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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无力承担的事

    下午五点,她们去赶高铁。

    室外被铅灰色的云层笼罩,街道满目雪白,许多树木不堪重负,被大雪和冻雨压得枝干断裂。

    祝颂声时不时打开手机看高铁的动态,担心会不会晚点或停运。

    要过年了,这种天气还要出门,还是为了这种事,任谁都会觉得惨,好在K这次倒是很配合,两小时前发消息问:你会来吧?

    祝颂声没好气回:该担心的人是我。

    K没说什么了。

    上车后,祝颂声靠在游以桉肩头,负气离开时她觉得可以自己一个人处理这些事了,眼下离见面时间越来越近,逐渐心慌到忘记呼吸,要是没有游以桉,她都不敢想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

    游以桉侧了侧头,把祝颂声往怀里带,“放轻松点,你想想结束后我们干点什么吧。”

    “我想不到。”祝颂声机械回答,“我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不到。”

    “那什么都不想,马上会结束的。”

    下高铁,打车到K指定的茶室,祝颂声在车里一言不发,放在口袋里的手隐隐发抖,耳道里不停歇地涌起滋啦噪音,她试图认真思考见到K后怎么应对,心里却连不成一句有逻辑的话。

    游以桉察觉到异样,“你冷吗?”

    祝颂声抬起头,干涩开口,“我突然在想……我是为什么要来找她啊?”

    “那个必须来找她的理由,我记不起来了。”

    游以桉愣了下,“你……”

    “我这几个月都在干什么,我为什么一定要和她见面呢?”

    最开始,她是因为愧疚,她想知道蒋一澄写给她的遗书内容,期间K时不时威胁她要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家人朋友,要在网上发帖曝光她,她太过恐惧。

    再后来,她被K放鸽子,日渐糟糕的身体让她不能想清楚事情,思维混乱,越是被拒绝见面,她越是想找到K。

    可见完面,然后呢?

    即将和K见面前,祝颂声猛然发觉,一切的起点如此飘渺。

    游以桉望向祝颂声茫然的眉宇,直直和祝颂声对视,“别想太多了,事情远没有你想象中可怕。”

    “别人的事都与你无关,见面只是去看看你害怕的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面目,看清楚就不害怕了。”

    顿了顿,游以桉说:“不面对也没什么的,你不想去的话我们现在就回家。”

    祝颂声静默许久,“我还是面对吧。”

    车停下,她们走进茶室。

    进门前,祝颂声用力抓住游以桉的衣摆:“半小时,最多四十分钟我就出来,你快跟我说出来之后我们去干什么,我要快点出来不能耽误我们的事情。”

    游以桉马上说:“我们等会赶车回家,洗个热水澡睡上一觉,我就在旁边的咖啡店等你,你放心吧。”

    祝颂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进了约定的包厢。

    里面没人,她划开手机,离见面时间还有五分钟,如果这次K再失约她一秒钟都不会等。

    五分钟里,祝颂声把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尽量保持平静,倏然,有人推开了门,她抬起头。

    她已经见过K的照片了,知道进来的女孩是K。女孩穿着黑色棉袄,露出领口的毛衣微微脱线,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伴随她落坐,祝颂声闻到快餐店会有的油味。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K的脸,逐渐失望,K只有五官和蒋一澄相似,神情根本不一样。

    蒋一澄不会有这样胆怯畏缩的眼神,姿态也不会偷偷摸摸扭扭捏捏的,面对不熟悉的场合,她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在轻盈。

    祝颂声不说话,她目睹K在她的目光里拘谨地理了下头发,坐下时挪了挪手,试图遮住衣服上的一块油渍。

    先说话的是K,她的声音和蒋一澄很相似,一出口便让祝颂声恍惚。

    “我不是蒋旭涛,你怎么知道他的?”

    祝颂声不答反问,“你不是蒋一澄妹妹,那你是谁?”

    “我是蒋一澄的妹妹。”K陡然抬高音量强调,“是她的亲妹妹!”

    说这话时,K刚才的那点都扭捏消失不少,她在口袋里翻找出身份证,甩祝颂声看,“我不姓蒋,但真的是蒋一澄的亲妹妹,比你说的蒋旭涛爱我姐姐很多倍!”

    祝颂声垂下眼睫,扫了眼身份证,上面的名字叫孙静月。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当年生育政策,我属于超生,我爸把我的户口落在村里的穷亲戚家,之后就不想管我了,凭什么,明明我也是他的女儿。”

    祝颂声心下一片震惊,手撑住了额头,静静听着孙静月的发泄,一言不发。

    “我只能上镇上的学校,连一块橡皮擦都舍不得买,你知道那种生活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姐姐可以去城里读书,蒋旭涛一天的生活费比我一星期的还多,到底凭什么啊?”

    ……

    孙静月说着这些话,渐渐褪去刚进来的无措,她说起镇上的教育资源多么落后,中专毕业的班主任、不存在的运动会和艺术节、投影幕布等所有普通学校会有的教学设施全部没有,班里的女孩男孩没有人学习,最后的出路无非是进厂或结婚,她初三时就有同学家长向她的养母提亲。

    她的养母差点就同意了,是蒋一澄听说后从中调解,才把她救下来。

    “我姐姐带我去过她的学校,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我都不清楚她是不是在故意向我炫耀了,为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我妈妈不愿意接我回家,却生了弟弟。”

    “我姐姐说城里房子太小了,我去了没有地方睡,弟弟出生后,她的房间都没有了,我说我可以和她一起睡在客厅,她不同意。”

    祝颂声想象那时的蒋一澄,心里泛起钝钝的痛感,她的朋友只向她展露了很小一部分的自己。

    “她说要我好好考中考,我已经很努力了,分数只够上私立……是她供我上学的。”

    孙静月说着嗓音哑了,她停顿了下,死死盯着祝颂声,“我除了姐姐什么都没有,你把她害死了。”

    “她写给你的遗书比写给我的还多了几十个字,你在她心里那么重要,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啊?”

    祝颂声全身麻了一瞬,缓缓反驳道:“我对她不好吗,你是看了她手机才知道我的,你知道芮文这个人吗?”

    孙静月抿了下唇,听到这个名字皱眉。

    祝颂声瞧着她的反应,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言,“你现在想要我怎么做呢,我们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遗书呢,可以给我了吗?”

    孙敬月不说话,望着祝颂声,挑衅地笑了。

    在这种笑容里,祝颂声变得烦躁,预感事情将会无休止地往她承受不了的地步发展,“不想给算了,我不要了,没什么好要的。”

    孙敬月眼神立刻变了,仔细观察祝颂声的表情,判断她是不是说真的。

    祝颂声语气淡漠,“你没什么要说的了吧,我走了,蒋一澄已经不是我朋友了,她的遗书我不要了。”

    祝颂声说着站起来,被孙静月扯住胳膊用力拽着,差点没站稳。

    孙静月扯着祝颂声坐下,指着祝颂声的手在颤抖,“你真可恨啊,够绝情的,你这些天过得很不好吧?”

    “你活该,我不后悔这样做,你给了我姐姐希望又抛弃她,你才是最可恨的人。”

    “够绝情的话我理都不会理你,我给你了多少钱你心里有数吗,现在还要说这些吗?”

    祝颂声压下心头的悲哀,继续说道:“出了事后,你敢找我而不是去找你生母生父,她们都不愿意去殡仪馆,你找过你那个你讨厌的弟弟吗,还有芮文,你告诉我你找过她们吗?”

    “有找过一次吗?”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该不会一次都没有找吧?”祝颂声忍住哽咽,“你比我想象中还懦弱,你只敢对可怜你的人发脾气,是只会欺负我吗?”

    “蒋一澄也欺负我,为什么我对她这么好她这样对我?”

    祝颂声说到这,问了句,“她的墓地在哪?”

    孙静月目光躲闪。

    祝颂声皱眉,解释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她。”

    “……没有弄。”

    祝颂声震惊地看着她,“……已经两个月了,你没弄?那十万块你花在哪里了?”

    “我不会弄,我只是个高中生,我不会做这些事情,我要上课写作业,还要打工,你什么都不懂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我不是给你钱了吗,为什么还要打工?”

    孙静月吼起来,“不够!远远不够!”

    “那钱呢?”祝颂声收起情绪,“不要告诉我你把你姐姐的丧葬费挥霍完了。”

    “你不要污蔑人,我没有花,我攒起来了,我不敢花。”

    孙静月流下眼泪,边哭边说,“你给的太少了,花了就没有了,你明明那么有钱,为什么只给我这么一点,我不自残你就不给我,你就应该去死,是你逼我自残的!”

    “为什么不主动给我钱呢,非要我天天问你要,你以为问人要钱的感觉很好受吗,你把我姐姐害死了为什么不主动补偿我?”

    祝颂声沉默半晌,她给了多少万她自己都不知道了,大头加起来有三十万吗,其余零零碎碎的钱她早记不清了。

    她听着这些话,似乎想明白了些东西,那些东西还没有成形,只是模模糊糊酝酿在心间,但已经足够她卸下一些重担了。

    “你的悲剧不是你姐姐造成的,你居然还说她向你炫耀,其实你心里很恨她吧?你有什么资格说爱她,你跟我说的所有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说你需要她,你不能没有她,除了她没有人愿意对你好,你为她付出过什么?”

    “我到底哪里该死了,我对蒋一澄,甚至对她的妹妹你还不够有情义吗?”

    祝颂声说着这些话,嘴里像含了块火炭,烧得她舌头溃烂,她从不知道她这种人居然有天会对别人说出这些,“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她说出口,知晓自己在虚张声势,什么都不想再管了。

    孙静月脸色惨白,都忘了哭腔,呆滞地望向祝颂声。

    “我要走了,我需要你写张清单告诉我把钱花在哪里了,高三的学费和选墓地的钱我可以出,其它的希望你知道这是你一直欺负我才得到的,之后都不会再给你钱了,再纠缠我也没有用。”

    说完这些话,祝颂声站起来。

    她看到孙静月反应过来似的直起身体,向她伸出来手,这次她有预料,偏了偏身体,和孙静月的手错开。

    她往门口方向走,听到孙静月在后面惶惶地喊了句,“你说过会照顾我的,你说过的。”

    祝颂声被这句话定住,她闭了闭眼,伸手去够门把手。

    “姐姐!”

    身后传开压抑的哭腔,孙静月再次喊道:“姐姐。”

    祝颂声捂紧牙关,用力拧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她越走越快,仿佛后面就是在追她的厉鬼,到最后简直是用了逃跑的速度跑去了游以桉所在的咖啡店。

    她推开门,和望向门口的游以桉视线相撞。

    游以桉朝她露出笑容,神色如常,朝祝颂声招招手。

    “谈完了?要不要喝杯热饮再走?”

    祝颂声摇摇头,“我们现在走。”

    她紧紧拉着游以桉的手,快步推开大门,“快走吧。”

    “怎么了?”游以桉顺从地被拉着,看了眼打车订单,“刚巧,车来了。”

    上天还算厚待她,车来得如此及时,她不用担心孙静月会不会追出来乞求她对她的人生负责了。

    真像仓皇出逃。

    祝颂声静静靠在车窗,一言不发,游以桉体贴地暂时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搂住了她。

    许久,祝颂声和游以桉说:“她叫我姐姐。”

    “好恐怖。”

    仅一句话,游以桉很快反应过来祝颂声在说什么,“你答应了吗?”

    “我当不了她的姐姐,不可以的。”

    游以桉松了口气,“你当你自己就好了。”

    祝颂声微微点头,眼睛发酸。

    见完面了,然后呢,祝颂声的决定是不再见面。如果她还想继续活下去,她一定要拒绝,要用各种方式从这件事脱身。

    她落下眼泪,为她的朋友蒋一澄,为自己的无能无力,为一些她人无法撼动的命运。

    游以桉一直握住她的手,她能感觉到游以桉的温度,这种感觉当然很好,似乎终于解决了困住她几个月的事情,还是爱她的人陪着解决的,爱她的人知晓她的许多还愿意陪着她,还有比她更幸运的人吗?

    老天对她很好。

    祝颂声想了想,把老天踹开,明明是游以桉对她很好。

    第32章 自己的囚笼

    除夕前夜,高铁站挤满了返乡的人,祝颂声第一次见识这个阵仗。

    她猜游以桉也一样,都要过年了,她却把游以桉拉过来陪她处理这种事。

    返程途中,她在座位上僵坐,思绪游离,心中的懊恼被别的情绪代替,和孙静月说话时她脑中闪过一个重要的念头,她想拼命抓住,迷雾中那个念头若隐若现。

    如此只能依附别人的面目实在丑陋,如果有天她变成孙静月那样,那还不如去死,祝颂声咽下酸楚,她绝对不能接受自己会这副样子。

    在孙静月面前装腔作势,逃出来才敢扪心自问一句,那她完全没有过孙静月的丑态吗,想到这,祝颂声胸口闷痛。

    不愿意承认的是,她仿若照镜子,第一次彻底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清了自己在别人眼中可能会有的样子。

    那些被她依赖过的人,她的妈妈,朋友,还有游以桉……她们眼中的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她们会像她恐惧孙静月一般恐惧她吗?

    祝颂声心跳如擂鼓,她捂住心脏,才发觉自己的手又在抖,不知名的疼痛窜上手心,手抖到她觉得可恶羞耻的程度,她试图靠抓挠手背来缓解这种抖动,快停下来。

    “声声!”

    游以桉的手制住她,及时解救了她被指甲抓破的皮肤,“声声,你生病了。”

    一个肯定的称述句。祝颂声缓过神来,望向游以桉,重新找回来呼吸。

    游以桉握住祝颂声冰冷的手,平静又小心的语气,“你已经躯体化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没有。”祝颂声咽了咽喉咙,否认,“不是躯体化,我是有点……我一般不这样。”

    游以桉和祝颂声对视几秒,没有纠正,她改为和祝颂声十指相扣,感受着对方仍在抖动的手,想起来之前祝颂声说过手疼,而她那时没当回事。

    她压下悔意,装作自然地点头,“等会我们去医院看看吧,检查下身体总是好的。”

    祝颂声听了急道:“我不要,最起码过几天再去吧?”

    “太多事情了,好不容易刚见完面,我不想再处理别的事情了,我想休息。”

    游以桉迟疑了下,看祝颂声惶惶的样子安抚地应了声好。

    “还有十分钟要下车了,你休息会。”

    祝颂声不再说话,她的手触碰着游以桉的体温,游以桉是不是说过会对她负责的?为什么呢,她才向孙静月抛出去“每个人都要对自己人生负责”的豪言,转头又躲进游以桉的身体里。

    游以桉面对这样的她从来没有觉得疲惫过吗?祝颂声恍恍惚惚,分手后她总是弄不清楚到底为什么非要分手,许多个理由杂乱到一起,此刻,她瞧着游以桉眉头紧缩的样子,知晓游以桉心里不好过,因为担心她吗?

    游以桉越担心,她的心里竟然升起偌大的喜悦,手还在微微发抖,可疼痛短暂消失,以前何必假定游以桉不可能接受她呢,游以桉现在不是很愿意吗?

    难道分手后的一切真是她愚蠢的自作自受?

    她想不明白,耳畔又浮现孙静月喊她姐姐的声音,胃里一阵痉挛。

    “等会回家吗?”游以桉出声。

    祝颂声不确定地问:“你妈妈那里吗?”

    “回月溪府吧。”

    祝颂声眼睛亮了一瞬,随后暗淡下去,她想了想,“你觉得我今晚回格格屋怎么样,我睡习惯了,今晚想在那里睡。”

    “会不会不太好,我走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我走了,才几天啊,又回去了。”

    游以桉为这个提议惊讶了下,紧接着笑了起来,“你想回格格屋啊,这有什么,她们只会猜我们俩吵架了所以你走了。”

    祝颂声瘪嘴,“她们猜得也没错。”

    游以桉笑而不语,继续加钱打车。

    先去酒店取行李,再赶去格格屋,如此折腾一天后,她们都感到疲惫。

    榆城外来人口多,街道上明显少了许多车,到达格格屋时,祝颂声望着熟悉的建筑,晃了晃门口的风铃,惴惴不安地进去。

    格格屋只有大厅亮着灯,很安静,祝颂声换上走时忘记带走的拖鞋,先去洗了个手。

    游以桉把祝颂声的行李拖进来,滚轮的声音响动,似乎惊扰了别人,大厅传来疑惑的声音问:“你们就回来了?”

    是小澈的声音。

    游以桉把行李箱立好,朝小澈微微点头以作回应,倒是祝颂声在洗手池前许久不敢应声,洗完了还不出来。

    小澈瞄到祝颂声的衣角,惊喜喊道:“是声声吗?你回来了!要在这过年吗?”

    “她来睡一晚。”游以桉替祝颂声回答了,扯过祝颂声的手拉她出来。

    “哈哈,好几天不见啊。”祝颂声被硬拉出来见人,不自觉咬着下唇,眼神乱瞟着沙发一角,“对的,我又来了。”

    小澈看看祝颂声,又看看游以桉,脸上带了丝笑意,调侃祝颂声道:“你是我见过最没底气的老板娘。”

    “……”祝颂声偷偷看了眼游以桉,见对方弯弯嘴角似乎不排斥,心里舒了口气,也跟着露出个笑容。

    游以桉问,“她们人呢?”

    “都去做足疗了,夏糖没去,刚刚上去洗澡去了,要我喊她下来吗?”

    “别别别!”祝颂声赶紧说:“我先上去了。”

    游以桉从前台拿过钥匙,提着祝颂声的行李箱,和小澈解释了句,“她害羞。”

    小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送她们上楼了。

    门打开,祝颂声看着住了一个月的地方,眼泪汪汪,几乎想马上躺在床上。

    她不能接受外衣上床,忍住冲动,仔细扫视她的房间,走的时候把许多东西收进箱子里了,现在都不漂亮了。

    游以桉拍拍大箱子,望了眼小的,“你哪这么多东西?”

    “我就是喜欢乱买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摊开行李箱,现在可以把里面的衣服洗洗了,拿剪刀裁开大箱子的胶布,拿了套喜欢的睡衣,想了想,她把喜欢的河豚抱枕也拿出来。

    游以桉脱下大衣,“再拿一套。”

    “我喜欢穿这个。”

    游以桉蹲下来,语气无奈道:“不是说你,我没衣服穿呀。”

    祝颂声反应过来,继续找出来一套衣服,心想游以桉一个榆城本地人,又是店里的老板,居然被她折腾得到处乱跑,几天没衣服穿。

    她找出来奶牛猫的睡衣套装,“这个可以吗,你穿过的。”

    游以桉略显嫌弃地接过来,幽幽开口,“我的衣服到底去哪里了,你说实话,是不是被你丢了?”

    祝颂声有点茫然,“……不会吧?”

    “不会吧?”游以桉惊讶地重复,“你没带走,可房间里也没有。”

    祝颂声皱着脸,仔细回想一片空白,“我真不记得了,要不再找找?”

    游以桉服气了,把衣柜打开,其它隐藏的空间同样没有。

    祝颂声在箱子里翻找着,猜想有没有可能是她拿错了,结果游以桉的衣服没找到,她被其它事情吸引注意力,重新把波斯猫挂钟和尼泊尔手工纸日历拿出来,放回原位。

    “你说我是不是白折腾?”祝颂声挂完笑自己。

    游以桉瞥了眼墙上的日历,讲着冷笑话,“起码把自己累着了,累到今晚能睡个好觉吧。”

    祝颂声听着做了个鬼脸,她能看出游以桉现在心情还不错。

    游以桉在房间里找了圈依旧没找到离奇失踪的衣服,她看祝颂声一件件摆出装饰品,茶几都要放不下,帮忙把河豚抱枕放回床上。

    就这么掀开一小角被子,她惊愕发现自己睡衣的半只袖子,再用力掀开半边被子,游以桉闭了闭眼,她的几套衣服全部安然地躺在床上。

    因为被子太厚,这些衣服又叠得很平整,之前居然完全没发现。

    她看着这些衣服,再望向祝颂声不停搬运东西的背影,“声声。”

    祝颂声嗯了声。

    游以桉的声音都带着笑,“你把我的衣服藏被子里啊?”

    祝颂声懵了下,转过头,“什么啊……”

    满床的三套衣服赫然在目,祝颂声吃惊地微微张嘴。

    可能是她打扫时刚开始把游以桉的衣服放床上了,后来忘记叠好放袋子里了,然后铺被子时也忘了?可能是为了让房间整体看上去整洁所以忽略了很多细节,要负气出走的人哪记得了那么多。

    祝颂声和游以桉对视,看出了游以桉眼中的……那是惊喜?她下意识张嘴胡说道:“嗯,因为,这是一种表达思念你的方式。”

    “你走后我很想你,会抱着你的衣服睡,不然我睡不着的。”

    要不怎么说谎言是关系的润滑剂呢,刚说完,她看到游以桉挑眉,是暗爽的样子,游以桉被她这么一说,似乎都不知道回应些什么好了。

    真好哄啊,祝颂声把游以桉每个微表情记在心里,觉得自己简直卑劣……分开后她总是搞不清楚为什么想和游以桉分手,重新相处时却能凭着当下的感受重新回忆起来。

    她不想要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她说什么游以桉都全然信任,她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游以桉这样?

    她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跟游以桉说:“我先去洗澡了。”

    浴室里,她打开淋浴头,许久才开始脱衣服,把水温开得很烫,洗了非常久也不想出去。

    她想自己待会,游以桉洗澡时这种愿望更加迫切,一想到等会游以桉会出来,会强打着精神对她露出笑容,她的五脏六腑紧绷着拧在一起。

    和孙静月见完面后,游以桉似乎跟着卸下重担,她能看出游以桉是高兴的,她知道游以桉想带她回家,极有可能想带她在春节时见家长,似乎只要她假装问题不存在,她马上能迎来其乐融融的场面。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选择接受游以桉的爱意,一片焦躁之中想迫切地结束这一切,哪怕用一种自己会后悔的方式。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游以桉擦着头发出来,脸上的表情和祝颂声想象中的一样,微微带笑,“明天除夕了,我们早上……”

    祝颂声打断她,选了择中的方式先让她们暂停,“我今天可不可以自己睡。”

    游以桉的笑容僵了,她垂睫问祝颂声,“什么意思?”

    祝颂声嗓子眼发堵,几分钟的沉默,她努力把自己的感受表述清楚,“对不起,我太想自己待一会了,你在我身边我会觉得我很恶心,我不想对你撒谎。”

    “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又不是我家,你忙前忙后我还要你走,我不是故意让你难过的。”

    “你别生我的气,我只是想自己待一会而已,并不代表什么的。”祝颂声说着攥住游以桉的手腕,眼泪落下来,“真的,你相信我。”

    祝颂声每说出一句话,身体止不住颤栗,她觉得如果游以桉现在生气了要骂她,打她,她也绝对不离开不还嘴一句话。

    可游以桉没有。

    游以桉听完祝颂声的话,低垂着眼,没什么表情,有几秒钟,祝颂声被眼泪糊住眼睛,完全看不清游以桉的神色。

    她擦掉眼泪,再一眨眼,刚才的那些温馨、喜悦、憧憬全部在游以桉身上褪去,她又成功将事情搞砸,让游以桉失望了。

    游以桉许久不语,这种心脏被重锤碾过的感觉她很熟悉,和祝颂声相处便是这样,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怎么样。

    自己待一会。祝颂声需要她的时候不会这么说,事情陪着解决完了,现在不再需要她了,全部退回原点。

    她在其中作出的努力,她在祝颂声离开时的主动和承担通通没有用。

    她望着这个忽然满脸泪水乞求她的爱人……?爱过的人?和生病了的人能说什么,她觉得痛苦,哪怕这痛苦很熟悉,经历多少次仍像第一次时那般新鲜。

    祝颂声想去触碰游以桉的脸,被避开了。

    游以桉拧了拧眉心,“你保证,你不会自残,也不会自杀。”

    “怎么可能。”祝颂声错愕地睁大眼,“我……”

    “我不会的。”

    游以桉用力拂掉祝颂声的手,淡淡说了句,“好,其它事随便你吧。”

    她离开房间,还不轻不重地贴心带上门。

    祝颂声听着咔嗒一声,许久才眨了下眼睛,她守在自己的囚笼里,感到片刻的安心。

    她关了灯,躺在被子上,试图让沉重疲惫的身体放松,可思绪是遏制不住要流动的,她妄想从头整理这些是怎么发生的,脑海中闪过许多不愿回忆的场景和人脸。

    她头昏脑胀,想着游以桉离去前那个失望的眼神,兀自笑了下,迟早有天,她无力支撑自己锈迹斑斑的空壳时会敞开铁笼,邀请游以桉来参观。

    第33章 儿时记忆

    许多人会模糊掉儿时的记忆,起码祝颂声是这样,她还会篡改自己的记忆,对于同一件事,她和祝睿明的表述经常不一样,有段时间祝睿明很不解她为什么这么憎恶许安世。

    “你爸爸对你挺好的呀,以前还每天坚持给你读绘本,你小时候可喜欢跟着他跑了,怎么现在这么讨厌他呢,每次见他满脸厌恶。”

    祝睿明这样问时,八岁的祝颂声通常会反问,“那你为什么要离婚呢?”

    祝睿明耸耸肩,“属于大人间的事咯,我离婚又不影响他是你爸。”

    “我不需要。”

    祝颂声想了想补充,“你不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

    她这样说,祝睿明很轻地摸了摸她的脸,不说什么了,而许安世在她的抗拒下逐渐减少了探视的次数,离婚一年后,许安世一般只在她生日和儿童节时才会出现。

    事实上,祝颂声压根不记得许安世给她读过绘本,对许安世的印象大概是爹很忙有点凶和隐隐约约感知到在财政厅的爹比妈妈更有社会地位。

    双亲离婚前的记忆她只记得些许片段。

    她记得家里之前有许多漂亮的珠串和水晶装饰品,祝睿明在做这方面生意,她对家里客厅的蝴蝶水晶吊灯印象深刻,那盏灯大而华丽,打开时蝴蝶的材质会折射出细密的光斑,如同星云碎片飘在顶空。

    她读小学二年级时,祝睿明的生意出了问题,那段时间家里阴云密布,她都不敢大声讲话,不久后她吃了新阿姨做的饭食物中毒,祝睿明和许安世大吵一架,辞退了阿姨,在家照顾了她许久。

    她病好后,家里少了许多漂亮的装饰品,此后半年,祝睿明一直都接送她上学,给她做饭辅导她做作业,暂停了事业。

    头几天时,祝颂声兴奋死了,妈妈细致入微的照顾简直不要太好,没多久,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家里依旧低气压,祝睿明状态疲惫,祝颂声听见妈妈和爸爸小声吵架过很多次,妈妈投资失败亏了钱,爸爸想要妈妈暂时先在家照顾她,这是她自己理解到的意思。

    虽然妈妈现在每时每刻陪在她身边,但一直开心不起来,不再像以前一样回应她的需求,不陪她玩,她哭闹不止时也反应淡漠,有时还会在她写作业时忽然红了眼眶。

    祝颂声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给妈妈画画,拿压岁钱送妈妈戒指,妈妈只是说谢谢,但没有力气亲她了。

    许安世那段时间不常在家,她渐渐觉得和妈妈单独相处好压抑,宁愿留在学校和孙文焕一起看书预习都不想回家。

    不久后,发生了一件她会记一辈子的事,这件事的情感冲击远远超过其它,让她此后一想起祝睿明还没离婚前的日子,这段记忆会排山倒海压过所有美好,抢先占据它的大脑。

    那天,祝睿明在辅导她作业时忽然暴躁地大喊,“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呢?教了这么多遍了,妈妈每天在家陪你,你怎么可能成绩还没进步呢,这么笨吗?”

    一直被妈妈的阴晴不定弄得情绪紧张的她同样发作,“你明明没有教我这道题,哪里教我了?”

    “你总是看我不顺眼,我才不想你天天在家里!你也不想吧,你为什么不像爸爸一样出去工作呢?”

    祝睿明听后生气地拍了她的肩,而她挨下这记打后脱口而出一句“贱人”。

    这个词是她在同学那学来的,那段时间大家总是会这样互相喊来喊去,模仿影视剧里的台词比谁演得好,她只在学校里好玩说过,从来不敢回家说。

    祝睿明听了那个词后怔怔地看着她,“你这个小孩,太不懂事了。”

    说完,祝睿明哭了,毫无遮掩地流下眼泪,哭得不能自已。

    她在原地呆立几秒后走去给妈妈擦眼泪,被妈妈推倒在地上,妈妈给爸爸打了电话要求他现在必须到家。

    她自己站起来,不安地靠在墙边,在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时躲回了她的房间。

    她趴在房门口听客厅的动静,隐隐约约听到妈妈在哭,和爸爸说了自己骂人的事,她后悔死自己对妈妈说脏话。

    再后来门外吵起来,妈妈歇斯底里地吼了句,“不过了,我要离婚。”

    脚步声传来,许安世大力敲她房门,在她开门后把她拖出来,拿她学习用的钢板尺打了她的手心,发了好大的脾气。

    多少下祝颂声记不清了,她记得她哭着望向祝睿明,祝睿明并不制止。

    难熬的一晚才刚开始,紧接着,许安世把厚重的新华字典丢在她脚下,逼迫她查出来她骂的那个字是什么意思,逼迫她念出来,然后跪下,向妈妈道歉。

    许安世一直阴着脸,她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吓得发不出声音,念一个字要停顿很久,断断续续念出来释义,因为不肯跪又被打了手心。

    最后,许安世随手把沙发上的圆珠坐垫丢在地上,让她跪在上面以示惩戒,她望向祝睿明,祝睿明神情淡漠,似乎在出神。

    她求救道:“妈妈……”

    “我知道错了,不要让我跪。”

    祝睿明不说话,她在许安世的呵斥下安分地跪了下去。

    她已经洗过澡了,穿的是睡裙,膝盖处并没有衣料遮挡,几乎是接触到垫子的那瞬间,她难受得想站起来。

    她看向妈妈,哀哀道歉道:“对不起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祝睿明双手抹了下眼泪,注视她许久,从沙发走去了主卧,许安世跟着进去了。

    她听着家里的挂钟嚓嚓发出声音,膝盖疼痛难忍,比腿更疼的是心脏,强烈的羞耻感让她几乎想逃出家再也不回来了,她怀疑如果离家出走不会有人出来找她,没有人盯她了都不敢站起来,后面以一个跪趴的姿势小声抽泣。

    她觉得要跪了一晚上那么久,许安世才出来和她说,“起来吧,回房间睡觉,自己好好反省。”

    回到房间,发现才十点,她的眼泪那么多,时钟才转两圈。

    当晚,祝颂声发了高烧,后来一直小心翼翼,祝睿明似乎没心情管她了,她向许安世提出离婚,刚开始并没有说要带走祝颂声。

    祝颂声多次要求跟祝睿明,折腾了半年后,祝睿明带走了祝颂声,给她改姓取了新名字。

    她们由大平层搬到了三室一厅,那是祝睿明婚前的房子,有些老了。祝睿明把重心放到了工作上,接送了祝颂声几周后不由分说地给祝颂声找了高级托管。

    祝颂声天天晚上用电话手表给妈妈打电话,总是打不通,经常哭到托管老师都烦了才肯睡觉。

    她不知道祝睿明在忙什么,不明白生活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在祝睿明的冷淡里想清楚一些事情。

    祝睿明有时会来看她,带她去没吃过餐厅吃饭,和老师沟通许久她的情况,对她非常温柔,要分别时,她总是嚎啕大哭,攥住妈妈的衣角不放。

    有次,她忍不住问出来藏在心里的话,“妈妈,你是不是不想要我?”

    “你希望我当时选择爸爸,对吧?”

    祝睿明给她擦擦眼泪,听了对她说:“声声,既然你选择了妈妈,妈妈会努力给你好的生活,你要给妈妈时间。”

    祝颂声一撇嘴,“我问过了,同学们都不用托管,只有读高年级的才要寄宿。”

    “妈妈,我想回家,不要把我丢在这里,我们住现在的房子我也很喜欢,已经很大了,我不需要你赚很多钱。”

    “可是我不喜欢啊。”祝睿明说话温声细语的,可很少因为祝颂声的哭闹改变主意,她认真看着祝颂声,“宝贝,妈妈不喜欢这种生活。”

    “你给妈妈一点时间,很快的,我没有办法在照顾你的同时去赚钱,你愿意相信妈妈吗?”

    祝颂声哭着摇头,“我只想回家,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在家等你,不用去托管的。”

    祝睿明叹了口气,“你爸升职了,要不你去爸爸那待几天,好久没和小白玩了吧,要他周末带你去奶奶家好不好?”

    小白是她喜欢的小狗,她许久没去奶奶家看过它了,祝颂声犹豫许久,觉得像个阴谋,拒绝道:“算了,我还是在托管吧。”

    祝睿明笑着刮刮她的鼻子,“不哭了,我要走了,亲妈妈一口。”

    祝颂声用力亲了一口。

    “左边脸也亲一下。”祝睿明微微侧脸,祝颂声继续亲了好几口。

    她感觉以前的妈妈又回来了,自信强大雷厉风行,比在家照顾她时精神面貌好了不少,虽然代价是把她放到托管。

    她心里清楚,有那么一刻,祝睿明是不想要她的,并且后悔生下了她,她为这一刻感到崩溃,大部分时候,她不恨妈妈,妈妈对她很好,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才不得不这样做的。

    她的适应能力怎么这么差呢。

    她厌恶托管中心复杂的环境,那里很吵,老师和别的小孩都很讨厌,她总是走神,上课时抑制不住地想离开教室,想尝试走回家,还想去奶奶家把小白偷回来,课业一团糟,除了和孙文焕说话其她同学都不想理。

    开家长会,班主任把她坐不住的情况告诉了祝睿明,“声声比男孩还难管,静不下心,我把她喊办公室写题她还是心不在焉,像有多动症。”

    那个年代,多动症是个很难听的词汇,祝睿明又惊又急,当下便反驳了老师,在第二天带她去了医院,她居然真的被确诊了,还开了药。

    有同学听到了班主任和祝睿明的交谈,四处在班里宣传她有多动症,讨厌的同学喜欢在她睡觉时好奇地戳戳她,问她怎么不动呀。

    她吃了药会厌食难受,坐在座位上静静发呆,忽然一阵亢奋,又在夜间十分难过。

    她吃了几天药后选择不吃了,从此认真学习,在期中考试考了第一名,周末祝睿明来接她时把卷子拿出来,要妈妈亲亲她。

    她告诉祝睿明自己根本没有吃药,吃了药难受想吐想死,“妈妈,我是想让你多关心我才故意跟老师对着来的,我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不信你问老师,她说期末要评我当学习之星!”

    祝睿明半信半疑,换了一家更权威医院再去带她看,流程什么的她全部忘了,记得祝睿明和医生交谈完抱住了她,“声声,不用吃药了,你很正常,是之前的医院搞错了。”

    “我的声声最聪明了。”

    莫大的宽恕降临,祝颂声有种再世为人的欣喜,她果然没病。

    她大概知道祝睿明在做饰品的跨境生意,六年级时,她跟着祝睿明搬进新买的顶层复式,姥姥姥爷来新家照顾了她几个月。

    伴随着经济情况的向好,最难熬的那几年总算挺过去了,她从此告别托管生活。

    她和孙文焕没有缘分读一个初中,初一时,姥姥姥爷回去了,祝颂声主动提出来寄宿,看到妈妈欣慰的神色时跟着觉得高兴。

    她的新同桌是个长得像乐佩公主的漂亮女孩,头发长而柔顺,身上总带着茉莉花的香气,名叫钟羡,她非常幸运地和钟羡在一个寝室。

    说说笑笑间,她和钟羡熟悉起来,被托管的几年锻炼了她的交际能力,她觉得自己比许多第一次寄宿的同学成熟,隐隐骄傲,交到了许多新朋友。

    有了许多朋友,她还是最喜欢钟羡,和钟羡关系最好的时候,祝颂声经常会思考钟羡和孙文焕哪个是她最好的朋友这种无聊问题。

    命运在早几年苛待她后终于怜惜她,她的中考分数可以去檀城任何一所高中,再次证明了她不是忍不住乱动的笨小孩,她比檀城百分之九十五的学生都聪明。

    她和朋友们约定去附中,等待分班的暑假到处疯玩,去庙里祈祷能和钟羡孙文焕分在一个班,这份祈祷成功了一半,她真的和钟羡在一个班。

    孙文焕去了重点班,在祝颂声的遗憾里恨铁不成钢道:“祝颂声,要你暑假不上预科吧,我们又不在一起了。”

    新的环境,她暂时不想交新朋友,她已经有了最好的钟羡姐姐,而且她的发小也在附中,干嘛还要别的朋友呢?

    她和钟羡一起吃饭、学习,那么小的一张床都想挤在一起睡,干什么都在一起,无比幸福,她无心交际,而别的同学看她们如此亲密渐渐都默认了她们对彼此的重要,也不再试图加入她们。

    许多年后,她回望这一切发现确实不对劲,比如她和钟羡睡一起时,有室友的眼神会很奇怪,她当时忽略了许多。

    高二上学期,刚开学的某个晚上,钟羡拒绝了她想同睡的要求,并在第二天早上跟她说有事想和她谈谈。

    钟羡约她到了小花园,严肃的样子把祝颂声弄紧张了。

    她劈头盖脸问:“祝颂声,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女同性恋?”

    第34章 你本真的样子

    祝颂声被问懵了,忐忑地不说话,等着钟羡继续说点什么。

    “你没发现你特别黏人吗,去洗手间非要拉着我一起,我去哪都要跟着我,睡觉更不用说了,你知道吗,赵芸觉得我们在寝室搂搂抱抱还睡一起很变态。”

    顿了顿,钟羡继续说,“而且,你占有欲太强了,不准我和男生说话就算了,女生你也不准,我借护发精油给别人你都吃醋,一次两次还好,一直这样太让人窒息了。”

    “我们只是朋友,不是在谈恋爱,我不能忍受你这样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初中时你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们是要好,但和别的同学有正常的交际,现在你完全把我一个人当成所有,我压力好大。”

    祝颂声无意识地掐着手,对钟羡的控诉没有心理准备,无措地一言不发。

    她凝视钟羡,她是喜欢钟羡,早已经熟悉了钟羡的一言一行,哪怕钟羡在对她表达不满,她嗅着钟羡衣服上的淡淡茉莉香,依旧能感到安心……这种喜欢是女同吗?

    钟羡移开眼睛不肯看她,“我说完了,你好好想想吧。”

    祝颂声不知道要想什么,她仓皇地拉住钟羡的手,问出最关键的,“你不想和我当朋友了吗?”

    一堆关于性格怪异的控诉里,她没有多思考,倒向女同这个选项,“因为我是女同?”

    天啊,不要吧,什么乱七八糟的。

    钟羡重新看过来,想了许久,“不全是,没人陪你你就什么事都不做了吗,再这样下去,就算以后你谈恋爱了,不管对象是女是男,都会让人窒息。”

    “我们可以继续当朋友,条件是你必须要改改你的习惯了,这周末我不想和你去逛街了,我们最近先保持距离吧,我求求你给我点私人空间好吗?”

    祝颂声的头越来越低,压下难过说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

    钟羡别开祝颂声的手,先进了教室。

    祝颂声慢慢回到座位,细细密密的痛感袭来,她此刻才发现,因为一厢情愿地依赖钟羡,她高中班里只和钟羡熟悉了。

    钟羡不想和她玩了,她连中午和谁一起吃饭都不知道。

    午休铃响,她在座位上坐着不动,眼睁睁看着钟羡挽上了别人的手臂,真的不打算和她一起吃饭,竟然这么快。

    钟羡说得对,没有人陪着她,她宁愿饿肚子也不一个人去食堂。

    晚上回到宿舍,钟羡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和赵芸讨论着明星,主动提及她喜欢的男爱豆。祝颂声默默听着,她怎么不知道钟羡喜欢这个歌舞双废,联想钟羡说赵芸觉得她们变态,猜测钟羡是在用这种方式避嫌。

    第二天,她开始和别的女生玩,感谢曾经的托管住宿经历,她交际技能尚在,不会因此一蹶不振,融入了别的圈子。

    不就是嫌她黏人吗,新交的朋友里,陪吃饭的、陪洗澡的、聊学习的、周末陪玩的,祝颂声把这些需求分担给不同人,省得有人再指责她。

    她不再和钟羡说一句话,和钟羡擦肩而过时,无视钟羡望向她欲言而止的眼神,班里女生们都知道她们吵架了。

    十月十号,她的生日,钟羡送了她生日礼物,贺卡压在了礼袋上,祝颂声扫了一眼称谓,看到“声声宝贝”几个字。

    剩下的内容她没看,怀着报复的心情把所有东西放回钟羡的课桌,和神情难堪的钟羡说:“还给你,我们不是朋友了。”

    此事之后,之前的情谊都烟消云散了。

    再和钟羡有交集是在期末,当时她意外卷入了一件事。

    她的同桌是学校风流人物,在学校组了乐队当主唱,很中二的一男的,班里班外许多人喜欢。

    祝颂声对此没什么感觉,正常和周围的同学相处着,某次,同桌分了半盒酒心巧克力给她,她拿了块后把盒子往后桌递,传递下去班里不少人都吃了。

    如果她当时多留意八卦就会知道,那盒巧克力是班里的刺头姐送的,好巧不巧,她之前和这位女生发生过几起摩擦,彼此看对方不爽却没有吵起来过,巧克力事件充当了导火索。

    刺头姐的朋友是她的前桌,隔天,主唱男问她社团的事,交谈时前桌忽然回头和她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总是夹着嗓子不难受吗?”

    祝颂声当下便生气了,“我声音一直这样,哪里夹了?”

    “你以前不是这个声音。”前桌嗤笑一声,“你刚才和我说话的声音马上不夹了,天天这样有意思吗,听得耳朵疼。”

    祝颂声听懂了前桌的言外之意,“听不惯你别坐在教室呗,对我发什么火,脑子有病。”

    这场火蔓延起来,刺头姐以替朋友出头的名义找上她,三五成群地要她道歉,她还想要前桌向她道歉呢,她根本没有装夹子,怎么证明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刚好钟羡路过,刺头姐抬高声音问,“羡仔,你和祝颂声之前玩得好,祝颂声原本不是这个声音,对吧?”

    祝颂声用期待的眼神看钟羡,钟羡看她一眼,冷淡开口,“对,她是装的,每天会私下练习。”

    有了钟羡的这句证词,刹那间,所有人在听到钟羡这句话后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上课铃声短暂地解救了她,她趴在桌子哭了一节课,听到前桌无语地说:“我去,连哭都要保持夹子音。”

    同桌给她递纸,那时她刚在别的女生的提醒下知道了巧克力的缘由,恨恨地把纸巾推了回去。

    事情发酵到让人费解的程度,一个装夹子的女生一定是为了取悦男生,再加上巧克力事件的前因,渐渐有人觉得她很绿茶。

    当她说话时,周围的同学会审视她的声音,互相使眼色,有男生装模作样问她问题,在她回答后和另一个男生说还行,但没xxxx好听,她听出来这是日本女星的名字。

    祝颂声被这种戏耍气得肾上腺素飙升,踹翻了他的桌子,把能想到的脏话全部骂了出口,男生道歉了,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她想继续扇一巴掌。

    “你真生气了吗,不是你自己爱夹吗?”

    她感到眩晕,意识到这种隐形的攻击没有办法彻底解决,她可以使用暴力让对方道歉,但无法控制别人的想象和心理。

    和她玩得好的同学陆续安慰她,纷纷劝说道:“声声,你别跟这些人说话了,你越有反应他们越兴奋,你不搭理的话过一阵子就好了,我们都相信你的。”

    动静传到了老师那,班主任喊她去办公室了解情况,再出来时上课铃响,她听到钟羡勒令几个还在讨论她的人全部闭嘴。

    威风的副班长,她落得这个下场多亏了钟羡。

    晚修前,祝颂声翻后门围墙,摔了好大一跤出了学校,没有手机没有现金,走了三小时到家,家里没有人。

    她借保安的手机打祝睿明的电话,祝睿明在外地暂时赶不回来,拜托谭医生帮忙,她才知道谭医生居然有她家的钥匙。

    谭医生风风火火赶来,俨然一副她家长的样子,数落道:“你是不是没开请假条出来的,多危险啊,班主任都打你妈妈电话了,把你妈妈急死了。”

    她拿了钥匙要谭医生走开,关门自己处理了摔伤,把钟羡送给她的东西和所有钟羡有关的痕迹全部丢进垃圾桶,在家里待着不愿意去学校。

    两天后,祝睿明急匆匆赶回来,“怎么了呀,电话里都不说话,怎么忽然不上学了?”

    祝颂声憋了两天还是伤心,“好多人都嘲笑我。”

    祝睿明眉头紧皱,“谁,说你什么了,我去学校找他们去。”

    “妈妈,我反抗了,是钟羡说我装夹子的,别人我都无所谓,她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声音一直都是这样的,她最清楚了,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祝睿明当然认识钟羡,刚开始不懂夹子是什么意思,听祝颂声解释后沉默了一会,抱住她说,“宝贝,妈妈很喜欢你的声音。”

    祝颂声挎着一张脸,“妈妈,我不想看到那些人了。”

    祝睿明点点头,安慰她一通,陪她出去玩了一天散心,她听到祝睿明和许安世打电话,商量要不要让她转学到一中,担心学籍和课程进度该怎么办。

    她那几天说什么都不愿意回学校,伤心到没心情问清楚为什么谭医生有她们家的钥匙。

    又过了两天,孙文焕跑到她家找她,那天是星期一,祝颂声很惊讶孙文焕会来。

    孙文焕提着一堆吃的,大包小包放到茶几,“声声,事情我都听说了。”

    “连你都知道了?”

    “没有传那么广,我是问你同桌知道的。”

    祝颂声恼道:“你不要问他了,就是因为他我才被针对的。”

    “什么?”孙文焕吃惊,“他打了说你的男生,你们班有人说他喜欢你。”

    祝颂声冷笑一声,把爱慕者送的东西吃一半又转送给别人,现在为她出头又有几分是为了她,几分是在装相。

    “不管了,我已经决定转去一中了,再也不用看到这些人了。”

    孙文焕睁大眼睛,拽着祝颂声胳膊,“那你也看不到我了啊。”

    祝颂声怔了下,“我们在家里见嘛。”

    孙文焕低落下来,松开祝颂声,走去玄关想穿鞋,“你为了钟羡连我都不要了,我知道你以前就觉得她比我重要,一中挺好的,只要你不放弃上学就行。”

    祝颂声去追孙文焕,“不是啊,我是真的……”

    她踢了孙文焕的鞋不让她穿,想说点什么挽留,不要让她又失去一个朋友了。

    想了半天没想到词,孙文焕等了等她,不是要走的样子。

    祝颂声含着眼泪,“我不想看到钟羡了,我看到她好难受,我们现在还住在一个寝室,你不知道那种感觉。”

    孙文焕叹了口气,“祝颂声,不要屈服,你有没有考虑过转班?”

    “反正我们都是全理,课程进度差不多,你来我们班吧,如果有人敢说三道四的不管是谁我都揍,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不想你转校。”

    “不要转校啊,我不想离你那么远。”

    祝颂声定定看着孙文焕,这个提议她之前没想到,孙文焕一说出来,她马上答应了。

    孙文焕在重点班,祝颂声按正常程序不能转进去,祝睿明打了许多电话,跑了几次学校,一周后,祝颂声回寝室把东西搬去了孙文焕所在的寝室。

    孙文焕带着祝颂声融入了新环境,有了之前的经历,她褪去一层皮,学乖了,不敢过分依赖孙文焕,和许多同学维持着关系,度过了两年快乐的高中生活。

    新班级和她之前的班不是一个楼层,在回字形的教学楼中呈现对角位置,她几乎碰不到钟羡,偶尔在年级大会上遇见,目光相撞时她会赶紧移开。

    许多月后,钟羡来找过她一次,还是邀请她去小花园。

    气氛尴尬,钟羡缓缓先开口,“你在一班还好吗,我在光荣榜看到你的名字了,之前……”

    祝颂声听了几句耐心告罄,“还没跟你说过吧,我根本不是女同,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怎么会有你这么自以为是的人,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我恨死你了,如果有机会能报复我一定会做的,你还来找我干嘛,以为我会喜欢你?”

    钟羡听了很受伤地看她,像是要哭了,祝颂声盯着钟羡的表情,心里很痛快,她觉得钟羡此刻绝不会有她当时难过。

    那是她最后一次和钟羡见面,伴随着关系的彻底死亡,她许久没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女同。

    孙文焕从没因为她的性格而质问她是不是女同,祝颂声这样想着,觉得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确实没有像黏钟羡那么恐怖了。

    高三,孙文焕和她约定一起考去榴城,从此监督她学习,包括要求她不准用老年机玩俄罗斯方块,每天回寝室最多只能玩十分钟。

    她很享受这种管束,认识游以桉后十分钟太不够用了,她把俄罗斯方块丢在一边,快要到十分钟时往往抓心挠肺,为了不让孙文焕生气,很长时间遵守了约定。

    某次她跑回寝室给游以桉发消息,游以桉忽然宣告关系结束,这对一个环境封闭压力超级大的高中生来说简直晴天霹雳。

    明明只有十分钟,还嫌她黏人吗?

    [也不是,我女朋友不希望我给非工作必要的女性频繁发消息,而且我最近很忙。]

    祝颂声盯着女朋友几个字,心下茫然,好像想通了什么,她无知觉打下字,删掉,十分钟过去了。

    孙文焕把手一摊,“手机给我。”

    “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信息没有回复,我想多看会。”祝颂声还没回一个字呢,可怜巴巴乞求,“再给我五分钟行不行?”

    “不可以,都十分钟了,赶紧给我,你最近还在上课的时候偷偷发消息,别以为我不知道。”

    寝室长望着她们笑,“又管教起来了,声声,别玩了,我要熄灯了。”

    祝颂声不情不愿把老年机递给孙文焕,掀开被子生闷气。

    你们这些庸俗的人,她恨恨地想,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她回家了才不理游以桉。

    藏在心里疑团在此刻昭然若揭,她搞懂了,只有在爱情里才能容纳下她的占有欲、黏人和脆弱,她想要的那种陪伴只有当女同性恋才能得到。

    再往深想,就算她是女同性恋,游以桉已经有女朋友了,她是被她们的爱情排挤开的人。

    十分钟都不肯给,祝颂声伤心死了。

    等游以桉分手了她一定要把游以桉捡走。

    老天,哦不,是游以桉跟她开了一个玩笑,根本没有女朋友,祝颂声高考后死皮赖脸缠着游以桉,十月,游以桉同意试试。

    恋爱时祝颂声每天幸福得每个细胞都在跳舞,原来她是女同,原来当女同这么好。

    她和游以桉做什么都好开心,游以桉在开店,她积极帮游以桉宣传,经常把链接发到祝家一家亲,为了有更多流量,她自己做了账号。

    踩了狗屎运,她一通乱做流量倒是挺好,发了和游以桉的恋爱记录后小火了一把。

    什么都很好的时候,她的匿名提问箱收到新消息。

    [恭喜,终于靠装女同得到新的依赖对象了,这次这个人可以忍得了你多久?按照你的风格,没多久会出轨吧,毕竟对于你来说,为了有人不间歇地陪伴你,你一定会同时养着很多人的。]

    [你女朋友知道你是这种人吗?]

    祝颂声看完,通过班级群重新加回钟羡,匿名有什么用,这段话每个缝隙都在说我是钟羡我是钟羡。

    “你有病啊,暗恋我吗?”

    “别再匿名给我发些有的没的了,我是女同也不代表我喜欢过你。”

    祝颂声用力吸气呼气,打下:“是你先不愿意和我做朋友的,我和别人做朋友你还生气,在别人造谣我装夹子的时候作证是真的,滚吧。”

    这条消息发出去,显示被拉黑,她气得和孙文焕发了好多条六十秒的语音。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非得当她心中的女同才是真的女同?我和女人谈恋爱碍着谁了。”

    孙文焕秒回:[我在上课听不了语音,才转了一条文字,勇敢宝宝向前冲!]

    星期五,游以桉来了榴城,她没和游以桉说这件事,后来聊起初恋,祝颂声搜肠刮肚,想起钟羡,不知道她和钟羡到底算什么。

    思前想后,没必要说不痛快的事,她确信她能分得清友谊和爱情的区别,她不喜欢钟羡,起码绝不像喜欢游以桉那样喜欢。

    哪怕她和钟羡在感情好时经常亲脸,好奇地感知过对方发育期的身体,睡在一起是常态,那只能算是青春期的同性依恋,她就是不喜欢钟羡,她对于女同的启蒙不浪漫不美好,让她受伤,说出来都嫌晦气。

    而且,她不想说因为太黏人被朋友认为是女同,朋友被她搞得压力很大,所以不愿意和她一起玩了,谁知道会不会在游以桉心里种下一颗种子,若干年后回想此时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有预示。

    告诉游以桉没有任何好处,她不能让这样的预示发生。

    这一晚她思绪发散,想得头疼欲裂,一会觉得身上好热,猛地又肋骨发疼,被子的重压,衣服的布料的摩擦都如同针刺般让她难受。

    她脱了所有衣服裸睡,蜷缩身体等待睡着能缓解痛苦,却根本没有睡意。

    三年前,六月十七号,游以桉二十七岁生日,她们分手都要几个月了,她没忍住在游以桉生日当天详细把游以桉的各个社交平台和店里的号全部看了个遍。

    视察到榆窑里的账号时,她刷到一条带着榆窑里tag的图文,瞳孔地震,照片上的人是钟羡。

    钟羡po了许多张在榆窑里玩的照片,还有和游以桉的合照,似乎很熟悉的样子,一看文字,她惊了又惊,钟羡居然报了店里的陶艺课。

    一瞬间,祝颂声差点忘记和游以桉分手了,马上想对游以桉发脾气,不准和钟羡合照,谁允许你把东西卖给钟羡了,钟羡这种喜欢乱说话的人,说不定会像造谣她装夹子音一样跑去和游以桉说她不是真的女同,是因为想要被照顾才装女同的。

    祝颂声烦了,点进钟羡的平台动态,发现她居然谈过女朋友,半年前分手,emo时写的小长文感人肺腑,底下一片“小拉子大文豪”的赞誉,一条爆款笔记。

    钟羡是女同的事情冲击到了她,让她们的过往染上了别的意味,再看那些合照时,祝颂声有了几分膈应,干脆隐藏了账号里所有和游以桉有关的内容,眼不见心不烦。

    许多事情综合来看,祝颂声总结出经验,当她的依恋对象情绪稳定内核强大时,比如游以桉和孙文焕,她在她们身边会如鱼得水,过上一阵有盼头的幸福生活。

    当她的依恋对象拒绝她的依恋时,她会感到痛苦羞耻,比如妈妈,比如钟羡。

    想来想去,祝颂声早厌烦了这种依附,她就不能自己待着吗,妈妈和钟羡对她的质问她活到二十多岁了还是没有办法回答,她也很想自己独立。

    她身上的顽疾用什么办法才能祛除?和蒋一澄闹掰后,她回国找过心理咨询,很难约的名医,认知疗法,头几次去医生只让她说自己的情况,不断提问。

    她无所谓医生到底能解答些什么,能有一个安全的环境听她说话已经很好了。

    第四次去时,医生提到了她以前没有发现的新视角。

    “颂声,听你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察觉到你处理问题时通常极端,越是重要的人伤害了你,你的反应往往越激烈,比如你提到的高中同学,当对方无法满足你的需求时,你瞬间将其贬低为完全的坏人,你后续的许多举动让她也继续失控,一起将关系带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再说说你在日本的朋友,事情确实复杂,你的处理方式很迅速,你的高敏感性和低容忍度可能导致你的情感过载,只能迅速采取极端的行为来逃离痛苦,而不是调节或接纳情绪,在你和我说的每一段关系里,是不是都是这样呢?”

    祝颂声听得目惊口呆,点了点头。

    医生告诉她,她有严重的“全或无”思维,往往和童年时无法整合“好妈妈”与“坏妈妈相关,如果母亲时而过度溺爱、时而冷漠忽视,可能导致童年时期的分裂机制固化,延续到成年后的人际关系,也将影响她的依恋模式。

    祝颂声心里发毛,过度暴露的恐惧让她想离开咨询室。

    “你还没有和我好好谈过你的妈妈,这次时间快到了,下次见面我们再聊聊这个板块吧。”

    祝颂声忙不停说好,比医生先一步离开。

    下一周时,医生出差,再下一周时,祝颂声回了日本,没有再找过心理咨询。

    凌晨三点,祝颂声坐起来找手机,给游以桉发消息。

    [你伤心了吗,你去哪里睡了。]

    阴间时分不可能得到回复,祝颂声强迫自己闭上眼,醒一会睡一会,醒的时候会瞄一眼手机,看看游以桉回复她了没有。

    很浅的睡眠让她眼皮胀痛,只要她神经松懈,往事便如同霉菌扩散开,无限繁殖,什么事都没有彻底解决,一个个问题强压着她。

    时间流逝,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碰她,一睁眼,游以桉站在她的床头,室内亮起来暗灯。

    她记得睡觉前明明锁了门,此刻却不慌张,反倒觉得理所应当。

    游以桉在用手试探她额头的温度,“祝颂声,你是不是在低烧。”

    她迷迷糊糊回,“我头不疼,肋骨疼,”

    “肋骨疼?”

    “嗯,晚上的时候疼,现在不疼了。”祝颂声说着翻了个身摸索手机,没什么好避嫌地微微坐起来。

    游以桉把目光暗了瞬,“你不开暖气就裸睡啊。”

    “我热。”

    “你别是感冒了。”

    祝颂声看了眼手机,九点了,游以桉没回她昨晚的信息,“你昨天在哪里睡的?”

    “四号房,第一次睡。”

    祝颂声咬着下唇,攀上游以桉的手臂,“对不起,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走了。”

    “不是你说先暂停一下吗?”游以桉望了眼祝颂声因动作而大片裸露的肌肤,弯腰把被挤到床尾的睡衣丢过来,“你说不代表什么的。”

    祝颂声舒了口气,感谢成长啊,她多多少少是有进步的。

    她穿好衣服,对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什么都没发生?游以桉还在?那她的那些忐忑不安算什么,难道是她太作了?

    游以桉捡起祝颂声掉在地上的睡裤,放在桌子上,再翻出来一件秋裤丢到床上,“穿衣服,等会下去量体温。”

    祝颂声接过来裤子,掀开被子穿好,很轻地笑了笑。

    游以桉闲闲靠在床头柜,掩面打了个哈欠,今天除夕,她妈大早上给她打电话问她到底在忙什么,有什么事值得这么忙,要过年了还不见人影,她被数落了一通,答应中午就回来吃饭。

    她想带祝颂声回去,哪怕这个想法她到现在还没有和祝颂声说,也没和她妈说,简直冒险。

    真的冒险吗,她看到了祝颂声的偷笑,何必需要祝颂声的同意,她稍微用命令的语气让祝颂声穿衣服,祝颂声已经在开心了。

    要这样做吗,游以桉感到莫大的诱惑,她太想过个好年了。

    祝颂声穿好衣服,踩上拖鞋去刷牙,刷完走出来,发现游以桉还靠在床头柜,笑着问:“你在想什么?”

    游以桉不遮掩,“在想是不是又通过了你的测试,这样的测试有几轮,我可以坚持多久。”

    她看到祝颂声的大眼睛茫然地眯起来,眨了眨,“我觉得我不是在测试你,我的所有情绪都是真实的,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很莫名其妙对吗?”

    “是不是在我看来很严重的事别人其实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游以桉往前倾了倾身体,专心地望向她,“你现在生病了,容易把事情往最差劲的方向去想。”

    “许多事情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恐怖,拿蒋一澄妹妹的事来说,见她妹妹前,你以为她会强势地骂你,实际上她最后叫你姐姐,只能求你,其它的事情也是一样。”

    “生病会让你的思维扭曲,你现在所认为的你不是真实的你,不要太苛责自己。”

    “温新羽同样有这样的时候,你还记得吗,她现在稳定下来了,改天我把她约出来,你们聊聊吧。”

    祝颂声一字一字认真听着,游以桉不提的话她已经忽略温新羽之前生病过,对温新羽的印象只是成熟的有点潮的酷姐姐,教会了她玩滑板。

    “新年后我们去趟医院,我们相爱了快四年,我知道你本真的样子。”

    “也许你只是需要吃药,吃完药你会发现许多问题都不存在,真真假假的念头会得到解决,专业的帮助会比我更有用。”

    祝颂声眼眶发热,说不出来话,她听着游以桉为她打算着,好像比她自己还知道自己。

    “好。”她用力点头,简短道:“我愿意。”

    游以桉笑笑,“不准反悔。”

    祝颂声振振有词,“不反悔。”

    她问,“……那现在呢?”

    “现在?”游以桉往门口的方向走,“你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祝颂声不太确定,跟着游以桉走了几步,“会不会有点太快了,而且你妈妈又不喜欢我,到时候我们挨骂怎么办。”

    游以桉惊诧地看她,看了许久,祝颂声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太自恋了。

    却听到游以桉惊喜道:“原来你真的知道我想干什么,昨晚推开我是因为有压力吗?”

    “有点吧。”祝颂声诚恳道:“我经常不知道怎么分辨自己的感受。”

    “但是,我愿意,我想让你高兴。”

    第35章 来都来了

    祝颂声说出这句话,看到游以桉垂下眼,笑意融融,她好喜欢看游以桉因为她情绪变化的样子。

    有时候游以桉的情绪会超出她的预料,比如只是记住游以桉的身份证,游以桉却很惊喜,有这么值得高兴吗,难道她平时做的都很糟糕?

    游以桉按耐住心中的欢喜,“我们现在下去,你先吃个早饭,体温枪在下面。”

    “好,等我涂个唇膏。”

    祝颂声涂好唇膏,换了几套衣服让游以桉看哪套好,整理头发折腾半天,被等不及的游以桉硬拉着出门。

    走到楼梯口前,她扒拉住栏杆,生生停下脚步,“我有点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游以桉低头看了眼时间,“老板娘又买电视又买冰箱,还怕人说?”

    “因为告别的时候太正式了!”

    “没事的,几个熟人还怕,中午还要见我妈呢。”

    祝颂声抓狂道,“你妈我也很怕的,更怕。”

    “是吗,看你之前气势挺足,我妈还有点怕你呢。”

    祝颂声被游以桉说得笑了,知道游以桉在逗她,“你真是不孝啊,大过年还给你妈找不痛快。”

    “可是我想痛快啊,她迟早是要知道的,今天让她知道还好办点。”

    两人在楼道间说了几句,忽地,隔壁的房门开了条缝,夏糖穿着棉绒睡衣,头发炸毛,“你们两个啊……”

    祝颂声微窘地呆住,“你能听到吗?”

    “听不太清。”夏糖嘴角噙着丝揶揄,“听不到我也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游以桉笑道:“都知道什么了?”

    夏糖望向祝颂声,语气好笑,“知道你昨晚不想让桉姐跟你一起睡,是我给她找的4号房钥匙。”

    “还知道你骗我,你根本没去机场,骗我的时候信念感很强啊。”

    “哎呀!”祝颂声被调侃得无地自容,撇开游以桉的手,自己先下楼了。

    游以桉和夏糖对望着笑了笑,跟着下楼了。

    楼下,小澈和褚橙在客厅做皮蛋肉丸,还有两个住客在厨房忙活,小澈昨天已经见过祝颂声了,并且告知了大家,所以剩下几人看到她并不惊讶。

    褚橙大声喊了句声声,“除夕能看到你真好呀。”

    祝颂声红着脸跟大家打了招呼。

    几人一通寒暄,褚橙问祝颂声要不要和她们一起吃面条,刚好煨了汤,可以用刚炒的芹菜牛肉当浇头。

    “好啊。”祝颂声偏头看向游以桉,“你要吗?”

    “我吃过早饭了。”

    游以桉找了体温枪要祝颂声测,发现体温在正常范围,用过体温计也是,稍稍放下心来。

    看会电视的工夫,热气腾腾的面条被端上来,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吃,讨论晚上的年夜饭怎么安排。

    祝颂声吃了几口面条,游以桉在一旁提醒道:“垫吧一口行了,我妈做饭了,等会吃不下她要骂人的。”

    周围人听到了怪腔怪调的噢了声,小澈笑道:“还好没问你们要不要在这吃。”

    祝颂声脸热了,吃完后洗干净自己这只碗,再洗手时和游以桉说:“我们买个洗碗机吧。”

    “你之前应该很少来格格屋,大家做饭的次数挺多的,买洗碗机会方便点。”

    游以桉答应了,“年后装吧。”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祝颂声那点紧张劲又上来了,寻思着:“我什么都不带不好吧,先去商场买点东西,买什么好呢?”

    眼下已经十点多,游以桉开动车,“去我家附近的吧,随便买点就行。”

    真的行吗,祝颂声将信将疑,看游以桉挺自在的,她想起来一件更重要的大事,绷直身子拷问,“……小晴呢。”

    “还没问你呢,怎么回事?”

    游以桉三两语解释清楚,“相亲认识的,我和她之间没什么,我妈和她妈玩得来。”

    答案祝颂声并不意外,“所以你是故意气我?”

    游以桉嗯了声,看了眼祝颂声的表情,没什么负担地道歉,“对不起,你说的很对,故意把伴侣弄哭当然算一种暴力。”

    祝颂声沉默了会,“你挺信任我的,方向盘在我手里还敢这么气我,不怕我一生气整车人出什么意外吗?”

    “我后面身体不舒服,很想停在路边换你开,但我怕你妈妈发现是我。”

    游以桉心下惊了瞬,祝颂声这么说,她现在也想把车停在路边,好好解释一切,让这一茬能平稳度过。

    祝颂声像是知道她想干嘛,把手放在她大腿上抚了几下,“没事,我已经不生气了,我不想看你向我道歉,不说了。”

    两人都沉默了会,祝颂声哀叹一声,“你妈和小晴妈妈玩得好,你妈都不认识我妈呢。”

    “别打退堂鼓啊,马上要到了。”游以桉拿出祝颂声以前说过的话给她打气,“你是在和我谈,又不是和我妈谈。”

    祝颂声低头搜索“见女朋友妈妈送什么好”,给自己妈妈打气道:“你妈要是认识我妈也会和我妈妈玩得好的,我妈妈特别好。”

    游以桉听了笑了笑。

    祝颂声浏览好多页,放下手机感叹,“还是有点惊讶,你居然去相亲了。”

    游以桉低眉顺眼,假装失落说:“是啊,老女人了,没力气折腾了。”

    祝颂声皱眉,“不老。”

    游以桉不语。

    “一点都不老。”

    祝颂声拍了拍游以桉的腿,义正言辞安抚道:“才三十岁有什么好老的,很年轻啊!”

    游以桉想笑,祝颂声认真安慰她的表情真可爱,她憋住,悲伤地点了点头。

    停车时,她确认,“你过年不回家跟你妈妈说过的吧。”

    “很早前说了。”

    “她怎么说?”

    祝颂声关好车窗,“我上条信息她还没回呢,可能生气了。”

    游以桉顿了顿,“为什么不想回家?”

    “很多原因啊,害怕我妈知道我在日本发生的事,还有,我妈和她前夫好像又在一起了,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祝颂声补充了句,“她前夫就是我爸。”

    游以桉知道祝颂声反感她生物爹,几乎不提,零星几次提都会直接喊许安世或者我妈前夫这样称呼。

    她锁好车,牵着祝颂声的手进了商场,“你妈知道我骗她了,我晚上给她回个电话吧。”

    “你现在才开始担心啊。”祝颂声哼了声,“你以前在她那口碑很好,现在可能不行了。”

    游以桉笑道:“那拜托你帮我吹吹风,挽回一点咯。”

    马上要十一点,祝颂声没时间多挑选,去Burberry买了件羊毛披肩,再去买套护肤品,下电梯去超市时看到有人抱着一束香雪兰,她问游以桉,“我们买束花吧?”

    “行啊,这些差不多了,礼盒什么的家里很多,我车里还有几件,直接提那些去。”

    游以桉又看了眼时间,“现在去花店吧,再晚要迟到了。”

    祝颂声听游以桉的,她不熟悉这个商场,跟着游以桉走。

    花店里上了许多年宵花,红彤彤的一片,祝颂声四处挑着,在一盆蝴蝶兰前停下,喊游以桉过来看,“兰花诶,你妈妈名字里有个兰字,她会喜欢兰花吧?”

    游以桉嗯了声,心觉不妙,看着祝颂声再往里走,果然走到了大花蕙兰前。

    “这个花我怎么以前没见过,叫大花蕙兰,买这个吧,阿姨肯定会觉得我特别用心。”

    游以桉抿唇,不想回避,“方喜晴送了我妈一盆大花蕙兰。”

    她说完观察祝颂声的神色,看她怔了下,点点头说,“哦,我再看看别的吧。”

    刹那间,游以桉忽然有点心疼,祝颂声今天太给她面子了。

    游以桉看祝颂声走到冬青盆景前,和她说:“你先挑,我去打个电话。”

    祝颂声有丝犹疑地看着游以桉,应了声好。

    店外,游以桉拨出游慧兰的电话,那头很快接通。

    游慧兰的声音里透着过年时特有的关切,“到哪里了?路上堵车吗还没到啊,你吴姨做了几道主菜才走的,都是你喜欢吃的,我等你快到了再炒其它的。”

    “十二点半能到了。”

    游以桉轻咳了下嗓子,“妈,跟你说个事,声声要来家里,她给你买了花。”

    游慧兰那头沉默了会,“……哪个声声啊?”

    “之前来过家里的那个声声。”

    游慧兰没说话。

    游以桉陪着等了一会,“妈?”

    游慧兰挂了电话。

    游以桉不紧不慢地重新拨回去,期间透过爱心榕的枝叶,和祝颂声对上目光,看到祝颂声迷茫的目光。

    对于她出来打谁的电话,祝颂声应该猜到了,也是这刻,她承认自己非常失控,毫无顾忌地想推动事情按照所期待的发展。

    她对祝颂声笑笑,刚巧,下一秒,游慧兰接通了。

    “还打来干什么?要带回家里了才知道跟我说了,这几天总不回家也是和这个事有关吧,你疯了啊?”

    游以桉放柔语气,“妈,我们在泰隆这,马上要到家了,你要是不想看到她你现在跟我说清楚,我们不会打扰你的,住月溪府也行,到时候除夕晚上……”

    那头恶狠狠打断:“游以桉,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你们不会打扰我,我要是不答应你就不在家里过年了去跟别人过,是这个意思吗?”

    “妈。”游以桉安抚道,“我是不想你为难……”

    “她现在情况不太好,你骂她她承受不了的。”

    游慧兰气道:“那你别带回家啊,我就承受得了?”

    游以桉沉默了一下,试探说,“妈,你成全我吧,我和她还没有彻底和好,很脆弱的关系。”

    那头暂时只能听见呼吸声。

    许久,游慧兰语气平静下来,“你不要让她再送百合花了,特别是开得很旺盛的那种,我上次过敏差点进医院,你记得吧?”

    游以桉心头漫上喜悦,又眼眶一热,游慧兰退让反而让她心尖泛起酸涩,“不送了不送了,会送更好看的。”

    “妈,我知道你心善,声声也知道,她为了给你买礼物想破了脑袋。”

    游慧兰呵了声,“别给我戴高帽,大过年的,她来都来了我还怎么办?”

    说完这句,游慧兰挂了电话。

    游以桉进店里时,祝颂声已经选好了花,指了指问她的意见。

    连瓶都搭配好的几束五代同堂果,这种肥嘟嘟黄灿灿的东西一看就是祝颂声的审美,柜台上还放着一盆开得正旺的鹅黄大花蕙兰,视线所及一片耀眼的黄,温暖炫目。

    祝颂声抬起下巴,得意地和游以桉说:“我想过了,兰花可以放花架,五代果可以放在你们家展示柜中间,为什么别人买了我就不能买呢,我也想买啊。”

    游以桉嘴角微扬,这才是她熟悉的祝颂声,刚才那隐忍做派怪不适应的。

    “都好看,我妈肯定喜欢,放心吧。”

    提着一堆东西去车库,上车后,祝颂声紧急继续搜“新年上门见婆婆教程”,游以桉跟她说话都不理。

    游家的老房子在榆城市中心一带,三层楼的老房子,一公里外就是繁华商圈。

    幼时,游以桉总是听领居说她们这片一定会拆迁,到时候人人都将有大几百万的资产,千万也是有可能的,结果到现在,周围的房子都拆了,这一片还是没拆。

    到现在更是拆不起了。

    游慧兰许多年前还会嘀咕一句真是没发财的命,老房子不管是卖是租也能赚笔大的,可这么多年已经住习惯了,渐渐不爱挪了。

    车停好后,祝颂声提了两盆花已经提不动了,剩下的全交给游以桉提。

    小巷里传来舞狮队训练的声音,一片锣鼓喧天,经过她们时,有只小狮子凑近祝颂声,大幅度地向她摇摇脑袋使坏,害她差点把花给摔了。

    到了家门口,祝颂声把花放到地上喘口气,跟游以桉说:“你有时候挺疯的。”

    “怎么了?”

    “我买花的那会你才和阿姨交代吧?”

    “是啊。”游以桉按下门铃,“怕吗?”

    事已至此,祝颂声害怕也没用了,紧急理了下并不乱的头发,“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按了三下后,门开了。

    祝颂声望向那张和游以桉有五分相像的脸,露出这辈子能露出的最大笑容,“阿姨好,好久不见,您还记得我吗。”

    游慧兰毫不知情般,脸上又惊又喜,同样在笑,“你好你好,当然记得你,好多年没看到你了。”

    她招呼祝颂声进来,拆新拖鞋的时候偷偷白了眼游以桉,又和颜悦色跟祝颂声说:“赶紧换鞋吧,外面很冷吧?”

    “不冷不冷。”

    祝颂声把花放下,“阿姨,您看看您喜不喜欢,不喜欢我等会再去看看。”

    游慧兰看过去,一副不知道多高兴的样子,“啊,还带了花啊,搞这么客气。”

    游以桉在心里笑笑,她妈一点都不见电话里的排斥。她把手里提的东西放下,“都是声声买的。”

    “太客气了。”游慧兰望去,数落了句,“买点花就行了,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祝颂声看到另一盆大花蕙兰摆在了电视柜前左侧花架,她换好鞋,亲自把自己带来的那盆摆在了另一侧,“阿姨,原来你真的喜欢兰花啊。”

    “是的,哈哈。”游慧兰面露几分尴尬,很给情绪价值地笑,“你有心了,你选的我特别喜欢。”

    她朝游以桉使眼色,“你们快去洗手吧,在客厅坐会,我还有两个菜没炒,怕冷了。”

    游以桉领着祝颂声去了洗手间,救了快要笑僵的她妈。

    洗完手,游以桉带祝颂声在沙发坐下,如今电视柜左右两侧各摆上了一盆兰花,繁复多彩得让人无法忽视,像是在打擂台。

    第36章 必须和我睡一起

    坐了没一分钟,祝颂声压低声音问游以桉,“网上说过年去对象家不能主动帮忙,但我这个情况特殊,我去不去啊?”

    游以桉为某个称呼暗爽,“你能帮什么,等会又把厨房炸了,坐着吧。”

    “你说的啊。”祝颂声缓了口气,紧紧挨着游以桉坐,“你妈妈好像变了……见到我好热情。”

    “你也对她也热情呀,放松点。”

    祝颂声点点头,觉得口渴,抄起桌上的茶壶想给自己倒杯茶喝,一个没端稳,砰呲一声,茶杯碎了。

    她手忙脚乱捡起大头的碎片,游以桉跟着吓一跳。

    “没烫到吧?”

    祝颂声瞄了眼厨房,“没有,现在怎么办。”

    游以桉去拿扫把,“碎渣别捡了,放着我来。”

    祝颂声停下动作,蹲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间,等待游以桉来时特别害怕游慧兰从厨房出来问怎么了,倒不是觉得自己犯了多大错,和游慧兰单独相处她会紧张。

    好在等游以桉收拾完地板,厨房的门还是没开。

    “你说你妈妈听到了没。”

    “听到了吧。”

    “那她怎么不出来看看?”

    游以桉轻笑出声,“她知道你怕她呀。”

    “……”祝颂声懒得理她了。

    二十分钟后,厨房门被打开,游慧兰端出最后一道荷塘小炒,脱了围裙招呼道:“来吃饭了,都洗手了吧?”

    游以桉拉着祝颂声去餐桌,祝颂声回应了一句,“我们都洗了。”

    中午只有三个人吃饭,但桌上满满当当要有十个碗,几道硬菜自不必说,凉菜热卤水果八宝饭皆有。

    祝颂声尝了离她位置最近的几道菜,马上拍马屁道:“阿姨,你做的菜好好吃,每一道都是。”

    游以桉听了憋住笑意,那几道菜都是吴姨的拿手菜。

    刚想替她妈说话,她妈不害臊地承认道:“是吧,阿姨专门学的,你下次来阿姨还给你做,阿姨一做饭以桉每次都要吃两大碗。”

    游以桉微微吃惊,不知道她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可能她妈也不知道,捡着什么话就说什么。

    “真的啊。”祝颂声尽情捧场说:“难怪来之前她让我只垫吧一口,原来是怕我错过阿姨的厨艺了。”

    游以桉低下头,开始脚趾扣地。

    游慧兰哈哈大笑,“你多吃点。”

    她用手肘推搡了把游以桉,“我不知道声声喜欢吃什么,你给她多夹菜啊,别客气。”

    “阿姨,我都喜欢吃。”

    游以桉看了眼离祝颂声最远的那道板栗烧鸡,站起来换了菜的位置,把祝颂声喜欢的菜都移到前面。“鸡翅还喜欢吃吗?”

    祝颂声被游以桉高调的动作弄得红温,“放那就好,我夹得到。”

    游慧兰站起来一起帮忙移了下菜,“声声喜欢吃鸡呀,阿姨下次还给你做。”

    “她喜欢吃里面的板栗。”

    “鸡也喜欢。”祝颂声忙说。

    吃到中途,游慧兰问了她们要喝什么,倒好饮料后发觉忘了合影留恋,拿出家里的相机拍了几张。

    祝颂声吃完一碗,被游慧兰劝着又添了饭,最后揉着肚子把碗放到了厨房。

    饭后,游以桉帮忙收拾桌子,让祝颂声去客厅或者她房间坐会。

    祝颂声果断选择上楼,去了游以桉的卧室。

    看祝颂声的身影消失后,游慧兰揉揉脸放松肌肉,白了一眼游以桉,“我是看在过年的份上,不想骂你。”

    “要不是今天除夕,我理都不会理你。”

    游以桉默默擦完桌子,洗完碗,给游慧兰递上一杯热茶,“妈,辛苦了。”

    游慧兰瞧着游以桉,不接这茶,伸出食指用力点了点游以桉的胸口,“你啊,我电话里都没说什么,你马上威胁我不在家过年了,我当时这个心口……”

    “我把你养这么大,你是吃准了我心疼你。”

    游以桉心下动容,忍住情绪,“妈……”

    游慧兰叹了口气。

    “你办的这叫什么事,那陈姐呢?”

    游以桉放下茶,神色坦然,“你脱口而出问的是陈姐,都不是小晴了,我有女朋友不耽误你和陈阿姨做朋友吧?”

    游慧兰横了眼游以桉,“你给我一套高温白瓷,要和国瓷合作的那套,我要送人,其它花里胡哨的陈姐还不一定看得上呢。”

    “不着急吧?我过两天给你。”

    游慧兰喝了口热茶,慢悠悠道:“不着急,被你这么一弄,陈姐还和我来往做什么?”

    游以桉不说话了。

    “你这个事吧,我不算没有心理准备,看你最近老不回家,我想过你是不是有情况了,哪里想得到是她。”

    “多好啊,声声你也熟。”

    “还贫嘴呢?”游慧兰骂了句土话,“看到你那样子就来气。”

    游以桉闭嘴了。

    她一闭嘴,游慧兰又主动说起来,“我看她瘦了点,性格没之前那么张扬了,变了挺多。”

    “我听你霞姨说,不管女孩是瘦是胖都不能评价,怎么说都会给人压力,有时候夸漂亮别人也不见得高兴,我饭桌上没问她怎么瘦了。”

    游以桉抬起眼,诧异了下,“霞姨挺跟得上时代。”

    “那可不,我也可以的吧?”

    “太可以了。”游以桉握住游慧兰的手,郑重道:“妈,谢谢你愿意包容我。”

    她们母女虽然日日相处,却极少说些肉麻的话,游慧兰回握住游以桉,一时没言语,悄悄抹了下眼睛。

    两人无声坐沙发了看了会电视。

    游以桉突然想起一件事,“粘糕呢?怎么没看到它。”

    “你才想起来啊,有了女朋友女儿不见了都无所谓了。”

    “昭宁回来了,她喜欢,大早上把粘糕接着去你姥姥家玩了,反正晚上我们要去吃饭的,让她带走半天没事。”

    昭宁是游以桉大姨的孙女,还在上小学,挺乖的一小孩,每次见到粘糕都要抱上半天。

    游以桉嗯了声,放心了。

    游慧兰问起,“晚上怎么办?”

    “照旧去姥姥那吃饭,声声也去。”

    说到这,她暂时无视游慧兰的震惊,打开手机看看祝颂声有没有发来信息,快要过去一小时了。

    二十分钟前,祝颂声发语音问道:“你的电脑密码是多少,我想玩游戏。”

    游以桉敲下一串数字发出去。

    再抬起头时,游慧兰似乎在出神,没对她刚才的话发表意见。

    “妈,我先上去看看。”

    游慧兰点点头,随她去了。

    游以桉上楼,打开房门望去——室内很暗,祝颂声趴在她的电脑桌前睡着了,半张脸埋在了屈起的手臂里,呼吸平稳,像是上课打瞌睡会有的姿势。

    八成是中午吃多了碳水,餐后嗜睡了。

    她屏住呼吸,站在门口看了许久,心间涌起许多情绪,暂时什么都分辨不了,房间里不冷,她不忍吵醒祝颂声,没让再去床上睡。

    悄声关上房门,再下楼,几天没回来,游慧兰许多过年时要走动的人情没和游以桉说,开始和她商量着。

    商量出来个大致的,游慧兰长叹一口气,“声声要去姥姥家就去吧,我学你的等要到了再打个电话,她们不会说些什么的。”

    游以桉嗯了声,扯了个抱枕给游慧兰,“妈,你午睡吗?”

    “睡不着。”

    “那我上去睡会?”

    游慧兰啧一声,挥挥手赶走她,“去去去,别在这碍眼。”

    游以桉笑笑,上楼了。

    青春期刚弄明白性取向时,游以桉对于出柜这件事想都不敢想,可随着年岁渐长经济独立,成为家里的依靠后,出柜算不了什么事了。

    游慧兰已经完全接受了她的性取向。

    游慧兰是家里的小女儿,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两个姐姐结婚后和夫家关系更为紧密,哥哥定居在新城,游慧兰成了照顾老人的主力。

    去年,姥姥姥爷催婚,游以桉索性坦白,没有人敢责骂她。

    再打开房门,祝颂声已经脱了外衣裤睡在了她的床上,游以桉悄声脱了衣服,看了会祝颂声熟睡的脸,一起睡了午觉。

    醒来时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她是被祝颂声下床的声音弄醒的。

    祝颂声穿好衣服,和游以桉睁开的眼睛对上,“你房间太好睡了,好暖和,我坐了会马上想睡觉了。”

    睡醒后,游以桉嗓子有点哑,晕乎乎回,“以后多来睡。”

    “……我服你了。”

    游以桉靠在床头,这一觉睡得脑袋发晕,她下床洗了把脸,和祝颂声说了晚上的安排。

    祝颂声这会已经波澜不惊了,淡淡点评了句,“我发现你疯起来比我还疯啊。”

    “疯吗。”游以桉没感觉,“你会怕吗?”

    祝颂声摇摇头,“我信你不会让我挨骂的,你想去那我们去吧。”

    她们下楼,发现游慧兰已经不在家里了,不知道去了哪。

    游以桉给祝颂声看了几个可以打招呼的亲戚照片,至于别的人都不重要,让她不必多理会。

    祝颂声乖乖记下那些脸和称呼,和游以桉对了遍。

    等游慧兰到家后,她们出发。

    游以桉大姨小姨两家都回来了,祝颂声依照记忆喊了人,那些人见到她都有些惊奇,客气地热情地,有个被游以桉判定不重要的面孔小声问游慧兰,“这谁啊?”

    游慧兰:“以桉谈的女朋友。”

    那人诧异地嚯了声,似乎下一句要点评上了,霞姨马上按住他的手,“别说话。”

    游以桉带着祝颂声坐下。

    昭宁抱着粘糕进来,粘糕看到游以桉跳下来冲了过去,又围着游慧兰转了几圈。

    转来转去,它转头嗅了嗅祝颂声的裤脚,祝颂声僵在原地,没移腿。

    “粘糕不咬人的,很亲人。”游慧兰说。

    游以桉小心翼翼看着祝颂声,看她怔了一会,弯腰摸摸粘糕的头,“你叫粘糕啊。”

    比小白的名字有特点,世界上有多少只叫小白的狗?属于祝颂声的那只已经死了。

    奶奶不同意她把狗接走,总是哄着她来奶奶家看狗,她一去奶奶不免说些要她和爸爸多亲近的话。高一时,小白被车撞死,那时候它已经十三岁,患有胰腺炎,许多器官都衰竭了,妈妈安慰她小白是生病太痛了自己想走的,自此以后,她没再去过奶奶家。

    格格屋展示柜里的西高地画像真的是合伙人摆的,游以桉居然养狗了,这是她认清自己自以为是的第n个瞬间。

    但又怎样呢,游以桉凭什么不能养狗,许多年过去,她回想以前对游以桉无理的要求,自己也觉得幼稚。

    昭宁又把粘糕抱去玩了。

    中午吃得许多,晚上这顿祝颂声没吃几口,着急下桌的小孩求游以桉帮她们点火玩烟花,游以桉看出祝颂声不想在饭桌久待,让祝颂声陪她们玩去了。

    祝颂声和几个小辈在巷子里玩烟花,一袋子五花八门的品种,绚烂夺目。

    昭宁问:“你是我小姨的女朋友吗?”

    “是呀。”

    昭宁有些羞涩,“我不是说女性朋友,是那个意思。”

    祝颂声笑了笑,“是的,就是那个意思。”

    玩了许久,祝颂声累了,让她们自己玩会,进屋发现游以桉不在,她又出来了,站在门口的桂花树下发了会呆。

    打开手机问游以桉干什么去了,她回了几条消息,发现七点时,她妈给她发来消息。

    [宝贝,除夕快乐,都吃了些什么?]

    往下是一个红包。

    她鼻子发酸,发语音报出许多菜名,“妈妈,你吃的什么?”

    和谁一起吃的,她没问。

    她妈暂时没回她的消息,再往下,和孙静月的对话框旁亮了红点,显示未接受的转账,她做足了心理准备点进去看。

    有许多条备注好由来的转账信息,祝颂声皱着眉往上滑。

    [我不懦弱。]

    发完这句话,孙静月和她发了一个长达三十多分钟的视频,看封面背景似乎是在谁家的客厅。

    祝颂声犹豫了下,放小音量点开看。

    “姐姐死了你们凭什么不去看她,如果哪天你们死了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收尸的,妈,你以为你死了蒋旭涛会理你吗,不可能的!”

    紧接着,镜头由沙发一角对准了中年男人的怒吼,男人骂着方言,祝颂声一个字没听懂。

    她只听得懂孙静月在喊,“你们还想过个好年?不可能的,去死吧……”

    祝颂声关掉声音,拖动进度条到中间,画面里,地上开始出现许多碎玻璃碎碗,竟然还有一把水果刀,再滑动,一个不认识的青年男出现在画面,也许是蒋旭涛。

    她熄了屏幕,消化了会再度打开,滑到最后,跟随镜头的视角打开门,门口站着两个警察,视频结束了。

    视频往下是两张图片。

    [这是你一直要的东西。]

    祝颂声意识到什么,立刻流泪了,她打开图片,真的是备忘录,她不敢在此刻细看遗书的任何一个字,只是加载出原图后保存下来。

    另一张照片是金额明细。

    [你给我的钱我都算清楚了,花了的也写了,你说学费不用还,当我问你借的,我还需要一笔生活费,等我以后有钱了还你。]

    接下来就是一笔一笔转账,转账声明里写了都是哪一笔钱。

    [限额了,明天再转,你答应借我吗?]

    祝颂声回复可以。

    她大口深呼吸,捂住了眼睛,恰逢此时,有人在巷子里放烟花,在她脑袋上一朵朵炸开,昭宁乱喊她道:“小姨嫂,你快看啊!”

    一抬头,烟花升起在屋檐之间,最普通的那种,并不盛大,比不上她和蒋一澄在日本看的那场。

    她眼睛湿润,烟花放完后,找出蒋一澄的微信,发了句“新年快乐”。

    不曾想,那边很快回复了。

    [我是孙静月,祝你新年快乐。]

    她眯起眼,眼泪砸落到屏幕上,心间升起一股酸楚,不要用你姐姐的微信给我发消息,无奈、伤心、悔恨,她抹掉眼泪,没再发什么。

    “小姨嫂……你怎么了?”

    昭宁跑过来看她,仰起脸看她眼睛,“是不是烟花屑炸到你眼睛里了?”

    别的小孩也跑过来,祝颂声说你看错了,“我要去趟超市,你们想不想吃什么呀?”

    小孩们抢着报了零食名字,祝颂声都记下来,搜了下最近的超市,跟着导航走,什么都没想。

    买完东西,游以桉打来电话问她去哪里了,那会她的眼睛已经看不出哭过。

    游以桉在回程的中间距离碰上祝颂声,望了眼她提的袋子,除了许多吃的还有洗漱用品,“这些家里都有。”

    她看清了祝颂声眼里的落寞,“是不是觉得拘束了,我们跟我妈说一声就回家吧。”

    “还好,你亲戚都挺好的。”祝颂声顿了顿,“但回家更好。”

    屋里许多人在,电视里放着春晚,游慧兰在和几个姐妹打牌,小孩们围在一起玩,祝颂声把零食分给小孩们。

    游以桉给小辈发完红包,和游慧兰交代道:“妈,那我们先回去了。”

    “急什么,我刚打上。”

    游慧兰出了张牌,看她们要走,让二姐顶下她的位置,“声声,你等一下。”

    祝颂声定下脚步,看了一眼游以桉,等游慧兰过来。

    游慧兰过来了,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递去,“阿姨下午去取的钱,别嫌少。”

    那红包看着很鼓,祝颂声无声惊呼,又朝游以桉看去,感觉游家许多亲戚的目光都向这边看过来。

    “看她做什么,收下。”游慧兰不由分说把红包塞祝颂声口袋里,“你们先回去,我晚点到家。”

    祝颂声红着脸说谢谢阿姨,死命揪着游以桉的衣服。

    游以桉掰开祝颂声的手牵住,“我们走了。”

    一直到上车,祝颂声都感觉口袋很重,她掏出来红包,第一反应是拍了个照发给她妈。

    [妈妈!游以桉妈妈给我一个大红包!]

    再打开看,祝颂声笑着向游以桉炫耀,“你妈妈怎么没给你?”

    游以桉也笑,“分我几张好不好。”

    回到家,祝颂声卸下来见外人的敷衍,在沙发坐着喝椰汁,挑着果盘里的东西吃。

    春晚她们都不看,只是听个声音,临近零点时,祝颂声给朋友们发新年祝福,主要是给孙文焕发,孙文焕有些生气她没来榴城了,她油嘴滑舌安抚了一通。

    孙文焕:[给我一个理由!]

    祝颂声把刚才拍的那张图发给孙文焕。

    [游以桉她妈给我的^^]

    孙文焕:[你以为我会惊讶?重色轻友算什么理由。]

    祝颂声咬着椰汁吸管,苦恼地又是一通油嘴滑舌。

    安抚完,她泄愤地捶了游以桉一下,趴在游以桉肩头看游以桉的手机。

    游以桉在员工群发红包,“打我干嘛?”

    “都怪你。”

    游以桉不问怎么怪我了,给祝颂声发了个红包。

    两个闹了会,蓦地,祝颂声手机铃响,她一看来电人大惊失色,是她妈打来的。

    犹豫几秒接下,祝睿明急道:“你去见以桉妈妈了吗,我以为就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下呢?过年去别人家里是很重要的事。”

    祝颂声听了几句马上打开免提,让游以桉跟着一起受罪。

    “还有,骗我的事也不解释下,我一直以为以桉是个稳重的性子……”

    “妈妈,是游以桉要我去的,她妈妈对我挺好的。”祝颂声说完这句话,使坏地把手机递给游以桉,“她就在我旁边,你问她吧。”

    游以桉全身紧绷,汗颜地接过来电话,“阿姨,是我。”

    那头语塞了一下,“以桉啊。”

    祝颂声笑着欣赏游以桉无措又不得不装冷静的样子,静静听游以桉怎么解释。

    她想听又不想听的,听到祝睿明在问游以桉为什么要撒谎,声声是不是很早就回国了。

    “声声,你别在一边不说话,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妈妈?”

    祝颂声踩着棉拖,和游以桉小声说,“我先去洗澡了。”

    游以桉想拉她回来,祝颂声挣脱着跑上楼了。

    她洗过澡,给妈妈发了句:妈妈放心吧,我很好。

    过了许久,游以桉上来,没好气道:“你倒是跑得快。”

    “本来就是你撒谎,也是你拉我来的。”祝颂声笑眯眯地,“你当然要负责。”

    “负责,我一定负责。”

    等游以桉掀开被子睡进来,已经一点多了,室外零星还能传来烟花爆竹声。

    “你不是说榆城不准放烟花吗?”

    “去年是管挺严的,我被罚款了。”游以桉也纳闷,“不知道今年怎么了。”

    祝颂声笑着望向天花板的灯,这个房子她来拜访过,来睡觉还是第一次,左看看又看看,她提了提藏蓝色的被子,“你还是喜欢这种老沉的颜色。”

    深色料子衬得的祝颂声的脸更加白皙动人,游以桉注视了会身边的人,暂时没说话。

    祝颂声被盯得不自在了,仔细听了听楼下的动静,“你妈好像回来了。”

    “嗯,听到了。”

    “所以……”

    游以桉知道祝颂声想说什么,这会想起另一件事,凑近了点问祝颂声,“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去你家那晚吗,你没让我和你一起睡。”

    祝颂声茫然,“有吗,那我睡哪里了?”

    “睡你妈床上了。”

    这么一说,祝颂声想起来了,羞得躲进被子里,抓住游以桉的胳膊不放,“你不会为了报复我今晚故意不和我睡觉吧?你不能丢下我和你妈睡。”

    游以桉想想那场面,打了个哆嗦,“我和我妈可睡不来。”

    第一次见祝睿明的那一天她可以记一辈子,她白天被祝睿明绵里藏针地敲打一顿,晚上,祝颂声把她带回家。

    祝颂声向她介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到了展示柜,着重介绍了她最好的朋友孙文焕每年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兴奋地叽里呱啦说完所有后,又在床上和游以桉聊了下今天的感受。

    聊了许久,游以桉感到困意,把枕头放好,“我们关灯吧,我有点困了。”

    “好,我帮你关灯,明天带你逛街去。”

    游以桉懵了下,听这话不对劲,看祝颂声翻身下床,“你去哪?”

    “我今晚想和我妈妈睡。”祝颂声俯下身亲亲她的脸,“我好久没回来了,她平时很忙的,我想跟她聊下天。”

    这惊天的噩耗让游以桉回不过神,没说出来话。

    “我去跟她说你有多么好,我特别喜欢你,这样她也会很喜欢你的!”祝颂声说完又安抚地给游以桉掖被子,“我有好多和你有关的事没和我妈妈说,你们是我觉得最重要的人。”

    游以桉听着,心里的无措稍减了点,“行,那你去吧,你记得多强调一下我们是在你成年后在一起的。”

    “放心吧,我明天跟你睡,中午带你去吃好吃的。”祝颂声关门前给游以桉抛了个飞吻,“晚安。”

    游以桉心情复杂,不想跟祝颂声说晚安。

    恋爱时间越长,她越清楚祝颂声多爱妈,某次,她们在规划暑期旅行时,祝颂声看着地图忽然傻傻笑。

    游以桉还以为是在憧憬她们的旅行,一问,祝颂声是这样说的。

    “我在想我和你,再加上我妈妈,我们仨去草原露营,晚上睡在帐篷里,我左边睡着你,右边睡着我妈妈,那我将是多么幸福的人啊。”

    “这是我的梦想!”

    游以桉听了静静冒冷汗,把这段话记了好多年。

    祝颂声有意无意在她心里植下很深的暗示,最爱的人是妈妈,妈妈是比她重要的,如果游以桉想获得祝颂声更多的爱,必须要对祝颂声很好,要超过她的妈妈。

    这暗示让游以桉在关系里承担了许多,她自己细想来觉得好笑。

    终于也有一次,祝颂声抛开她的妈妈,回归她这个前任的怀抱,选择跟她回家了,还是回家过年,莫大的奖赏让她难以挣脱。

    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晕了她,爆竹声里,她搂着祝颂声安睡,其余什么都暂且往后抛。

    第37章 彻底失去你的目光后

    大年初一,早晨,祝颂声隐约听到有鞭炮在响,她在熟悉的怀抱里睁开眼,又闭上眼继续睡了。

    彻底梦醒时,房间里没有人,祝颂声下床拉开窗帘,一轮太阳照在上空,雪开始融化了,是个好天气。

    穿好衣服下来,游以桉在陪粘糕玩拔河游戏。粘糕听到楼梯口的动静噔噔噔跑过来看祝颂声,望了望她又跑回游以桉那了。

    “鞭炮声吵到你了吗?”

    祝颂声摇摇头,仔细打量了会粘糕,椒盐色的毛发,憨憨的两只黑豆眼睛,挺萌的一只小狗。

    “它会说话吗,可以给它装几个发声按钮。”

    游以桉作嫌弃状,“之前我妈试过,粘糕很笨的。”

    祝颂声笑了,蹲下来摸摸粘糕,“不可能吧,雪纳瑞不是很聪明吗,是没教好吧?”

    游以桉也笑,“那你来教,教个三五年什么都会了。”

    祝颂声抬起头,对视间看清了彼此眼里的意味深长,岔开话题道:“阿姨呢,怎么不在?”

    “和她朋友去看舞狮了。”

    祝颂声明知故问,“你怎么不去?”

    “想和你一起吃早饭。”游以桉把玩具放一边,进了厨房洗手,“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我不饿。”祝颂声跟着进了厨房,看游以桉把一盘五谷丰登端进蒸锅里热,“这些够了,昨天中午是不是剩了很多菜?”

    游以桉点火,应道:“我妈还忘记端出来两道了,这盘杂粮她本来想切好摆盘的,结果忘记蒸了。”

    祝颂声感叹,“太浪费了。”

    砂锅里煮了蔬菜虾仁粥,游以桉盛了一碗要祝颂声先端去吃。

    祝颂声端着去了餐桌,想等游以桉一起。

    迟迟不见游以桉跟着过来,她打开手机,看了会消息,格格屋的群聊聊得热闹,她滑了滑看完了在聊什么。

    许久,游以桉把那盘五谷丰登端过来,“怎么还不吃,等会冷了。”

    祝颂声关了手机,眯着眼吃得漫不经心,她们恋爱的那几年新年都是各回各家,今年是她第一次在游以桉这边过年,体验下来比想象中的美好许多。

    咽下一口粥,她问游以桉,“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走亲戚?”

    “嗯,你要去吗?”

    祝颂声赶紧猛摇头,“我不去了,我过年时我妈那边的亲戚除了姥姥家我都不爱去。”

    游以桉想想也是,“要不我快些去了,然后我们去哪玩?”

    “我等会去格格屋吧,群里在商量今天要不要去游乐园玩,趁着出太阳。”

    游以桉愣了下,应下了,“我送你去。”

    没一会,游慧兰回来了,和游以桉确认了等会的行程,在家吃过午饭后,一行人出了门。

    似乎自知尘埃落定,游以桉一剂猛药下来,游慧兰对祝颂声骤然出现并且很可能以后都要见已经见怪不怪,车里和祝颂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祝颂声的基本信息游慧兰都知道,现在只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阿姨做得饭到底好不好吃这种问题。

    叽里呱啦问得多了,游以桉岔开问题让祝颂声喘口气,问起游慧兰姨姥的病情如何了。

    眼下已经快一点,游以桉直接送祝颂声去游乐园。

    到了门口,祝颂声下车前依依不舍,“我玩去了,你走完亲戚会来接我吧?”

    “当然来。”

    祝颂声憋不住说,“在亲戚家随便坐坐好了,别耽误时间,你早点来找我们,可能有些夜间项目还能玩。”

    说完,她意识到什么,后怕地看了眼游慧兰,看到游慧兰笑得慈祥。

    游慧兰不见被冒犯的样子,乐呵呵地,“你放心,阿姨帮你提醒她,会早点来找你的。”

    游以桉笑了,“妈……”

    去和夏糖汇合的路上,祝颂声止不住想,游以桉明明只比自己大六岁,怎么要比她多干这么多事,人情世故于她而言只是和朋友和妈妈之间的关系,可游以桉还有生意上的关系需要往来,亲戚关系也需要走动。

    在正门口,祝颂声撞上了扮演小青蛇的褚橙,褚橙盘坐在一棵巨大的人造树桩上,许多游客排着队等着和她合影。

    她和褚橙对上目光,可惜褚橙在工作中不能脱离角色说话,只朝她眨眼笑笑。

    格格屋的住客除了小澈今天代为管店其她人都在,还有几个新面孔她没见过,是一个住客的朋友们。

    夏糖朝她挥挥手,等她走近了挽上她的手,“还以为你今天要去见游以桉的亲戚呢。”

    “昨天已经见过她好多亲戚了。”祝颂声向夏糖说了昨晚的事,“她的家人都挺好的。”

    夏糖啧啧几声,“一会离家出走,一会感情啪地升温干脆连家长都见了,你们谈恋爱像坐过山车。”

    祝颂声笑笑,展开手里的地图给夏糖看,“那你玩过山车吗,垂直下坠过山车我上次没排上队。”

    “不玩,我恐高。”

    祝颂声撇撇嘴。

    这家游乐园她之前和褚橙来玩过,今天再来熟悉许多,先赶在人少的时候把人多的项目玩了。

    玩完还是对过山车念念不忘,一行人里面居然没有一个人敢玩,她给游以桉发信息,希望游以桉现在能飞过来陪她玩。

    虽然游以桉又恐高又怕鬼的。

    [姨姥家去完了吗?]

    游以桉:[下一家了。]

    [太好了,过山车七点截止,你快来。]

    玩了一下午,天色渐晚时,褚橙终于休息了,找和她们汇合。

    一行人都嫌弃园区的餐难吃,叫了好吃外卖送到正门口,走去拿时,祝颂声止不住发语音问游以桉,“怎么样了,有这么多亲戚要走吗?”

    吃上饭了,祝颂声继续骚扰游以桉。

    [到哪里了,过山车肯定玩不上了,只能玩碰碰车了。]

    游以桉打过来电话,“还记得林学姐吗,她订了一套宝宝餐具,路上刚好要经过她家,餐具正好在我车里,我顺路给她送过去。”

    祝颂声记得游以桉这个学姐,阴阳怪气了句,“你那个白月光啊。”

    “又乱说。”

    祝颂声哼了声,“送完赶紧过来吧,再不来没有什么项目可以玩了,如果晚上不下雪会放烟花呢。”

    关于游以桉的这个学姐,祝颂声很有印象,见过挺多次。

    她知道林学姐比游以桉大三届,是美院学生会的会长,在校期间开始创办自己的品牌市集,和游以桉因为竞赛相识,之后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游以桉临近毕业前在筹备自己的陶艺工作室,学姐知道后要她跟着她的市集一起全国巡摆,那时学姐的市集已经很有名气了,许多商家报不上名。学姐并不收游以桉摊位费,全当是帮忙积攒点客源,后来又亲自教游以桉怎么运营做品牌。

    总之,这位学姐确实帮助了游以桉很多,游以桉生意上遇到难以决策的事都会问过学姐的意见,让祝颂声感到不满,怎么不问她?因为她不擅长吗,不锻炼她她怎么变得擅长。

    林学姐几年前生了女儿,周岁宴请了她们去,祝颂声第一次见到学姐的老婆,是位中德混血的华裔,黑发碧眼的样子,乍一看,会让人觉得她们混血面孔的女儿是双卵生育的。

    那场周岁宴办得别出心裁,来的人都是极其亲密的朋友,有许多同类,祝颂声现在还记得当时温馨幸福的氛围。

    从伴手礼到布置现场的每一处都能看出爱意,小孩才一岁,已经长手长脚十分健壮。祝颂声观察林学姐和她老婆的交谈,敢肯定小女孩一定是在无限的爱意里出生的。

    一生下来就有两位爱她的妈妈,不知道以后要有多幸福。

    祝颂声记得游以桉脸上的艳羡,她自己不喜欢小孩,并认为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不配拥有一个小孩,但她觉得游以桉是很配的。

    只是,她难以想象那时站在游以桉身边的会是自己,也想象不出来若干年后她们会举办周岁宴,不仅是想象不出来,她对于这种未来甚至反感。

    如果有魔法能投胎变成游以桉的女儿,她倒是挺愿意,光是想想祝睿明会伤心的,她便停止了想象。

    她从没有问过游以桉是否想要这样的生活,宴会过去半个月,她向游以桉提出分手。

    夜色降临之际,园区开始了花车大巡游,沿路亮起来鱼灯阵,褚橙作为老员工,和她们说了接下来有什么好玩的。

    褚橙指了指远处,“喏,看到那个打鼓的红衣古风女人没,我明天就要替她的班了。”

    祝颂声望去,那套衣服看着比褚橙平日穿的演出服厚实许多,“你明天也上班吗,休息一天吧!”

    夏糖也心疼道:“是啊,大过年的没见你歇下来过。”

    “现在不是歇了吗?”褚橙无所谓道,“今天你们还陪我来上班呢,我拿三倍工资干嘛不上。”

    说完,褚橙笑着望向祝颂声,“你现在是老板娘了,我能不能勾引下你免房租?”

    祝颂声想了想游以桉对褚橙的态度,“我可以帮你付房租。”

    褚橙哈哈乐了,“开玩笑的,我知道格格屋不怎么赚钱。”

    花车巡游到一半,游以桉终于打来电话,说她到了门口。

    祝颂声接完电话,兴奋地跟大家说:“我先找她了,等会不过来了。”

    大家知道是要二人世界了,笑着让她去了。

    接到游以桉的时,园区里许多项目都关了,祝颂声不在意,和游以桉随便走走逛逛也很好。

    玩过几个还开着的项目后,她们上了摩天轮休息。

    祝颂声以前不喜欢坐摩天轮,嫌太慢了,二三十分钟坐在上面哪里都不能去很折磨人,而且不觉得有多浪漫,许是很久没坐了,今晚和游以桉坐倒是觉得新鲜。

    她趴在游以桉肩上,俯瞰整座城市,暂时什么都没说。

    游以桉换了个方便祝颂声靠的姿势,“玩累了?”

    祝颂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不好意思,我来太晚了。”

    “没事。”祝颂声坐起来看游以桉,“我们下次还可以来。”

    她问,“你妈妈会怪我吗,是不是干扰你们其它事了。”

    “不会啊。”提起这事,游以桉笑道:“我妈现在有点神呼呼的,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我姨姥也知道你的存在了。”

    “她怎么知道的?”

    “别人告诉她的。”游以桉搂住祝颂声的腰,“所以我们不能轻易分手了。”

    祝颂声垂着眼睫,用力点头,“你不想分我肯定不分。”

    对于这句话,游以桉没太信,但听着总是好话。

    下来摩天轮,广播刚好通知十五分钟后将在中央广场放烟花,两个人火急火燎赶去中央广场。

    园区有众多高大的绿植,灯光暗淡的地方显得阴森,祝颂声带着游以桉走错了路,再绕回去时,烟花在上空爆开,她们站的地方地势高,看起来离烟花非常近。

    银白色的花束刺破云层,紧接着一簇又一簇的烟花飞窜到夜色里,巨大的响动让祝颂声觉得连地面都在震动,愣了好一会,她才想起来和游以桉合影。

    好在这场烟花时间很长,不仅有时间合影,还能挑角度拍了许多张,烟花散尽时如同梦醒般。

    “现在我们不用赶路了。”祝颂声揉揉看酸了的脖子。

    游以桉拉着祝颂声坐在路边的休憩椅上坐下,“我在中央广场看过,我们现在的位置比那里要震撼点。”

    “真的啊?”祝颂声笑起来,“好幸运。”

    她们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山下亮起灯的城堡,天气到底还是有点冷,两个人靠近了点,暂时不想动弹。

    “你去林学姐家里了?”

    “嗯,只待几分钟。”

    祝颂声问起,“她女儿是不是很大了?”

    “都上幼儿园了,你要看照片吗?”

    “不用。”祝颂声直白道:“我不喜欢小孩。”

    游以桉闻言怔了下,抛开随聊的态度,仔细探究祝颂声的意思。

    她不确定是不是想太多了,不管祝颂声喜不喜欢小孩,她们以后会有小孩的概率都约等于0……以她们眼下的感情状态,光是认为祝颂声是这个意思都显得是她自作多情。

    想了几秒,她岔开话题,“那粘糕呢?”

    “粘糕好像不喜欢我呢。”祝颂声感叹一句,“它好像在观察我?”

    “家里一般没人过夜,它对你很好奇,粘糕很亲人的,你多和它玩玩它会很黏你的。”

    祝颂声想到什么,弯眼神秘地笑了,“如果我教会它怎么按按钮,阿姨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笨呢。”

    游以桉听乐了,“你先教会再说吧,没那么容易的。”

    四处无人的地方,再对视起来,祝颂声开始有了别的想法,仰起脸问,“你想不想亲我?”

    游以桉的目光落在了祝颂声的唇上,几秒后,贪恋地压了上去,将吻未吻之际,祝颂声微微偏头,让游以桉扑了个空。

    她笑着使坏,“有两次,我想吻你都被你躲了,我当时很难受,你都没有解释过一句。”

    言下之意是现在可以说了。

    游以桉一怔,下意识想要道歉。道歉,再送上亲吻,轻柔地把这件事带过,这是最能和祝颂声继续维持关系的方法了。

    祝颂声的半张脸都掩在了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她知道对方正在等着她的解释,却生出别的欲望,想抛弃粉饰太平的语句,将深埋在心中刺展露给祝颂声看。

    她迟疑又迟疑,选择了说出来,并承担可能会有的后果。

    “你知道吗,有段时间我总是能梦到你,只是梦到你,和你有关的梦里没有我。”

    祝颂声瞳孔缩了下,没明白游以桉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许多时候,你都在和别人接吻。”

    祝颂声眼神彻底变了,显得忐忑。

    “有时候这个人是你的新女友,我忍不住去看你的微博,所以知道她长什么样,很漂亮,也许是很多女人都会喜欢的那种长相吧,你们在我的梦里吻在一起,非常甜蜜。”

    “有时候,和你亲吻的人没有脸,可以是任何一张除了我的脸,而我永远只能看着。”

    说罢,游以桉自嘲地笑笑,“你说这算春梦吗,还是噩梦?”

    亲密的气氛不复存在,现在需要解释的人成了祝颂声。

    游以桉心脏跳动的频次加快,咚咚咚,她们脆弱的关系没到说这些的时候,稍有不慎,谁知道下一分钟祝颂声会不会跟她说再也不见。

    在祝颂声沉默的时间里,游以桉已然感到悔意,沉默在此刻像缓慢的凌迟,比任何反应都让游以桉痛苦。

    沉默许久,祝颂声能感受到游以桉的焦灼,她开口,“你让我想想怎么和你说。”

    下唇被自己咬得殷红,她又开始觉得自己很奇怪了,她清楚游以桉在表达因为她感到痛苦,心里却升起奇异的喜悦。

    该如何向游以桉说清楚她的感受,她的自私是可以坦诚说出口的吗?

    她知道游以桉在注视她,在游以桉的目光里得到滋养,温柔又包容的目光支撑她独立做别的事情,勇敢去探索世界和自己的边界。

    这样的目光里,她什么危险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仿若一个安全基地。

    许久的无言让气氛已然走向崩坏,祝颂声顾不上组织语言,害怕再不说话游以桉真的会更伤心,说道:“我小学有段时间不愿意在座位上坐好,一度让班主任认为我有多动症,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件事?”

    游以桉点了下头,告诉她自己在认真听。

    “我的数学老师是我妈妈的朋友,她会把我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妈妈,所以她的课我从来不敢乱动,每次感受到老师在看我,我会马上坐好,纠正自己的行为,变得很正常。”

    祝颂声说着皱眉,去握游以桉的手,非要感受到游以桉的回握才能继续说:“如果没有人监督我,盯着我,我很容易不知道我在做什么,陷入混乱,你记得我们住一起的时候吗,我需要被你催促才能做到按时睡觉,需要你的鼓励才能完成我的课业和工作,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长这么大了还是这样。”

    “和你分手后,我没有任何方向了,许多事情都做不好,没有人像你一样照顾我……”

    祝颂声的手骤然收紧,望向游以桉,脸上显露出痛苦,“我的妈妈也没有像你这样对我。”

    “我的朋友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依旧没有成长,把自己的生活搞成一团糟,反正没有人在意我。”

    “我讨厌这样离了别人的照顾就要死要活的自己,我想找到……”

    祝颂声盯着游以桉,停顿了下,“你的替代品。”

    游以桉难以置信地动了动唇,没说出来话,好像没反应过来。

    祝颂声瞧着游以桉的反应,有一瞬间,她感受到自己握着的手有了想抽离的意图,她兀自笑了,“是不是没有想到?”

    不是说游以桉要她说的吗,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干脆全部抖落干净,“我知道你在看我,有些微博是特意发给你看的。”

    “不。”祝颂声纠正自己的用词,逼迫自己说出百分百的真实情况,“知道你每天都会看我的小号后,之后我发的每一条微博都是在预设你会有的反应发出的。”

    这句话一出,她清晰地感受到游以桉的手抖了抖,会觉得惊悚吗,她还没说完呢。

    她咽下喉间泛起的酸楚,继续道:“我觉得我们这样很奇怪。”

    “当我想发一些阴暗的想法时,我讨厌你的注视,听起来很奇怪是吧?既渴望你的目光又讨厌你的目光,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清楚。”

    “到最后,我忍受不了,所以我才发了那条微博。”说到这,祝颂声眼里开始有了泪光,她没擦。

    “我的本意是想告诉你,你之所以会持续看我微博那么久,是因为我知情这一切而且……你所看到的内容都是我为了刺激你继续看下去而写的,只是一种伪装,那不是真的我。”

    “不管是我的文字还是本人,只要我稍微透露出我的真实,你一定会离开的。”

    “我这么做了后,你果然离开了,彻底失去了你的目光后,我的生活比之前更糟糕了,然后蒋一澄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日本,我答应了。”

    祝颂声长舒一口气,“事情就是这样。”

    全部说完了,她感到畅快,也许说得太多了,游以桉的手还是被她握着,她怀疑只要她不再用力,那只手马上便会滑落。

    游以桉的整个人冷了下来,祝颂声自毁般继续说:“如果你在我发完那条微博后来找我,如果你来跟我说说话,我一定会愿意跟你和好的,而且这次和好只要你不对我表露出厌恶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可你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我也恨你。”她说。

    眼泪落下来的瞬间,游以桉抽开了她的手,似乎是因为过度震惊,许久才说出来话,“你知道我在看你微博,还故意发你和前女友的接吻感受,然后……你希望我看完后能找你复合?”

    游以桉面无表情,“你把我当什么,要我做到这个份上吗?”

    祝颂声哭着,游以桉也不见要安慰她的意思,她自顾自哭了会,仔细回忆起游以桉刚才的话,忽然抓住了某个奇怪的点,一个猜想浮现在脑海。

    她自己擦眼泪,问游以桉,“……你是不是没有看完?”

    “什么?”

    “我的那条微博,你是不是只看了前一半?”

    游以桉蹙着眉,不想回忆起,“只看过一次。”

    祝颂声掏出手机,找到那条微博,给游以桉看了眼,确认道:“是这条吧?”

    游以桉一瞥,看到那个不属于她的人名时马上移开眼,烦躁地嗯了一声。

    得到确认后,祝颂声当着游以桉的面,点开那条微博,点击展开全文,把屏幕递给游以桉,“你看了后面的内容吗?”

    游以桉不知道祝颂声在干什么,被这种接近羞辱的动作弄得心乱,耐着脾气再看了一眼。

    [和虞亦安第一次接吻时……]

    这段话她已经看过了,避开去找所谓她没看到的话,她看到若干个省略号后,出现这样一段话。

    [亲爱的前妻姐,上面的内容是我和你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写的,只是把人名换成了别人而已,我当然知道你会很伤心,我不想让你伤心,也不想为了让你不伤心压抑我自己,别再关注我了,我只想自己待着,我和你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不要管我了。]

    游以桉看完了,拿手捂了捂脸,她需要冷静下。

    “虞亦安是?”

    “……就是你名字缩写yya再随便打的名字啊。”

    游以桉反应过来后想骂祝颂声,搵怒道:“你有病啊,这我能想到吗?”

    祝颂声才奇怪,“虞奕安和游以桉还不像吗,而且我后面也说明了呀。”

    游以桉气极反笑,“你觉得我还能忍到看完吗,我看到你新女友名字还要想想是不是和我的名字很像,谁有这么自恋?”

    “我真的没有自恋到认为,哇,这个和我名字缩写一样的人一定是我的替代品吧。”

    祝颂声心说,就是啊,就是这样的,你怎么想不到呢?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祝颂声想起什么,一脸恍然大悟,“难怪,我之前夸你吻技好你会莫名其妙凶我。”

    膈应了这么久的事,竟然是半场乌龙,游以桉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心里冒出了许多以前没察觉的,关于她们关系的许多隐患,巨大的冲击下,最大的念头是——祝颂声只是有点小坏而已,不是故意伤害她的,祝颂声比她想象中的还需要她。

    游以桉接过来手机,又仔细看了遍那条微博的前半部分,没忍住笑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写了第一次和我接吻的感受?”

    “我备忘录里的私密日记也要告诉你吗,而且写的全是没营养的口水话啊,我没你文笔好,榆窑里的宣传文案你一开始都不敢让我写。”

    游以桉提了提眉心,她需要缓缓神,好好消化这件事,放空放松一下。

    偏偏有人要打扰她。

    祝颂声笑着问,“现在要接吻吗?”

    她故意用微博里提到的词汇,“我们现在幸福一下?”

    游以桉不语,在祝颂声慢慢靠近时别扭地别开脸。

    祝颂声来劲了,揪着游以桉手臂不放,“亲嘛。”

    “亲我一下。”

    “亲一下嘛,就一下。”

    祝颂声凑近游以桉的唇,只差一厘米时,游以桉主动吻了上去,重重地啃咬,送上并不温柔的吻。

    过于粗暴的动作让祝颂声有些喘不上气,她自知理亏地热情回应着,等舌头尝到甜腥的味道时,终于吃痛地推开游以桉,抹了下嘴唇,“很疼啊!”

    游以桉看到祝颂声的脸通红,泛着春情,嘴唇微微破裂,重逢那晚,她看到祝颂声唇角有过伤口,阴暗地想不知道是谁亲的。

    好了,现在记忆更新,完全是她亲的了。

    控诉完,祝颂声埋在游以桉的怀里平复呼吸,好一会,她抬起头,轻轻吐露一句话,“今晚带我回家吧,我说我们的家,方便做。爱的家。”

    第38章 不可见人的欲望

    新年时分,榆城来往的车不多,开往月溪府的路上畅通无阻,有段距离开得过分快,祝颂声怀疑游以桉是不是超速了。

    拐到熟悉的路口时,祝颂声问,“还记得我的小南瓜吗,它还在吗?”

    游以桉把窗开了小缝,“不在了。”

    怎么会还在呢。

    祝颂声所说的小南瓜是她们在万圣节一起刻的南瓜灯,那东西能保留几天?祝颂声有兴致时会重新刻一个,再把上一位的尸体拿去给她煲粥煎南瓜饼。

    如此玩了一阵,兴趣没了,换成一个不雕刻的漂亮南瓜接班,分手后,漂亮南瓜坚持不到三个月开始萎烂。

    分手后的第一个万圣节,她重新雕刻了一个南瓜灯,照旧摆在老地方,祝颂声房里的置物架,偶尔想念祝颂声时,她会学着祝颂声的方式更替一个新的南瓜。

    祝颂声平时喜欢摆一些果香浓郁的水果在书桌,不吃,只是摆着好看,喜欢闻自然的果香味飘过来,最爱摆的是水蜜桃。到了水蜜桃季,她延续祝颂声的习惯,继续在没有人住的房间里摆上几颗水蜜桃。

    她不觉得自己行为奇怪,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在她的房子里用不伤害任何人的方式想念前任,没有人会知道,所以并不丢人。

    她问起一件事,“之前你说要送我礼物,结果我们吵架没送成,那个礼物呢?”

    “好像落在你家门口了,我没拿回来。”

    “是什么?”

    祝颂声眨巴眨巴眼,“可以远程的小玩。具。”

    “……”游以桉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祝颂声笑起来,“后来我又买了一个,你在格格屋见到了呀,只是我们没用上。”

    游以桉望了祝颂声一眼,说不清心里的感受,“那会我们没有要和好的意图吧,你送我远程。玩。具干什么?”

    “我又没说是要你和你玩,送你只是单纯送你,没有别的意思,你和谁玩都可以。”

    游以桉笑了声,没搭腔。

    祝颂声脸上微红,“好吧,我觉得除了骗你睡我没什么其它增进感情的办法,但你都不要。”

    “现在想要了。”

    祝颂声脸上更烫了。

    周边越来越熟悉,游以桉停好车,按下电梯,门打开。

    祝颂声一眼望去家里,和记忆里的样子没什么差别,她环视一圈,小声惊呼,“挺干净的,你上次还说都是灰。”

    “前几天喊阿姨全部打扫了遍。”

    祝颂声表扬她,“准备很及时。”

    游以桉关上门,以一个亲吻回应了祝颂声的表扬。

    衣服一路脱到了浴室,水雾弥漫,马鞭草的香气充斥着整个空间,祝颂声觉得水温太烫了,游以桉触碰过的地方都像被烙印般发热,花洒声渐渐盖不住两人的呼吸。

    把身上的泡沫洗净,祝颂声突兀地反应过来,“怎么办,我没衣服穿。”

    “没必要穿。”游以桉说是这么说,关掉花洒后去给祝颂声找了自己的衣服。

    再过来时,祝颂声望着她直笑,“我还以为你说真的。”

    “本来是真的,怕你感冒了。”

    游以桉找出来吹风机,插上线后把祝颂声揽进怀里,动作很快地给祝颂声吹头发。

    手指插进发根时,泛起的痒意让祝颂声缩了缩脖子,身上有噼啪的电流窜过,她忍着不动,让游以桉吹完了。

    轮到她给游以桉吹时,游以桉没她那么安分,手从她因高抬手臂而露出的一小截腰往上,擦过某一处时,她止不住弯腰,“你还吹不吹?”

    游以桉无所谓地覆上祝颂声握着吹风的手,按掉响动,再吻上祝颂声的唇。

    亲吻间,她直接被游以桉拐进了房间,连打量房间的功夫都没有,被压到床上,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后,游以桉的唇落到了她的脖颈,再往下,刚穿好的衣服真的没必要穿了。

    身体在给游以桉吹头发已经发软,她前几次都太过紧张,没有哪一次比这次更能配合游以桉。

    几乎没坚持多久,她很快呼吸紊乱。

    过分敏感的身体微微发颤,极端脆弱之际,游以桉没放过她,吻着继续,这次命令她道:“别忍着,我想听。”

    “想听你自己的声音。”

    祝颂声犹豫了下,承受着,忍不住泄出来声音,尾音都无意识透着软。

    休息时喘息,她动了动身体,平复呼吸道:“我可以了,换你吧。”

    游以桉和她的声音同步,沉声问:“很喜欢玩这些吗?”

    祝颂声看到游以桉下床,在抽屉里拿出一个熟悉的东西,再眼熟也不得不想到上次见到它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声音响起来时,她忍不住心想,这还能用吗,或者,还是同一个吗,等真的感受到时,她很快叫了出来,“我已经……”

    她侧躺着,迎合游以桉的喜好被迫以承受,有几个瞬间如同岸边搁浅的鱼,打挺似的弓起身体,颤抖着想翻滚。

    受不了时,她偷偷松开腿,游以桉变得有点冷硬,不轻不重地落下一个巴掌。

    祝颂声的一双手被游以桉制住,迟钝地察觉到游以桉今晚不太寻常,为什么,不是说清楚了吗,她从牙缝努力吐清楚字,“可以了,我已经够了,换你吧。”

    游以桉没答应,欣赏她在欢愉里挣扎。

    “我不想……太刺激了,我受不了。”

    快要彻底失控时,祝颂声猛地挣脱开游以桉的手,关了响动,后怕地看了眼床单。

    幸好没事,她哀怨地看了眼游以桉,“都说了不想了。”

    游以桉没当回事,看了眼白净的线条,“不想并拢的话,打开也行。”

    祝颂声神色吃惊,这次太过了,她忍耐了会带着哭腔叫停,“不要了。”

    如果不是找不到理由,她都要怀疑游以桉是不是生气了。

    游以桉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倒更加肆意地碾过脆弱,吻着她的唇,直到感受到她的身体彻底失控时也没放缓,她意识到什么,羞于面对地闭上眼。

    终于能重新并拢,她蜷缩成一个保护自己的姿势,有了时间大口呼吸。

    游以桉盯着祝颂声颤抖的眼睫,启唇问:“爽吗?”

    祝颂声不肯睁眼,有些想哭了,“……我都说了不要了,你都不听我的。”

    游以桉侧身去床头撕开一片湿巾,擦了擦手,闻言并不抱歉,“你不喜欢被这样对待吗?”

    她的目光扫视祝颂声身上的红痕,真漂亮,一寸寸欣赏完,她才说:“你前女友是不是在床上很粗暴,还是床下也一样?”

    “你们玩过点什么,哪一步了,说说吧。”

    闻言,祝颂声猛地睁开眼睛,脸色瞬间煞白。

    第39章 我很喜欢

    一睁眼,她立刻觉得房间里光线太亮了,一切都那么清楚,她看了眼狼藉的床单,无力地缩了缩腿。

    而让她变成这样的人正在拿湿巾一根根擦着手指,衣衫完整,此刻表情冷淡,难以看出是否嫌恶。

    心脏泛起涩意,祝颂声动了动腿,感受到游以桉目光再往哪看时把残余的布料穿好。

    “……没玩什么啊。”她抱着膝盖平声开口,像被老师问责的学生,不知道说什么,但不说话绝对是错上加错。

    游以桉没打算让祝颂声蒙混过关,换了种方式问,“你当时愿意拍摄那组照片,还去参加过地下活动,除了好奇以外,那个圈子里是有东西吸引你的,对吗?”

    祝颂声心里一紧,几乎是在游以桉说完后便立刻否认,“没有。”

    “你好好想想再说。”

    祝颂声还没从刚欢爱完的混沌里脱离,在逼问下晕乎乎答:“有也只有一点点,一点点点点吧。”

    说出口,她飞快看了眼游以桉的脸色。

    游以桉面上没生波澜,心里理解了,祝颂声说的一点便是很多,而且在极力抗拒这种吸引。

    刚察觉到祝颂声也许有这种倾向时,她什么都没有表露,想的是祝颂声还小,那年才多少岁,满二十了吗,也许是被哄骗了才会拍,她不说明白省得祝颂声多再去了解。

    现在想想,她猜这是祝颂声口中所说的“阴暗的想法”之一吧,既然如此,那刚才祝颂声说的那些“不要”是不是反话,她难以判断了。

    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充斥着心脏,不知是什么感受,失望?嫉妒?恨意?对祝颂声还是对自己?一想到她心爱的宝贝也许曾在别人床上被欺。负,她心脏疼得快要爆炸。

    最后那条微博她误会了对象又如何,并不耽误祝颂声确实有了新感情。

    有些想法不是今天才有,摊到明面上后,她平静地任自己发疯,问出来更在意的第二个问题,“所以,你在我之后谈的女朋友是那个圈子的吗?”

    祝颂声愣了两秒,忍受不了这种揣测,被点燃似地大声否认,“不是的!”

    “我从没有和任何人试过那些东西,骗你我明天一定被车撞死。”

    游以桉嘲弄地笑了声,静静注视她,像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实性。

    祝颂声在这种目光里无处遁形,焦灼地膝行到游以桉身侧,“你不相信我?”

    “你相信你刚才说的吗,你一点点的回答是怎么得出来的,如果我再追问,你是不是又要推翻说出口的话了?”

    祝颂声的心冷了下来,苍白说:“是真的,我发誓我没有。”

    楼下突兀地燃起花炮,提醒她今天是阖家团圆的时刻,裸露的肌肤因为寒冷微微发颤,有一刻,她对自己此刻的处境感到茫然。

    为什么突然被这样逼问,她明明那么努力拒绝了别人,怎么没有人安慰她的辛苦,哪怕有又怎么样,游以桉要介意就介意吧,她最讨厌向别人证明自己了。

    她几乎要哭了,听到游以桉继续下着判断,“蒋一澄是你身边唯一的同类,所以你才愿意和她走吧,哪怕她是个烂人。”

    “不准你说她!”

    祝颂声终于吼出来,“她不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游以桉被她的反应弄得怔了下,暂时没说话了。

    祝颂声吸了吸鼻子,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难堪,这样的天气,身上愈加冷了起来,她穿好裤子,从床下捡起来衣服套上。

    来不及穿鞋便跳下床,“你爱信不信,我不和你一起睡了。”

    丢下这句话,她快步冲走出游以桉的房间,走到自己的房间口,按下门把手,发觉按不开,上了锁。

    徒劳地用力按也是无用。

    冰凉的地板开始让她冷颤,她再次试过后放弃了,蹲在地上抱紧膝盖,早知道回檀城过年了,现在和游以桉吵架了连独立的房间都没有,她才发觉自己挺惨的。

    身后传来响动,回头一看,游以桉手上提了她的拖鞋,随手在她身边扔下,“穿好。”

    “啪”地一声让祝颂声觉得屈辱,她站起来把鞋子踢开,恨恨地看着游以桉,“把门打开,我不想和你一起睡了。”

    游以桉望向她的目光很暗很暗,她平白觉得危险,又安慰自己不至于吧,不会的。

    “快点,不打开我就走了。”

    无声对峙许久,游以桉似乎做了一个决定,去柜子里找出钥匙,再过来时向祝颂声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显得没耐心了,“穿鞋子。”

    祝颂声顺从了,决意等门开了她就反锁,游以桉不向她道歉的话,她今晚绝对不会和游以桉说一句话。

    钥匙咔哒转动两圈,游以桉打开了房间。

    祝颂声气鼓鼓大力推开,走进两步,骤然停下脚步,惊讶地眨了眨眼,她的房间以前是这样的吗……

    她曾在一个长住的暑假用心地装饰过她的房间,奶白色的墙,各种家具买时没有统一色彩,最后形成彩虹糖般的风格,会变色的水母吊灯、大番茄凳子、像冰淇淋的懒人沙发、嫩黄书架、绿苹果地毯,组合在一起花里胡哨。

    每次采购完,游以桉问她卧室颜色这么乱不会审美疲劳吗,她说你不懂欣赏。

    这些是她对房间留有的印象,分手后,她带走了许多东西,可现在……几分钟过去,祝颂声还是眩晕,房间像是一直有人在住,哪一处都保有生活痕迹,而且多了许多她没有印象的东西。

    四件套换成了她没买过的样式,可她并不陌生。那是她喜欢的品牌两年前出的新床品,画的是头顶章鱼的少女在植物园春游,图案清新,她刷到过这套床品,心动过,忘记什么原因没买了。

    她的书架上多了许多漫画和杂书,一要扫去,游以桉对她的喜好掌握到了近乎可怕的程度,竟然有一本她一直收不到的绝版漫画,再往下,原先放南瓜灯的地方新放了一个憨萌的南瓜娃娃,收纳柜新增了许多小玩意,全是她喜欢的风格,像她亲自买的。

    书桌还摆着拍摄架,她有时会在这里录开箱视频,此时此刻,书桌上有拆到一半的快递,熟悉的包装盒,是她合作过的文创商家。

    祝颂声接纳着这些信息,她回头望了眼游以桉,心里的委屈已经消失大半。

    游以桉还站在门口,垂着眼睫,心事很重的样子,悲伤从她身上泄出来,祝颂声不懂为什么,好像又知道。

    “……没事的。”一句算不上什么的话起不到安慰的效果,明明是她被游以桉的强迫弄得难过,她感受到游以桉好像比她更无助,更需要安慰。

    她想了想,“我们只是吵架了,我没说要分手,你新添的东西我很喜欢。”

    游以桉抬起眼眸,听了眨眨眼睫,没说什么。

    祝颂声心想,游以桉这癖好,要请阿姨来打扫也是不容易,阿姨去别人家是要收拾干净,来她房间是需要保持凌乱。

    心情忽然转好,祝颂声哪里都好奇,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她用新物件的上市时间来推测游以桉最后一次来房间里的时间,今天是初一,那便是前年的事了。

    她是在前年发的那条微博吗,伤游以桉够深的。

    到了衣柜处,她推开了下,注意到游以桉无意识地伸出手阻拦,没成功。

    里面挂着满满当当的衣服,祝颂声一惊再惊,总觉得这些衣服很眼熟,猛地记起来,是给宋玩当模特时拍的那期y2k风衣服,有些似乎不是,比如有件吊带,游以桉给她配了一件蕾丝开衫。

    祝颂声没忍住笑了,取出来那套衣服,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好笑地望向游以桉说:“你还给我搭衣服啊……真可爱。”

    “你自己在家代替我玩换装游戏呢,难道想找人万圣节cosplay一下我?”

    “我还在格格屋二手交换的地方放了好多件衣服,不会也被你拿了吧。”

    祝颂声得意起来是很难给人留面子的,故意说道:“难怪你会怀疑我偷你衣服,原来是因为你自己喜欢这样。”

    “没偷啊。”游以桉笑得有些冷,“都是我买的,和你不要的,你不要了我才这样做的。”

    祝颂声瞄了眼游以桉,奇怪了,明明是需要游以桉来哄她,游以桉还摆上架子了。

    她不计前嫌,忽然脱了衣服,换上了柜子里的一件贴身珠光露背裙,是那期衣服里最露的一件了,波光粼粼的布料,胸口大开,指印一览无余。

    游以桉眯了眯眼,瞧着祝颂声的动作,看她闻了闻另一件衣服,困惑道:“衣服上还有香味,应该不久前洗过吧,我的衣服你多少天洗一次?”

    “我完全不敢想象,你怎么和阿姨交代你的需求?”

    游以桉懒得回答这些问题,有许多分钟什么都没想,只是静静看祝颂声在穿衣镜前兴奋地整理裙子,觉得挺可爱,又挺失真的。

    照完了,刚才还要哭的人现在不记打地凑上来,笑嘻嘻问她,“怎么样,好看吗,几年前的衣服一点都不过时。”

    “本来就是千禧风。”她讲着冷笑话。

    祝颂声听了笑,似乎刚才的委屈都没有了,她突发奇想地问:“我和她你喜欢谁?”

    无厘头第一句话,游以桉明白祝颂声在说什么,短暂地失神,答道:“她的陪伴比你安全,但没你有趣。”

    祝颂声笑意更深了,强调,“她不能陪你做。爱。”

    她定定向游以桉说:“请继续喜欢我吧,你现在有我了不需要她了。”

    听起来很好,游以桉非要问个彻底,把柔软易碎的语境彻底打碎,“是吗,我拥有你了?”

    “可以有多久?”

    祝颂声微微蹙眉,“我说了啊,只要你不表露出厌恶,我绝不离开。”

    “刚才的事我原谅你了。”她把逃避换成别的说辞,“不高兴的事都不说了,你最近几次都不要我帮你……为什么?”

    游以桉盯了她几秒,轻飘飘逗弄,“手快不了,嘴巴技术也差,怎么都爽不到极点的感觉很折磨人啊。”

    直白的批评让祝颂声失语两秒,不高兴地哼了声,想起刚才的仇,“你刚才一直不停,一轮又一轮也折磨我好不好。”

    游以桉当她是得了便宜卖乖,“那你下次折磨回来。”

    “每次都说下次,就现在吧。”祝颂声拿柔软贴近游以桉,“我现在精神很好,也很有力气。”

    情难自抑地,她吻上游以桉,拉着游以桉的手感受自己,两个人一起坠在了柔软的床上。

    很长一段时间,她痴迷于游以桉的眼睛,睫毛长长的,眼型说不上来,眼尾长翘,似乎是桃花眼又不像,那双眼并不是看谁都深情。

    她曾认真分析过游以桉身上微微冷淡的气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每一个五官单拎出来都是柔和漂亮的,怎么组合在一起却变了味?

    和游以桉相处过的人都不会认为她冷漠,这种整体的冷感和温柔可靠的为人风格一度让祝颂声欲罢不能。

    第一次感受游以桉的身体时,她害羞了许久,游以桉的身体比她成熟很多,有必须健身才会有的漂亮线条,平时穿的那些宽松性冷淡衣服真是掩盖了曼妙曲线。

    当游以桉在她的身下露出别人难得一见的风情时,她会非常有成就感。

    现在,只恨身体在关键时候背叛她,她想使劲,手心忽然蹿上来痛感,让她难以发挥得更好。

    怕抖动更加厉害,她放弃了,换成别的方法,俯下身亲吻游以桉,眉心,鼻尖,到了脖子上,她感受到游以桉的唇擦着她的耳畔,故意哼了些音节。

    祝颂声怔了怔,心跳好快,什么挑逗的话都不想说,只专心地做一件事,慢慢吻过脆弱,她觉得游以桉现在太需要被她好好对待。

    游以桉的眉头皱起来,眼神逐渐无神,觉得身体和心里都很空,仿若灵魂出窍,想起先前这种时候,祝颂声要命地停下,问怎么都不鼓励她。

    祝颂声需要的到底是鼓励,还是命令,她能给的又是什么,她可以既当祝颂声的妈妈又当主人吗,她是否参透了她们关系的真谛,这会是祝颂声一直以来想要的吗。

    可这是她要的吗?她觉得自己需要想想,又怕想得太清楚了。

    许久,祝颂声抬起头来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唇瓣泛起水光,很期待她评价的样子。

    “做得很好。”她这样说。

    她抱祝颂声去浴室,潦草地清洁了会,最后紧紧搂着祝颂声睡在了一起。

    第40章 你不是很喜欢吗

    新的一天,没有人关心早餐如何,在属于她们的私密空间,性|爱发生随时随地。

    在洗漱台交换了一个牙膏味的吻,再然后,台面的凉和身上热混合成无知觉地迷蒙,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粗喘的呼吸和水声。

    许久,游以桉放开祝颂声,抱她下来。

    快十一点,她们不想出门,游以桉决意叫附近生鲜超市的外送,把页面递给祝颂声,“看看吃什么?”

    祝颂声划拉着屏幕,点了许多加工好的熟食,“海鲜拼盘你吃吗,我想吃粉丝扇贝,还想吃海鲜炒饭。”

    游以桉微微点头,“都行。”

    餐不久送到,一盒盒拆开摆好,该加热的加热,吃饭时祝颂声发觉家里毫无新年氛围,毕竟许久无人住过了。

    她想了想,新下单了雪梅和节庆装饰品,问游以桉的意见,“这两幅春联你觉得哪个适合贴家里?”

    游以桉睨了眼,随口道:“左边吧。”

    祝颂声哦了声,下单了左边的,扒了口饭。

    再想说什么时,她望了眼游以桉的神色,默默闭口。

    她能察觉游以桉的情绪不好,原因不清楚,或者说,不确定是哪一个。可能是被她撞破心事的不安,可能是她对于前任的解释没有让游以桉完全接受,还有那些她抗拒的逼问……怎么哪里都是雷区。

    似乎只有亲吻爱抚时,她们才能抛开其它顾虑,短暂地拥紧对方。

    饭后,游以桉接了霞姨打来的电话,祝颂声趁机溜回房间里了。

    现在有了时间细细打量,哪怕隔了一晚,祝颂声心中依旧震惊,眼前的景象和游以桉直白告诉她我很爱你有什么区别?分手许久,游以桉仍然假装她还在时的样子,想象出来更为安全的她。

    看了圈,祝颂声嘴角泛起微笑,从书架上抽出那本高价都收不到的漫画,珍惜地摸摸书皮。

    翻了几页,她美滋滋给漫画拍了图片,发账号炫耀好一通,默认这本漫画现在是她的了。

    她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怎么不算是意外契合?

    游以桉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你在房间吗?”

    那会祝颂声刚回复完评论,兴致上头,从懒人沙发跳下来抱住游以桉,“我好喜欢,谢谢你!”

    游以桉瞥了眼祝颂声手里的漫画,思绪翻飞,一时无言。

    异常地沉默让祝颂声更加惶惑,没明白游以桉在抵触些什么,认为她会觉得变。态吗,根本不会,她享受得不能再享受了。

    她再次说:“没事啊,我很喜欢,真的,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有没有想过把我锁在衣柜?”问出这句话时,她搂住游以桉的脖子,逼近时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在证明她能承受游以桉的所有,也在试探。

    这句话让游以桉不再沉默。她脸色阴沉,好似恍然大悟,盯着祝颂声,“就这么喜欢这些?”

    “你也喜欢啊,你没有想过吗?”

    游以桉没打算掩饰,“想过,但不是你那种。”

    祝颂声笑了,轻佻道:“等会要不要试些别的?”

    游以桉扯了扯嘴角,“你确定吗?”

    祝颂声推开衣柜,目光上下扫了圈,那一期衣服里有条风格朋克的铆钉腰带,印象里也有choker和用于装饰的链子,她不确定游以桉有没有一并收集。

    推开最后一个柜子,她呼吸微微停顿,终于找到了,再回头望向游以桉时,她声音蛊惑地邀请,“我很喜欢。”

    事情从此刻陷入癫狂,起初,祝颂声兴奋到每一个细胞都在滋滋冒泡,还有力气在游以桉的动作下放浪地哇出声,说一些别装了你很上道啊的话。

    再然后,游以桉的力度让她觉得疼,被束缚的手开始发酸,更重要的是,游以桉一直不说话,对她做着这种事好像也并不快乐,似乎很痛苦,心里一痛苦,就在她身体落下双倍的疼痛。

    持续许久,她重重呼吸,请求道:“你为什么都不说话,和我说说话。”

    回答她的是轻柔的桑蚕丝布料,从这一刻开始,她感受到屈辱。

    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念头,她有点想哭,其实系得很松,远不如她在绳。屋看到的那般严实,可她不想反抗。

    爱抚,亲吻,占据,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在她身上发泄着,停下时,游以桉会下床,坐在她的书桌,好整以暇地看一本闲书,而她被迫维持刚才的姿势。

    思绪飘荡去了很奇怪的地方,她有时觉得现在真是太好了,谁说体验这种事情需要在冷硬的刑。房的?在游以桉特意为她打造的美丽囚笼里,浸泡在五彩斑斓,只要顺从就永远不会被抛弃,难道不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皮肤大片裸露也不会感受到冷,只是有着丝丝麻麻的凉意,微弱地,痒痒地,在她忍不住挪动身体时,在她看到游以桉依旧衣衫完整时强烈地意识到她在被怎样对待。

    一潮又一潮的折磨,她甚至怀疑自己发烧了,如果是的话,游以桉应该会紧张地停下,立刻带她去医院,但是游以桉没有。

    所以她没有发烧,所以其实哪里都不疼,哪怕已经感受不到快感,身上唯一的湿润是眼睫,嗓子眼快要冒烟。

    许久,她哑着嗓子发出呜呜的声音,等游以桉注意到动静看过来,替她松开。

    她请求道,“我想喝水。”

    游以桉出去倒了杯水,帮忙端着让她喝下一杯。

    她咕噜咕噜大口喝下,被游以桉擦去嘴角的水痕。

    “还渴吗?”

    “还想喝,好渴。”

    再喝完一杯,游以桉继续在书桌坐下。

    祝颂声朝游以桉的方向侧躺着,“你为什么都不和我说话,理理我好不好?”

    “太吵了。”游以桉微微皱眉,放下书看她,声音居然算得上温柔,“声声,你不需要说话。”

    祝颂声怔了下,胸口闷闷的,思索到底怎么了,她不知道,一直以来,她稀里糊涂地玩着她们的关系,反正游以桉才是那个掌控者,她可以胡乱表达,恣意间,游以桉会有理性守着底线的。

    可现在呢?

    她沉默了会,刚刚给她喝的水太多了,很快感受到了不舒服,不得不再次打破宁静。

    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她看到游以桉皱了皱眉,好像烦了。

    “我……我想去卫生间。”

    游以桉闻言挪了挪椅子,凑近她,上下扫过她的身体,落到某一处时,好玩地按了按她的小腹。

    祝颂声发出一声哭喘,面露惊恐,“我不想这样了,我想去卫生间。”

    “你不是很喜欢吗?”

    一句话让祝颂声噤声,她动了动唇,懵懂的,茫然的。

    她身体紧绷,等游以桉发泄完后,低低哭了,不会吧,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无法思考,用被合在一起的手臂捂住眼睛,一抖一抖地哭了出来,两腿紧绷,害怕不能接受的事情发生。

    游以桉听到了哭声,有道声音提醒她必须停下,却实在好奇祝颂声能做到什么地步。

    祝颂声稍一用力便能挣脱的束缚,更何况,她根本没有命令祝颂声不准去,原来祝颂声对她的接受度这么高,无限遵从,不像是有底线的样子。

    她分不清祝颂声是只对她这样,还是对这件事这样。

    祝颂声生气时总是雷声大雨点也大,骂人的话听起来很刺耳,可只要哄一哄便好了,其实她很知道怎么哄祝颂声。

    床上的人有时又怂又脆弱,连孙静月都对付不了,大概是为了保护自己,每每感受到伤害会张牙舞爪,虚张声势地竖起刺尖,把对方气走吓走。

    只是她从没有欺。负过祝颂声而已,至于祝颂声的心情,为什么要关心呢,有这种倾向的人真的配她小心呵护吗?

    房间里细弱的哭声让游以桉心烦意乱,她移开祝颂声遮住脸的手臂,怜惜道,“去啊。”

    得到这句话,祝颂声伸出手示意她允许,她随便一解便开了。

    这一躺去了许久,再进来时,祝颂声身上淌着水滴,在衣柜里找出浴巾擦了,小声跟她说:“我有点冷。”

    游以桉平静说,“我没有不准你怎么样。”

    祝颂声听后僵愣了下,套了件长T恤,她的胸前现在擦过衣料都疼,别的地方也是。

    她躺回原处,忽然问,“几点了?我手机去哪了。”

    游以桉强硬道:“不需要看手机。”

    好吧,祝颂声全当她在宠游以桉,她拿过来东西,示意游以桉重新系上。

    头脑因为过度的触碰而昏沉,有时她睡过去,被游以桉掐着某处弄醒,她感受不到时间,听不到其它声音。

    中途,游以桉喂她吃饭,她还是不知道到底几点了。

    游以桉一直陪着她,她感到安心,内心深处又升起极大的恐惧,手再过来时,她崩溃地移开身体,已经很不舒服了,她不信游以桉看不到。

    哪里都好疼,心脏灼灼发痛,祝颂声求饶倒:“我想睡觉了,让我去洗澡吧。”

    “我不舒服,我想休息了,求求你。”

    “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她憋不住哭腔了,这一句话说出口,她看到游以桉眼底的怜悯。

    “你去吧。”游以桉这样说,替她解开,先离开了房间,像是抛弃。

    祝颂声缓了缓神,去了浴室,不敢看自己的身体,不节制的欢爱让她身体疲倦,什么都思考不了,再次躺下时,很快进入了睡眠。

    身体酸痛,肋骨居然又开始疼,熟悉的不熟悉的疼痛全部涌上来,睡一会醒一会,从一些诡谲的梦境逃出来时万分庆幸游以桉还睡在她身边,往游以桉的方向靠。

    她梦到蒋一澄了。

    蒋一澄戴着她送的耳机,她猜放的歌是《after17》,那是蒋一澄最喜欢歌。

    蒋一澄穿着和专辑封面一样的白裙子,带着鬼气从森林深处走出来,抱住她的时候毫无实感,“为什么还没有看我的遗书,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声声,我最懂你喜欢什么了,芮文并不是我的女朋友,你有想过和我一起吗?这样我们干什么事都可以一起了。”

    梦里的自己害怕地拒绝了,慌乱地跑出森林,下一个镜头,她重新回到了斑斓的房间,以一个跪姿臣服在谁的裤脚。

    她听到绳子摩擦的声音,蒋一澄和她是同一个姿势,鼓励似的牵住了她的手。

    她缓缓抬头,看到游以桉失望的脸。

    违背伦理的梦境让她骤然惊醒,睁大眼,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她坐起来,回忆梦里蒋一澄说过的话,有几秒钟记不清哪句话是否真的在现实里发生过,她的大脑怎么会梦到这种内容。

    身上的疼痛让她无法忽视,看都不要看,有些地方肯定肿了,她偏头,游以桉还在熟睡。她做贼似地下床,不敢开灯,怕把游以桉吵醒,偷偷摸摸找到手机,亮了屏去了浴室。

    祝颂声对着镜子脱了衣服,细细打量身上的痕迹,再脱下裤子,哪怕做了心理准备,看到内裤上的血迹时仍是一阵恍惚,现在下面是真的不舒服了,结果一点都不敢说。

    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她毫无经验,过了会拿起手机,下意识想找人问问,除了游以桉又该和谁说?

    打开微信,第一条对话框让她微微眯眼,妈妈发来了两条消息。

    [宝贝,你是在惩罚妈妈吗,初二了,回家跟妈妈说说话吧,妈妈想知道你的生活。]

    时间显示昨天中午。吃过饭她都被游以桉压在床上,没有被允许看手机。

    到了初三凌晨三点,也就是两小时前,妈妈又跟她发了一条信息,简单的两个字,喊了她的小名。

    [声声啊。]

    似一句伤心的叹息。

    最近情绪变化总是很快,发生的事情她从不细究,单纯依照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

    和游以桉过新年,开心,游以桉强迫她,伤心,打开房间发现游以桉好像很爱她,她又欢喜起来,再然后,她被游以桉……她不想用虐。待来形容,一颗心起起落落,此刻重重坠落在地。

    她蹲在洗手间,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悄声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