙完一个会展之后,大多身心疲惫,明汐却越战越勇。
她走进公司,还没在工位坐下,贺远就从总经理办公室走了出来。他满脸愉悦和满足,走到她身边,像个关爱得意下属的老板,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对着所有员工说:“Lamia的优秀大家有目共睹,接下来我宣布,Lamia不仅是外贸部的明星业务员,更是——
你们每个人的榜样。”后面这句话,贺远停顿两分,才说出来。
明汐:……谁要当这个榜样,她要当领导!
随后,她自然被贺远叫进了办公室。
贺远已经把她这次的业绩汇总打印了出来,又对她进行了一番肯定和表扬。他目光温暖而深沉地看着她,用无比肯定和真诚的语气说:“明汐,公司的职务和人员安排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计划和考虑,一个月后,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与之前相比,这次贺远的话已经明确透露出要给她升职的意思。
明汐现在倒不是很在意升职了,她更关心的是这一次的业绩提成贺远能否按照约定给她。她知道海港有些外贸公司,明明和业务员约定好了提成,常常却因为订单金额过高而调整……毕竟是给别人打工,有时候也很无奈。
“贺总,我在意的事不多,对我这样的外来女孩,最在意就是钞票了。贺总一定要及时给我结算提成奖金。”明汐开着玩笑,大大方方说。
“明汐,你这话可伤我心了,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贺远依旧好脾气回应她。
明汐笑容自然:“正因为贺总没有亏待我,我才这么努力呀。”
贺远也笑了笑,曾经他有个女下属,能力也很强,后来跳槽之后,他损失惨重。
“才大难用”,贺远当了这么多年老板,深知这个道理。
像明汐这样优秀的业务员,贺远当然希望能长期留在海鸥,甚至希望明汐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他突然端详明汐白如凝脂的脸,嗓音厚道而温和说:“明汐呀,我还记得你刚来海鸥面试时的样子,短发,眼睛明亮,说话大胆。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姑娘上班脾气会不会很大,结果呢,不是脾气大,是能力强……你真的给了我很大的惊喜,谢谢你选择了海鸥。”
一个世故老道的男人,一样能说出真挚之言。
贺远这两句话让明汐有点放松警惕。
“我也谢谢贺总给了我成长的机会呢。”明汐得体而礼貌地回应说。
贺远心满意足地点头。
“对了,给你一个额外奖励。”贺远回到办公桌,面如春风地拉开抽屉,满面春风地拉开抽屉,拿出两张海港大剧院的门票,“拿去和你男朋友一起看。”
额。
明汐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礼貌地接过门票。
“怎么,看你刚刚表情有点纠结,是分手了吗?”贺远跟她开了个小玩笑。
明汐觉得自己的表情很正常啊,只是没想到老板会送她大剧院门票。她对艺术一窍不通,实在欣赏不来高雅的乐团演出。
明汐解释说自己对艺术了解不多。
贺远话锋一转:“如果你欣赏不来,我可以给你当向导。艺术真的能陶冶情操,尤其是对你们女性来说,多去享受和感受艺术,会让你们人格更加优雅、更有魅力。”
明汐眼睛微微睁大,眉头差点拧成一块了。
然后,贺远把两张门票递给她,并提醒她演出时间是下周六,千万别忘记了。
明汐接过门票,发现这两张门票价值将近一千块。然而,对她来说,这个奖励还不如两箱苹果实在。但不管怎样,老板给的奖励,哪怕只是口头承诺,也得先收下。
“谢谢贺总。”-
晚上回到家,明汐把这两张大剧院交响乐演出的门票拿给彩妮看,问彩妮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彩妮自然摇头拒绝,看这个不如在家抠脚呢。
“说不定听了能陶冶情操,让你的人格更优雅呢!”明汐吃着彩妮煮的面条,把贺远的话重复给她听。
然后,彩妮看明汐的眼神,仿佛有人去了一趟韩国就中邪了似的。
“我现在情操就很好,人格也很健全啊,我每个月就千把块收入,装什么上流人士,这种交响乐我真的听不来,除非有帅哥陪着……要不你找梁总陪你?”
明汐摇头,才不要。
两张门票,她随意地丢进了抽屉。
……她真的只当它们是两张门票而已,最多把它们当作老板对优秀员工的馈赠和恩赐。令她万万没想到,这两张门票居然是一位老男人对年轻女孩的试探和狩猎。
很快,时间来到下周六。
明汐满心期待这月的升职加薪和丰厚奖金,早把交响乐抛到了脑后。
周六,贺远组织了海鸥公司的中层领导团建,明汐也收到了邀请,她是这次团建中唯一还不是中层领导的人。
受邀团建时,明汐偷偷琢磨,难道她很快是领导了?
团建活动很无聊,地点定在郊外一个类似郊外山庄的地方,一共七个人。
明汐不仅是里面唯一还不是中层领导的,还是唯一的女性。
讲真,是否要参加周六团建,明汐也思虑了一下,最终让她决定参加的原因是,她想到了梁见铖的母亲,飒爽利落堪比男人。女性在职场上发展,或许只有把自己当男人,才能跟男人厮杀。
团建前期一切正常……
海鸥公司不同部门的领导,包括财务部、产品部和技术部,明汐平时和他们也有工作往来。但因为她只是个业务员,常被敷衍了事。
然而,如果她是外贸部主管,与他们平起平坐,不仅能从贺远那里获得更多支持,同事间的工作配合也能更加高效。这就是她渴望升职的原因。
一个人再厉害,也不一定能让所有人都买账,但职位和岗位摆在那里,大多数人都会给相应的面子。
这是人性的无奈之处。
一番应酬,下午时光明汐以休息为由躲回房间。如果不是为了工作,她并不想长时间和一帮中年男人待在一起。于是,她故意等到傍晚吃饭,才下楼。
黄昏时分,明汐独自一人走下楼梯。
整个民宿寂静无声,只有贺远一个人在厨房忙碌……长条桌上,一盏欧式蜡烛灯散发着幽暗的光,光影摇曳。贺远已经换上了一套休闲的衣服,整个人显得莫名亲昵且大胆。明汐直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嗓子一紧,问贺远:“贺总,丁经理和老董他们去哪了?”
“他们有事回去了,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晚上就不在这儿留宿了。”贺远随口告诉她,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明汐轻轻咬了下唇,预感不妙。
随后,贺远便胸有成竹地看向她,脸上挂着似有深意的微笑:“明汐,这次团建也算是为你准备的升职宴,今晚我们一定要好好喝上几杯。你是喜欢威士忌,还是白干呢?”
明汐僵在楼梯上,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脑子一片空白。
简直像是一个傻子一样。
事情发展急转直下,明汐再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她已经明白今天贺远要做什么,他把所有的奖励和承诺都留在后面,就像用诱饵钓鱼一样,一点点吊着她的胃口。甚至那两张海港大剧院的门票,也不过是为了试探她是否真的有男朋友。
人在职场,总是存在看不到的陷阱,永远不知道危险会在何时降临。
越是和颜悦色的老男人,越是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以上是明汐在2001年春天,彻底离职之前,记下的两个深刻教训。
这两个教训均来自,她最后一个公司的老板,贺远。
贺远为了留住她,为了让她能毫无保留为公司为他奉献劳动力,免费享用并占尽她的青春和一切可能——
他……竟然跟她求爱了!
多年以后,当明汐回想起这件事,只觉得如同一个荒诞的笑话,每当忆起,她都会忍不住嗤笑一声。
后来,海港发生了一件颇有意思的新闻:一位教授向自家的女保姆求婚,却遭到了拒绝。明汐看到这条新闻,联想贺远当年的所作所为,可以说两个事情本质几乎是如出一辙。
然而,此时此刻。
烛火招摇,山庄寂静,贺远还风度翩翩地站在那里,自信满满地向她展示着自认为成熟男人魅力的一面……
明汐当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她要怎样逃离这个郊外山庄。
第76章 076 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明明轻佻, 还故作风度。
自我良好,又理直气壮。
这便是眼前这位贺远贺总,给明汐的具体且细微的感受。
自始至终, 明汐都想不明白, 贺远这份自信究竟从何而来。因为之前有其他女性频频示好,让他滋生错觉?还是当下社会对他这种有点钱有点地位的男性过于包容, 使得他尽享便利, 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他出手,就能轻易将她拿下?
来到海港上班以来,明汐有过落魄惆怅,也有过豪情壮志,更多时候,她只想踏踏实实地打拼出一个未来。然而,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让她感到难堪与恶心。
不过,她此刻再恶心,还要强忍着, 迫使自己拿出理性。她要想清楚, 等会要如何进退如何周旋, 才能摆脱贺远给她设下的陷阱。
现在,这个山庄空无一人,地处郊野, 就连原本负责餐饮的老板和老板娘都不见踪影。倘若她与贺远发生对峙,结果会怎样?一个是本地有权有势的老板,一个只是外来的女业务员,众人会偏向谁、会帮谁?
这就是贺远其心可诛的地方, 如果她拒绝他,在没有一个见证人情况下,她损失的可能不仅仅是奖金,还有信誉、名声。这些都会影响到她未来职业发展。
那么,如果她答应贺远,就两全其美吗?
不不不,两全其美只有贺远,绝不会是她。
强压住愤愤情绪,明汐一步步缓缓走下楼梯。
来到厨房,看着回到灶台煎牛排的贺远,明汐直接冷哂撇了撇嘴,当贺远朝她看过来,只是困惑挑了下眉头,不解地问:“山庄的老板和老板娘呢,怎么不见了!居然还让贺总亲自下厨做晚饭啊。”
贺远悠悠笑了笑,眼神直白又故作憨厚地看着她。
明汐回以一模一样的眼神。
贺远笑容更甚,直接用玩笑话解释行为:“明汐,你那么聪明,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应该都明白吧。你故意问出这些话,是要辜负我对你的心意么?”
明汐心中一阵恶寒。
显而易见,贺远不装了。
今天的团建就是引子,所有男性中层领导都在为贺远这个老板打配合,还有突然消失的山庄老板和老板娘……这一切绝非偶然,而是一场处心积虑费尽心机设下的局。
明汐往回走,路过餐桌,她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小的番茄,捏在手上反复摩挲,随即转过身,非常无辜道:“贺总,我真不明白您的意思。”
贺远没有理会她的话,自顾自地以牛排为话题说:“明汐,你喜欢吃牛哪个部位,西冷、肉眼还是菲力?你从宜城过来,可能平时吃牛排不多,我给你介绍一下。西冷带有筋膜,相对有嚼劲;菲力肉质细嫩,口感最为嫩滑;肉眼的油花最多,多汁,不过吃多两口容易腻。我推荐你试试菲力吧,最适合女性享用,最嫩最柔软……”
明汐抿唇,一不小心捏爆了手上的圣女果。她淡定地从餐桌上抽出一张纸巾,将破裂的圣女果包起来,丢进一旁的垃圾桶,然后用纸巾仔细擦拭指尖。
刚刚惶恐的几秒时间里,她心中有了主意,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轻轻落落地离开餐桌,明汐站在一旁,靠着柜台,唇边扯着半点笑意,瞧着贺远卖弄的样子,半是揶揄半是挖苦地问话:“贺总,您对不同女人推荐牛排品类,说辞都一样吗?”
既然装傻没用,她也会说率真话。
贺远笑了,咳嗽两下,看着她:“明汐啊,允许我给你解释一下,虽然外面有些关于我的传闻,但都是无中生有的事。我确实有过一段婚姻,不过离婚都快十年了,这些年我一直洁身自好。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老董他们,他们都很清楚。我平时一个人也挺无聊,要么在家玩玩乐器,要么研究吃的。我就是这么一个人,简简单单,你可别把我当成那种风流王老五去想象。”
“……”好惊讶!
如果说之前她对贺远的认知,只是一个处事圆滑世故的中年老板,那么此刻明汐发现,并非所有的圆滑世故都是人情练达,也有是被欲望驱使的惺惺作态。
贺远这番解释,真是差点让她产生生理性的不适。
在这极其荒诞场景下,明汐突然想起一个人——明德诚。
不得不说,早点见识男人的丑恶不是坏事。若不是很早在明德诚那里,深刻感受过男人的无耻与龌龊,以她现在的年纪,就算对贺远的言辞感到怀疑或不舒服,也难以对他这个人做出准确判断。
风流,简直就是男人无耻的保护伞。
明汐动了动嘴巴,真的憋不出一句话,只是动动唇角,勉强地笑了笑。
贺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所以……Lamia,你懂了吗?”
“懂什么啊?”明汐挑眉,提音。
“没事儿,先吃饭,等会儿我再慢慢跟你说。”贺远把煎锅里的牛排盛到餐盘里,洒上迷迭香,同时递给她,“你把这个端过去吧。”
明汐没有接过牛排,耸了耸肩,眼睛睁得黑溜溜:“贺总,您现在这样,让我压力很大诶。如果您不把话跟我说清楚,就算是口感最柔软的菲力,我也咽不下去的。”
贺远微笑,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试图让她感到害羞。
他开始说了:
“Lamia,你从汉城回来,我就跟你说过,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不管是你想要的职务,还是之前答应你的销售业绩提成条件,我都会一一兑现……甚至,以后整个海鸥公司都是你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想给你的,比你想要的……要多得多……”
贺远越说越投入,眼睛紧紧盯着她,似乎想要捕捉她眼中的每一丝反应和变化。
哈……明汐一动不动,唯有眼睛轻轻眨了眨,仿佛变回了一个懵懂无辜的女孩儿。她嘴巴微微张开,眼底自然冒出惊讶,随即面庞泛起一点红晕,看起来就像是——
对有钱有地位男人的花言巧语感到难以招架。
这样的“明汐”,这样的反应,完全在贺远的预料之中。
“等会儿我们边吃边聊,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就放在桌上,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贺远把手放在她的后背,轻轻抚了抚,动作温柔又亲昵。
明汐下意识侧身,躲开贺远的触碰范围,直接走到餐桌边。
刚才拿起圣女果的时候,她确实在桌上看到一个礼物盒子。想看看贺远到底有多大方,明汐拆开礼物盒子,里面是一对颇为圆润的珍珠耳钉。
“你别看只是珍珠,它们是大溪地的珍珠,产自法属波利尼西亚的大溪地群岛,由黑蝶贝孕育而成,非常稀有的……”贺远适当开口,自卖自夸这份礼物的昂贵。
不管她业绩做得多出色,能力有多强,在贺老板心里,她仍是一个来自小地方也没见过世面的电大学生。
去年,梁见铖送她一条绿宝石项链,昂贵成那样都没有过多炫耀一句。
今天贺远的所有行为,明汐真的感到很可笑。原本她以为贺远只是一个世俗的普通老板,做事还是规规矩矩的。没想到,他贪婪自信到这种地步。她就算今天成功拒绝了他,后面随着她能力提升、业务量持续扩大,她真能借助海鸥这个平台创出名声吗?
恐怕名声还没闯出来,名誉先毁了。
“好了,晚饭马上就可以开动,明汐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去开酒。”贺远把最后一道菜放在桌上说。
明汐噢了一声,转过头对贺远说:“贺总,那劳烦您也等我一会儿,我想上楼一趟。”
“上楼做什么?”贺远问。
“化个妆。”明汐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撒了个谎,扯动嘴角说,“第一次吃西餐,总得郑重一点。”
贺远满意极了,理解点头:“慢慢来,我等你。”
“……好。”
明汐重新上楼,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再也没办法强装淡定,一时间心跳如鼓,仿佛要冲破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气,旋身望了眼窗户外头。
此刻夕阳已经西斜,整个山野如同笼罩着一份沉静而迷离的气息。
整个山庄后院仅有一辆车,就是贺远的。
她没有车,也不会开车,来的时候是海鸥公司产品经理带她一同前来,现在他们都已离去,就连山庄里的老板也不见踪影。来的时候,她听他们说这个山庄还是贺总亲戚所开,以为是贺远照顾亲戚生意,没想到狼鼠一窝。
房间床上放着她的手提包,明汐走到床边,拉开包,拿出手机揣进口袋。接着,她抬起手腕,拨开袖口,看向手腕手表,指针显示已经五点了……
不再多虑,明汐利落摘下这块跟梁见铖同牌子手表,拿在手里掂量一番,就将这块价值五万多元的手表踢到了床底。
然后,她转过身,踏着皮靴,推开房间的门。
脚步匆匆,蹭蹭踩着楼梯,满脸毫不夸张的焦急,明汐飞奔而下,身影还没完全下来,声音先火急火燎传下来:“贺总……我的手表不见了!”
什么?
贺远愣住了,没想到明汐上楼一趟,突然出现这种情况!他刚刚解下围裙,看着从楼上快步下来满脸通红的美人儿,眉头差点拧成一团。
“怎么可能?”他说。
怎么不可能!
明汐伸出手,捋起袖口,露出光秃秃的手腕给贺远看:“你看,来的时候还在,我之前洗手摘了表放在洗手台,结果就不见了!”
“不可能,明汐,这个山庄没有外人。”贺远有些尴尬,强调着说。
“怎么没有外人呢?老板和老板娘呢,他们不就是外人吗?他们都不见了!肯定是拿了我的手表跑了!”
明汐咬牙切齿说,无论是演戏的愤怒还是真切的害怕,都让她浑身发抖。她非常明显地将自己的气势提了起来,然后握着手机毫不犹豫地拨打了 110,一边拨号一边说:“我那块手表价值五万多,我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报警!”
贺远赶忙跨上前,试图阻止她:“明汐,你先冷静冷静,好不好?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忘在别的地方了。”
“不可能的!贺总,我记性很好,就是放在洗手台被人拿走了!”明汐后退两步,灵巧地避开贺远,然后——
手机真的“一不小心”之下,顺利地接通了最近的 110报警中心。
听筒里传来女话务员警官非常礼貌关切的声音:“您好,请讲,这里是110报警服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贺远:……
明汐:!!!
很好,现在就不是两个人了。
今天也是明汐长这么大第一次报警,当女警官温和又官方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来,明汐眼圈真的红了红,即便她现在报的是假警,但她所面临的危险处境是一样的。
很快入夜了,这山庄里只剩她和贺远两人,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通过报警,将自己从这困境中解救出来。
她决定离职,但她也要保全自己名声和职业生涯,如果现在她给朋友打电话,她同样能获救,但后面会她和贺远撕破脸,舆论不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她是性别弱势一方,别人要么会说她不识抬举,要么会质疑她,明知道这是一群男人设的局,还来参加,就是个不自尊不自爱想缠着老板上位的女业务员!
原本,明汐只是三分演技,无端想到一个女性在职场的不容易,眼泪直簌簌地往下掉,当不甘、难过、愤怒等情绪交织心头,她真的很难过。
难过归难过,戏要演下去,话也要交代清楚。
明汐委委屈屈又逻辑清晰对接警员陈述整个事件,她着重说明自己参加公司团建活动,突然一个下午所有人都消失了,连山庄老板和老板娘也不见踪影,然后自己昂贵的手表也不见了,她现在非常害怕,希望警方能马上出警帮助她。
谢天谢地。
接警中心的女警官非常同情她,不仅安抚她,承诺她会立马出警。明汐安心了,从心底透出一口气。
然后——
她握着手机转过身,便看到贺远正冷冷地愤怒地、目光狭隘地盯着她。
……都是聪明人。
她能想出这个办法,贺远当然也能猜到——她为何要这么做。
贺远给她挖了一个进退两难的陷阱,无论她答不答应他的求爱,受损的都是她,因为主控权在他手中。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报警了。
以手表被盗的名义报警,一会儿警察会亲自来接她离开这个山庄,他们会非常安全地带着她去警局做笔录,她还会有警方的官方笔录来证明整个事件,这些都将成为她摆脱绯闻陷阱的“呈堂证据”。
她现在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反而,感到麻烦头疼的应该是贺远。
等警察来了,不仅她要做笔录,今天所有参与这次团建的海鸥公司男性员工和山庄老板都得做笔录。
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明汐牙齿微微咬着,目光也不示弱地揪着贺远,整个人利落而笔直地站着,她即使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外地女孩,她还有法律和人民警察保护着。
她行的端做得正,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所以,是鱼死网破吗?不,是她这条 “鱼” 终于从今天的 “网” 里找到了出口了。
她现在不仅做到了明哲保身,还掌握主动权的人。
贺远面容不悦,眼神微愠,身上不见一点风度。若不是明汐已经报警,他都想动手了!这个女孩简直像狐狸一样狡猾,不仅不把他这个老板放在眼里,甚至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贺远舌头用力地舔了舔后牙槽,一字一顿地从喉咙里挤出威胁的话:“你闹成这样……是不打算在海鸥干下去了吗?”
明汐与贺远保持着至少三米的距离。事情演变成这样,从不是她可以选择的,她也不想激怒贺远,得罪老板,她今天所有的胆大行为都只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谁想激怒一个毫无意义还毫无用处的烂男人。
“贺总,我想问您一句话,如果我今天不答应您,我在海鸥应该也待不久了吧!”明汐聪明地反问贺远。
贺远冷笑:“lamia,你太自作聪明了。”
明汐摇头:“不是我自作聪明,是贺总你太看小看女人了。”
她今天在团建活动看到海鸥的中层领导才彻底明白,贺远看似对每个员工宽厚照顾,实则骨子里最怕员工居功自傲。这就是为什么,海鸥公司被提拔的领导都是跟随贺远多年善于溜须拍马之人。明明业务能力方面 CC姐也很强,却一直只是个普通业务员。她早该想到这些的……
选择海鸥公司,真是个不幸的决定,但她不介意将这份不幸变成自己翻盘机会。
明汐简短一句话,真的戳中贺远心意,让他顿时恼羞成怒。
“所以……贺总,好聚好散吧!”明汐收起所有想法和戾气,理性而从容地提出条件,“为了海鸥的名誉,等会儿做笔录的时候,我可以‘健忘’一点,这样您就不用过多向警察解释,为什么一个下午的时间,下属和您的亲戚老板会突然消失。”
明汐提出想法之后,微微一笑,把选择权还给了贺远。
不用多说,贺远已别无选择。因为主动权在她这里,现在是她给贺远机会——一次唯一的选择机会。
贺远舔了舔牙槽,摊开双手,他真的失算了。没想到明汐比他预估的更大胆,更不怕事,更嚣张!
对了,她还要大大方方求财。
离职是必须的,但海鸥公司后续要支付她的工资、奖金,包括离职赔偿金,一分都不能少。
“什么赔偿金?”贺远提出异议。
明汐反应了一下,笑着解释:“喔,说赔偿金只是为了好听点,总不能说是名誉损失费吧。”
……
夜幕还未完全来临,明汐就坐着警车离开山庄了,不远处悬在天际的夕阳余晖灿烂无比,瞧着就像无限美好地铺洒这条郊外的公路,那一片金灿灿的光影,如同为她延展了一条充满希望的人生之路。
第一次坐警车,明汐整体感觉还算安心,也难免有点心虚。
车轿厢里,她十分礼貌地观了一眼身旁这位因临时出警而加班的警察。
“辛苦了,警察叔叔。”明汐轻声感谢。
警察哥哥:……
对了,明汐心里琢磨,等会做笔录是不是得有朋友过来帮忙签字确认之类的?
她对这方面不太清楚。昨天夜里,梁见铖给她发了条消息:“我回国了。”
明汐捧着手机,反复看着这条短信,犹豫片刻,她还是拨通了梁见铖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梁见铖那一贯愉快且沉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你好啊,明小姐……”
“明小姐现在可不太好诶……”明汐低下头,感觉到警察投来一道审视目光,外加警车一个加速转弯,她握紧警车后座的扶手,整个人如芒在背,将手机轻轻凑近到嘴边,她用带着几分惭愧又可怜巴巴的声音对梁见铖说,“梁见铖,你现在有空吗?能来警局接我一下吗?我好像……惹上一点小麻烦了。”
“如果你没时间,没关系的……我找其他朋友也行。”不等梁见铖反应,明汐又赶忙补充一句-
梁见铖确实已经回国,昨天刚到。不过,他这会既不在星海,也不在自己家中,而是身处母亲顾双洋的办公室。
快六点了,顾双洋这会还没下班。
因为工作极为繁忙,顾总每天接待的人员都是提前安排好且有名额限制。即便梁见铖是亲生儿子,若要谈合作事宜,也得通过秘书提前预约时间。身为儿子,唯一的“特权”大概就是,即便他迟到了五分钟,也没被直接赶出去。
接到明汐电话,挂上之后,梁见铖迅速走回顾总办公室,十分歉意提出改约:“顾总,我这儿有件急事,和双洋电器合作建厂的事,能不能改到明晚,我去您那儿吃饭,再详细聊?”
顾双洋手中握着笔,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将笔砸了过去,丢出一个字:“滚。”
简直浪费了她半小时时间。
紧接着,顾双洋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机,拨通内务电话:“把田经理叫进来。”
梁见铖直接转身,离开办公室。他从双洋大楼下来,最快走到停车区,开上车,径直朝着电话里明汐电话里所说的西明镇派出所赶去。
第77章 077 “以后还要仰仗梁总照顾呢。”……
双洋电器总部位于海港徐嘉, 从双洋驱车前往郊区西明镇,正常情况下需要一个小时,不过梁见铖四十多分钟就赶到了。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夜暮沉沉, 黯淡的、明亮的、温润的星星正悬于上空,车子越是往郊外行驶,越发密集闪烁。有时,人和人之间那些奇妙、有趣,又或难以避免引发冲突的联系,像是苍穹之上散落的星,也存在着冥冥之中的牵引。
明汐做完笔录,愣怔垂头坐在派出所长廊外的椅子上方。她握着手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叹了一口气,直到好多口气之后——
一辆黑色轿车停靠在西明派出所对面。
她下意识抬起头,便看到梁见铖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望向她,她也凝视着他。
走廊的灯光朦胧,墙上“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苍劲有力。明汐静止不动,尽管满心窘迫, 她还是朝梁见铖扯出一抹积极笑容, 抬起手挥了挥, 主动开口:“梁见铖,我在这儿……”
前面警车上通话,她没办法跟他详述情况, 甚至做笔录的时候,具体情况她也不便多说。
然后,梁见铖在笔录里知晓了整个事件经过——
笔录内容不复杂,有人因为手表丢失报警, 警察也就手表丢失一事做了记录。
梁见铖缄默地面朝负责此次出警的老警察,差点忘了表明身份,老警察先问他:“你……是男朋友吗?”
梁见铖喔了一声,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看完这份笔录之后,他全程凝着眉头。
“这姑娘聪明着呢,人在郊外没办法回来,就报警让咱们警察当司机呢!”老大叔警察语气严肃,又带着几分调侃将事情道出。
梁见铖看了笔录,他心中猜想,也是这般。
笔录只是笔录,对于处理过大量性骚扰案件的警察而言,整个事件一目了然。他们经手过不少这类案件,对这类事基本有个经验判断。只是,许多遭受侵犯或性骚扰的女性,大多只能事后报警,像今天这样,事就以偷窃之名报警,让老板陷入麻烦的情形也不多见呢。
然后,那边的笔录还没有做,那位贺姓先生不断跟他们保证,他一定会把明小姐的手表找回来……
现在已经去找表了。
作为一个老警察,之所以跟这位梁先生说这么多,也不全是正义使然,还有热心肠的成分,担心这女孩会被男朋友误会。虽说男女感情之事不归人民警察管,他们也不愿看到好好的姑娘遭人嫌弃。
由于另一边的笔录还未完成,也没法透露太多,总之就是这个意思。
梁见铖目光乌沉,再次扫了眼笔录上那句看似随意却关键的文字说明:一个下午所有人都不见了……梁见铖神情凛洌,深吸一口气,直了直身,向老警官伸出手:“多谢。”
这里只是一个乡下派出所,平日处理小偷小摸的案件居多,很少见到如此得体雅观的男人。人嘛,即便是警察,也难免会看个面子说话:“总之这事儿怎么定,还是要看你们的态度。”
梁见铖眉宇霜冷,口吻严谨也不失态度:“我会征求明小姐的意见,如有必要,会保留后续起诉的权利。”
老警察困惑了下:“……原来你不是她男朋友啊?”
梁见铖:“嗯……我是她朋友,最好的朋友。”
老警察“哦”了两声,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只能招招手,让对方在亲友证明的文件上签字。
梁见铖签完字,从派出所调解室出来。
明汐还坐在外面的长凳上,她还没吃晚饭,现在肚子饿得不行。好在刚刚,今天值班的女警察给了她几片老式甜饼干,就是面上撒着细细的白砂糖的那种老式饼干,明汐正掰着吃,旁边还放着一杯免费热水。
有人吃一口饼干,喝一口热水,偶尔轻轻舔一下唇角的饼干碎末,此时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在她身上发生过,只在意解决填饱肚子这件事。
梁见铖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自认都做不到明汐这般若无其事……
刚刚看到那份笔录,他心中涌起强烈愤怒和未定,同时又有一万分庆幸和骄傲。他由衷地为他的明小姐感到自豪……一米之外,梁见铖投过来的目光深长而专注,直到明汐吃完一块饼干,她突然转过头看向他:“……你好了吗?”
梁见铖在明汐身旁坐了下来,还没完全坐下,一块饼干先递到了他面前。
“谢谢啊,让你跑这么远来一趟。这饼干挺好吃的,我小时候在乡下吃过,没想到海港也有。尝尝——”明汐把饼干送到梁见铖手上。
梁见铖双膝微微敞开而坐,他个子很高,即便坐着也比明汐高出一截。饼干上的白色砂糖细碎散落,有一些不小心洒在了梁见铖的黑色西装裤上,明汐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帮他轻轻拍了拍,同时略带歉意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梁见铖,老是麻烦你。我这个朋友好像没什么用,总让你单方面付出……”
明汐的声音失落低软,满是真诚。
梁见铖的心已像是被无形的手突然攥紧,他接过明汐递来的饼干,握在手里,好一会儿,才用一贯清淡又冷静的语气回应说:“你怎么会没用呢,明汐。你厉害得让我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无用的朋友。”
明汐歪过头,怔怔地看向梁见铖,几秒之后,眼眸乌黑清润,终于泛起一点明显水光。
她不害怕不委屈,她只是感动。
梁见铖没有犹豫,手已经温厚而尊重地握住面前皓白手腕,同时面容端肃地转过来,说话:“明汐……我很高兴今天能接到你的电话。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个电话能更早一点打来,好吗?”
这是梁见铖第一次向她提出要求,没想到却是这样的请求。
明汐抿了抿下唇,故意开玩笑:“你速度再快,能比附近的警察快啊?”
那的确不能……所以整个事,她真的处理得漂亮又聪明。
梁见铖合拢了嘴唇,他没有点破两人关系中那层微妙的友谊色彩。
倘若这份友谊要一直维系下去,他也会尽量配合。但明小姐,他非常认真诚恳地请求她,他可以维持朋友关系,却无法欺骗心意。他所说的“早一点”,是希望在她在察觉到危险,或者参加这次团建之前,就能通知到他,可以吗?
如果她能答应他,他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但对女友和爱人的关怀、照顾、责任,乃至专注唯一的爱,他都愿意提前给她。
明汐缓缓吸入一口夜里随风飘入的凉气,胸膛微微起伏。
此时,她的胸膛里除了那颗滚烫跳动的心脏,还布满了许多难以描述的情绪。
她这个人,有时候运气似乎差到极点,有时候又好像被老天眷顾着。
“嗯。”
明汐答应了梁见铖。以后,若是预感到危险,或者要外出参加过夜的活动,她都会通知他。
梁见铖顿时安心了不少,面容也舒缓了不少。
“还没吃饭吧,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他说。
明汐不好意思求他:“还要等下,可以吗?”
她现在也非常想去吃晚饭,但……她还要再等等。
她那块昂贵的手表还没回到手上呢,她在等贺远给她送过来。
手表,肯定会回来的。
而且贺远会带着山庄老板亲自给她送过来。山庄房间里,她把手表踢到床底,可不是真的想要破财消灾,这无妄之灾,凭什么要用她的财物去化解。
如果贺远不把她的手表找回来,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仅仅是手表失窃这么简单了。贺远也是清楚这一点,才对她恼羞成怒。要不是警察来得及时,前面在山庄的时候,看着贺远那狰狞恼怒的眼神,都感觉他都快对她动手了。
那又怎样,现在她很安全,身旁还有梁见铖这样同行业的体面人陪着。
为了自己的名声和颜面,贺远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她的手表找回来的,然后带着山庄老板亲自向她道歉,把这件有损他名誉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谁说男人不在意自己的名誉呢,只是他们以往太过嚣张,以为一点风流韵事不会损害他们的名誉,只要把女人卷入绯闻,他们常常能置身事外。
但现在可不行,她的手表找不回来,海鸥公司今天参加团建的所有人都会被审讯,贺远能确保每个人的口供都滴水不漏临危不乱吗?自然不能。所以,就算她的手表找不回来,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贺老板就算去买,也会买一块一模一样的赔给她。
明汐嘴角微微抿起,看了眼梁见铖,又瞧了瞧他手腕上的男表。比起她那块女表,这个牌子的男表的设计更加简洁大气,银白色的金属表带和他的气质真也很衬。
梁见铖见明汐盯着自己的手表,他想说,他那里还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女表,如果她的表找不回来,他倒是有机会把那块表送给她了……
两人各怀心思,然后,贺远和山庄老板赶回来了——这个时间比明汐预估的要早不少。
后续自然像明汐猜想的一样,为了保全自身清白,山庄老板替贺总直接承认手表是自己拿的,给出的理由十分蹩脚,声称以为放在洗手台上的表不值钱,也不是她的,所以才揣进了自己口袋。
在山庄老板这番陈述里,贺远彻底置身事外,还装出一副热心且厚道的老板模样,为了女员工丢失手表一事,煞有介事地忙前忙后。
老警官看向明汐,这件事说大不大,究竟如何定性,还是得看报警的当事人自己的想法。
“姑娘啊,你别怕,我们警察都会保护女性的。”老警察为人和善,想要给明汐吃下定心丸。
明汐望向贺远,贺远同样看着她,假惺惺地打起了感情牌:“明汐啊,既然手表找回来了,老板也不是故意的,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你看老板已经主动认错,他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的。”
山庄老板确实不容易,不仅要在房间里四处帮她找手表,还得替贺远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顶罪。
“好啊。”明汐果断答应,说着言不由衷的场面话,“既然手表找回来了,看在贺总的面子上,我肯定不追究了。”
贺远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终于如释重负。
明汐拿过手表,动作娴熟又自然地重新戴回左手手腕。
老警察轻轻摇头,佯装责怪道:“明小姐啊,这事你自己也有责任,以后这么贵重的东西,得保管好了。”
“谢谢警察叔叔。”明汐笑颜灿烂,这会她真的深刻明白了,这世上,昂贵的东西真有其价值。若不是这块表价格不菲,又怎能让贺老板如此心急如焚呢!
好了,既然手表找回来了,她就做个宽容、仁慈、心软的好姑娘吧。
“辛苦贺总,辛苦警察叔叔,还有辛苦老板了……终于物归原主了!”明汐从容说话,面容神情却深长。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妥协只是权衡后的一个选择。
后面,因为报警当事人是明汐,她还要和无辜山庄老板留下来多签两份调解书。
贺远赶紧走到外面,心有余悸地来到派出所长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正要点燃,他看到楼上星海公司的老板梁见铖朝自己走来。
心有余悸瞬间变成了虚情假意。
贺远略微吃力地寒暄起来:“梁总还真是热心啊,我公司员工丢了块手表,都特意跑来关心。”说着,还递过去一根烟。
梁见铖自如地接过了这根烟,然而,他轻轻又利落地拧断,捏在了手里。
贺远试图挤出笑容:“梁总,没必要这样吧。”
梁见铖向来不喜欢与人起冲突,在这个世上,像他这样的商人,大多以利益为重。当下得罪贺远,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但今天,他不是以同行业竞争公司老板的身份站在这里,而是作为明汐的朋友。
“贺总,你今天想干什么,又为什么来这儿,你心里清楚。我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对其他女员工做过这种事,或许今天你还心存侥幸,没关系,如果还有下一次,这个事情的解决方式一定不是这样。”
贺远眯起眼睛:“梁总,我做什么事,用不着向你解释,跟你没一点关系。”
“没错,这种龌龊事确实与我无关。但以后,只要海鸥能争取到的订单,星海不介意用更激烈的手段,跟海鸥抢一抢。”
“哈……看来明汐也勾引你了呀?”贺远努力保持老板派头,把脏水泼向明汐。
什么!梁见铖英俊的脸顿时浮现愠怒之色。
贺远转过头,目光朝里一扫,态度又瞬间软了下来,摆出一副老大哥架势,看似语重心长低声说:“梁见铖,她不过是个乡下姑娘,值得你为她做到这份上?你一个留学归来的公子哥,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依我看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以为明汐很干净啊?你确定她只勾引你一个男人?明汐她——”
最后一句话,贺远因为警察就在里面,特意压低了声音说出来。
紧接着,贺远骂了一句“操”,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又痛苦地捂住自己被梁见铖快速挥拳击打的脸。
梁见铖常年打网球,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人,出手时根本控制不住力度,差点就把贺远打得踉跄后退,摔倒在地了。
明汐和山庄老板被老警察送出来,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这……
即便秉公处理,也是心有偏向,老警察当即大声呵斥:“干什么干什么……”随即挥了下手,严厉地出声赶人;“既然事情解决了,都赶紧走,杵在这儿干嘛,别妨碍我们办公。”
从头到尾,大叔警察对梁见铖刚刚挥拳举动,选择视而不见。
明汐也装作没看见,拉着梁见铖的手,就往外走……走啦走啦,她都快饿坏了,得赶紧去吃东西!
贺远站在原地,狼狈又愤怒,心里窝着一团难以遏制的火气。梁见铖这一拳,他突然意识到,尽管星海外贸的梁总在外界传闻里多么沉稳厉害,可在男女私情上,终究还是个沉不住气的年轻人。
不得不承认,还是明汐最有手段,居然能让梁见铖为她动手……
今天吃的亏,贺远清楚,他在梁见铖那儿恐怕讨不回来,以后有机会,他还要从明汐身上讨回来!
……
终于!
能吃上热乎乎的东西了。
回来的路上,梁见铖问明汐想吃什么,明汐脑海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在海港吃过的那顿像样的饭,就是第一次梁教授和梁见铖带她去的那家叫“小红楼”的馆子吃的饭。
没问题,今天无论明汐想吃什么,想去哪儿,梁见铖都会带她去。刚好海港最近新开通了一条高架,从西明直通他父亲所在的海港商贸大学,十分便捷。
夜里路况顺畅,不到半个小时,梁见铖就开到了。
这个时间点,食客基本都散了。梁见铖直接带着明汐上了二楼小包间,在熟络的老板热情反复打量里,他点了一份暖胃热汤和几道经典小炒。
“梁教授刚吃完走呢。”老板笑着说道。
梁见铖回应道:“那还真是不巧。”
小红楼的老板自然记得明汐,去年那一次见面已经让他心生疑惑,这次心里更是笃定,十有八九这姑娘就是梁公子的心上人吧。
菜上齐了,梁见铖原本今天和母亲顾双洋约好谈事并一起吃晚饭,谁能想到,从汉城回来后的第一顿晚饭,还是和明汐一起吃的。
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吃饭也是如此。这辈子和谁相伴,和谁一起吃饭,仿佛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深情不自知,才用命理解释这一切。
明汐吃得差不多了,打了个饱嗝,又埋头喝了一口海鲜汤,最后心满意足地放下汤勺,看着梁见铖那张清爽帅气的脸,开始问事:“梁见铖,前面贺远是说了什么,你才动手的么?”
明汐是敏锐的,他也是。
梁见铖不愿重复贺远那些恶心的话,摇头否认了:“他没说什么。但他今天做的事,不值得我给他点教训吗?”
“今天发生的事,你知道了?”明汐小声问,她还没来得及跟梁见铖详细讲述呢。
梁见铖叹了口气,目光岑然又带着些许无奈:“明汐,我厌恶贺远今天的一切行为,今天不止是我,清楚贺远的行为,今天出警的民警也都清楚。所以我打贺远那拳,完全是他罪有应得,你不必为此有任何负担。”
梁见铖这个男人,在很多方面比她还要细腻、感觉敏锐。
明汐满怀歉意地看着梁见铖,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是怕你得罪他。”
梁见铖很少说强硬话,但今晚不同,他要在明汐面前拿出锋利而强势的态度,从今以后,他不仅是她值得信赖的朋友,更是她行事的底气。
“这点你就别担心了。比起我会不会得罪贺老板,贺老板恐怕更怕得罪我。”他说。
梁见铖还是第一次在明汐面前说这种略带“仗势欺人”的话。哦,还有一次,就是在黄太所在的电梯里。
能有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真是件让人感到无比自豪和开心的事。
“梁见铖,你怎么这么好啊。”明汐感动极了。
梁见铖很惭愧,目光独独地看着:“明汐,我也只是对你这么好而已。今天发生了这个事,我希望你能记住,不要太相信男人,当然,除了我之外。”
明汐笑了出来,咧了咧嘴,回了梁见铖一个“喔”字。
“然后呢,你之后打算怎么做……应该不会再回海鸥,辛辛苦苦给贺远创造效益了吧。”梁见铖抛出关键问题。
离职是必然的。
经历今天这一遭,明汐心里除了决定,还有逆反情绪带来的斗志。原本她害怕承担风险,不敢独自出来创业,但这件事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教训和阴影。她宁愿承担单干的风险,也不愿再回到职场,即便信心满满,却还处处受人掣肘。
不知道梁见铖有没有挖她去星海的想法,但她还是不会入职星海。
“我想自己单干了,梁见铖,你觉得可行吗?”明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梁见铖握着杯子,听到明汐的想法,他没有过多思考也没过多阻拦,只是举杯,气度怡人道:“很高兴,这个影响你人生境遇的决定,我是第一个知晓的人。”
那可不是——
他是她最好最值得信任的人脉朋友嘛。
“以后还要仰仗梁总照顾呢。”明汐先说讨巧话了。
梁见铖笑了:“无论明总之后投身哪项业务,星海都愿成为明总坚实的合作伙伴。再次祝贺,愿明总大展宏图,前程万里。”这
明汐一样举杯,轻轻地愉快地跟梁见铖碰一碰。
她现在是还没开始做事,人脉就先铺垫好了呢!
“谢谢梁总,也感谢星海!”明汐又一次举起杯子与梁见铖一碰。
如果可以,希望有一天她也可以成为梁见铖的人脉呢。
头顶灯光温薄,又如此刚刚好。
第78章 078 “明总,先别着急,万事好说。……
不管她和梁见铖会变成什么关系, 当下,她和他已经是很好的朋友关系了。
周一,明汐如往常一般回海鸥, 正常做事。
不仅若无其事, 还坦坦然然。
既然决定好聚好散,她和贺远就按照正常流程谈好了离职手续, 就不能说走就走, 就算不想跟海鸥一些人打一点交道,她还是要将尚未处理完手上工作,进行妥善收尾和交接。
现在负责的客户和后续跟单事务,她会毫无保留地转交给CC姐。
她也会遵守行业操守,不会带走在海鸥期间开发的订单和客户,还会向客户体面解释,由于个人发展规划的原因,她无法继续为他们提供服务。
人在行业里混,长久名声比一时要利益重要。无论旁人如何看待她,把事情做好一直都是明汐秉持的做事态度。
不对离职公司落井下石,也是她做人的义气。
当初在隆茂离职, 李坚给了她足够体面, 因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她和贺远, 此次闹得如此不愉快,已经没了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更谈不上所谓的体面散场。
然而——
她还是要尽善尽美收尾, 不是为了贺远,不是为了做戏,纯粹是不想辜负那些信任她将业务托付给她的客户。
原本……
贺远还担忧明汐会甩手走人,没想到这个来自宜城小地方的女孩, 向他展现出大度和格局。
一周时间过去,周六的尴尬和愤怒渐渐消散,贺远也不再刻意避开明汐。每次签字走流程,两人交流起来也算正常,也很规矩。
对于上周六发生的风波,向来热衷于八卦的 CC姐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或许什么都不知道吧,也好。
那群男性中层领导出奇地团结,只要她和贺总自己不提及那件事,或许真的不会有人知道其中内情。
谁说吴婧婧不知道呢……
从周一得知明汐要离职,吴婧婧就猜到缘故了,四十多岁的她了,居然还天真了。原本满心以为明汐会成为海鸥外贸有史以来最年轻女性部门领导,结果还是要离开。
CC姐在海鸥公司待了许多年,都有点心灰意冷了。
……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五月。
明汐在海鸥公司满打满算工作了一年,终于完成了所有收尾工作。
上午完成最后一点收尾工作,明汐拿着打印出来的交接清单,踏入总经理办公室,准备让贺远签字。
这一个月,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几乎关着。公司里的同事见到她,大多选择埋头避开,尽量减少与她的交集,平日里也就只有 CC姐还会和她聊上几句。
明汐对此并不在意,这段时间她过得十分轻松。无需再绞尽脑汁开发新客户,给老客户发邮件解释自己离职的情况,跟进手上未完成的订单,这些工作也没耗费她太多精力。
所以,她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从不加班,还拥有了大量时间为自己今后事业制定计划。
因为不能带走在海鸥开发的客户,她更要盘活手上的资源,打开新客户渠道。
海鸥不是一个好的发展平台,的确给她累积了工作经验。
这一点,她还是要感激海鸥的。
如果说,那个周六的事没有发生之前,贺远只是看到了明汐的工作能力和美貌,事情发生之后,明汐还能正常、体面且毫无情绪地将手上工作交接妥当,这让贺远作为作为一个男人,一个老板,即便不愿承认,也不得不认可,明汐是一位难得且珍贵的得力干将。
他曾深深怀疑明汐会带走客户,也没想到明汐身上有着超乎他想象的义气。
贺远签好字,他后悔还来得及吗?
此时此刻,贺远望向明汐的目光充满狼狈和惋惜,他对明汐的感觉是复杂的,又怨恨也有不舍,最后摆出为她着想的好老板模样,又实际地说出心中想法:“明汐,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你这样离职,我不过是损失一名培养起来的好员工,可你开发的客户一个都带不走。你好不容易把客户和业绩都做起来了,现在正处于成熟稳定的上升期,就这么离开,实在可惜。”
没想到这会了,贺远还在忽悠人。虚伪的人啊,虚伪到把自己都骗了吧。
明汐微微抬下头,撩起眼皮,看向贺远,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她都不好说破的无奈笑意。
贺远摊开双手,大方表示:“就算那件事你做成那样,我不也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么?这就是我的态度……明汐,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继续留在海鸥工作。工作条件就按照我之前承诺给你的,依照我们之前签订的协议。我一样会提拔你当主管,这些都不是问题……至于我对你的那些心思,咱们就彻底翻篇儿。”
明汐凝然不动,唯有礼貌笑了笑,抬起头直视贺远,只说了一句话:“麻烦贺总提醒一下财务,准时将我应得的工资和奖金打入我的卡里,谢谢。”
“……”
“再会,贺总。”
她都不想说“再见”,那就“再会”吧。
贺远认为她带不走客户就要留在海鸥么?到现在他还在她忽悠,轻视她……
这世界如此广阔,市场如此庞大,几个客户而已。她既然能在海鸥公司挖掘出新客户,以后一样也是可以的。
明汐毫不留恋,姿态潇洒轻松地踏出贺远办公室,原本还窸窸窣窣的办公间瞬间安静下来,仿佛突然凝固了一般。
最后回到工位,开始整理东西。
明汐动作有条不紊,安静而专注,只将自己的私人物品一一归置妥当。
其间,CC姐多次投来关切目光,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朝她走来想要帮忙。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明汐不想让 CC姐陷入两难境地,委婉拒绝CC姐的好意。
周围的几个男同事纷纷抬起头,偷偷打量着她。
“都看什么看呀!”吴婧婧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大声呵斥,“一群没出息的孬种,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业绩吧,别到时候手上的客户都被人挖走。”
好啦。明汐轻轻拍了拍 CC姐的手臂,她会记住这个人情的。
东西收拾差不多了,一年的工作成果,收纳起来也装满了近一箱子。临走前,明汐歪过头,立在靠窗一隅往外看去。谁能想到,海鸥入职以来业绩最为出色的她,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职位晋升,反倒成为第一个离开这里的人。
既然她在海鸥公司时业绩漂亮,离开时也要走得漂漂亮亮的。
明汐轻松耸肩,抱起箱子,正准备离开工位,海鸥外贸的门铃突然响起。
海鸥玻璃门外,伫立着一个颀长身影。
这个人突然出现海鸥门口……
明汐即便不太意外但也惊讶了,别说海鸥公司工位上的员工,包括 CC姐和前台 Nina全震惊得合不拢嘴。
刚刚按门铃要来拜访的人,不是客户,也不是供应商,而是楼上竞争对手公司的梁见铖。
众所周知,海鸥的贺总对楼上最大竞争对手梁见铖颇为不喜,导致海鸥员工对梁见铖的态度既微妙又带着几分欣赏。
这会,梁见铖如此堂而皇之地前来拜访,所为何事?
负责前台工作的 Nina满心疑惑,还是尽职尽责地打开了公司大门。
玻璃自动门缓缓滑开,梁见铖自如踏入,他礼貌地向前台 Nina颔首致谢,而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径直朝着今天即将离职的明汐的工位走去。
明汐抱着箱子,原本打算独自潇洒离开,因梁见铖的突然出现,呆立原地,瞪大双眼。
上下楼办公这么久,这是梁见铖第一次踏入海鸥公司进行拜访,想必也是最后一次了。他看了看明汐已经空荡荡的工位,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欲要接过她手中的箱子。
身后传来吴婧婧倒吸冷气的声音。
“明小姐,现在有时间上楼,和星海公司谈谈合作事宜吗?”梁见铖开口说。
明汐舔了舔下唇,应道:“好啊。”
身后,CC姐抬起手拍了拍脑袋,又感慨万分地垂下来。
本以为明汐就要这样悄无声息离开了,谁能想到,楼上星海公司的老板梁见铖竟会亲自下楼来抢人。
……这是何等刺激人心脏的场景啊!
简直是无缝对接直接争抢啊!
CC姐感觉自己都要醉了。
不好意思,梁见铖今天下楼不是来抢人,只是来接人的。不管出于他的心意,还是未来的合作伙伴,他觉得自己应该下楼迎接一下他的“brilliant lady”,亲自接上楼和他洽谈合作。
梁见铖毫无顾忌,神色清爽大方,然后简简单单给了明汐一个眼神示意,走吧!
再不走,他这个对手公司的老板恐怕就要被赶出去了。
明汐嘴角微微上扬,梁见铖拿着她的东西走在前面,她则跟在后面。
就在她快要走出海鸥公司,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贺远也走了出来。
明汐停下脚步,回过了身,她面容温和带着几分傲然,目光轻盈而磊落,视线大大方方地穿过贺远,再到公共办公区域的工位上,以及坐在工位上的同事们,她都一一扫视而过。
心中情义如空旷之风荡然而过,不管如何,对于这一年的时间,她问心无愧。
出于最后体面,转身离去之前,明汐朝着昔日共事的同事们微微颔首,表达感谢。
再会了!
海鸥。
前方,梁见铖身姿笔挺地站着,他双手稳稳地端着她的箱子,帅气地侧脸看向她,耐心又妥帖地等着明汐走到他身边。
明汐打算单干,暂时没有条件成立外贸公司,只能先成立一家外贸代理服务公司,这种情况就需要挂靠有进出口权的外贸公司,只有这样才能完成报关和退税流程。
很高兴,明总选择了星海外贸作为进出口资质挂靠公司-
一起上了楼,星海外贸,总经理办公室。
梁见铖将法务拟订好的代理合同递给明汐审核,随后吩咐 Mark去煮咖啡。
当 Mark推开门,把咖啡端进来,明汐也看完了整个代理合同,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梁总,星海收的代理佣金……是不是有点高了?”没有客气,明汐问出了代理价格过高这一问题,不过她问得较为委婉,采用了疑问句的形式。
事实上,若不是她认定梁见铖不会坑,才不会如此委婉。
“……贵吗?”在商言商,梁见铖非常友好且温和地端视明汐。
然后,他坐在她的对面,双手轻轻地收拢握着。
Mark把咖啡送到老板跟前,梁见铖周到接过,他非要有态度地弯下腰,亲自将咖啡放在明汐面前的茶几上,开口解释:“的确,这个佣金比例相较于市面上,明小姐能找到的外贸公司会高一些,但我认为,星海提供的服务完全值得。”
什么服务,老板服务吗?
明汐被气了一下,又很想笑,偏过头思忖如何跟梁见铖谈合作诚意。就在前面离开海鸥工位,她对星海老板能亲自下楼迎接感到一点满意,但这也不能让她毫无理由接受那么高额佣金吧。
正常外贸公司收取代理公司的代理佣金在百分之1到百分之3,大多能谈到1个点,星海直接要她三个点?
简直往最高了报价嘛,还谈什么友情价!
简直是雁过拔毛,趁火打劫!
啧啧啧……
同样Mark亲眼目睹自己老板对明小姐公事公办的做事态度,不禁也偏了下头,差点难以置信在心里感慨一声,他的老板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知道自己老板一视同仁这个地步。
Mark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板一直追不上明小姐了……
前面老板亲自下楼迎接明小姐上来,他还以为老板已经把人追到了呢,结果——
原来是追着明小姐上楼签合同啊!
这资本家的爱,简直爱到争锋相对分毫必争,还真是他们这些打工人理解不了的。
“明小姐,您先请坐,我们星海在代理服务业务确实非常出色。”Mark微笑打出圆场。
服务好也没用,这个佣金她不能接受的。
“……我还是换一家问问吧。”明汐把合同推还给梁见铖,拒绝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这不是还没有好好深入谈一谈吗?梁见铖又将合同推了过去,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轻轻压在合同上方,愉快笑意自然展露面上:“明总,先别着急,万事好说。”
怎么说?
既然是谈合同,不能只是谈价格。对吧!
梁见铖深幽睫毛轻轻眨了眨,气度松弛又不缺商量态度。
星海创立以来,梁见铖亲自谈的生意合作也不少,但今天这单生意,绝对是他经手合同里赚得最少,但他最有兴趣,也最想深入到每个细节都好好谈一谈的合作了。
所以,还希望对面的明小姐,给他一点耐心,允许他把自己的优势说一说。
噢,不……是星海的优势。
第79章 079 “中国都入世了,江流兄,晚上……
明汐轻轻“噢”了一声, 脸上露出愿闻其详的神情。
梁见铖给助理 Mark递了个眼神,Mark立刻领会到老板是在暗示他离开。尽管心里十分好奇自家精明能干的老板将如何说服明小姐,但他还是默默退出总经理办公室, 并轻轻带上了门。
Mark一出来, 与他关系最为要好的林寒立马从工位上站起身,满脸关切地凑过来问:“怎么, 明汐也要来我们星海上班了吗?”
Mark的嘴巴向来严实又松口, 说:“应该不会吧,梁总好像没有要招明小姐进来的意思。”
林寒颇为失望,对着紧闭的门直摇头叹气:“梁总真是没眼光!”
Mark觉得林寒才是没有一点眼色,“明小姐和梁总应该是有其他合作要谈。” Mark又透露了一点消息。
林寒没心眼,但脑子不笨,如果梁总和明汐不是谈入职的事情,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明汐打算单干,找星海谈挂靠合作。要是这样的话,作为朋友,他都得劝明汐千万不要选择星海啊!
即便星海是他所在的公司,他也真心觉得明汐千万不要选星海!!!
不是星海不好, 没有信誉, 而是星海收取的佣金实在太高了!最关键问题, 他家梁总在佣金收取比例上,基本不会轻易降低。
一方面,星海不依赖挂靠佣金这块业务赚钱;另一方面, 明汐找梁总亲自谈合作,实在是找错人了。要知道,梁总在业内可是出了名的谈判高手,尤其是在价格方面, 咬得那叫一个紧,一般人根本谈不下来。
外贸代理这个事,挂靠说白了就是“借船出海”,这在行业内是一种常见的合作模式。当下也不是随便一家公司都能获得进出口权限,想要做这个生意只能通过挂靠。然而,外贸生意的付款流程相对复杂,会涉及境外汇款信用证开证,包括后续的报关退税等环节。所以,虽然订单生意是代理公司的,但整个过程中的货款事宜都由星海来处理。
这中间存在风险的当然不是星海,而是代理公司要有所考量……之前就有一家外贸公司拿着代理公司的货款跑路了。
此外,代理公司还得提防外贸公司抢走自己的客户。
星海在业内的信誉是毋庸置疑的,即便如此,还是会存在一些琐碎牵扯。正因如此,梁总不太愿意接受代理公司挂靠。尽管对外贸公司来说,也是一件躺着就能赚钱的事。
归根结底,还是他们梁总不太瞧得上这点“苍蝇腿”似的挂靠收益。所以在整个业内,星海的挂靠费用是按照出口金额的 3%收取,楼下海鸥对外宣称是 2%,实际上能谈下来的价格大概在 1.2%到 1.5%之间。
所以……明汐除非是真的想给梁总送钱,不然真没必要选择星海。
以上这些就是林寒的想法。作为明汐的朋友,他真心希望明汐只是来星海喝杯免费咖啡,喝完就赶紧离开,千万别被他们老板给忽悠了。
他们梁总长得帅,说话又慢条斯理、逻辑严谨,特别有范儿,和他谈判的感觉,就像走进奢侈品店一样,容易让人脑子一热,花大价钱买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咳……当然,他们梁总也是中用的!
……
和外面林寒的想法几乎一模一样。
当梁见铖把星海对代理公司的责任和义务详细阐述了一遍,明汐仍然只有一个想法:梁见铖说了这么多,核心意思就是:虽然他很贵,但他很好用……
噢,不对……是星海的服务很好用。
明汐当然清楚,她要找的是一家信誉度极高的公司,所以她首先考虑的就是星海。无论是从业内的口碑,还是对老板梁见铖了解来看,星海都是她当前最佳选择。
她认可的,做生意的确要为了信任值花点钱,只是,这份信任是不是略微昂贵了些?
她在这个行业也不是一个新人了,对当下挂靠佣金的行情也是有数的。梁见铖怎么能给她开那么高的价格?这不是让她打退堂鼓么,不仅没有朋友情分,甚至还有一点嚣张……
当然,价格还没谈呢,她也不着急。明汐轻轻摩挲着咖啡杯,偶尔抬抬眼,纯纯用若有所思的目光望向梁见铖。
同样,梁见铖也是耐心十足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明汐,你创业首要考虑不应是利润,而是风险控制。很多外贸公司在挂靠佣金上的收费确实比星海低,却在后续退税之后,再收取一道分成费用。星海不会这样,星海的税务和外汇管理体系在行业内是最规范,也是最透明的。”
“喔。”明汐点了下头,放下了咖啡杯。
看来梁见铖对他这个价格自认非常公道,非常理直气壮呢。
自然,星海的所有优势她都了解,不然她也不会跟他上楼了。但即便她认定了星海,该讨价还价还是得讨价还价。要谈价格,打打感情牌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梁总,这个 3%的佣金还有商量的余地吗?”明汐还是围绕这关键的地方,大方问出来。
只问价格,是因为合同的其他条款,她都觉得没问题,包括梁见铖提出签订的《资金监管协议》,完全打消了她在资金风险上的顾虑。
梁见铖态度不变,目光清澈明亮:“明总,这个价格并非针对你一人,是星海对外的报价一直都是如此。”
噢,是吗?
所以她在他这里也没有任何不同对吗?
“梁总说笑了,我和梁总关系这么好,梁总怎么会故意针对我呢。只是我突然有点伤心了……”明汐拿起合同看了一眼,微微凝了一下神,随即将合同遗憾放下;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梁见铖,轻轻叹了口气,“是我自作多情了吗?我一直以为,以我们的关系,梁总会在代理费佣金上多少给我一些照顾呢。”
呵……
明汐轻轻松松的两句话,简单地让梁见铖觉得这场谈判有点难以继续下去了。他嘴角微微上扬,迷人的笑意映在睫毛上,抱歉又温和解释说:“怎么会没有照顾呢?虽然佣金价格对外是一样的,但明汐你仔细看看合同。我相信你也看过海鸥的代理合同,外贸公司垫付退税款的月息,以及信用开证的银行手续费,我都没有额外收取。”
明汐还是摇了摇头,更加直白地索取情分,她甚至不叫梁总,而称呼其名了:“梁见铖,我觉得这只是你对普通朋友的照顾,而不是对我。”
梁见铖语气轻柔而坚定,然后毫不留情回绝:“明汐,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这是两码事。”
“梁见铖,你这话就是在搪塞我!”明汐毫不客气地瞥了对面人一眼,直接戳破了他的官方说辞。
“我……”哪有。
“你现在是公事公办么,我可不信,你谈合同真一点人情都不讲么,骗小孩吧!你知道江流大道吧?他也是做外贸的,也是我的好朋友,他都说在人情和利益发生冲突,在利益浮动不大的情况下,他一定会优先考虑人情的——”
后面一句话,明汐几乎一字一顿冒出来。
梁见铖直接语塞:“……”
“我满怀期待跟你上楼来,结果看到这个合同,你考虑过作为朋友我的感受吗?我好伤心好失望,我本觉得你和江流兄一样有智慧,现在看来,江流大道才是有气魄有温度的君子。梁总你呢,明知道我创业不易,还收取比行业高两个点的佣金,你对我这个好朋友……真是一点人情都没有呢!”
“……”
梁见铖完全被击退了,保持笑意,却也整个人妥协地往沙发上一靠。
明汐觉得还不够呢,她还有非常好用的一招,她不介意为了自己利益拿出来用一用。
“梁总不给我打个友情折扣,想必还是我在梁总这里人情不够吧!如果这样,我只能去求教授帮忙说说情了。不知道梁总会不会看在教授的面上,多给一点实惠呢?”
梁见铖:……
幸好现在 Mark不在。要是他在,可能就会看到他被明小姐的言辞,逼得溃不成军几乎举手投降了。
“梁总,我给教授打电话了噢?可以吗?”明汐拿起手机,无耻又可爱地朝梁见铖询问一下。做业务的人,为了订单可以不择手段;谈合作,必然要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
梁见铖缓缓低下头,忍不住笑了出来。
明汐一会儿伤心嗔怪,一会儿笑意试探。
他终于明白,千万不要和喜欢的女孩子谈合作,因为这注定是一桩赔本买卖。好在,他也是个注重风险控制的人,会谨慎挑选合作方。
“你想要多少点的佣金?”梁见铖停止了这个谈判游戏,主动问明汐。
明汐朝梁见铖伸出两根手指,表示可以接受两个点的佣金,支付比行业平均价格稍高一些,这是她拿出的诚意。
合作嘛,就是要相互拿出诚意,对吧!
梁见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拿出另一封全新的合同,递了过去:“刚刚那份是模板合同,这才是为明总最新拟定的合同,请明总再审核一遍。”
明汐有些惊讶,立马咧嘴笑了:“……梁见铖,您这是故意的?”
然后,她迅速翻开新合同,直接看到了最关键的佣金价格信息,不是百分之 3,而是百分之 1。厚颜无耻的脸又瞬间红了起来,就像收到了一份惊喜礼物,她喜上眉梢说:“梁总,你给我这个价格,我可不会客气,真的会签下来的噢。”
“无需客气。”梁见铖扬了下手,重新坐下,“反正我都是躺着赚这个钱,我相信明总的实力,就算是 1个点的佣金,也一样会给星海,给我个人带来不小的惊喜。”
明汐:“……”
所以,梁见铖前面是故意拿假合同忽悠她喽!
当然不是,因为那也不是假合同,而是之前其他代理公司的模板合同。梁见铖还是那句话,万事好商量,能达成这次合作才是最重要的。
“梁见铖,你为什么不直接拿出这份合同呢……”就算十分相信这个人,明汐还是保持谨慎,再次仔细翻阅新合同。
“谈合作,最大的诚意永远要放在最后,不是么?我作为甲方,也要看看明总的诚意,看看明总是不是真的有意选择星海。如果明总只是随便问个价,把星海当作比较对象,转头就选了其他公司,那我就算拿出最大的诚意,也很难真正得到明总的青睐的。”
梁见铖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自己的考虑,还顺便打趣了她一句。
明汐抿了抿嘴唇,只能真诚感谢:“谢谢梁总,谢谢给我这个人情价。”
“不客气。”梁见铖心情格外愉快,“价格虽然降低了,但服务质量不会变。既然明总选择星海作为代理,以后有任何问题,星海都会全力帮忙解决。你可以联系星海,当然,也可以直接联系我。”
既然给了这个人情,梁见铖不介意在这份人情中再夹带些其他情意。反正对他来说,这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明汐握着这份新合同,提议:“我请梁总吃个午饭吧?”
梁见铖笑着拒绝:“还是我请明总吧。以后可是明总给星海赚钱,今天理所当然该我请客。”-
午饭定在了附近的和悦餐厅。
餐桌上,明汐毫不掩饰地问梁见铖:“梁见铖,你给我这么大的人情,是出于私情考虑吗?”
有人还真是得寸进尺,梁见铖无奈表示:“明汐,可能你对我还不够了解,甚至还不如对那位江流公子了解得多。我和他的想法一样,如果人情和利益冲突,且利益浮动不大,我也是会优先考虑人情。当然,我也不只是给你这个人情,我还……”
“是看在教授的面子上,对不对!”明汐笑容更盛,越发得寸进尺,小声又故意问,“梁见铖,你是不是怕我跟教授说,你又从我这儿赚钱,教授会骂你呀!”
梁见铖也学着她小声接话:“对啊,所以你会跟那个教授说吗?我很怕他的……”
明汐笑得很开心:“会啊……我什么都会说的……我会好好跟教授说,梁总真的是一个好厉害的大老板……”
梁见铖:“……喔!”
此刻的他,幼稚又陌生,却无比愉快。
梁见铖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明汐充满信心无比美好的样子,不禁想起第一次在宜城父亲教授宿舍见到她的样子:那时的她,轻盈短发,目光倔强,笑容讨好。
而现在的她,卷发披肩,目光明亮自信,笑容迷人。
如果那时的他提前知道自己现在会如此喜欢这个女孩,那天开门时,他一定会多露出一点笑容来,会以更愉快的心情面对她。可惜,那天他正打算在老梁的地方休息,却被她的敲门声吵醒,开门时,尽管尽力克制,还是流露出想要礼貌赶人的态度。
“明汐,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感觉?”午餐快结束时,梁见铖问出了这个问题。
明汐稍稍回忆了一下,她和梁见铖认识差不多一年半了,第一次见面就是她去送礼的那次吧。
“很帅呀。”明汐托住半张脸,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梁见铖。不得不承认,就算现在的梁见铖也很帅,但 1999年隆冬见到的他,好像比现在还帅。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因为当时的她还没见过什么世面,第一次见到像电影里走出来的帅哥,简直是惊为天人。
现在嘛……
她眼光依旧,但眼界开阔了许多。天地良心,她绝不是眼光高到看不上梁见铖,只是如果以前的她只能仰望他,现在的她,已经可以把目光越过梁见铖的头顶,也想看看他头顶的那片天空。
他站在那里,她也站在这里,她的目光依然会被他吸引,但她的心却是自由的。
她可以自由地看着他,也可以自由地看向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好,就好像她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明亮宇宙,而他只是她宇宙中的一片星海。
趁着机会,明汐把自己代理服务公司的名称告诉了梁见铖。
梁见铖听后,唯有感慨:如果公司名字能预示发展潜力,以后明总的公司一定比星海更厉害。
因为他的公司叫星海,而她的公司叫“明宙”。
明亮宇宙中的一片星海,即便星海再广阔无垠,也只是她宇宙中的一部分。而她,才是他心中永远明亮的宇宙。
梁见铖的笑容挂在唇角,就在他准备说出自己的理解,明汐有些苦恼地说:“我前几天去注册商标,本来想叫‘明昼’,昼夜的昼,结果发现这个商标已经被注册了。然后我灵机一动,想出了‘明宙’,这不是比‘明昼’更好吗?明亮的宇宙,听起来就气势磅礴,前程万里……是不是,梁总?”
何止是前程万里,这个名字还正好击中了他的心意。
“简直完美,祝贺明总。”
明汐歪着头:“梁总,你不会生气吧?”
“我为什么会生气?”梁见铖不解发问。
明汐不好意思地低了低眼光,也不藏着掩着,厚颜无耻把梦想说出来:“梁见铖,你难道没发现嘛?我叫明宙——就是想着有一天我的公司可以超越星海呢……”
噢噢噢,原来是这样啊。
他还以为这个名字有什么隐晦的情感含义呢,是他自作多情了。
“我不生气,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梁见铖握着手中的杯子,像个绅士又自信的年轻资本家,对着明汐这位想要超越自己的合作伙伴兼竞争对手,他不仅送上了最大祝福,也给她最大期待。
“拭目以待,明汐。”
“好呢,梁见铖。”
五月中旬,明汐的“明宙”代理服务公司的各项流程基本都办妥了。为了控制创业成本,公司注册地址选在了海港一个新开发的创业园区,而办公地点就是她现在租住的复古公寓。因为她平时的工作主要是联络客户、挖掘客户以及跑工厂研究货品,大多数时候,只要有一台电脑就足够了。
不过,她还是添置了传真机、打印机,以及一张适合长期办公的转椅。
对于她这样的办公方式,彩妮提出一点困惑。
明汐用英文解释,她这种上班方式可以称为“Small Office& Home Office”,简称 SOHO。
彩妮一时羡慕极了,她理解的居家办公是不是可以想几点起床就几点起床,想提早下班就提早下班呢?
然而,彩妮还没羡慕一天,就发现明汐这个 SOHO人士比她这个商场销售员还要忙。仍然每天比她更早起床,更晚结束工作,一天 24小时,有一半的时间还得自费跑工厂,整个工作节奏,比之前在海鸥上班时还要辛苦。
那是当然,自己创业风险不小,自然要充满斗志和决心——
明汐几乎把手上的钱都投入到了创业里。当下互联网广告尚未全普及,企业的产品推广还依托传统媒体,比报纸杂志电视等进行宣传,这些宣传费用太高,明汐暂时不予考虑。
她要单干的事情,季润泽在北京知道后,给她提供了很多国外可以免费发广告的论坛,比如早期的 eBay社区,或ThomasNet……
明汐花了两千大洋,在外贸黄页(一个专门为从事进出口外贸企业提供信息发布的平台)上买了一个名录,刊登了她的公司名字。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结果真的有海外客户通过黄页上的名录联系到她……
现在传统外贸公司,更多是通过参展方式获得客户,她不考虑参展的原因只有一个,没钱。
当下国内展会如广交会,就算位置一般的摊位费也要三万块。
所以,趁着国际互联网普及率还不高,明汐选择通过这种大海捞针的方式寻找客户。即使相对困难,或许也是抢占先机。
对了,她主营的产品是什么呢?自然是基于她手头现有的资源来确定。目前,她有资源优势的产品主要有两类:第一类是通过德子和俊俊等哥们提供的纺织品;第二类则是她一直想要坚持做下去的小百货家电。
回想在贺总和黄总分公司的那段时间,她在工厂里待了整整三个月。
一切仿佛都是命运精心安排的巧妙铺垫。现在的她,有资源有经验,语言交流也越发流畅自如,她的客户一定会重新回到她的手中,因为毋庸置疑而不需要着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明汐想把这句话改了改,人生尔尔不过如此,但订单和发财会无比明确地照耀她想要走的这条路。
心态好像真的会影响运气。自从单干之后,明汐愈发觉得自己不适合给他人打工,尤其是给男人打工。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她原本以为会把手上存款亏得所剩无几,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三个月后,她收到了星海外贸汇过来的第一笔货款。
在扣除成本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支出后,她仔细盘算了一下收益——
她竟然赚了十万!
拿到这笔钱的那一刻,明汐第一个就是给梁见铖打电话,客套又真诚感谢一下。
“梁见铖……我收到货款了。谢谢梁大老板……谢谢星海。”她的口气简直乐不可支。
按照合同约定,货款应在收到后的三个工作日内打过来,没想到星海的速度如此之快,仅仅一个工作日就把钱打给了她。现在看来,她交的那一个点的佣金,还是很值得的。
“是星海要谢谢明总才是……我要去趟广州,刚刚准备登机。”梁见铖在机场接听了她的电话,不仅没有居功,反而对她这个合作伙伴表达了感谢。
明汐知道梁见铖去广东是为了参展,她今年没有实力参加秋季展,争取明年的春季展能够参加吧。
“噢……我下周也要飞韩国。”她也向梁见铖分享了自己的行程。
“谈订单吗?”梁见铖问。
“不是订单,是关于一个商标使用权的事。”明汐不介意向梁见铖透露一些商业机密。
“好的,提前祝明总一切顺利。”
“梁总也是,一切顺利。”
明汐站在复古公寓露台,挂断了手机。又正值入秋时节,一阵从巷尾卷来的高空晨风,轻轻吹动着她的秀发,也拂动着她的衣角。
心中突然思绪万千。
如果说之前她对梁见铖仅仅是心动,现在的感情已经十分明确,她也很喜欢他。然而,他们目前仍然只是以好朋友的方式相处,是她胆怯了吗?当然不是。
只是在当下,她还无法确定这份对梁见铖的喜欢能够持续多久。男女之间的喜爱,就如同流动的光影,明亮而闪烁,虽然能令人着迷,却也会在不经意间从屋檐滑落,越过窗台,最终消逝在街边的角落。
这份感情,如同上帝赐予的爱和机遇,固然让人感动和欣喜,但它却始终无法像钞票一样,适合被紧紧攥在手中。唯有对自己的心意,她要如同身处的这座百年建筑一般,屹然而坚定。
正因为充满了无限的斗志,即便面临着不小的风险,四月决定离职的时候,她和德子经过一番仔细的盘算,还是一起拿下了那三个货柜的韩货。汉城的罗女士,之前未能达成合作,在她单干,罗女士却给了她一个开门红。
那三个货柜的韩国货品,品质极佳,德子实在舍不得通过分销渠道销售。因此她和德子打算再飞一趟汉城,亲自与本杰明商谈,争取买断他公司旗下服装商标在中国的使用权。
从罗女士那里得知,本杰明正面临着严峻资金链问题。她能给出的价格,对于本杰明来说,或许微不足道,根本无法解决他当前的困境,但她亲自去谈,也不是去送钱,而是送去希望。
虽说远水难解近渴,但中国市场如此广阔,且未来还会不断发展壮大。如果一个品牌能够在中国市场站稳脚跟,本杰明以最便宜的价格将商标使用权出售给她,对她而言,她和德子就能够将三个货柜的衣服利益最大化。有了商标使用权,每件衣服的利润率提高到百分之三十。同样,如果她和德子能够开拓国内市场,也会为本杰明带来全新的商机。
到那时,或许真的能够实现,远水不仅能解近渴,中国的市场还能将这个品牌推向世界各地……
这一次去汉城,明汐和德子一同前往。他们拟定的这套谈判话术,听起来或许有些像在画大饼,充满了忽悠的成分。
当然!他们本就是去画饼的!不然又怎么能用最少的钱创造出最大的收益呢?
做生意本就如此,那些实力雄厚的资本企业也常常画饼,她和德子这样的小本经营者,自然也要学会这一招;她做外贸,不仅要对国内的客户画饼,对国外的客户同样如此呢……
……
转眼,入了冬。
冬日阳光虽然清朗,但也格外耀眼。
明汐走下飞机时,微微眯起了眉头,随后戴上了墨镜。
今天这趟从韩国回来的航班,没有连接廊桥,需要乘坐摆渡车前往出发平台。明汐坐上摆渡车,心里还在盘算着最近这趟订单的利润,心中有序又笃定。
这半年来,她和德子一直忙着买断商标和处理韩货的相关事宜,同时,她手头的几个大客户订单,都来自韩国。宜城的布料久负盛名,贺远一个海港人都在做宜城纺织布料生意,因为利润率高,她一向见钱眼开自然也要抢一抢这种赚钱的生意喽。更何况她还是土生土长的宜城人。
哪里有钱赚自然就往哪里去,她又不是谦让的君子,她是重利的小女人。
在赚取布料纺织这方面的订单,明汐不仅得心应手,还大大方方。她那个小小的代理服务公司,这半年已经从海鸥那边抢到了两个订单了!
那种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当 CC姐在 Q上偷偷摸摸问她的感受,明汐毫不掩饰地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了 CC姐。
随后,明汐就在行李转送带上拿到了自己的黑色行李箱。
她看了一眼行李转送带电子屏幕,上面显示下一趟行李传送的是从美国返回海港的航班。
记得昨晚梁见铖给她发消息说,他好像也是今天飞回海港。
他和她那么有缘分,居然前后脚降落吗?
明汐犹豫了一秒钟,思考着要不要留在机场等梁见铖。很快,她取好行李,径直往外走去。
等什么等?
时间如此宝贵,她可不想用在等人这件事。就算她和梁见铖已经半个月没有见面了,她心里对他也是充满了想念的。
这周又是圣诞节了,明汐走出出口,微微抬起头,看向前方写着的一串大字,预感今年的海港会热闹非凡,尤其外贸行业圈子。
上上周,也就是2001年 12月 11日,中国正式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成为其第 143个成员。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今海港的所有外贸人,仿佛都看到了巨大的摇钱树正在向他们生长。
有人打趣说,现在就算是一头猪做外贸都能赚大钱。
当然,前提是这头猪得会说外语。
明汐乘坐出租车驶出海港国际机场停车区,还没完全驶入机场大道,一条来自梁见铖的短信就传了进来。
“我到了。”
“我也到了,比你早五分钟。”
可惜当前短信无法发送表情包,不然梁见铖肯定会给明汐发一个“心碎”的小标签。
就五分钟而已,她都不愿意等他一下吗?
等什么呢,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如果梁见铖愿意参加海港外贸协会今年组织的圣诞之夜活动,那么他们在周六的圣诞节就可以见面了。
要在一个行业站稳脚跟,作为一个新手,肯定得找到组织。明汐在这方面的反应速度不算快,单干好几个月后,在杜局的盛情邀请下,她才加入了这个由本地政府牵头组织的海港外贸协会,成为了其中的一名小会员。
今年中国入世,可以说是外贸行业的元年,也是中国对外经济开放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就像“江流兄”在论坛上分享的那样,从今往后,中国正式开启了成为“世界工厂”的高速通道。
时代会给处于风口上中国商人带来全球化的巨大红利,或许有一天,他们也将共同承担世界经济的风险。然而当下,站在巨大红利面前的他们,每个人都充满了膨胀而高昂,这一点在周六的圣诞节体现得淋漓尽致。
今年协会里的外贸人会在海港拉斯卡利酒店一同欢庆,这次的过节费用,自然由行业内的大佬们承担。
明汐作为协会的小小一员,也荣幸之至地收到了邀请函。
不过,有些无奈的是,贺远居然成了这个协会的副主席。应该是花钱买的吧……
自从她离开海鸥,同行业的人都觉得她想不通,但到了周六一起欢度圣诞节,或许就没人会这么说了。
福兮祸兮,不仅相互依存,还会相互转还。
因为周六的这次外贸人聚会,不仅有众多外贸同行参加,海港本地政府还邀请了国外一些比较知名的公司负责人。所以,即便她不太想见到贺远,她也要全力以赴,力求表现得完美。
女人要求的完美,自然包括前期赴会的妆容和形象。
丁晓那边给她留了一条绝版的绿色丝绒裙,还给她搭配了一件纯白色西装,这套衣服作为周六的战袍,明汐非常满意。
好衣服当然需要好首饰搭配。
如果去年梁见铖送她的圣诞礼物,这条绿宝石项链一直没有派上用场,那么这次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周六傍晚,赴圣诞派对之前——
明汐在Q上给她最崇拜最欣赏的男人留言:“中国都入世了,江流兄,晚上派对结束,可否约一下?”
此时,梁见铖在星海公司收到这条消息,微微一笑,轻轻敲下键盘,回复了一句:“好的,明总。”
第80章 080 “谢谢梁总谬赞,不过李公子怎……
今天这场行业派对, 参加人员的名单明汐提前知晓。同样,这份名单此刻也摆放在梁见铖的办公桌上。
名义上,这是一场以圣诞派对为主题的聚会, 实则是行业引领共同发展欢庆会。
它由本地政府牵头, 外贸协会承办筹备,参加派对的人员都是经过验证审核, 身份除了众多外贸公司负责人、特邀代理人, 还有国际知名公司的采购官,以及隆重邀约了海关部门的领导,也包括几位颇受认可的办事员。
海关那边的办事员,有一位梁见铖还颇为熟悉——
昔日的助理,Maggie,江美倩。
梁见铖对江美倩没有过个人想法,自然也没有什么特殊情绪。江小姐离开星海后,很快入职海关办公厅,倒也不错的一个选择。
早在上周,江小姐已经单独给他发了一条短信,问他是否会参加此次圣诞派对, 梁见铖看到了这条短信, 一直未予以回复。他向来极少对人, 尤其是对女性故意无视而失礼,但面对 Maggie,梁见铖着实担心自己稍显礼貌的回应, 就会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以及,麻烦。
回想江美倩最后离职的对话场景,梁见铖难免尴尬。如果可以,做外贸生意的他, 也不希望得罪一位海关小姐,尤其在感情方面这个事上。
倘若这场行业派对,明汐没有收到邀约,梁见铖可能都不会参加。
倒也不是为了避着江美倩。
他不想参加,纯粹是星海当前的规模和订单量考量,对于这样行业牵头聚会,意义已然不大。即便出席,更多是给官方协会一个面子。
所谓要出的“份子钱”,对于头部外贸公司而言,他毫不吝啬,但每个老板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有人热衷于在场合展现魅力和财富,也有人厌烦毫无实质意义的应酬。
然而……
梁见铖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个派对对他来说意义寥寥,对明汐而言,却有着非凡的象征意义,不仅意味着她正式踏入了海港外贸圈子,更是展现她新公司的很好机会。
她的明宙外贸代理服务公司,这半年来在行业里已崭露头角。在今天这场官方重视、关系云集,还有众多国外合作商出席的圣诞派对上,的确应该高调亮相。
以他对明汐的了解,她必定会全力以赴对待。
因此,她希望他能过去给她“抬个面”。不然,好端端怎会提出网友见面请求呢?
“西门小弟”与“江流兄”之间的情谊……不就是她手中的一张王牌么?
明总为什么要在今天打出这张牌,还特意提出要在聚会结束后见个面,她的态度和想法都极为明确地向他传达,就只差没直白地说出来——
“梁见铖,不管你要不要参加这个派对,为了见我,你都得来。”
总之,她的潜台词就是:他得来给她撑腰!
说的是礼貌又客气,实际啊,真是霸道。
偏偏她拿捏得准,知道他一定不会辜负她的期待。
梁见铖起身换装,挑选领带时,他一眼就相中了第一次同明汐在酒局相见系的那条深蓝色条纹领带。如果说之前领带对他而言不过是搭配不同色系西装的装饰,自去年那晚,这条领带已成了他的心头好。
世界任何礼物和物品,一旦超出本身价值之外的价值,都是人类情感所附加的。
的确,中国入世了……他应该穿得隆重一点。
梁见铖在西服的选择上,破天荒地选用了相对亮眼的黑丝绒款式。与羊毛质感的西服不同,这种面料会呈现出如波浪般流动的光泽感。在灯光的反射下,整个人会透出一种微妙而细腻的柔软光泽。这件衣服,是去年顾双洋难得给他买的新年服饰,过年期间他都觉得这件西装过于夸张,一次都没穿过。
但今天,梁见铖毫不介意穿上它,明总要闪亮登场,他这个“背景板”,也不能太过逊色了。
梁见铖在办公室换上这件黑色绒西服走出来,助理 Mark的目光一路追随着老板,直至老板走出公司。
果然,帅无止境。没想到已经很帅的老板,经过适当包装修饰,整个帅气程度又提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昨晚,梁见铖问过明汐要不要和他同车前往,明汐拒绝了。
因为今天,她也同样预约了司机服务。在老板派头和面子这方面的把握,她已游刃有余。
梁见铖今晚出发的时间,本来刚刚凑着明汐的时间。
然而,世事总是这般不凑巧,他还没走到电梯间,一个面色匆匆怀里抱着公文包的熟人供货商就急忙挡在了他面前——
“梁总,有件要紧事得跟您谈谈,关于这个月的生产交货。”
梁见铖就这样被耽搁住了。
……
明汐这边,司机已将她送达斯卡利酒店的门厅。
司机为她打开车门,随后彬彬有礼地递上一个公文包。今年的 12月 25日,气温不像去年那般高,明汐穿得不多,车门一打开,冷风袭来,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在她心意火热积极,接过司机递来的公文包,迎风地下了车。
“明总,等结束了您打我电话,我就在附近候着您。”司机礼貌叮嘱。
“好的,谢谢。”明汐同样礼貌感谢。
明汐往里走去,每几步路,就踏入酒店大堂,里面暖气均匀充裕,恰到好处的温度,就像在身上披了一条无形的毯子,温暖地包裹住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她身披西装,里面是一条绿色丝绒吊带裙。虽说冬天穿吊带裙稍显夸张,但有白色西服遮掩,相对也还算规矩。
握着邀请函,明汐踏入了斯卡拉酒店最高层的宴会厅。
原本,她还担心自己今晚穿得过于“轻盈夸张”……没想到,今晚来参加宴会的男女,个个都对穿着郑重其事。
她来得不早不晚,宴会厅里的人差不多到了一大半。男士们全都西装革履,女士们也都身着修身礼服,像她这样礼服外面还套着西装的,反而不够大方了。
衣服撑场,首饰提气。明汐轻车驾熟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然后坐了下来。今天出发前,她给自己定下一个要求:无论如何,绝不能怯场。
今天她所展现出的自信和颜面,不仅代表着她当下的发展状况,还是她日后发展的姿态和气势。前面起步的半年都没有认输,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控好状态。
她今天的一切表现,就是她公司给行业人的观感。
她明汐,就是“明宙”的代言人。
然后——
今天参加这个派对,她还有有个小小目标——
她要吸引一个人的注意。
她研究过这次参加派对的名单,看到了一个不算熟络的熟人,Maggie江美倩。
两人最初的交集,是她前年去星海面试的那次。后来再次碰面,Maggie就已经离开了星海,如今人在海港海关部门综合统计司工作。虽然只是一名普通职员,却掌握着整个海港码头每年出口外贸货物物品的统计数据。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Maggie手中有着大量货真价实的海外客业务名单……虽说这些客户她不一定都能挖来,若她能从 Maggie手上获取哪怕一点有用的信息,都能大大减少她做背调的时间。
和正因如此,今天的 Maggie才是全场光彩夺目,被众人团团围住的焦点美人。
怎么办呢?
她和Maggie第一次,甚至第二次见面都不太愉快,之前也没建立起什么交情。她现在若是像其他人那样蜂拥而上,恐怕只会遭来一个白眼。
困难实际地摆在眼前,明汐倒也不着急,心里稍稍分析了一下 Maggie性格特点:自我价值感强,优越感也极强。
毫无疑问,Maggie是个骄傲美人。但一个人有时毫无意义地展现自信,背后的需求是什么呢?
明汐心里反复琢磨,面上越发云淡风轻。
这会场合之上,她的视线多次扫到 Maggie,同样Maggie也看到了她,两人还短暂对望过。
明汐一直忍着没有上前招呼。
现场有不少像她这样的小代理人,目的显然地跑到 Maggie跟前刷存在感,人太多了,她暂时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就算挤进去,得到的也不过是几句敷衍回应,毫无意义。
所以,她要如何吸引江大美人的注意呢?她身上有什么Maggie感兴趣的东西么?
明汐靠在椅背,微微歪着头,她看着其他女性都大方地穿着礼服,也将身上的白色西服松松脱掉,悬于椅背。接着,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条纯黑色披肩,拢住了自己完□□|露出来的胸和肩膀。
她身上的绿色丝绒吊带裙过于张扬,即便款式优雅,等会儿站在 Maggie面前,难免有喧宾夺主之嫌。她应当低调一些、沉稳一些,才能凸显出她的诚意和风度。
谁说女人展现风情就一定是为了男人?
在梁见铖还未出现,今天聚在这里的这群人,明汐对里面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丝毫想要展示女性魅力的欲望。
但是此刻,她轻轻撩动头发,略微扬起眉毛,微笑颔首,与邻座交流时偶尔露出迷人的笑容。她这么做,可不是为了吸引旁人注意,而是要吸引不远处,已然将目光投过来的 Maggie的关注。
她对自己今天的形象展露非常自信,可以说是挥洒自如;对接住Maggie好胜心,明汐又微微收拢胸前的纯黑色披风。
她不主动上前,但也不回避交锋。
当 Maggie把视线完全投向她,明汐也自然而舒展地朝着 Maggie展露友谊,笑容清浅却又亲切,眸光闪闪仿佛已经打上了招呼:宝贝儿,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
Maggie从来都是主动出击的人。
作为海关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上周她就看到了今天圣诞节派受邀的外贸人名单,看到明汐这个名字时,她真的有些意外了。是她认识的那个明汐吗?结果,还真的是。
参加宴会之前,Maggie对明汐这两年的发展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从隆茂的文员到隆茂的销售员,再从海鸥势头最猛的美人业务员,到如今自己出来单干,成立了一家名为“明宙”的外贸代理服务公司……
这样的角色转变,如此之快的发展速度,不仅令身为海港经贸毕业生的 Maggie感到惊叹,就连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多年的资深业务员,都觉得这位明小姐这两年发展简直如有神助。
不少业内人暗自猜测,明汐背后必定有强大助力。意思无非说她靠上男人了。然而,作为一位各方面同样出色的女性,Maggie对明汐已有着不同见解。即便明汐身后确实有人提供帮助,能走到如今这一步,自身能力也绝对不容小觑的。
不然,真就如同外人所调侃的那样,“只要站在风口,猪都能起飞”。倘若猪真的能轻易起飞,那今天聚在这里的男人都不用在行里混了,直接回家喝奶吧。
所谓夸张言论更多是出于羡慕之情。若事实若真如此简单,只能说那些骄傲又无能的男人严重低估了,一位女性优秀业务员所具备的能力和素质。
基于以上判断,今天 Maggie比起期待见到昔日上司梁见铖,那个毫无情谊毫不客气伤害过她的“伪君子”,更渴望与明汐会一会。
结果她等了许久,期待了那么久,明汐还坐得稳稳当当,一点也没有主动上前的意思。偶尔视线交汇,明汐也不像其他男女那样,对她流露出讨好神色,只是面容清淡愉快透出欣赏,仿佛暗示着她,勾引着她……
这样的眼神,真是让人难以抗拒啊。
Maggie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优雅地握着装有香槟的高脚杯,气质夺目地走到明汐面前,主动打起招呼:“嗨,明总,我是海关综合统计司的江美倩,不知道明总对我还有没有印象呢?”
终于等到了……
明汐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同样拿起面前的香槟高脚杯,清澈眼底流露出见到故人的动人真情,带有温度的目光几乎要将骄傲的 Maggie给融化了。
“当然记得啦,江小姐可是我在海港见到的第一个大美人呢。”明汐微笑奉承说。
Maggie轻轻撇了撇嘴,下意识露出嫌弃表情,眼中又难掩愉悦之色。
明汐举起酒杯,示意与 Maggie碰杯。
Maggie勉为其难晃了下头。
然后,既然 Maggie都重新介绍了自己,她也应该礼尚往来。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明汐,明人不说暗话的明,潮往汐落的汐。我现在不隶属任何一家外贸公司,是一家小型代理公司的负责人。还请江小姐以后多多关照我呀。”
明汐轻启红唇,迷人笑意融入话语,话音落下,她手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名片,也朝Maggie递了过去。
Maggie唯有惊叹,明汐真是让人难以招架。从小到大,Maggie见过太多虚情假意、阿谀奉承的人,这也使得她养成了非常自我性格,最讨厌那些虚伪做作之人。然而,明知道明汐对她也有些巴结讨好成分,Maggie却感觉身心舒畅,甚至迫不及待地想与明汐好好较量一番。
“好呀,我记住了。以后有机会,一起喝喝下午茶。”Maggie接过明汐的名片,放入手夹包中。
近距离交流,Maggie的视线时不时落在明汐脖颈间佩戴的绿宝石项链上,这绿宝石项不仅链奢华无比,还是某奢侈大牌的经典款式。
这样顶级首饰,让对物质有着强烈追求且眼光颇高的 Maggie目光流连,心里难免也涌起复杂情绪,有欣赏羡慕,也有坦然的讨厌嫉妒……
这人怎么突然混得这么好了!
明汐心里十分清楚,她脖颈上的这条项链在吸引 Maggie注意力上功不可没。心里,默默感谢那位今天重要场合不见人影的梁总……
Maggie要去应酬其他人了,明汐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都这个点了,梁见铖居然还没到!
他是不来了吗?
明汐重新坐下来,既然他不来,她也没必要傻等。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在行业场合露脸,也不是来这里当花瓶被人观赏的。
一样端起香槟酒杯,明汐开始主动和周围的人寒暄招呼。应酬这个事,要从小到大来。她先和那些与自己一样的行业新贵招呼,接着,她去跟外资客户和海外采购官交流;最后,她才走向今天协会的牵头人,也是外贸协会的主席——杜局的身边。
杜局旁边站着一直陪着的贺远。
明汐端着酒杯,礼貌地向杜局打招呼,当然也没忽略昔日老板贺远。
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尽管平日里他们作为竞争对手见面都分外眼红,此刻也都面带微笑,举杯相敬。
杜局看到她,半开玩笑地责怪道:“明汐啊,我们可等你好一会儿了噢。”
明汐露出一点为难,故作直率说:“杜局,这可不怪我。我一直等着您旁边的贺总走开,结果一直等不到才斗胆过来的。”
什么?杜局当然知道明汐已经从贺远的公司离职,这种情况在行业不少见。但明汐这么一说,不就摆明了她和贺远关系不和才离开的吗?
杜局看了看贺远,又看向伶俐明汐,准备化解两人误会:“明汐你不能这样呀,贺总我还是了解,他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是啊!贺远适当露出无奈表情,仿佛自己也是个受害者。
明汐笑了笑,坦坦然然地看向杜局和贺远,卖了个关子说话:“杜局,你误会我了,我不是怕贺总会针对我。我虽然出来单干,但外面谁不知道,贺总对我有知遇之恩呢。我是自己惭愧,事业刚起步,业绩也只是马马虎虎,这半年只有一点点起色,心里真是惭愧又遗憾,就怕贺总会笑话我呢。”
“哈哈……”杜局大笑起来,他就知道明汐这张嘴,不会直接说出冒犯老东家的话,但后面这番话,对贺远来说,也算是小小的炫耀。什么叫马马虎虎、只有一点起色,这女人啊,有时候就喜欢在言语上拿捏他们这些男人。
“明汐啊,你这是怀疑我的眼光吗?要是真像你说的,怕贺总嘲笑你,那你就放一万个心。今天只要我在这儿,贺总不敢笑你,也不敢小看你。”
“谢谢杜局!”明汐笑容灿烂,立马讨巧地举起酒杯和杜局碰杯,然后也一视同仁,向贺远投去磊落大方的敬意。
贺远保持着风度:“Lamia,如果你之前是有这样的顾虑,真是冤枉我了。你做得好,不也是我海鸥培养出来的人才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的吗?贺总!”明汐脸上露出惊喜和不可思议之色。她此时开心是发自内心,因为看到贺远明明对她咬牙切齿,还要说这些虚伪的场面话,作为占了上风的一方,她心里别提多畅快了。而那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过是她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礼貌地假装惊讶罢了。
“当然——”如果说之前贺远还只是有些不爽,这会儿也快咬牙切齿了。
明汐微微一笑,还贴心为自己之前的话找补:“是我小心眼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贺总别跟我计较呀!”
贺远差话都说不出来了。
明汐也不多打扰了,继续到其他地方应酬,凑凑热闹。
在今天这样的聚会场合,不得不说,颜值确实是最好用的武器。
长得漂亮,笑容又惹眼迷人,总能最快时间吸引场上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的关注。
明汐一一回以笑容,并递上自己的名片。
一番应酬下来,收获颇丰。全程,明汐中英文切换自如,与老外客户说英文,与同行交流用中文,忙得舌头都快打结了;脸上笑容就没消失过,面颊的肌肉都仿佛有了记忆。
不远处,突然传来阵阵掌声。
原来是海鸥的贺总又在展示自己的艺术才艺了,他当场吹奏了一曲萨克斯。明汐放下酒杯,也虚伪而做作地鼓了两下掌。
接着,一个“缺德”的人出了个馊主意,竟然让贺远再演奏一曲,同时点名让她展示一下歌喉。
这个缺德提议的人,就是杜局。
一时之间,明汐还没想出办法拒绝,是Maggie替她解了围。Maggie直接上台演唱了一曲英文歌,引发更为热烈的掌声。
其实,Maggie只是想借此出出风头,没有想过要替明汐解围。
歪打正着,明汐被解围后,十分感激地走到 Maggie旁边,主动拉住友谊的手:“Maggie,刚刚我简直被你倾倒了。”
如此直白夸赞, Maggie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从小到大,Maggie一直是被男人捧得多,但被女人嘲笑得多,没想到被一个美人所倾倒,得意和满足感远远超过那些庸俗男人的赞美。
紧接着,明汐终于想出理由对杜局说:“江小姐给我们女性开了场,我也不害羞的了。今天这么值得高兴的节日,领导们都在场,我肯定不能扫兴。我前面不跟贺总一起表演……因为我这会想唱的歌,实在和贺总萨克斯曲风不搭。不仅没办法相互映衬,还会破坏贺总的优雅曲风呢。”
“明汐,你今天想唱的是什么歌?你这么一说,我都好奇了。”杜局问道。
明汐笑答:“杜局,您对我的情况很了解的。我从小地方来,对乐器一窍不通,只会瞎唱两句。今天这么多外国友人在场,我想为咱们中国文化宣传一波,可以吗?我给大家带来一曲经典戏曲《女驸马》吧!”
明汐的话瞬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当她报出要唱的这首歌,也露出理解神情,确实,黄梅戏和萨克斯风马牛不相及,很难搭配在一起。
今天的宴会厅位于斯卡利酒店的最高层,同楼层还有总裁套房,原本就是用来承接高端商务活动,影像设备和卡拉 OK设备都非常齐全。
不过,明汐几乎是清唱,这首黄梅调曲调简短又经典,她闭着眼都能唱出来。
人在应酬,尤其向上应酬,任何时候都要深思熟虑,原本明汐想要跟梁见铖一块出席,就是可以应酬的时候轻松一点,他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然而这不是靠山没有来么,只能靠自己撑场了。
选这首经典黄梅戏曲,明汐也费了心思,不是真的要展现中国传统戏曲文化,而是这首歌背后表达的意思。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这样的志得意满,难道不符合她现在的境况。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要在场合上学会自卖自夸,何况她现在就是自己的代言人。
明汐朗朗开口,唱得平稳而干脆,她声音虽未放大,却充满了底气。
笃定又热情。
她和Maggie不一样,她没有家庭底气撑腰,也没有成长自我,她的自信和自我满意都是通过一件件努力完成的事累积汇聚的能量。
所以今天,她除了展现自信,还要展露能量,只有这样才可以得到他人信任。
很短的几句词,明汐很快唱完,整个过程刷足了存在感,中间她还跟Maggie抛了几次媚眼,两位美人同框互动,相得益彰,更加吸引了全场目光。
Maggie享受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自然,对给她带来这种感觉的明汐心生不少好感。
这边,明汐费了力气将自己今天宴会上的主流圈层——
多情的李公子是不会出现,但梁公子终于久候方至了。
在明汐和 Maggie两人的精彩表演赢得满堂喝彩的最后,身着一身黑丝绒帅气西装的梁见铖推开了宴会厅的门。
在侍者引领下,星海的梁总身姿颀长,气质清贵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由于明汐和 Maggie的目光相互落在梁见铖身上,众人也纷纷顺着她们的视线看了过去。
没想到,最晚到场的梁见铖,竟以这样的方式吸引众人的注意。
非常抱歉地向众人颔首致意,梁见铖对自己的迟到深感歉意。随后,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了最前方、已自如融入派对人群的明汐身上,目光动人心弦。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没有他这个看似无趣的“背景板”在,他的明总才是全场最为浓墨重彩的那一笔。
“Byron,好久不见!”
梁见铖刚走近, Maggie率先打起招呼。美人微微抿着红唇,高挑的眉毛骄傲又期待地透着热情。
此时的 Maggie,比起想要勾引梁见铖,更想借机奚落他一番。在场的人或许不知晓,梁见铖曾经都快订婚了,最终却草草收场。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眼光不佳。
曾经,她被梁见铖指着鼻子骂“有眼无珠”,今天江美倩真想把这句话当面奉还。
然而,梁见铖只是朝昔日助理点了点头,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现出一个求爱者的气度和幽默。他笑着对大家说:“刚刚明总这一曲,真是唱到了我的心上,真希望摇身一变,变成她所唱的那位李公子。”
众人闻言,惊掉了下巴。
他们都知道梁见铖是谁,也清楚他的星海外贸如今在行业内数一数二的地位。这会,梁见铖人刚到场就对明小姐表示赞美,无疑是为明小姐抬身价。
还有,场上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梁见铖今天盛装出席,好像还跟明小姐约定穿扮一样。
在场人看看梁总,又看看明小姐。
既然梁见铖给她面子,明汐自然也得接得住。
“谢谢梁总谬赞,不过李公子怎会有梁总的风采呢。”明汐笑吟吟回应。
梁见铖笑得深情款款,她这样赞许他,他真的会信的。
……
斯卡利宴会厅外,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几乎可以俯瞰整个海港的全貌。此时,夜幕降临,城市里万家灯火已然点亮,整座城市宛如苍穹洒落的点点星光,璀璨而迷人。
明汐完成所有应酬后,站在落地窗边,稍作休憩。
梁见铖也走到了心爱人的身旁,两人一同默默凝视着窗外那片灯火辉煌。
“梁见铖,你看那边——”明汐突然指着一个方向,颇有兴致地说,“那个方向有个小旅馆,我刚来海港的第一个晚上就住在那里。”
梁见铖略微思忖。
明汐举着酒杯,转而一笑,她不是要卖惨,心底要表达的是——她现在站在这里了!
怎么会没有一点志得意满呢。
做人太谦虚了,也没有意思的!明汐轻轻举起手中的酒杯,今晚她敬了许多人酒,唯独身旁的这位,才是最应该敬上一杯的人。
“江流兄,cheers!”明汐对梁见铖叫出了两人之间的,另一个身份。
梁见铖唇角微扬,只将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过去。玻璃杯相触,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见面吗?”尽管心情愉快,梁见铖还是道出了心中遗憾。
明汐歪着头看向梁见铖:“噢,江流兄想怎样见面呢?我可千真万确是你的西门小弟,实在变不出其他身份来跟江流兄相见了。”
梁见铖微微落下诚恳目光,提出请求态度极为温和:“我想单独与你见面,可以吗?我期待已久的知己见面,总不该如此随意。”
好啊。明汐轻轻颔首,嘴角是心悦诚服的笑容:“全听梁总安排。”
一旁观察了许久的 Maggie,忍不住挤到了两人中间。她看了看明汐,又瞧了瞧梁见铖,眼神耐人寻味,毫不客气直接发问:“你们俩这在谈恋爱吗?”
Maggie向来直爽开放,会这样问出来,倒也不让人意外。
然后,梁见铖作为昔日上司亲口辟谣:“江小姐,本无需透露私事,不过为免误会,还是澄清一下——我和明小姐当前还不是恋人。”
“哦。”
“噢。”
明汐和 Maggie几乎同时发出了类似的声音。
“我还在追求明小姐。”梁见铖模样清淡而要命地补充。
Maggie:……
她当梁见铖助理那么久,怎么没发现梁见铖这人除了装模作样,还很会讨好女人呢。
只是讨好的对象,不是她,是明汐。
经过这几年工作历练,Maggie已经变得十分理性,听到梁见铖这样说,她稍微品了品,视线难免从梁见铖身上移到了明汐身上。
结果,有人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带着无奈又得意的神情,简单地开个玩笑说:“追很久了呢,一直没答应。”
呵!呵!Maggie忍不住轻哼两声,真的涝的涝死旱的旱死。怎么会有人这般不识货……
美女的吸引力不输男女之间荷尔蒙,在去洗手间补妆的路上,Maggie几乎挡在明汐面前,一双摄人的美眸紧紧盯着这个无耻女人发问:“梁见铖真的在追你吗?”
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住,明汐想同 Maggie交好,更不能欺骗朋友,很抱歉也很自然,明汐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绿宝石项链说:“漂亮吧,你昔日老板送的。”
果然,像梁见铖这样的“伪君子”,就需要这种不把他当回事的女人来治,既能勾引他,又能冷淡他!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明汐……
Maggie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信息。她拉住明汐细腻但有力的手,两个美人几乎贴在一起,有点不甘心又有点嫉妒还有点兴奋的好奇心,她靠近明汐的耳边,问出了一句自己最关切的问题:“你和他……睡了吗?”
都拿了那么贵的礼物,肯定睡了吧。
这是Maggie的猜测。
明汐突然就明白Maggie的“兴趣”在什么地方了。
或者说是“性趣”更为妥帖。
前面Maggie说有机会跟她和下午茶,多少只是场面话。很快会被抛之脑后,因为她身上没有Maggie想挖掘的东西。
不过现在有了,因为Maggie真的很想知道,她和梁见铖有没有睡上这件事。
对于这个送上门的话题,她无论如何都应该好好把握住。
明汐微微回身,眼眸轻抬,目光直截撞进 Maggie 好奇眼底,然后她唇角轻勾,直接抛出诱饵:“喔,你对这个好奇啊?行呀,等你找我喝下午茶的时候,我细细讲给你听。”
Magg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