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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明嫣堂”(四)拿到钱了!……

    与明嫣堂的秃头经理“你快闭嘴!”“略略略略!”地交手了一个回合后,那边居然就没动静了。

    毕姗姗急了一下,在小群里向情商最高的霍婷寻求帮助。

    霍婷能在银行里面快速升到部门副总,绝对不是毫无原因的。

    【应该快要解决了。】霍婷告诉毕姗姗,【他们明显坐不住了。】

    【希望如此吧……】毕姗姗回她。

    结果正如霍婷所料。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明嫣堂公关部的秃头经理又杀回来了,对毕姗姗说,【这样。我们付你五万块钱,但你必须发个声明,承认自己捏造事实,向明嫣堂致歉。】

    【那好吧。】毕姗姗的诉求一直是那五万的广告费,面子等等是无所谓的,她说,【你们先付。】

    【你先发。】

    毕姗姗耸耸肩膀,退了一步,【那你们先付两万五吧。然后我这边发致歉声明,你们再付剩下的全部。如果不付,我就继续撕。】

    【行吧。】公关经理不耐烦了,【现在就让财务打给你。你一边等一边写。收到了就可以发了。】

    【才不要呢!】毕姗姗说,【我已经在你们身上花了太多时间精力了,我怕这回又是无用功。】

    秃头经理气得不行,仅仅5分钟后,毕姗姗就收到了公司账户的收款短信。

    秃头经理气呼呼地问:【这回总归可以了吧?!】

    【可以了。】毕姗姗看了几遍自己的首笔入账,感动死了,也感慨坏了,她慢条斯理地打开word文档,开始敲对明嫣堂的致歉书。

    半小时后,“闪闪传媒”的官方号又发了一篇小作文,题目叫:

    【致歉书。】

    正文其实是明嫣堂公关经理审核过的,比较无聊,写:

    【本人的微博账号“闪闪传媒”于2024年2月29日与2024年3月12日分别发布了《明嫣堂!还我血汗钱!》与《明嫣堂还虐待明星!》两篇博文,称明嫣堂不给乙方钱还虐待明星。这两篇博文的内容与事实严重不相符,系本人的捏造,严重损害了明嫣堂声誉,本人在此正式向明嫣堂致以诚挚的歉意。】

    与此同时,“明嫣堂”的官方账号也发表了一篇澄清,说,明嫣堂一直都在走正常的结款流程,现在已经完成打款,毕姗姗不清楚事实就擅自地捏造了谎言。另外明嫣堂没虐待明星,那天活动现场准备确确实实不太充分,于是临时用垃圾桶充当一下签字桌,明嫣堂与顾乘泠本人的沟通良好,但“考虑不周”的问题也存在着,blabla——

    两篇微博发好之后,毕姗姗又收到了她广告费的尾款——还是两万五。

    五万块钱收齐了!!!

    闪闪传媒的银行账户有进账了!!!

    毕姗姗好感动,但也没忘“帮”明嫣堂继续澄清事情真相。

    她在致歉的微博下面又打了一条补充评论,说:

    【我真的是太着急、太冲动了!我应该再等等人家的!我刚发完《明嫣堂还虐待明星》那篇文章10个小时,明嫣堂的付款流程就全部都走完了,哎,我为什么不能等等呢?做完之后三个半月我都已经等过去了呀。】

    大家全都看明白了,哈哈哈地回复她:

    【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巧呢[狗头][狗头][狗头]。】

    过了会儿毕姗姗又继续阴阳:

    【而且我也看错了呀!叫大帅哥趴垃圾桶根本不是什么虐待,是“沟通”过呀!人家肯定是开心的呀!我这眼睛,哎!】

    众人又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中间夹着一个小号阴阳怪气地说毕姗姗:【明显就是一个误会。明嫣堂这么大的一个公司,能欠你钱?他们公司甚至可以用人民币砸死你!】

    毕姗姗觉得这明显是明嫣堂里哪个员工的小号,嘴皮子又利落地道:

    【闪闪传媒:回复@苍鹰武士:来呀来呀来砸我呀,我最喜欢的死法儿就是被大公司用人民币砸死啦!】

    围观群众自然又是一阵“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在明面上,明嫣堂的秃子经理再一次请毕姗姗闭上嘴巴,这次还说:

    【祖宗,我们求求你,闭嘴吧!】

    这一次,已经要到钱的毕姗姗懒散起来,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对方:

    【那行吧~~~合作愉快[心][心][心]】

    其实毕姗姗也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

    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现在已经非常清晰,网上那些吃瓜群众也吃明白了全部的瓜,她没什么好补充的。

    而见双方已经达成“和解”,明嫣堂欠乙方钱及虐待明星这两件事板上钉钉,但闪闪传媒拿到了钱,肯定也不会爆出更多的料了,围观群众渐渐散去,只有“顾乘泠”这个名字被一些人继续关注,微博上面甚至还多了几个奇怪的ID,

    比如一个叫“今天顾乘泠演到男一号了吗?”

    另外一个叫“今天顾乘泠拯救娱乐圈了吗?”

    个别网上的营销号还继续蹭他热度,说:

    【不少人说,被明嫣堂虐待了的顾乘泠比A/B/C帅多了,你们同意吗?】

    自然,ABC都是当红明星。

    可下面的粉丝们也并没有上他们当,都回复他:

    【拉踩的死。】

    【你死了。】

    …………

    拿到钱的这天晚上,吃完晚饭,毕姗姗才发现自己手机上的“电话”APP里多了一条陌生来电。

    算算时间,是自己写“致歉信”的那个时候。

    作为一个开公司的,她自然是打回去了——万一是潜在客户呢?

    电话那边静了一秒后,一个略略带点懒散的声音就传过来:“毕闪闪吗。”

    这个声音有点儿熟,毕姗姗想了几秒然而却没定位到谁,只得介绍自己说:“对的,我是闪闪传媒的毕姗姗,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接起来你的电话。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对面轻轻笑了声儿:“我。顾乘泠。”

    毕姗姗:“!!!”

    来电的竟是小明星!

    毕姗姗紧张了下:他难道是来算账的??自己未经他的同意就发出去他的事情,他来算账了??

    想到这里,毕姗姗的气势明显变弱许多,她问顾乘泠:“啊,那个,是什么事呀?”

    顾乘泠的声音散漫:“我来谢谢你。谢谢你打抱不平,解救了被虐待的、可怜的我。”

    毕姗姗:“…………”

    也不知道顾乘泠是在生气还是在什么,毕姗姗飞速道歉:“对!不!起!”

    “行了,刚逗逗你的。”顾乘泠说,“之前只是想问一下你那边儿收到款了吗,需要我配合什么吗。不过刚才见你微博,应该已经要到钱了。就没事了。”

    “啊……”毕姗姗的心里一热,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问自己还需要什么吗,道,“谢谢,你太好了。我本来还担心呢,自己未经你的允许就发出去你的事情。”

    这个年头,主动想帮别人忙的,太少了,珍稀得像大熊猫。何况是对不熟的人。

    “还好。小事。人人都是优先自己的,把自己先放在首位,是好性格。而且你尽量在顾及我了,全方位地夸奖了我。”顾乘泠的清亮声音带着浅浅的气息,“我非但没损失什么,甚至还获益了。这世间的规则就是,‘未经允许说人坏事是不可以的,但未经允许说人好话,是可以的。’”

    “另外,”顾乘泠又笑了一下,“上次不是说好了吗,‘一起赚大钱’。那这件事上,作为你的赚钱搭子,我当然要支持你。”

    “啊,”毕姗姗想顾乘泠的情绪真够稳定的,悬着的心落定下来,她真诚地说,“真的谢谢你。不过,你为什么有我电话呀?闪闪传媒的网页上好像只有邮箱地址呀?”

    这回轮到对面静了几秒,这回顾乘泠的情绪好像带上了点微妙,他古怪地问毕姗姗:“你已经忘了?”

    毕姗姗:“什么?我忘什么了?”

    “你等等。”顾乘泠在电话里头轻轻地清了一下他的嗓子,而后慢吞吞地开始念道:“毕姗姗,女;出生日期,1994年10月2日;民族,汉;籍贯……”

    “停!!!”毕姗姗终于想起自己曾经给顾乘泠发过简历,尴尬症又犯了一次,她说,“我知道啦!我已经知道啦!”

    可顾乘泠却依然是慢吞吞地念到了这行的最后:“浙江温州。”

    “……好了好了。”毕姗姗忙阻止了他,“顾乘泠,无论如何,我这次多亏了你。嗯,那个,我收到钱啦,我请你今晚吃大餐吧?”

    听毕姗姗说出这句“请你今晚吃大餐吧”,顾乘泠非常明显地愣了一下,半晌无声。

    几秒钟后,因为实在不熟,就在顾乘泠打算说“不用客气了”的时候,毕姗姗又催促道,“来吧,给我一个你的地址!我点个外卖送到你家。”

    “……”顾乘泠也再一次折服于毕姗姗的脑回路,他问:“你说,请我今晚吃大餐,就是点个外卖送到我家?”

    毕姗姗说:“对呀。”

    他们两个又不熟悉。

    顾乘泠说:“算了吧。”

    毕姗姗则说:“要的要的。”

    两个人僵持了下,毕姗姗学东北同学,说:“顾乘泠,别跟我这儿撕吧啦!”

    顾乘泠终于退了一步,说:“那行吧,谢了,我就张开嘴巴等吃的了。”

    说完,他报出了一串地址。

    毕姗姗查了一下,是老小区,房租好像非常便宜。

    “嗯……”毕姗姗觉得,这样挂断电话有点仓促有点奇怪,没话找话地想了几秒,又问顾乘泠,“嗯,上次那个《来追我呀,臭校霸!》的角色,你拿到了吗?”

    “没有。”顾乘泠慢吞吞地道:“上次说过了,导演觉得我不够骚。”

    毕姗姗:“…………”

    毕姗姗想:你已经够骚的了……

    可毕姗姗还是安慰他:“你别难过。人骚太过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情。”

    顾乘泠轻笑了一声,道:“谢谢。”

    “不客气。”

    “说到这里,”顾乘泠突然想起什么,“因为今天的热度,几个本子突然间就被递到了我的手上。这种事是头一回,身边好像也没什么女性朋友能给意见。我们既然是赚钱搭子,你听听剧情,给点建议?”

    “好呀!”毕姗姗自然答应。

    “嗯,”顾乘泠开始说了,“第一个,男主角是一个皇子,女主角是叛军首领。一次次的遇见之后男女主角爱上彼此但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而知晓彼此的真正身份就是在染血的战场上——”

    顾乘泠一个个讲:“第二个,男女主是前世情侣,但今生一个成了除妖上仙,一个成了世间凶兽。前世记忆都封锁在女主心脏的内丹里,男主角炼化之后便可以瞬间想起一切——”

    毕姗姗全听完了,冷静地分析:“第五个故事不行,我们先pass掉。前面四个呢,一二两个都挺好的,但第一个是大女主戏,男主不太容易出彩,第二个呢,男主好像有点儿蠢。这两个比较一下,矬子里面拔个大个,我肯能会选第一个。对了,你都是男主吧?”

    “不是啊。”顾乘泠理所当然似的,“是男五。”

    毕姗姗:“………………”

    我倒。

    他又这样。

    不过想想确实也是。

    靠这一点点小热度,哪可能就接到男主了呢?

    她问:“男五也能看到剧本吗?”

    “不能。”顾乘泠回答说,“我正在看剧本原著。”

    “哦哦哦哦……”毕姗姗说,“你好认真。”

    顾乘泠:“那句话是什么来着,‘比其他人有天赋的人,竟然还比其他人努力’。”

    璧姗姗:“…………”

    毕姗姗艰难地问:“那能说说你的角色吗?”

    “当然。”

    二人这样讨论了阵,毕姗姗倾向于顾乘泠接第一个。

    男五是个宫廷伶官,而且还是一个阉人。他不仅擅长各种乐器,而且作为一个阉伶,他的高音无比美妙,像夜莺一样,其他伶人望尘莫及。他的父亲因为爱上皇帝的一个妃子而被杀了头,几个儿子全被阉割,同时,皇帝允许臣子在床笫上侵犯他们。

    在剧情中,因为时常拌君左右,男五偷偷喜欢女主,但却不敢表现出来。另外,他内心也无比憎恨男主以及他的父亲。

    最后,为拯救千万百姓,同时也为帮助女主事业,他干了一件危险的事,放出去了对于剧情非常重要的一位谋士。

    他当然被守军发现,被凌迟了整整千刀。

    而被捉走的一瞬间,他为送出这个信号发出了一声鹰啸,夜莺终于变成了鹰。

    他身材高挑,外表艳丽,而且因为父亲的事他的脸上被刻了字,写着一个“淫”字,因此脸上时常戴着一副花纹繁杂的半面面具。

    毕姗姗觉得,人设很好。

    “谢谢你了,帮忙不小。”挂断电话前,顾乘泠说,“我想想吧。拜拜了赚钱搭子。”

    “好。”毕姗姗笑,“那你想想哦,拜拜了,赚钱搭子。”

    可能因为良好的教育,顾乘泠没先挂电话。

    可毕姗姗也没先挂电话,于是二人沉默了下,毕姗姗笑了,学着网上对顾乘泠的评价,说:“拜拜喽,大帅哥。”

    顾乘泠轻笑了一声,气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他也想学个网上对毕姗姗的评价,却一时之间没想起来,拖了两秒才终于是记起来了一个词儿,说:“拜拜,女斗士。”

    …………

    挂断电话后毕姗姗有一点儿不可思议。

    那天的“一起赚大钱”本来只是一句玩笑,可几个月后,阴差阳错地,一个仗着对方要到了钱,另一个也因为对方红了一点,真变成了赚钱搭子。

    不过应该也就这一次了。

    毕姗姗想着,打开APP给顾乘泠点了一个米其林套餐,来自某家五星酒店。

    本来是要请大白的,结果最后请小明星了。

    顾乘泠肯定是吃掉了。

    因为一小时后,毕姗姗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尊敬的185xxxxxxxx,您于2024年3月13日通过中国银行账户发起联通充值活动,充值1000元,交易成功。历史账单详情点击……祝您使用愉快!【中国联通】】

    毕姗姗一开始还愣了一下,不过很快,顾乘泠就发过来了一条短信,短信上面就三个字:【咨询费。】

    毕姗姗:“…………”

    她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顾乘泠,竟然把米其林套餐的钱给她手机充话费了。

    那个套餐的价格正正好好是1000块,顾乘泠没吃她的。

    当然表面上,是她自己拿回款后顾乘泠吃了大餐,顾乘泠又付了一笔等价的“剧本讨论费”。

    毕姗姗看了会儿,放下手机,开始处理与明嫣堂一起撤诉的事情。

    她自然也并不知道,见到这家高档餐巾的外卖时,顾乘泠恍了一下神。

    这家餐厅价格颇贵,挺多年前它其实是顾乘

    泠的最爱之一,但这几年他再也没进去过,甚至没想到过。

    结果,竟出现在这个时候了。

    莫名奇妙多了一个“赚钱搭子”,还阴差阳错地,因为对方红了一点、被递了几个新的剧本,还再一次吃到这些,顾乘泠想着这些,感到有些过于离奇,笑了一下。

    不过,他想:以后大约不会见到了。

    …………

    当天晚上12点左右,红了一点的顾乘泠终于注册了个微博账号。

    粉丝有了好几万个。

    顾乘泠也关注了些其他人的微博账号,而第一个就是“闪闪传媒”。

    可能是想感谢一下这波热度的创造者。

    可这其实还蛮得罪他未来的金主爸爸的。

    虽然闪闪传媒让顾乘泠一夜之间红了一点,可闪闪传媒讨要薪水,还说明嫣堂虐待明星,这操作很得罪他潜在的金主爸爸们。

    因为这样一个操作,顾乘泠又被营销号给拿出来讨论了一番,关键词还上了一阵文娱板块的“上升热点”。

    再一次被群众围观。

    那关键词十分怪异,

    叫作,【仗糊行凶】。

    第12章 “全景”(一)与林柏鸣约会。……

    拿到那个中型比稿后,对欧阳琴家里的事张斩想了很长时间,最后做了一个决定。

    她给前些年在外婆家做过保姆的“韩阿姨”打了个电话,问她:“韩阿姨,你现在还在做保姆吗?”

    张斩虽然是黑龙江人,外婆家却在北京,她读研时也经常过去蹭一顿饭睡一宿觉的。

    “啊,早就不做啦。”韩阿姨回答张斩,“给我儿子买完房子我就不干保姆的活了。太累了。”

    “哦……”张斩有些失望。

    韩阿姨问:“怎么了?”

    “没。就是吧,”张斩也实话实说,“我手下的一个姐姐可能需要一个帮手。她老公是抗疫烈士,20年2月殉职了的。女儿今年上4年级,爸爸妈妈又帮不上忙。她很喜欢这个职业,之前为了转到这行也付出过很大的努力。但我们太忙了,活儿太多了,这样下去,她可能要被开除……”

    韩阿姨:“啊……”

    她琢磨了下,问张斩:“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只用做晚上吧?做个晚饭,带带孩子?每天过去几个小时?”

    张斩说:“应该差不多。”

    “那也行。”韩阿姨道,“这个活儿强度不大。每天过去几个小时,挣上一点小钱,顺便帮帮你的同事,也行。”

    “那样最好。”张斩心里十分高兴,“那我问问我的同事哈。”

    “成。”

    于是,第二天的一大早上,张斩就把欧阳琴叫到了一间会议室。

    欧阳琴明显有点儿懵,神情紧张。

    “欧阳,”张斩放下文件夹,看着欧阳琴,道,“之前我们拿下来了日本公司‘红丸’的case。但那个活儿规模不大,三四个月就能做完了。为了能cover旧客户今年以来砍的预算,我们还得继续比稿。”

    欧阳琴不明所以:“嗯。”

    “所以我最近会带着Amelie参加几场比稿会,可能没有太多时间管‘红丸’的文案工作。”张斩十指交叉起来,“正好你会日语,能看‘红丸’给的资料,也能跟他们沟通项目,还能看看‘红丸’之前在日本那边的活动,总结一下市场反馈。我想了很久,觉着,‘红丸’这边的文案,暂时交给你来负责应该是最适合的,我做监督。”

    欧阳琴显然没想到,她说:“啊???”

    张斩面上八风不动:“我们当然也会帮你。但‘红丸’的这个项目,我希望你能把文案的核心工作承担起来。你直接跟AE对接,想创意,出文案,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我可能都不会参与。”说完张斩笑笑,“别让我这儿听到AE的投诉,OK?”

    “可,”欧阳琴很冷静,她不想胡乱画大饼导致最后耽误全组的工作,说,“我每天7点15必须离开公司去接孩子,回家后又要带女儿,也许……承担不了这个工作。你不要看她马上就9岁了,实际上,我每天晚上各种事情特别特别多,要买菜,要做饭,要洗碗,要收拾,要给孩子准备各种学校要求的东西……学校一会儿让录个演讲,一会儿让做个手工的,要求家长检查作业——每个晚上都闲不了的。”

    “……”闻言张斩默默递过去了韩阿姨的联系方式,说:“欧阳,是这样的,这个阿姨前几年在我们家当过保姆,很值得信任,她愿意晚上去帮帮你。另外……你拿下来了新的客户,也要负责起这个项目,我这几天其实已经和Ronald商量过了,给你今年涨了些薪,不多,一个月2500,正好可以cover多出来的保姆费用。好,你现在就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试一下。我确实认为你非常适合‘红丸’的这个项目。”

    欧阳琴睁大眼睛。

    “当然,”张斩又说,“如果AE那边来投诉了,我可能会接管项目。我知道,‘保姆’只能帮一点忙,你还是得自己去拼。一定会比现在更累。”

    “……”欧阳琴看着桌上“韩阿姨”的电话号码,时间静消消地流逝着。

    半晌后,她突然将那串数字坚定地拈在了手里,一只手捏着那纸,整张纸都有点儿皱了,而后欧阳琴抬起眼睛看着张斩,说:“我想试试。Zoe,请让我试试。”

    “好。”张斩将桌子上的资料都拿起来,该给对方全给对方,又推开椅子站起来,“我会期待你的表现。Ronald也是。”

    说完,张斩就拎着那只空文件夹往会议室的大门口处走。

    “Zoe!”按上门把手的一刻,欧阳琴又叫了张斩一声儿,她说,“谢谢你。”

    张斩没回头,捏着文件夹轻轻地挥了两三下,示意“没事儿”。

    就这么着,欧阳琴的下个工作定下来了——韩阿姨帮欧阳琴,欧阳琴负责“红丸”,张斩则继续参加比稿,Kate也是。

    …………

    这天,某新能源汽车公司“全景”公开举办比稿。

    这个项目非常大,是全景的全年计划。在下行的经济之下,“新能源汽车”是极少数目前还在上升期的优质行业。

    因此各大4A广告公司都垂涎于这个项目。

    张斩再次申请去比。

    因为“红丸”上的优秀表现,这次“全景”的负责人——另外一个策略大佬又选了张斩加入团队,张斩也再次带上了Amelie以及组里的两个设计。

    整支团队夜以继日,无比用心,张斩连跟林柏鸣的约会都没时间了。

    好不容易终于再次见到张斩的时候,林柏鸣的黑眼珠儿在她脸上定了很久,最后才悠悠地叹了口气,说:“想见一次女朋友,好困难。”

    “谁让我们都是广告人呢?”张斩笑,“男女都是当作畜生用的。”

    “是。”林柏鸣也笑,“我那天看到一个电视剧,女主进了广告公司后发现自己的同事都是清北的,非常自卑。我就纳闷了,哪个清北的干这个啊?没见过。事那么多,钱那么少。”

    张斩哈哈大笑起来。

    “行了,不谈工作了。”林柏鸣牵起张斩的一只手,“好不容易见到了女朋友,要好好地珍惜时间。走吧,我订了两张莫奈沉浸式光影大展的门票。看完大概是12点左右,正好可以尝试一下那附近的一家法餐。我也订好位置了。”

    “好。”张斩又笑,“很不错的一个安排。”

    莫奈的展异常漂亮。

    一踏进去,张斩就被深深吸引了。

    入口处是一座桥,下头全是美丽的睡莲。它

    还原了莫奈花园中最著名的日本桥,那是莫奈本人雇佣园丁修建的。他在这里创作出了许多幅睡莲的画,包括那幅最著名的,也画了很多张日本桥——各种季节的、各种时间的,足见莫奈本人对这地方的喜爱。

    林柏鸣与张斩两人并成一排踏上了桥,十指轻轻相扣。

    前面女生看见他们后立即揪揪同伴,说:“看后面看后面,帅哥美女!”

    她的同伴“唰”地一下转过了头盯着他们,一开始的女生急忙瞥开视线装作赏花,张斩撩撩两边唇角,觉得还挺可爱的,而后,在女生们回头之后与林柏鸣目光交缠。

    心痴意软。

    后面则是睡莲镜房。

    房间四面全是镜子,而房内,暗蓝色的灯光之下地面也如池塘一般,通透、淡蓝,下面似乎涌动着一汩一汩的池水,而莫奈画作中的睡莲则一朵一朵“开”在其间。

    张斩踏上去,说:“有意思。把莫奈的画作当中俯视视角的‘睡莲’剪出来再放大,贴在透明地板的下面,藏在这样的‘水’里,怪梦幻的。”

    作为一个做广告的,不浪漫、不做梦,是不可能的。

    林柏鸣说:“嗯。是个巧思。”

    而地面上则散布着些椭圆形的“睡莲盒子”,每个里面都布置满了仿真睡莲以及荷叶,还撑着许多盛着水的荷叶状的金属盘,水里也有一些睡莲。

    天花板也犹如水面,通透、淡蓝,无数睡莲倒立于上。天花板上还安置着许许多多蓝色镜面,映出了下方的人影,也好像是水面一般。

    这样一来,整个房间一层层全是睡莲与池塘水面,人完全是沉浸其中的。加上镜面的作用,更是显得层层叠叠,无边无际。

    好多女生在拍照。

    林柏鸣问张斩:“要拍几张吗?”

    张斩说:“好啊。”

    说完她便走到一处正下方有莫奈的画、旁边又有仿真睡莲的地方,在画作后轻轻地蹲下身子,又扯过旁边那株“睡莲”,靠过去,人窝在下头,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她本来就生得漂亮,现在更是明艳极了。

    林柏鸣扯了一下裤缝儿,举着手机蹲下来。

    他朝着张斩对了会儿焦,而后,好像觉得不大满意似的,突然跪下一只膝盖,上身落在那边脚腕上,整套动作无比自然,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给女朋友拍了张照片。

    旁边人说:“天哪!他好真诚地对待公主!”

    张斩当然听见了,嘴边笑容又绽开一点。

    拍完林柏鸣站起身子,挺随意地扫了两下刚跪下来的那只膝盖,又把照片递给张斩。

    “好看。”张斩夸奖林柏鸣,“广告系的摄影课没白上。不过下次可以从上边儿用45度角俯拍下来,显得脸小。”

    林柏鸣却看看张斩,说:“可我觉得,你正常拍才最漂亮。你不适合任何变形。任何变形都会丑化你。”

    张斩愣了一下。

    她没研究过这个问题。别人都说俯拍漂亮,她就也俯拍了。

    张斩又问林柏鸣:“刚才干嘛还跪下了?地上脏。你这裤子不便宜吧?”

    事实上,林柏鸣的一切衣服看起来都价格不菲。

    林柏鸣则认真解释:“这个房间光线太暗了,拍出来的容易糊。有的时候手机里面看着正常,导出来才发现糊了。我跪下来,手会稳一点。没关系的。”

    “……”张斩没说话,再次与林柏鸣十指相扣,紧紧绞住。

    心里漫开一片温馨。

    再后面就是光影大展了。

    整个展出共50分钟,放映了莫奈的诸多艺术作品。天花板、墙壁与地面共同组成一幅画作,许多元素还能动起来——睡莲会摇动、水波会荡漾、小船会行走、星星会闪烁、鸟儿会飞翔,当真是“沉浸式光影大展”。

    太漂亮了。

    里头还有“莫奈的家”,简简单单的两间房放置着木床、桌椅、柜子等家具,让人可以窥探到一丝莫奈的现实生活。整个调子十分明亮,流动着温馨的光彩。

    互动区里有供游客们临摹画作的画板,不过游客基本不懂绘画,当然也就不会想在其他游客面前丢丑,于是此时,画板前面空空如也。

    张斩问林柏鸣:“临摹原来是用水粉。学妹,你们当时应该也有水粉课吧?”

    “有。”林柏鸣点点头,“那个老师叫张什么……张洪波?”

    “对,张洪波。咱们专业教水粉的好像就他一个老师。不过他教我们班时曾经出过一次车祸,另个老师代了几节,也不知道哪儿找来的。”

    “艺术学院找来的吧。”林柏鸣表情温柔,“那,学妹,你当时学的如何?”

    张斩也不胡乱谦虚,她笑:“大部分人都节节逃的,但我不逃,因为我还挺喜欢画的。而且因为小的时候学过一些,画的也还行。”

    “巧了。”林柏鸣笑,“一样。”

    听林柏鸣说一样,张斩存心想看看,于是故意激他:“那学长,你敢不敢去临摹一幅?”

    林柏鸣则挑了下眉。

    但他一向都充满自信,张斩也很喜欢这点,于是仅仅几秒钟后,林柏鸣就慢条斯理地挽起自己的衬衫袖子,施施然地走上前去,一手拿起调色盘,另一手拿起一支笔。

    架子上面摆给游客临摹的是《日出印象》。

    林柏鸣垂着眸子调了颜色,又抬起眼睛,修长的手指捏着画笔,笔尖轻轻落在画纸上,手腕随意地一抖,便在背景上刷出一片浅浅淡淡的蓝色。

    一笔之后,又是一笔。

    不少游客停下脚步看林柏鸣。

    高高帅帅,还会画画,连带着不少目光还落在了张斩的身上。

    铺完蓝色,换成灰色。

    十分钟后,林柏鸣用非常粗浅的线条临摹出了大体轮廓——包括天空的色块、水面的色块,还有模糊的远处桅杆,以及简单的近处小船。

    时间有限,他临摹得并不精细。

    而大体轮廓画完之后,突然之间,林柏鸣就将自己手中的笔递给了张斩,说:“学妹,太阳,你来吧。”

    “嗯?”张斩意外了下,她掀起眼皮,笑道:“背景全是暗色色调,黑的、蓝的,而太阳才是这幅画的点睛之笔,是唯一亮色,就让给我了?我这不是窃取成果吗?”

    林柏鸣笑着摇头:“好的东西就应该给你。而且,你本身就适合画太阳。”

    “我本身就适合画太阳?”张斩问:“那林学长你呢?”

    林柏鸣将画笔塞给张斩,又把着张斩两边肩膀将张斩推到画布前,在她身后轻轻地说:“我适合当陪衬。好了,画吧。”

    于是张斩看看原画,调出来了那种橙红,手指一动,在蓝色的背景之下,画出来了一轮红日。

    红日,还有它拖在水面的长长的那条尾巴。

    林柏鸣将那幅画小心地摘了下来,问:“这个……我们两个一起画的,可不可以留给我?”

    张斩也不跟林柏鸣抢,说:“好哦。”

    林柏鸣便认认真真地卷起了画,拿在手里,又用自己的另一只手牵上张斩,说:“走吧,那边就是最后一个厅了。”

    张斩点头:“好。”

    整个展的最后一个厅主题叫作“伦敦雾都”。

    灵感来源自然就是莫奈名作《雾都》系列。

    在《雾都》系列的画作中一切都是雾蒙蒙的,而自然,这个房间也同样是雾蒙蒙和灰茫茫的。

    四周墙壁全部都是莫奈那些“雾都”的画。有高楼大厦,有天空海面,有太阳,有船帆,有伦敦桥,同时房间充满雾气,混沌、神秘,雾气缭绕,一切都模模糊糊、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两人彼此都看不分明,但他们可以牵着彼此。

    就这样,林柏鸣与张斩二人绕着房间欣赏画作,最后,不约而同地站在了《雾都》系列最有名的一幅画前。

    画上是满满的雾气以及朝阳中的伦敦桥。

    他们看着那座大桥。

    “学妹,”十几秒后,林柏鸣突然间对张斩说,“我的硕士,是在伦敦念的。”

    张斩一边欣赏画作一边说:“我知道。LSE的MediaandCommunication,对吧?”

    “嗯。”林柏鸣道,“其实,毕业时我犹豫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是留在英国,还是回去中国。我当时是有几个offer的。”

    “几个offer?”张斩惊讶地挑挑眉:“我也认识一些我们专业去留学的,毕业之后基本没法留在那边的,都回来了。传媒专业想找工作英语必须比英国人好,甚至还得比英国人好一大截,太难了。少数几个也只能做市场分析之类的。”

    “那我倒还好。”林柏鸣含笑,“我当时是拿到了些知名广告公司offer的。”

    “你太厉害了。”张斩由衷赞叹了下,“那为什么选择回来?”

    “我当时觉得,国内发展应该更好。英国还是市场太小了。”林柏鸣缓缓地道,“甚至,美国市场的三亿多人,都不算大。”

    张斩喜欢对方这样野心勃勃的男人,欣赏地道:“是。广告公司都只负责一个国家的市场,这个界限突破不了。我其实也早就发现了,说美国最前沿最高端,但他们那些营销方式实际上还是老一套,反而国内竞争激烈,毕竟整整14亿人呢。客户又要跟国际品牌比,又要跟本土品牌比。这环境下厮杀出去、当上大佬的,才特别地受到敬仰。”

    “嗯。”林柏鸣说,“另外我当时还觉得,英国人么,骨子里还挺傲慢的,中国人也不太容易做到公司的管理层,所以考虑之后还是决定放弃那些英国的offer,来了北京。”

    “那肯定的。”张斩也真诚地说,“你这样的一个年纪就在JET是总监了,以后前途宽宽广广。而且你还是客户部的,也比较容易上管理层。”

    同在4A,张斩当然非常清楚,各家公司的老大们基本都是客户出来的,包括东星现在的大众区总裁吴丽芬。

    “什么啊。”林柏鸣失笑,“我刚刚说的全都是我当年的想法,不是我现在的。年轻时候有野心,现在却是磋磨了。”

    张斩看看他,没说话。

    她其实并不觉得林柏鸣哪里“磋磨”了。

    “在JET的这几年呢,”林柏鸣又道,“有的时候也会觉得这个工作累死人了,后悔当初选择回国。就想啊,欧洲那种养老生活——种种花草,养养猫狗,旅旅游,也挺好的啊。生活得peaceful一点,会更好吧。”

    张斩:“……”

    “但是刚才,”林柏鸣突然站定了,他不再站在张斩身边,而是走到了她的对面,隔着雾气深深地望着张斩的眼睛,说,“见到那座伦敦桥时,我发现,我竟然一点都不怀念了。”

    张斩也隔着雾气静静的等待下文。

    “我的心里只有庆幸。幸好,我当初回了中国。”林柏鸣微笑着,“因为我遇见了你。遇见了你后,过去的那些辛苦……也都变甜了。”

    在满室的雾气当中,他的眼睛明亮极了。

    张斩看着他的瞳光,心里再次轻轻一荡。

    说完,在被雾气隔开了的狭小的一方空间中,林柏鸣再一次吻上张斩的嘴唇。

    …………

    从莫奈的光影大展出来之后,林柏鸣就带着张斩去了那家订好了位的法式餐厅。

    主厨就是法国人,而且在法国时还曾经得过烹饪的大奖。

    林柏鸣将黑色大衣轻轻搭在椅子靠背上,服务生拿来一个这家餐厅用来挂包的金属扣,勾起张斩的提包,又挂在桌子的一个角上。

    张斩看着她的动作,林柏鸣说:“欧洲那边高档餐厅是这样的,不会让提包挨到东西,防止提包被蹭到。”

    张斩笑:“我这就一普通破包。”

    林柏鸣熟门熟路地点起了餐,他对服务生说:“两份Caviar,两份BlackCod,两只SeaUrchin,两份Bison……再来一瓶红酒吧,我看看酒单。”

    说完还不忘对张斩解释:“这鱼子汤非常不错,一鱼三吃也非常可以,尤其最后那个鱼皮。海胆味道软滑鲜美,牛肉也是挺特别的。”

    “好我尝尝。”张斩问:“不过学长,你是不是点太多了?”

    “不多。”林柏鸣“啪”地一声合上菜单,笑说,“我喜欢的好东西——想让你也试一下的好东西多到已经数不过来了,我制定的约会计划也已经排到几年后了。下一次来这家餐厅也不知道是哪时候,所以这次要吃遍好的。”

    张斩没说话,二人目光再次黏在一起。

    “今天下午,”继续着这个话题,林柏鸣问,“你真的必须工作吗?”

    “对。”张斩抱歉地点点头,“我正在做一个比稿,提案就在下下周三,时间已经非常紧急了。”

    “下下周三……”林柏鸣沉吟了下,问,“是‘全景’的全年计划?”

    张斩有点意外地抬起头,但她并未否认对方的猜测,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说:“对。就是全景的全年计划。”

    “哦……”

    林柏鸣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张斩:“???”

    而在之后的整顿饭里,与之前轻松愉快的状态不同,林柏鸣一直显得有一点儿心不在焉的。

    有的时候变得烦躁了,还会端起手边的红酒扬起脖子喝上几口,宛如想要浇灭什么似的。

    每一个菜端上来后,林柏鸣都给张斩一种强打起精神介绍菜品的感觉,他努力地说:“这个就是一鱼三吃,先吃鱼子,再吃鱼肉,最后吃鱼皮——”“这个就是招牌海胆,你一定要一口吃下——”

    张斩觉得味道不错,但确实也忽略不了林柏鸣的奇怪状态。她的性格一直以来都比较有进攻性,于是最后,这顿饭到了收尾阶段时张斩终于直白地问:“林柏鸣,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林柏鸣看看张斩,又再一次犹豫许久,但最后他终于是下了决心,拿起红酒喝了几口,道,“张斩,‘全景’这次比稿,我们JET也参加了,而且攒局的人是我。”

    “哦,”张斩觉得有点好笑,“就这事儿?”

    “也不是。”林柏鸣摇摇头,“其实是……我这边儿有个消息,场外消息。全景老总之前一直在大国企的分公司当总经理,人比较高调,好大喜功讲究排场,很喜欢开各种会、讲各种座。他的pitch一向都是……去的人数比较多、级别比较高,才可能中,否则没戏。”

    这张斩还真不知道,她愣了一下。

    林柏鸣又苦笑了下,说:“我刚才一直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毕竟我们是竞争对手。但……如果我知道这种场外消息,却瞒着你,靠这样的幕后手段赢了你们的方案,我又觉得……”他看起来非常苦恼,“我就没资格喜欢你了。”

    张斩:“……”

    “而且以后你很可能会知道的,北京的4A圈子就这么大。”林柏鸣又缓缓地说,“到时候,你想起来这次比稿JET过去了十几号人,我明显是知道消息的,但却一直瞒着你,看着你们做无用功,你可能会对我有个疙瘩。”

    张斩说:“那倒不会。”

    “是吗,可我不敢冒险,我怕你会觉得我是个小人。”林柏鸣喝了口酒,他抬起头看着张斩,又有点幼稚地辩解道,“但我也不是恋爱脑。我对JET这次的idea有十足的自信心。知道即使告诉了你,最后能被选中的,依然还会是我们JET。我只是想,我们两家……凭本事来争夺全景。这样,你们东星输了以后你也不会怨恨我了。我不想为这么一个场外手段冒一辈子的风险、搭一辈子的快乐。”

    “凭什么是‘我们东星输了以后’?”张斩笑笑,“林柏鸣,你现在既然告诉了我,那JET输了以后你也不要后悔。”

    “嗯。我已经下决定了。”因为酒,林柏鸣脸红红的,他说,“堂堂正正输给你,我不会后悔。但偷偷摸摸赢了你,我绝对会后悔。”

    张斩说:“……谢谢。”

    她当然不会将林柏鸣这个消

    息隐瞒下来,一走出餐厅,张斩就将“全景老总好大喜功讲究排场”的这件事,告诉了策略的大佬。

    策略大佬也很惊讶。

    “麻烦你们打听一下吧,”张斩说,“如果消息是真的——我想大概是真的,就再叫几个人jumpin吧,级别方面越高越好。”

    “OK。”策略大佬说,“我打听一下。如果是真的,我叫R.B也进来吧。”

    R.B,策略部的一把手,台湾人,英文名叫Roger,姓包,但大家全都叫他R.B。

    听到这话,张斩略微顿了几秒,问:“这个项目,需要出动R.B吗?”

    这简直是惊动高层了。

    “放心。”策略大佬说,“R.B其实很好说话。如果拿到这个case,一等功还是你Zoe的!”

    第13章 “全景”(二)比稿日子到来了。……

    知道“全景”的CEO好大喜功讲究排场后,张斩他们打听了下。

    国企那边并无人脉,但广告圈内一些动向其实还是容易得知的,于是不久之后,调查回来的策略大佬就告诉张斩等几个人:JET那边儿,这一次竟组了一支包含12人的“比稿大队”。

    “这都不是比稿小组了。”策略大佬说,“是比稿大队!好家伙,据说他们每次开会等等都呼啦啦去一群人,好多人都纳闷过,打听之后才知道是‘全景’的比稿团队。他们策略那边出了副总,创意的也是高级别!我已经跟R.B本人反应过了这个项目的情况,告诉了他,创意那儿会出个**(群总监),但级别还是不非常够,那策略就得压个大的,最后R.B同意加入我们了,当然我也会在。另外Zoe,你也再多带几个创意吧,咱们也凑12个人好了。”

    策略大佬笑眯眯的。

    “……好。”张斩说,“我归拢一下吧,看看谁还能腾出空来。”

    “行,你快点儿。”

    于是张斩回到组里,问Kate:“Kate,‘全景’这边要加点人。你手下的设计们还有哪个人能腾出空来吗?”

    在这个组,Kate管设计们,张斩管文案们,张斩想要加点设计自然需要通过Kate。

    听到这话Kate立即一脸真诚道:“没了呀!你都抽走两个设计了,我这就剩俩小孩儿了,求求你了Zoe,剩两个兵给我吧,否则我真做不了了,其他活儿要撂挑子啦。”

    张斩点点头,跟群总监商量了下,从隔壁组借过来了两个设计和一个文案,还从东星的制作部门也拉过来了一个制片。

    同样凑了12个人。

    这一来,整个公司的其他人也都知道“全景”项目人数很多阵仗很大了,连大中华区的总裁吴丽芬关注了下。

    …………

    全景的比稿会前,即使很忙,热恋中的林柏鸣与张斩二人也抽着空儿见了几面。

    林柏鸣浪漫至极,带着张斩去了好多有意思的约会地点,他们两个在无人的长城上面并肩,在空旷里的圆明园荷花池里摇船桨,在永定河的“伊甸园”观看满山的薰衣草,还在京郊的葡萄酒庄里一边逛古堡一边尝美酒。

    每一次,他们的吻都愈发缠绵。

    从开始的浅尝,到后来的深吻。

    比稿会前他们二人最后一次的约会是在林柏鸣身边一个做生意的朋友家里——头一次,林柏鸣带着张斩去参加朋友之间的私人聚会。

    这也象征二人关系再次靠近了。

    “哇!”林柏鸣的朋友们赞,“林柏鸣,你老婆可太漂亮了!”“林柏鸣你果然强人,亿万富豪找女朋友估计也就这个水准了,又有脑子又有脸蛋。”

    “嗯……这个话有点儿怪。”林柏鸣想了一下,说,“人类不是这样去配的。要看彼此缘分、化学反应、性格吸引、三观、追求,等等等等。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正正好好是她,也正正好好是我,跟亿万富豪较什么劲?”

    张斩含着笑意看他一眼。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林柏鸣的朋友们道,“来吧,玩儿桌游吧!这个行吗?”他们抱出一个盒子,“这个游戏嫂子会吗?”

    张斩摇摇头:“我没玩儿过。不过我可以学。”

    “你肯定学十分钟就可以赢他们了。”林柏鸣在张斩耳边温柔地笑了一声,“我一直觉得,你的脑子比我的要聪明很多。”

    “别胡说了。”听到这话张斩心里其实是开心的,“林大总监。”

    在之后的游戏过程中,张斩发现,林柏鸣自己,好像是一点求胜心都没有的。

    他每把都偷偷地帮她的忙。

    她一开始并未发现——因为桌游方面是个新手,她必须要全神贯注,可几局之后,林柏鸣的几个朋友吵吵嚷嚷地不干了,“一门心思帮着老婆赢、哄着老婆乐,太恋爱脑了吧林柏鸣!”

    闻言,不太会打这个游戏、心思都在自己牌上的张斩立即抬起眼睛,看向林柏鸣。

    林柏鸣则有些羞赧,脸颊微红,弯弯唇角:“你们不能不说出来吗?”

    众人当场“切”声不断。

    “不用帮。”张斩眼里带点甜蜜的怪罪,她问林柏鸣“那样我还玩儿什么?没意思了就。”

    “……抱歉张斩。”林柏鸣说,“你喜欢赢。我只是想让你多赢。”

    “不用了。”张斩拍拍他的胳膊,“我更喜欢公共平平。不过,你的好意我领下了。”

    林柏鸣温柔地道:“好。我以后都会记住的。”

    之后,虽然一直“公共平平”,可在座的几个朋友全部都能瞧出来:林柏鸣是恋爱脑。

    每回张斩赢了比赛林柏鸣就露出笑容,而张斩输了,那即使他自己赢了,林柏鸣好像也并不开心。

    完全是,老婆高兴他就高兴,老婆不高兴他就也不高兴。

    一直玩儿到12点左右,整个局才散了。

    林柏鸣将张斩又送回了家,一直送到门口才依依不舍地道:“一周后就是比稿会了,这周你我肯定都非常忙,应该没有时间出来了。”

    “对。”张斩说,“那学长,比稿会上见。”

    林柏鸣也说:“好的学妹,比稿会上见。”

    想了想,林柏鸣又说:“另外,比稿会后应该就能多出一些约会时间了吧,我好期待。”

    “……”张斩笑他,“别想我了,你还是多想想‘全景’吧,别拖了JET的后腿。”

    林柏鸣深吸了口气,叹道:“嗯,你建议的对。我是应该多想想全景了。真没想到,我竟然都沦落到了要竞争对手提醒的地步。”

    …………

    一周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全景”比稿这天。

    一大早,张斩就跟着东星的团队浩浩荡荡地进了“全景”总部大楼。

    全景公司在上海,12个人的机票食宿其实也是一笔开支。

    走进全景用来招待广告公司的大培训室后,张斩一眼就看见了JET公司的比稿队伍。

    没别的原因,单纯因为JET十几个人的庞大团队实在是过于显眼了,占了最后整整两排的座位。

    “……”张斩跟着策略大佬几步走到一片空位,坐下了。

    她的心里放心了些——JET,确确实实派过来了12个人的“比稿大队”。

    她对林柏鸣的好感又高了一点,或者,高了一截。

    她甚至想,在这一段感情当中,林柏鸣好像比她还更投入。

    林柏鸣告诉了她全景的重要情报,但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一点儿戒备心。也正因如此,上次“红丸”提案前她拒绝掉了林柏鸣借她一个日本翻译的提议,也直接导致欧阳琴的女儿差点出事。那个晚上,他们两个在一起时,林柏鸣就曾经说过“你应该多相信我些”,她也答应了。

    但她其实并没有做到那个晚上答应的事,而是一直绷着根弦。直到此刻,看见JET的“比稿大队”坐在全景的培训室里,她才终于放下了心。

    见到“东星”这个阵仗,其他公司都一脸懵,交头接耳的:“东星还有JET,怎么回事?咋都过来这么多人?”“干嘛呀这是?”“不造啊,疯了吧……”“他们全都闲出毛了?”

    有些公司认出了R.B,便偷偷地指着R.B对同行的小伙伴说:“那个那个!那个就是R.B!”

    “啊?”听见的人全都立即抻着脖子看,“那个就是R.B?这种巨佬都出来比了?”“行业已经这样了啊……”“R.B不错了,之前好多港台巨佬都离开大陆回港台了……”

    “JET的那个林柏鸣,”策略大佬并不知道张斩与林柏鸣的关系,挺随意地八卦道,“最近势头猛得很哪。”

    对林柏鸣张斩自然留意了些,问:“猛得很?”

    “对,”策略大佬又说,“已经拿下好几个case了,上一次输,好像还是你赢下来的‘红丸’呢。他想得好、讲得好,又长得帅,赢的几率特别高,JET甚至还有其他组借林柏鸣去比稿的呢。就,甚至不用林柏鸣干什么或说什么,就让林柏鸣坐在那儿,当花美男镇镇场子。甲方公司市场部的员工基本是女的嘛,JET的比稿团队就借林柏鸣去坐一下,使美男计,哈哈哈哈——瞧,他每次都穿黑衬衫,这次又穿黑衬衫,因为帅。我就不行了,凸眼睛,像金鱼,哎。”

    “……”张斩为林柏鸣说话,“穿黑衬衫可能只是因为比较适合而已,咱们不要揣测人家了,谁也不会往丑样子打扮。至于‘当花美男镇镇场子’,他可能就是不好拒绝呢?”

    “对。”策略大佬尴尬笑笑,“我们不要谈论人家了。”

    张斩略略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显得太正经八百了,于是立即笑着主动说起别的业内八卦,“我一朋友开广告公司,她说啊,前几天,她朋友圈另外一个开广告公司的小姑娘,因为已经被客户方要求改了800遍后期,崩溃了,为了不再继续修改,就向客户方表白了。”

    策略大佬:“??????”

    张斩笑笑:“客户当然吓一大跳啊,之后就不敢联系她了,怕伤害她。”

    Amelie说:“我们行业现在好颠啊。”

    策略则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可以可以!以后我也使使这招!我长得还丑,用起来更有效。哎,说起来,10年以前,咱们东星厉害得很,每改一遍稿都是需要加广告款的,牛气死了,可现在啊——”

    Amelie又接他的话:“活多钱少,想活命只能靠发颠了。”

    时间渐渐流逝,一家一家广告公司去隔壁屋讲了方案,全景汽车培训室里剩的公司也越来越少。

    终于,10点左右,全景公司市场部的一个姑娘走进屋子叫他们——这次,轮到“东星”去讲标了。

    R.B嚯地站起身子,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正经八百的,跟着全景市场人员走进提案的小房间。

    全景公司用来提案的屋里一共坐着七八个人,而正中间的那个男人确实一副高傲模样,也确实像国企出来的。

    东星的人呼啦啦地一个一个鱼贯而入,张斩一向擅长观察,可她却感觉,当他们这一行人黑压压地坐在下面时,全景的Boss……好像并未显出高兴来,反而隐约地皱了皱眉头。

    张斩:“……”

    她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R.B亲自讲解所有。讲完之后全景的人也并没问太多问题,好像并不十分关心,几个简单的问题后就把东星的这一大群人给送出了会议室。

    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落下,就发生在送他们出屋子的一瞬间。

    送他们出会议室时,站在走廊等所有人都出来并且走干净时,全景的人皱皱眉头,貌似无意、又貌似故意地问了R.B一句:“你们公司来这么多人,什么意思啊?想压着我们?显显派头?业内最大广告公司,是吧?噼里啪啦的,好大阵仗。”

    连R.B都僵在原地。

    一瞬间,整个门口死一般地沉寂。

    落针可闻。

    所有的人都明白,他们这事干砸了。

    但R.B也立即就反应过来,他干笑两声,说:“那哪能呢?我们就是特别重视全景汽车这个项目,觉得参与的人多一点儿,最后方案就好一点儿。群策群力嘛。大家一起头脑风暴。”

    全景的人不置可否。

    走回培训室拿东西的一路上,12个人都沉默不语,这在张斩的比稿经历中是从未经历过的。

    东星是大4A公司,创意好、执行佳,而大多数广告人又本来就都性格活泼甚至疯狂,过去,他们总是说说笑笑。

    而现在,全景汽车的失败是如此地显而易见。

    再回培训师拿东西时,张斩看向林柏鸣的眼神难免带了怨气。

    东星肯定是没戏了,张斩想了一秒钟“自己是否应该告诉林柏鸣他之前的消息不对、全景其实讨厌人多”,帮男朋友拿下项目。

    她知道,不告诉的话,林柏鸣在JET那边儿应该也会受到埋怨,而在这之前,林柏鸣在JET可谓风光无限、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告诉林柏鸣一声儿,应该能帮林柏鸣在职场上前进一截。

    否则,大概就会倒退一截。

    但仅仅一秒后张斩就打消掉了这个念头。

    她不会帮竞争对手。

    其他人帮,是他们的事。

    她不会帮。

    万一呢?

    东星这次创意很好。

    JET应该也非常不错。那,其他几家如果太差,全景必须在JET与东星之间选择一个的话,JET也进去12个人,东星就还有一线生机。

    否则,就彻底没戏了。

    何况这一次其实就是林柏鸣害了他们的,张斩当然有怨气。

    不可能说对方帮了自己倒忙,她还帮对方一个正的。

    于是张斩只是看了一眼JET的那个方向,就跟着R.B走出去了。

    …………

    此后稿继续进行。

    JET是最后一个。

    当倒数第二家广告公司被全景的人带出屋子后,林柏鸣突然转过头,对JET比稿团队的所有人淡淡地说了一句:

    “等一会儿,我们五个进去讲标,其他人就在这屋里等着。”

    第14章 “全景”(三)“你什么时候才能属于……

    出“全景汽车”的大楼后,策略大佬看看张斩,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并未开口,只叹了口气,便步子沉重地与R.B一起离开了。

    R.B同样看了她一眼。显然,这个消息的来源R.B也是非常清楚的。

    甚至,连大中华区的总裁都会知道她的错误。之前,因为这次的大阵仗,吴丽芬注意到了“全景”的比稿项目,过问一下失败原因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张斩闭了闭眼。

    以后……难了吧。

    回东星后Kate好像也看出来了气氛不对,故意问:“Zoe回来啦?全景应该拿下了吧~?”

    张斩冷冷地回答:“那谁知道。”

    Kate却像对张斩的冷淡态度毫无察觉,又说:“别谦虚啦!这次准备这么充分,连R.B都进团队了,丢的可能应该很小吧?咱们组要忙起来咯!”

    说完招呼其他设计,“崔哥,亚亚,你们快点干完手里的!”

    几个设计立刻转过脑袋看张斩,嘴角挂着一点笑意。

    红丸只是短期项目,而“全景公司”明显是非常优质的客户,他们如果能拿到,以后升职以及加薪都会变得简单很多。

    在广告公司,服务大客户的组和服务小客户的组待遇是完完全全不同的。

    必败的项目却突然被组里人寄予厚望,张斩自然不会任由这种事情发生,她立即也转过身子对着设计

    笑了一下:“那不一定。做广告的都知道审美是非常主观的东西。”

    顿了一下,她又说:“不过我相信我们几个是懂市场也懂顾客的,只要好好地比,很快就能拿到好项目。我希望就是过几天,但如果不是,还有下一个和下下个,我肯定都全力以赴。我们大家一起加油。”

    崔哥他们都点点头:“我们相信斩姐能力!”

    Kate道:“我也相信Zoe的能力!”

    …………

    几天之后消息出来。不出意外,“前景汽车”的全年计划东星这边并未拿到。

    策略大佬并没组织这回比稿的复盘会,给张斩留了面子,想让这事静悄悄地翻过去。

    两人几次在公司的走廊里碰上对方,可双方都有点尴尬,每回都只简单地打个招呼。策略大佬假笑一下,点点头,张斩也假笑一下,说声“HiAlex”,如此而已。

    因此这天早上策略大佬突然主动叫住她时,张斩是十分惊讶的。

    “Zoe啊,”策略大佬有点儿不好意思,他说,“那个,之前大家多少怨你情报出了错误,影响了我们的判断,但现在吧,事实证明,那个情报没什么问题。”

    张斩停住:“……嗯?”

    策略大佬叹了口气:“可能还是输在创意吧。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全景汽车’那个案子最后是给JET了。”

    张斩:“……!!!”

    文案大佬说:“JET那边儿也同样是12个人参加比稿。显然,JET的情报来源跟咱们家是同一个。如果我们因为这个没被选中,那JET也应该当场出局。可现在呢,我们没拿到,JET却拿到了,可见不是人数的事。甚至说,人数确实帮了我们,但JET也有内幕消息,我们没PK过他们而已。Zoe你平反了,别担心了。那天全景的人送我们出屋时说的话,未必是老板的意思,可能就是他自己的意思。我们当时太当回事了,错怪了你,该道歉的。”

    张斩静静站了会儿,说:“不用,没事。谢谢。”

    策略大佬并不知道她与林柏鸣在谈恋爱,自然也不会想到她的消息来源就是林柏鸣,只会认为两家公司得到了一样的情报,可张斩本人却忽略不了这件事情一点微小的其他可能。

    她无论如何也忘记不了全景公司的那一句:“你们公司来这么多人,什么意思啊?想压着我们?显显派头?业内最大广告公司,是吧?噼里啪啦的,好大阵仗。”

    说这种话的那个人,真的一点老板的心思都不清楚,就那样质问他们东星吗?

    真的……吗?

    然而张斩没必要提她心里的这层疑虑。

    没人知道这事才最好。

    回到办公区,正好欧阳琴来和张斩汇报工作。

    “红丸”进展非常顺利。有了韩阿姨的帮忙,欧阳时间空出一些,于是将大部分时间、精力都用在了红丸项目上,客户方面非常满意。欧阳女儿也体贴妈妈,晚上尽量不打扰妈妈。

    “Zoe,”对着张斩,欧阳琴兴奋地道,“跑步背心、跑步短裤那支广告非常成功!投放之后,两样产品日均销量足足涨了500%!”

    “恭喜。”张斩也非常高兴,她微笑道,“客户已经跟我这儿表达过他们的满意了。可能打算续约我们。”

    欧阳琴道:“太好了!”

    张斩知道,欧阳这支在网络上受到欢迎的广告,很可能来自她本人的一些经历和一些想法。

    产品是跑步背心和跑步短裤,而欧阳琴的创意是:一个社畜在公司里迈着小步、谨小慎微,每走两步就遇到领导,于是并拢双脚站在原地,一个一个问他们好。她之后又见了客户,开完了会、说完了话,可每一次想离开时,刚迈出半步客户就会叫住她再嘱咐两句,再迈出半步客户又要叫住她再嘱咐几句……整个白天她都没能大步行走,两只脚好像被黏在一起了。

    主角最后终于下班了。她一把脱掉外套、外裤,尽情地跑了出去,轻快地奔向远方。

    这支广告吸引到了很多点击,也促成了很多订单。

    连已经从精神病院回到公司的Ronald都对张斩说:“以前真没看出来啊,欧阳思维还挺活跃的,以前总是苦着张脸。”

    张斩真心为她高兴,又捏了一下欧阳的手,说:“你做的很好。”

    欧阳琴则再一次轻轻地道:“Zoe,谢谢你。”

    “没事。”张斩问,“韩阿姨还不错吧?”

    “很好。”欧阳琴说,“我女儿超喜欢她。”

    “那就好。”张斩真诚地道,“我希望,我带过的每一个文案都有很好的前程。”

    …………

    再回到座位上,张斩发现林柏林又来了消息。

    林柏鸣问:【学妹,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们应该都空下来了。】

    张斩:“……”

    她的手指在手机的屏幕上面悬了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林柏鸣,会不会,故意欺骗了她?

    还是说,真的就如Alex刚才说的,“那个情报没什么问题”?全景的人送东星出屋那时候说的话,并不是老板的意思,而是他自己的意思?

    张斩心里反复衡量:哪一边的可能性大?

    表面上看,当然是后者。

    在JET组织一支12个人的“比稿大队”,再欺骗自己,甚至还需要计算出场顺序,确保JET排在东星后面,这样的一个局好像过于复杂了。

    这次全景汽车的比稿,述标顺序采用的是投标时间的逆顺序。也就是说,想晚一点出场,就要早一点交投标文件。可这无疑也是一个劣势——时间上会更加紧张,一般来说根本没人会在这上花功夫,都挤在最后一天提交投标文件,到时候爱第几个出场就第几个出场。所以,如果林柏鸣因为这局提前一天甚至更多就提交文件,那……安排好像过于缜密、心计也好像过于深沉了,简直不像一个人类。

    可——

    张斩不知道,要因为这“疑心病”而疏远别人口中的完美男人——林柏鸣吗?

    正想着,林柏鸣又发来消息:

    【林柏鸣:学妹?你怎么不回我消息?我现在真开始害怕了。】

    【林柏鸣:是因为JET拿下全景,你没以前喜欢我了吗?】

    “……”张斩思索片刻,最后终于回林柏鸣,【没。我刚才在开会而已。今天晚上可以出去,几点?】

    林柏鸣立即高兴了,说:【6点20在xx餐厅,吃新亚洲菜,可以吗?我还订了两张7点半国家大剧院的话剧票,萨缪尔贝克特的剧,可以吗?】

    张斩抿抿唇,又回了消息:【可以。】

    林柏鸣发来一个“巨乖”的蜜桃猫表情,意思是会乖乖地等。

    …………

    晚上,全景汽车的比稿后,张斩第一次又见到男朋友。

    林柏鸣扣住她手,温柔地问:“饿了吗?”

    张斩说:“不啊。这才6点10分。”

    两人走进餐厅,被服务生带到座位,张斩说:“就随便点几个菜吧。咱们只能吃一小时。”

    “好。”林柏鸣也利落地点了几个招牌菜,叫服务生上快一点,而后他就看向张斩,欲言又止的,半晌之后才终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出来:“那个,全景汽车的案子,我们就都不再提起了,对吗?以后也是这个规则?白天是白天,晚上是晚上?以我的立场……安慰好像只会起到反作用。还是说,我们一起复盘一下,看看东星输在哪里?”

    “不用。”张斩摇了一下头,“别再提起了。白天是白天,晚上是晚上。东星有东星的风格,我也有我的风格,我能分析自己的case,不需要别人帮忙复盘。”

    她有这样的自信和底气。

    林柏鸣肉眼可见地长长输了一大口气:“好。我一直害怕你会讨厌我。而且,复盘,还真没什么可以复盘的。你很厉害,你我之间谁赢了都是运气。上次红丸你拿下了,我不会怨,这次全景我拿下了,你——”

    “我没讨厌你。”张斩直接打断了他,“行了,真的,暂时别再提起了。”

    林柏鸣顿了顿,说:“好。”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里,他们

    两人聊了一下他们学校的新八卦,哪位院长斗争成功哪位院长斗争失败了的。张斩极力投入进去,告诉自己暂时地忘记“全景”。

    加上林柏林的讲话方式确确实实吸引人,于是整顿饭还算开心。

    插曲发生在一顿饭即将吃完的时候——张斩无意中在公司的某个群里听说林柏鸣升群总监了。

    某个人说:【你们知道JET那大帅哥林柏鸣吗?升群总监了,才33岁……】

    其他人说:【他最近好火,拿下几个大项目了。】

    “……”张斩抬起头,问眼前这处于八卦中心的当事人,“你这几天升群总监了?”

    林柏鸣沉默两秒,平静地说:“是。”

    于是张斩举起杯子:“恭喜。”

    林柏鸣碰了一下,玻璃发生清脆声响:“谢谢。”

    张斩问:“你怎么一直没说?”

    林柏鸣还是温柔的,道:“我实在不想让你想起全景。”

    见林柏鸣这个样子张斩心里有点愧疚,她摇摇头,喝了一口,道:“这件事是应该庆祝的。算例外吧。不好意思了。”

    “没事。”林柏鸣也喝了两口,道,“而且升职这事也没什么。”

    “升职怎么会没什么?”张斩反驳林柏鸣,“你才33岁哎,就已经是群总监了,下步就是部门老大。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当上JET的中国总裁呢。广告公司的CEO一向都是客户部出身的。”

    林柏鸣却笑了:“我可不想当。忙死了。现在已经要抽时间见女朋友和约会了。当什么总裁?”

    说着他看看手表:“时间好像差不多了,你已经吃完了吗?”

    张斩点点头:“走吧。”

    出来去看今晚的话剧。

    剧目其实比较冷门,是萨缪尔贝克特的两部——《玩耍》以及《不是我》。

    这位爱尔兰剧作家最最擅长的事情是用荒诞的戏剧形式表现极致的孤独感。大部分人都只知道他的代表作《等待戈多》,但其实,他其他的那些戏剧也都非常有创造性。

    在《玩耍》里,剧中所有角色从未承认过彼此的存在,整部剧的形式就是聚光灯分别照在不同人的身体上,他们轮番讲话,每个人都与世隔绝。

    而到后期的《不是我》,表现形式更加极端。舞台上甚至没有人,说话的只是一张嘴而已。他看不到、听不到、摸不到,就只会喋喋不休地向从不回应他的人们不断诉说支离破碎的记忆。

    中间林柏鸣扣张斩的手。张斩心不在焉了一瞬间,不过也没拒绝什么,也轻轻地扣回去了。

    两部剧都时长很短,远道而来的演员们9点一过就进行了谢幕。

    林柏鸣与张斩二人从剧院里走出来,到停车场取车。

    这儿实在不太好停,张斩没开自己的车,现在自然该林柏鸣负责开车将女朋友送回家。

    “学妹。”还没上车,林柏鸣便从后备箱取出一捧极其靓丽的鲜花递进张斩的怀里,说,“你记得吗?今天,是我们认识彼此整整100天的日子。”

    “啊?”张斩愣了一下,接过鲜花,说,“哦。”

    林柏鸣又送了张斩一对昂贵的耳环,张斩也接到手里,说了一声:“谢谢。你的礼物我下回补。最近确实太忙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而且其实——”林柏鸣又从纸袋里拿出来了一本书,道,“贝克特的戏剧,还有这个人——霍珀的画作,才是我真正想分享给你的东西。不值钱的。”说着林柏鸣看看定价,笑道,“才75一本。”

    张斩问:“霍珀?”

    “嗯,EdwardHopper。”林柏鸣说,“被称为绘画界的‘孤独患者’,最擅长画寂寥的人生、摸不着的孤独。”

    “……”张斩翻开手里的书。

    都是惯常的城市场景,然而张张透着孤独——空着的房间、开着的窗户;一束照亮房间的光、一个凝望窗外的人;看不见天空的都市、推挤着彼此的人群。

    翻着翻着,张斩也被其中几幅所触动。

    一幅叫作《阳光里的人》。在明媚的阳光之下是绝美的室外风景——绵延的山峰、金色的麦浪。画面里有一大群人,每一个都坐在一张小椅子上观赏风景,可这些人整整齐齐,不说话,也无互动,就齐刷刷地晒太阳和欣赏美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观众就能从绝美的景色当中看到孤独。

    另一幅叫《自助餐厅》。一个女人,在某个漆黑的夜晚走进楼下的咖啡厅,一个人默默地喝咖啡。

    张斩问林柏鸣:“你……”

    “我好像还没太讲过自己过去的事情。”林柏鸣依旧温柔,“我的父亲是个商人,结婚之后出轨不断,我的母亲因此终日饱受折磨痛苦不堪。这样说可能会显得矫情,但在我自己的记忆里,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我喜欢贝克特的戏剧和霍珀的画作,但……”

    林柏鸣的笑容温柔而腼腆:“最近,我觉得,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我找到了一个可以一起晒太阳看风景、可以一起进餐厅喝咖啡的女人。我等到了我的戈多,我可以向其他人讲话,也能够被其他人听到了。”

    张斩再次愣了片刻。

    “学妹,”林柏鸣说,“我好喜欢你。”

    说着,林柏鸣隔着礼物再一次躬过上身,吻了张斩。

    轻轻的、缠绵的。

    一吻结束后,他的双眼凝视张斩,带着深情以及温柔,问:“学妹,我订了一间这附近的花园套房,还买了一瓶上好的酒……去尝尝吗?”

    张斩:“……”

    她知道这附近那家酒店的花园套房,一个晚上要一万块。

    张斩静静站了会儿,依然无法彻底忽略她心里的那点疑虑,最后选择直白地道:“对不起,学长。今晚的话,我觉得好像有点儿快。我想继续相处一阵,再走那步。”

    这回吃惊的轮到林柏鸣。他看了张斩一会儿,失笑道:“好,没关系,我们不急。不过,这么不给面子的吗?我还以为即使拒绝我,你也会说‘今晚太累了’,之类的。”

    张斩说:“抱歉,但我看不到说谎的必要。”

    张斩自己其实知道她比较直白的个性。这几年她整个人自信起来,随之变得很少说谎。

    她本人也感到神奇——原来,当一个人足够自信时,他/她会几乎不说谎话,因为“看不到说谎的必要”,他们相信他们自己的做法以及想法就是正确的,并不需要特意掩盖。

    “我明白了。”林柏鸣说,“的确没有说谎的必要,是我狭隘了,你可以随时说出想法,我一定会尊重你的。”

    “谢谢。”张斩回答,“不过,谢谢今晚的戏剧,还有画作。”

    “不客气。”林柏鸣说,“能将他们分享给你我很开心,心灵上又近了一些。”

    “好。”张斩抱着礼物坐进了车,“那我们就走吧?”

    …………

    将女朋友送回家后,林柏鸣独自一个人去了那间豪华套房。

    林柏鸣松了领带,又解了两颗衬衫扣子,开了本来想与张斩一起喝的那瓶红酒,给他自己倒了一杯。

    酒液落入玻璃杯中,清亮剔透。

    点开微信,张斩已经到家了。

    “……”林柏鸣转头望向房间正中央的那张大床。

    此时床上已经铺满鲜红色的玫瑰花瓣,酒店的人非常用心。

    他走到床边,拈起一片最大最艳丽的,垂着眼睛看了半晌,随手将那花瓣扔进自己另只手里的玻璃杯中,缓步走到落地窗前,看

    着外面的景色,喝了一口混着床上玫瑰花瓣的红酒,只觉浑身燥热起来,他喃喃地道:“张斩……”“你什么时候才能属于我?”

    第15章 兴民银行(一)她其实厌恶这一切,但……

    早上,霍婷以及兴民银行办公室的全体员工又花了足足三个小时参加他们银行里的“综合素质培训课程”。

    这“综合素质培训课程”中心思想其实就是如何好好伺候行长。

    霍婷其实能看出来,其他人都十分不屑。

    HR部门的老总说“如果路上碰到行长,要退到一边躬身30度并看着地面问行长好”时,霍婷听见她后面一个女生小声地说:“路那么宽,至于嘛!”

    HR说“如果行长来问事情,要站起来回答问题”时,那个女生又小声吐槽:“那我肯定要开电脑指给他呀!那些文件用脑子哪能记住呀?难道我站在那儿、弯着腰、撅着屁-股,指给行长吗?”

    HR说“在电梯里碰到行长,要主动询问行长去哪一层并给行长按好楼层”时,那个女生又出了声:“动动手指就可以的事,至于吗——”

    可霍婷还挺认真的。她甚至还记了不少笔记。

    “综合素质培训课程”的最后,HR部门的老总问:“谁还有什么问题吗?”

    下面当然一片死寂。

    这种“伺候行长”的破课,能有什么问题?

    时间过了好一会儿,霍婷表情认真、动作规矩地举了下手,对方立即点了霍婷:“你来。”

    霍婷轻轻地站起来,依然姿态板正、语气谦恭:“我有一个问题。就是,如果行长来问问题,但我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明确给出答案,那这个时候,我应该要怎么做呢?谢谢。”

    其实很简单,HR认真地听了问题,回答:“哦这个情况——”

    她回答完,霍婷旁边坐着的公关负责人笑了笑,说:“你又救场。”

    兴民银行的总行办公室,分文秘部、公关部、行政部、档案部等多个部门,霍婷前几个月升了总行办公室的副总,主管文秘,手底下有6个人,与公关负责人关系不错。

    “还好啦。”霍婷笑笑,表情永远温温柔柔、人畜无害,“那咱们不能让人家HR冷场子嘛。”

    “也对。”对方笑,“所以下次也靠你了。”

    出了教室回办公室,进门时霍婷看见没参加培训而是留在这里处理一些紧急工作的行政部的三四个人正小声地讨论什么。看见霍婷回来了,他们几人故作轻松地相互间“拜拜”了下,回到座位,但时不时看她一眼。

    霍婷:“……”

    又来了。

    自从自己升了办公室副总,这种眼光就天天有。

    打开手机,霍婷发现之前骚扰她的分行行长又来了消息,问她:【我这几天在北京呢,晚上一起打个台球?】

    某大省的分行行长,孩子好像都高中了,一直“追求”她,一直骚扰她,好几年了。

    霍婷心里一阵厌烦,然而还是客气地道:【谢谢,我不去了,我还要加班。】

    上午剩余的几小时里霍婷写了几份文件。

    她特别会写那些个充满官话的文件,一套一套的,连公关部负责人都叹为观止、自愧弗如,霍婷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她“乖”,愿意耐心而且细心地去研究它们的写法。

    同时,她写的文件几乎从来都不会被发现错误。因为是银行的正式公文,可能涉及天量的钱,这些东西对正确性的要求可谓变态高,每份文件都要经历一校二校三校四校,每一校若发现错误前面的人都要被扣钱,越往后面越扣得多,但霍婷几乎没被抓过。她觉得,还是因为她一向细心。

    中午,在食堂里吃完了饭,霍婷与行政的一个姑娘要去银联办点事情。

    照例,霍婷又给银联的对接人带了一兜网红零食。

    行政的那个姑娘问:“啊?需要这样吗?”

    霍婷表情为难却真诚,她说:“那,求上级单位办事情,总归是要带点东西的呀。”

    对方明显惊讶了下:“哦……”

    行政的这个姑娘其实就是上午会后议论霍婷的几人之一。事实证明这种团队也绝不是牢不可催,在银联办完事情,回兴民银行的路上,这个姑娘就因为想巴结霍婷、或者因为怕得罪霍婷,主动拉拉霍婷胳膊,小心翼翼地说:“那个,霍总,最近咱们办公室里,好多人在造谣您。”

    “……”霍婷轻轻看她一眼。

    “我不想听。”她又解释,“但很多时候,不想听也得听。您,您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这些是我私下说给您的。”

    霍婷点点头。

    “就,他们都传,”对方道,“您和行长有点什么,挺难听的,您快点儿想想办法吧!”

    霍婷:“……”

    她其实有一点儿想笑,对方先议论她,现在又来告诉她。

    而且,这并不是第一个人。

    之前已经有三个人向霍婷汇报过谣言的内容了。

    霍婷想忍住,但终究没能忍住,轻轻地问:“他们又说我什么了?”

    “就,”对方也没忍住,说:“就挺难听的。你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摇屁-股,什么的——”

    霍婷已经后悔问了,她打断对方:“好了,谢谢,我知道了。”

    对方说:“您千万别说是我告诉您的啊。”

    霍婷说:“嗯,你放心吧。”

    装作正常地回到行里,霍婷终究没那么坚强,她走在行里看哪个人好像都在议论她,说她打开腿送屁-股,很难过,前所未有地离开了大楼,跑到银行对面的商场里头哭了一场。

    她甚至连洗手间都没找到,就在商场里盲目地走,一边兜圈子一边流眼泪。

    她明明还没有性经历。

    她对爱情还有着期待,却已经被传成这样。

    她想:如果是毕姗姗,或者张斩,大概已经闹起来了,尤其是在网上已经有了“女斗士”名声的毕姗姗。可她不是那样的人,何况她一路升得飞快,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细心、体贴、“人畜无害”。

    最开始受器重时,谣言版本好像还是她与银保监会的主席是亲戚——只因为他们都姓“霍”。她解释自己是农村人,却没人信。

    而现在呢,她已经是行长小三了,在等着被大婆在路上拽头发。

    就因为她升职很快,而且还是漂亮女人。

    这种流言,好像是她们这样的人摆脱不了的东西。

    霍婷想起,她研究生在“东星”的客户部里实习时,大家都说,东星的大中华区总裁吴丽芬是亚太区总裁的小三,中间因为原配不满还被调去英国避过风头,直到亚太总裁当上亚太总裁了,去新加坡了,吴丽芬才又被调回到他的身边并一路接管大中华区,绘声绘色惟妙惟肖,她当年也深信不疑。

    可后来霍婷才发现,原来,东星公司80年代进入大陆、打开市场时,吴丽芬是二号员工——她在86年就申请东星将自己调往大陆,为东星在大陆的扎根与发展立下过汗马功劳,她后来接管东星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广告行业女性更多,客户部的女性更更多,尚且如此,何况金融这种行业。

    她这几天还在网络上刷到几个“美女就是会有优待”的帖子,下面的人都戚戚然。可下面的那些例子,全是什么“打饭可以多两块肉”“没带钱包也能坐公交车”……可霍婷知道这些所谓的“优待”都远远比不上一条劣势——当她真能力时,没人相信她是靠能力,都认为她一定是靠男人。

    没人在意这些年来,她差不多每一天都干到12点后,经常整栋大楼就她一个人还在工作。

    哭完,霍婷拾掇好了自己,让任何人都发现不了什么异常,才又回了兴民银行。

    她明明那么拼。

    行长姜维清正在找她,见霍婷又出现了,高兴地道:“霍婷啊,今天晚上有饭局哈!”

    “嗯。”霍婷立即回答他,“好,没问题。”

    …………

    到了晚上,行长姜维清再一次带霍婷去出席饭局。

    这一次,是和央行的几个人。

    姜维清介绍霍婷:“这是霍婷,我的秘书,刚

    升了办公室副总,哈哈哈哈,管文秘部。A大新闻学院毕业的。”

    霍婷立即露出笑容,也伸出右手:“董书记好,魏总好。”

    对方都多看了她几眼,又看了姜维清一眼。

    几人落座。

    高层们高谈阔论,有营养的,或者没营养的,霍婷则十分乖巧,不插话,却把众人都伺候得很好。

    开席之前要茶水时,霍婷自然地对服务员说:“来一壶铁观音,嗯,再来一壶大麦茶吧。现在已经七点钟了,怕有人会睡不着觉。”说话时,霍婷永远语调缓慢温温柔柔,但大方不做作,好像一贯就是如此。

    客人又都看了她一下。

    她也记着每一个人点过的菜、要过的东西,哪个菜若时间久了,她就去问问。每一个菜被端上来时,她都按照官职大小一一转到对方面前,说“董书记,尝尝这个”“魏总,尝尝这个”,而转到了点菜的人时,霍婷还会停顿一下,说:“多夹一点儿吧?您点的菜。”

    绝对不会显示出存在感,更不会显得有心计,但能将每个人照顾妥当。

    中间,与以往的每次一样,行长姜维清叫霍婷给那些人敬酒。

    霍婷也都站起来,说:“来,董书记,我敬您一杯,希望这次合作愉快!”

    或者:“魏总,我也敬您一杯,麻烦以后多照顾我们一下哈。”

    霍婷很能喝。

    说“天量”也不过分。

    自从毕业进了“兴民”,姜维清就去哪儿都带着她。

    各种酒局。

    而她当时只是底层文秘。

    她其实知道行长上哪儿都带着自己的原因——他有面子。

    他的文秘是个美女,细心、体贴、会照顾人、又大方、又能喝,还是全中国最厉害的A大新闻学院毕业生,走到哪儿都“拿得出手”。

    她其实是男人炫耀的工具。

    其实霍婷自己也很困惑——她其实厌恶这一切,但她同时又很现实,就是能熟练地玩转于这一套体系。

    她也知道自己其实非常适合这个工作。

    她同期的另个文秘就“放荡不羁爱自由”,性子洒脱,前一阵子主动申请调到了其他的部门。

    有的时候,看着毕姗姗、张斩以及曹木青她们三个的单纯,霍婷有点儿自卑。

    她为什么是这样的,霍婷自己也寻思过。

    最后认为,也许是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她从小就在地里头以及家里头帮着父母养活全家的缘故。她很细心,也很体恤人,于是确实非常适合给姜维清当秘书。

    她虽然漂亮,但很少穿露肩的裙子,旁人以为她很端庄,但真实的原因却是,因为常年干农活儿,她其实有着强壮的肌肉和骨骼,与她的脸并不太搭。

    “哎!”耳朵听见姜维清在和其他人聊闲话,“你们知道吗,现在啊,那些几岁的小孩儿,长得好的,当小演员的,一天能挣两万块钱!我们行里前一阵子拍了一个广告片,主角就是一个小孩,一天两万!我一寻思,如果活儿多一点,这一年不超过500万了?他父母的摇钱树啊。”

    “嚯!”对面人说,“这收入也太夸张了。”

    “可不是?”

    “对了,”某个人问,“说到小演员,听说,你好像还自己投了一部电影?”

    “对,哈哈,”姜维清说,“我啊,虽然干了金融,但在‘钱’这种现实东西外,也有些情怀。”

    霍婷只是静静地听。

    …………

    吃完已经超过10点了。

    姜维清叫司机先将霍婷送回她家,其实就是员工宿舍。

    霍婷还没买房子,那租房自然不如直接睡在宿舍。

    坐在车里,霍婷其实有些疲惫。

    她想:如果不是姜维清,这么远的一段路程她还真舍不得叫出租车。

    姜维清,对她一直挺好的。

    虽然这“好”可能也招致了那些风言风语。

    她工作的第三年时,难得行里有了一个去纽约进修的机会,她其实只是个文秘,可姜维清却让她也去玩玩儿,加了个名额。

    她当时是单纯高兴的。她只是刚刚走出校园两年多的农村姑娘,面对“去纽约玩一个月”的诱惑,她自然是无法拒绝的。

    可回来后,一些传闻就开始了。

    升副总后愈演愈烈。

    她垂着眼睛,叹了口气。

    姜维清看看霍婷,突然叹道:“应酬确实累人啊。”

    霍婷:“……嗯?”

    “呵,”姜维清又看着她,突然之间交起了心:“我们可能是一类人。我也觉着累,但没办法。一边讨厌,一边又可以将这些权术玩弄得行云流水。”

    霍婷也回看着他。

    姜维清却像是醉了:“有时候啊,感觉自己可悲得很。想拍电影,却做了金融。想有爱情,却闹成这样。”

    霍婷没说话。

    北京满街的霓虹灯里姜维清松松领带:“我最近啊,在办离婚。苦闷也没别人可讲,就趁着今晚说两句吧。”

    他的眸子带着醉意:“我们那个年代啊,也不讲究什么‘爱情’。条件相符了,也就结婚了。我们两个当时都是央行的主任科员……但其实思想、性格,都不合适。这几十年吵吵闹闹,也都累了。互相不是知心人。”

    霍婷只是安静地听,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姜维清的言外之意,不敢出声,只盼着对方是真醉了。

    姜维清算“年轻有为”,比霍婷才大14岁,今年也就45左右,却已经在这家银行担任行长好几年了。

    而且长相非常讨喜,风度翩翩的,虽然已经这个年纪了,却依然帅着。加上权钱的耀眼光环,其实是有魅力的一个男人。

    但霍婷是没那想法的。

    …………

    不久,车子到了霍婷楼下。

    霍婷拉开后座车门,说:“谢谢姜总。姜总再见。”

    姜维清微转过眸子,醉眼朦胧地看了看她,又略一颔首,说:“嗯。”

    上了楼,霍婷稍微怔了会儿,最后决定先不去想姜维清在车上的话——和自己是一类人、和他老婆却互相不是知心人的那几段话,先忙活工作。

    可能,明天,姜维清就忘记一切了。

    于是霍婷拨了一个视频电话给毕姗姗。

    她其实非常在意饭局上的那一句“现在啊,那些几岁的小孩儿,长得好的,当小演员的,一天能挣两万块钱!我们行里前一阵子拍了一个广告片,主角就是一个小孩,一天两万。”

    她翻出来了姜维清说的那支宣传片,问毕姗姗:“喂,闪闪?你现在有空吗?”

    “哦!有!”虽然已经十一点了,但毕姗姗还穿着一套奇装异服走在外面。

    衣服就是拍摄道具。毕姗姗心疼这些道具衣服被模特们穿过一次后就变二手货进垃圾桶,于是,怀着“这些衣服好好的呀,我为什么不穿起来呢?衣服成本都能报销,我就不用再自己买了,我这不就省钱了吗!”的想法,将广告片里模特们的服装道具都捡回来,穿在自己的身上,省生活费。

    服装道具大多数都比较扎眼比较夸张,可毕姗姗也不在意,凭颜值硬撑。

    比如现在,她就穿着游戏里某女性角色的服装——黑色紧身皮短裤、白色紧身短T恤、一截小腹露在外面,短T恤外还斜斜地挎着一根黑色皮带,固定着皮短裤外另外一根黑色皮带,腿侧还有一个枪套。

    微信响时,毕姗姗从腿侧的枪套里面拔出手机,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明嫣堂”的事情过后,毕姗姗有了点名声,部分甲方发现这个“闪闪传媒”东西确实做的不错,收费也确实低到地心,于是,这一阵子,毕姗姗接到了好几个小活。

    可她的报价确实很低,广告公司又都要垫资,目前依然挣扎在贫困线上。

    “闪闪,”霍婷发了链接给她,“这小朋友,你能查到报价多少吗?我们行长说这孩子一天两万,但我总觉得,根据你最近讲的东西,不应该有这么夸张呀。”

    前几天,毕姗姗刚跟她们仨“科普”过了童模、外模,等等等等。

    “一天两万?不可能吧?”毕姗姗看了一眼,“我

    找找这人,问问报价。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呢,一天两万应该是不可能的。你感觉的对,小朋友的报价其实普遍还是比较低的,两三千就已经是不错的小朋友了。如果是成年人,大帅哥、大美女,那肯定要高出不少,好些的一万很正常,两万也可能,但小孩子……应该不会。”

    “嗯……”霍婷又问毕姗姗,“可这些费用都有-发票的,也能造假吗?”

    “哎哟霍婷!这个你就不明白了吧?”毕姗姗说,“很简单哒!个人的模特、演员基本都不提供发-票的。那为了账目,大家都要找家别的财税公司代开发-票。现在一般是4个点。你要给那些财税公司票面价格的4%左右,他们来帮你做这笔账。流水、合同都一起做,可以配套的。你们行的广告片里如果真的有猫腻儿,那应该就是这种了。给小演员3000块,然后找个别的公司做合同、流水和开发-票,20000块先进那家公司,他们再想个办法还给你。你给那家公司800,再给真的演员2000,你自己最后还能剩下……我算算啊,17200咧!”

    “啊,”霍婷说,“一笔能捞17200,对吗?”

    毕姗姗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啦!我先在尝试着找找他吧,但不一定真能找到。这小朋友是大众脸,其实蛮难辨认的。”

    “啊,”霍婷问,“这么漂亮,还大众脸吗?”

    “嚯,你不相信我!”专业性受到质疑,毕姗姗叫道,“你等着,明天初筛,我至少发你10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小朋友!也因为这个,我觉得他不太可能一天两万。”

    “我信我信!”霍婷说,“拜托你了,闪闪。麻烦你先尽量找找,要实在是找不着,也就算了。”

    “行。”毕姗姗笑,“这些心你也要操哦?我猜啊,你们行背地里全都叫你霍总拼命三郎!”

    听见这句“我猜啊,你们行背地里全都叫你拼命三郎”,霍婷略微沉默了下。

    她想起白天听见的“你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摇屁-股”,以及分行行长几年来持续不断的骚扰,还有姜维清今天晚上“想有爱情”的发言,心脏竟然疼了一下。

    她想:不是啊闪闪,作为一个长得不错的“行长秘书”,现在啊,我们行里好像没人关注我在工作上努力与否呢。

    可委屈过后,静下心用最严苛的标准回顾过去,霍婷同时又能意识到:如果说,她是单纯地靠着努力才走到了这个位子的,好像也并非如此。

    努力之外,作为秘书,即使不喜欢,她也永远能细心、周到地在这男性主导的行业里将那些人“伺候”好,让所有人开开心心,也关注到她这个女性。她爬得快,可同时,她又没真损失什么。

    姜维清总带着她去参加饭局,而不是带别人,比如几个纯粹写公文的,绝对不是没道理的。

    她其实就是这样一个很现实、很现实的人。

    第16章 兴民银行(二)接到霍婷的委托后,毕……

    接到霍婷的委托后,毕姗姗又忙起来了。

    她仔细观察兴民银行那条片子的小演员,发现对方是卷卷发,而“卷卷发”就属于一个较明显的外部特征。

    毕姗姗推测,他的卷发是长期的。估计不是自然卷,而是一直在烫发。现在,这些童模的父母为了孩子杀出重围,也都在搞差异化——你戴副眼镜、我烫个头发、你走现代风、我走古典风、你走活泼风、我走稳重风的。

    她想:好多人只关注这些男孩女孩能赚多少,但其实啊,他们父母,主要是妈妈,也付出了巨大的精力。妈妈基本辞了工作,投入全部时间精力当自家孩子的经纪人,拍摄视频、运营账号、维护粉丝、联系客户、带着孩子学表演、带着孩子拍片子,等等等等,很多原本就是业内的人,用以前的人脉资源推小孩子进演艺圈。

    “童模”圈子相对较小,整个北京的小孩子可能也不到两千人,毕姗姗给合作过的童模经纪发微信,问:【哈罗哈罗,我们这边有个单子,想找一个这个男孩,是你家的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毕姗姗也并不气馁,她又跑到各个群里——各种资源群、服务群、演员群,四处询问北京市童模经纪的联系方式,两天下来加了一大堆,又一一询问:【你好,我们这边有个单子——】

    对方都说好像不是,然后给毕姗姗哔哩啪啦发过来好几十号人,问她:【看看这个呢?】【再看看这个呢?】【这孩子不明显更帅?】【你先说说你的要求呗?】

    【不不不,】毕姗姗则坚定地道,【我就想找他!】

    人家后来都不搭理毕姗姗这个奇葩了——那个孩子明明看着普普通通平平无奇(在童模里)。

    毕姗姗一边向经纪人们打听,一边在朋友圈里问,一边还在各个平台按照特征搜寻对方。

    她连续搜索几个日夜,看了无数视频和照片,眼睛都要瞎掉了,简直都要怀疑自己这几天的找人思路了,结果,就在毕姗姗质疑自己时,那个孩子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新加了好友的某童模经纪只看了一两眼孩子的照片,就问:【你想找轩轩?】

    “!!!!!!”毕姗姗急忙追问,【是你家的吗?】

    【对。】童模经纪发了模卡,又问,【是他吧?你这广告好像就是兴民银行那一支?宝贝卡的TVC?】

    广告产品叫“宝贝卡”,最近几年不少银行都在发行这种卡片,有理财功能、记账功能、限额功能等等,给小孩子放压岁钱以及平常的零花钱,让小孩子几岁起就开始拥有理财意识,卷儿童赛道。

    看到模卡,毕姗姗一眼就觉得:是他!!!是他是他就是他!!!少年英雄XXX!!!

    本来还觉得对方在童模里的大众脸,可这几天过去以后,即使对方化成灰儿毕姗姗都能认出来。

    毕姗姗立即装作正经甲方的样子,道,【是的是的,我这里有一个单子,客户想请这个轩轩,请问一下他的报价是?】

    对方则说:【一天2000,拍完为止。】

    “!!!”毕姗姗收到这条回复的时候挺直了背脊,急急忙忙将站内信给霍婷转发过去,道,【霍婷霍婷,我查到他了!!!2000块一天,跟我之前估计的价差不多,是合理价。两千块钱这个价格其实已经非常高了,他应该拍过一些广告,然而也只是两万块的十分之一而已呢。开两万一天的发-票,你们公司负责这事的那个人可真敢干啊。这还只是一个演员,如果加上导演、摄影、编剧等等主创人员,赚翻了呀。】

    “……”霍婷说,【谢了闪闪。】

    毕姗姗回:【不客气!】

    …………

    霍婷当然将这件事向姜维请汇报了下,姜维请有些惊讶,不动声色地启动了对品牌部的调查。

    很多企业并不在意高层们的腐败问题,有能力就可以了,但兴民银行作为银行一直以来极为严厉。品牌部看着还好,但,如果是过钱的那些部门呢?这个口子不可以开。

    于是,不久之后,霍婷便不出意料地听说兴民的品牌部变天了——这场风暴来的极快,一次走了好几个人,甚至包括品牌部总经理。

    演员费用只是个口子,品牌部的水其实很深,这几年来每年都有几百万的资金损失。

    这两年的情况不好,金融业又连续降薪,品牌部总经理去年收入也才百万左右,“捞”得因此狠了一点。

    新老大走马上任,整个过程非常迅速,两天后,有新领导的品牌部便照常上班照常干活,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员工们在私底下偷偷地讨论了下:似乎,兴民银行的法务部还针对这事报了案,杀一儆百,有人可能要坐牢了。

    品牌部的新任老大明显知道全部内情,对霍婷非常友善,她大约也听说了些银行内的风言风语,但想帮帮她,于是,她故意在一些场合展现出了“挺她”的一面,比

    如,在人挺多的一个场合下,问霍婷:“霍婷啊,什么时候轮换部门?可以先来品牌部啊。”

    霍婷愣了一下,笑道:“还不知道呢~谢谢叶总。”

    在银行,出于防范风险等等原因,总行各部门的正副总经理、各分行的正副分行长等关键岗位上的人员是要轮换的,而“轮换”也是继续晋升过程中的重要一步。

    还有一次,这位老大在洗手间听到别人嚼舌根,出来之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专注自己,少议论别人。”

    这种事情传得极快,叶总也是行里高管,两件事情一传开来,议论声还真少了一些。

    霍婷十分感激她。

    至于另一边的毕姗姗,在被轩轩的经纪人催了几次进展以后,终于小心地回答对方,【那个,不好意思,这个项目客户那边又取消了……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经纪人失望了下,但这一行里取消项目的事儿层出不穷,他也没什么办法,只道:【那行,咱们下次再合作吧。】

    【嗯嗯下次一定合作!我还没拍过孩子呢!】说完毕姗姗好奇了下,又问,【不过,这么小的一个孩子,2000块一天,也是拍完了为止吗?小孩子能抗住吗?】

    经纪人则淡淡地道:【娇气孩子干不了这行。】

    说完他就截了几张轩轩妈妈的朋友圈,毕姗姗定睛一看,发现全都是:

    【轩轩妈妈:收工了[困]。】发文时间是凌5点。

    【轩轩妈妈:收工~今天是最帅气的轩轩鸭!】发文时间凌晨3点。

    【轩轩妈妈:昨天现场出了状况……今早8点才拍摄完毕,马不停蹄地就赶往今天的拍摄地点继续工作。轩轩好懂事,明明已经困得不行了,还在坚持着[哭]。】发文时间——下午5点。

    【轩轩妈妈:你见过凌晨4点的北京吗?答:我们还没睡[哭][哭][哭]。】发文时间早上7点。

    “……”毕姗姗说,“好辛苦啊!”

    【钱哪里能那么好挣。】经纪人淡淡地道,【家长嘴上说着辛苦,其实已经在努力着把二宝也送出道呢。我这边也接收了。两口子基因是好,老二好像比轩轩还漂亮一点。】

    毕姗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光鲜、赚钱,但经常工作到凌晨5点,对孩子们来说,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

    某天,霍婷在审品牌部的一份文件时发现,兴民银行过一阵子要拍一支“兴民银行成立20周年”的宣传片。

    兴民银行是一家比较年轻的民营银行,2004年才成立,几个月后就是成立20周年的日子了,品牌部想做点活动。

    “……”见到这份来自品牌部的文件,霍婷轻轻掀起话筒,给品牌部新任老大拨了一个内线电话,“喂,叶总吗?我霍婷。你现在有事儿吗?”

    对方回答正好没有后霍婷再次开了口:“那我现在过去一趟?”

    “成。”品牌老总十分豪爽,“过来吧。”

    “嗯,三分钟。”

    三分钟后,霍婷准备敲了一下叶总办公室的木门。

    “霍婷,”叶长风态度热情,“来,过来吧。什么事儿?”

    “哦,”霍婷轻轻掩上房门,问,“20周年的宣传片,咱们好像要招标了?”

    叶长风道:“对的。”

    “那,”霍婷两手撑上桌子,凝视对方,又露出一脸狡黠却又纯洁的笑,“这次需要什么资质呢?我查了一下,以往,投标公司全都必须有50万的注册资本,公司成立两年以上,三证合一,有稳定的客户、创意、后期团队,有10个以上的员工并能提供社保证明?”

    “对。”叶长风愣了一下,“通常都是这样的。半年以上社保证明。”

    “是这样的。”霍婷又说,“之前‘两千一天的演员开两万一天的发-票’那件事情,是我一个开广告公司的朋友查出来的。我拜托她去找那演员,人家整整找了两周。所以我想,这次,有没可能降低一下对资质的标准呀?让人家也参与一下,咱们还掉这个人情。当然了,别特意开后门儿,她的方案好,就用,她的方案不好就不用,就,给个机会,还了人情。她的公司还比较小,但东西其实很好,最近做的几个片子各方反馈都很不错。”

    叶长风又怔了一下,道:“也行。但,她即使来投了方案,我们也是不太会用的。我们肯定基本考虑那些大型的供应商,有稳定的垫款能力也有稳定的干活能力的,降低一切潜在风险。你邀请人家可能反而是坑人家。”

    “就,”霍婷说,“我们摆个姿态而已嘛,给她一个参与机会,以后也就两不相干了。”

    叶长风其实不把“走个过场”当什么事,便道:“那行吧,资质要求加上一句‘如不满足请做出说明’,好吧?”

    霍婷又是甜甜一笑:“好呀,谢谢叶总。”

    “成吧。”

    …………

    当知道这事真成了的时候,毕姗姗非常高兴,一连串道:“谢谢你呀霍婷!!!”

    她现在不缺客户了,但活儿都小,若能拿下“兴民银行”20周年的宣传片,“闪闪传媒”就不一般了。

    当然,霍婷说了,最后应该是陪跑的,但毕姗姗也想试试。

    有霍婷,她这一次参加大公司的招标,应该不会被偷创意,也不会被改报价,她就想试试。

    她现在已经学会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不仅仅是知识上的,更多是社会上的。比如,短短几月,她见识过了人性之自利——偷她的创意、改她的报价,也见识过了人性之贪婪——索要回扣、伪造发-票,还见识过了人性之凶恶——删她的贴、炸她的号,威胁她,甚至起诉她。

    而她呢,也已经被逼迫着,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干脆、越来越强硬了,虽然她还只是一个不到30岁的女孩子。

    从种种细节中她开始能辨别出来一个机会是好东西还是大坑了,掉坑次数直线减少。

    毕姗姗一边做其他活,一边分出心思琢磨兴民20周年的宣传片。

    她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也知道,除非她的拍摄方案比其他人好上一截,否则是绝对不会中标的。

    可问题是,如何才能“好上一截”呢???

    商业银行的宣传片,来来去去不都那样:

    挣钱、花钱、挣钱、花钱、挣钱、花钱、挣钱挣钱挣钱、花钱花钱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

    按照传统,这宣传片肯定会是“哪年创立、哪年推出什么什么、哪年获得什么什么”,走马灯式讲上一遍,最后再来一点点气势恢宏的结束语:“下个20年,兴民继续伴您左右!”之类的。

    但如果这样,闪闪传媒绝对没有任何可能被选中。

    两星期后,在4105的寝室聚会上,毕姗姗终于一脸菜色地跟霍婷道歉:“对不起霍婷,我辜负了你,我想不到好的创意,呜呜呜呜!”

    “啊……”霍婷也可惜了下,“那就算了吧。别勉强。本来希望就挺渺茫的,可能,不花太多的时间精力在这上面是正确的。叶总说了,我们肯定基本考虑那些大型的供应商。”

    “哎,”毕姗姗身子一蜷,把下巴颏撂在桌面上,“好可惜哦。能试还是想试试呢。”

    “是呢。”霍婷摸摸她的头发,“不过,缘分这个东西我们也强求不了的。下次吧。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好哦——”毕姗姗蹭蹭她手心,“霍婷你的话真好听。真受用。”

    张斩倒了一杯茶,揶揄道:“要不人家是霍总呢!”

    听到这话霍婷轻轻抬起了头,看她一眼:“……”

    张斩察觉不太对劲,问:“怎么了?”

    “……”霍婷一边继续顺毕姗姗的长发,摸狗似的安慰她,一边说:“其实,我最近也在想……我是否真的占了一个‘女性身份’的便利呢?就像某些人说的一样?我比其他人会体恤人,于是,我总能照顾好领导、伺候好领导,几个领导离不开我,于是一路晋升到这。我难道真的……没什

    么职场道德?”

    “???”张斩表情像见了鬼,受不了似的说,“拜托,你职场道德也太满了吧?!”

    霍婷意外:“啊???”

    张斩更加受不了了:“你们银行那种地方,几个不舔领导的啊?能升上去的,不分男女,情商全都挺高的吧?你那些男同事们就不拍马屁吗?不讨好领导吗?应该好多男同事都恨不得要跪下来吧?!他们伺候不过你而已!工作上面工作不过你,伺候领导也伺候不过你,于是就想整整你,你要当真就傻死了。别管那些人。退一万步,‘文秘’就是你的工作吧?”

    闻言霍婷愣了半天,而后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说:“谢谢你哦,张斩。我想开好多。”

    “哎,”张斩夸张地摇摇头,喝了口茶,“你职场道德太多了。”

    毕姗姗头撂在桌面上,一边被摸,一边瞪着大眼睛,想着刚才霍婷安慰自己的情景,还有张斩安慰霍婷的情景,突然之间一个创意就“蹭”地一下蹦上脑袋!

    兴民银行面向个人的金融产品竞争力其实不强,因此,这次20周年的宣传活动,叶长风想打感情牌,用“兴民银行关心大众、兴民银行关心客户”这样的东西来吸引大家。

    叶长风也准备好了一系列的相关活动:比如,兴民银行工作人员到各省出租车公司、小吃街、商店街等地提供一次“换零”服务,让商家们能便利地得到一些闲置零钱。

    再比如——

    那宣传片呢,在观众们对“钱钱钱”“挣钱花钱挣钱花钱”已麻木至极的现在,对打鸡血的“赚钱”“攒钱”已失去兴趣的现在,也许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她脑海中构建出了广告片的许多画面:

    在未来,人脑细胞可以移植。于是,许多富商为解决掉“记忆力减退”等问题,购买别人的特定细胞来替代自己的老化细胞。可“赠予者”呢,理所当然地,会丢失一部分记忆。

    于是,女儿忘了她小时候父母亲的日日接送;儿子忘了他小时候家里人的夜夜陪读;妻子忘了求婚仪式;丈夫忘了蜜月旅行;朋友忘了她困难时伙伴们的安慰、陪伴;母亲忘了自己孩子学步和学语的样子;父亲也忘了自己孩子送过他的所有礼物——

    被忘却的记忆之后,被擦掉的时光之外,有的人买了豪车,有的人买了名表,有的人看着账户,有的人算着利息——

    这看起来十分荒谬,但实际上,在现代,许多人正做着其实极为相似的事情——

    因为钱,有些男友无视女友“过纪念日”的希望,有些丈夫拒绝妻子“旅行一次”的要求,有些孩子从未送过自己父母任何礼物;有些朋友忙于工作与伙伴们断了联络;有些父母从不出席孩子们的任何活动——

    在“钱”以及亲密的感情、美好的陪伴、共同的回忆之间,有一些人总在选择“钱”,这一点在广告中和现实中是一样的。

    可人之间的许多感情明明那么隽永深刻。

    比如4105寝室的四个人的。

    在毕姗姗的设想中,这个片子最后的slogan是:

    钱固然重要,赚钱、攒钱都很重要,但也请看看身边的人。

    ——兴民银行。

    第17章 兴民银行(三)横店遇到顾乘泠。……

    给兴民银行提案之后,毕姗姗又马不停蹄地跑到横店,给某游戏拍摄一支宣传用的微电影。

    这两个月,跟这客户的一轮轮battle也让毕姗姗心力交瘁。

    导演以前是拍电影的,正规的电影学院导演系学成出来。不过呢,娱乐产业比较残酷,导演连续扑两部后再也没人敢情他了,于是他便“纡尊降贵”地开始接拍微电影和微短剧了。当然了,扑未必就是他的问题。

    可他又有艺术追求,于是,一会儿嫌这个创意俗了,一会儿嫌那个创意尬了,毕姗姗、客户与导演开会天天开到凌晨,每天脑暴15个小时,然而每一天的15个小时里,至少会有10个小时听那导演重复他的要求,要有创意、要有情怀、要打动人……导演每次还会举出若干电影情节当例子,讲到自己激动的时候眼里还会涌上泪水。毕姗姗间或想出的创意则全部被否,倒听完了至少100部经典电影的剧情,俨然变成电影大咖。

    她都开始琢磨副业了:她如果在B站开个“闪闪讲电影”的账号,现在已经有100期的文本了。

    两星期前的某一天,她终于是拿出了个让那导演同意了的广告创意,被导演夸赞的时候毕姗姗感动极了!

    因为客户方是游戏公司,微电影要围绕某款爆红网游的“苍生剑”,当时毕姗姗的创意是一个“传承”的故事:某村子里住着两位“铸剑世家”的后人,其中一个精于技艺,但另一个善于宣传,某次,因为一场大型展览,两个人要比拼技艺。善于宣传的那个人磨了整整大半年,知道自己赢不下,于是想起自己父亲曾锻出过一柄宝剑,叫“苍生剑”,父亲一直倾心于它,便想偷出来参加比赛。

    波折后,故事的最后是:偷出来后,参赛之后,他猛然发现他手里的“苍生剑”是一把断剑!是一把假的!父亲想要告诫他:表面就算再华美,可如果直接抽到底、看完整,会发现,它其实连“剑”都不算,早已经丧失了它作为刀剑最本真的那些东西。

    儿子感到万分羞愧,退出了比赛,并在展览上为“对头”的优秀技艺做宣传。

    导演喜欢这个故事,毕姗姗还以为稳了!因为客户方小姐姐要求其实没那么高。

    可谁知,上报这个“偷剑”选题后,客户一秒钟就否掉了。

    毕姗姗懵掉,问为什么,客户方小姐姐为难地道:“‘偷剑’肯定是不行的,因为……因为……因为我们整个游戏最初就是偷来的呀!!!我们不能骂自己呀!!!”

    毕姗姗这才知道客户方的那款游戏抄了一个外国游戏,改掉一点就发出来了,她绝倒了,那个导演也要晕厥了。

    一直磨到上个星期,客户终于忍受不了,踢了那个有文艺病的导演,换了一个商业化的,这回,不再需要与希区柯克、斯科塞斯、库布里克、大卫芬奇、昆汀塔伦迪诺……等等名导PK的毕姗姗,第一版创意就过了。

    这天晚上,终于拍摄完毕游戏公司的微电影后,毕姗姗又转悠到了某景点后的小马路。

    她瞧见了好多好多拍短剧的。

    短剧剧组一般没有封锁片场的实力,于是大家随便围观。

    只听这边儿喊着“诸位仙君看看货品!砍一刀!随时砍一刀!邀请其他六位仙君即可获得100个积分!”那边儿喊着“所有太医,全部陪葬!”再那边儿喊着“天啊!咱们王妃会说英语!”

    热闹极了。

    逛着逛着,挺突然地,毕姗姗就看到一家古朴风的民宿前面乌泱泱地围着一群人!

    “???”毕姗姗想:难道是有什么明星!!!

    她随手拉住一个女生:“请问哦,这里是有什么明星吗?”

    “哦,”那个女生兴奋回答,“《迷神》剧组住在这里!每天晚上都差不多是这个点回来的!”

    “……《迷神》?”听见答案毕姗姗怔了一下。

    女生回答:“对呀!”

    是顾乘泠进的剧组——

    顾乘泠是S级大剧《迷神》里的,呃,男五号。

    说起来,多亏了自己。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样一个无所事事的夜晚,毕姗姗就停下脚步,莫名其妙地跟着一起等剧组了——

    她想起来那1000元手机话费的充值,直到现在都没用完。

    “……”等了会儿,毕姗姗打开短信,看了一眼“充值1000元,交易成

    功“的短信,以及顾乘泠“咨询费”那三个字的消息。

    剧组今晚回来得晚,半小时后,凑热闹的围观群众就渐渐地走了几批,只剩明星的粉丝们还站在风中等待着。

    毕姗姗比较幸运,她前面的两对情侣两对好友和一对母女先后离开,她便慢慢上到前排。

    毕姗姗想:顾乘泠就一个男五号,戏份不多,可能不在,不过呢,这毕竟是S级大剧,如果能看到男一和女一,也不吃亏。

    嗯,反正没事,再等等好了。

    到12点多,就在毕姗姗玩儿手机时,挺突然地,毕姗姗就听到人群的最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人群里的所有大哥齐声喊:“XXX!!!XXX!!!”(这是女一,甜美教主)

    接着,人群里的所有姐姐也齐声喊:“XXX!!!XXX!!!”(这是男一,童星出来,妈粉众多)

    再接着,人群里的所有弟弟也齐声喊:“XXX!!!XXX!!!”(这是女二,今年15岁)

    再再接着,人群里的所有妹妹也齐声喊:“顾!乘!泠!”

    毕姗姗:“……啊?”

    她以为该轮到男二了,没想到顾乘泠连越了N级。

    她纳闷地想:顾乘泠这颗糊豆,有粉儿了?

    好吧。

    她使劲儿地看,很快便见几个保安将一群人拥在里头,噼里啪啦、挺快速地走过了人群、走进了民宿。

    整个过程历时10秒。

    人群发出一阵一阵分完满足的欢呼:“我看到XXX了耶!”“我终于看到XXX了耶!”

    毕姗姗一脑门子大问号,想:不是,你们看到什么了?这么快,你们能看见什么呀!

    她反正是没瞧清楚,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回酒店了,白耗好久。

    站累了,毕姗姗去嗦了个粉,再回房间已过了一点。她洗了个澡刷了个压,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而后,半梦半醒地,就听见手机响了几声。

    怕是客户,毕姗姗习惯地性地接起来,可紧接着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散漫的声音:“你刚才,在等我?”

    “???”毕姗姗,“!!!”

    不用说,又是按简历上的电话打过来的。

    顾乘泠又问毕姗姗:“你非常想见我?”

    毕姗姗立即回答:“没有!!!”

    顾乘泠又说:“出来特意见一面呢,是不可能的。”

    毕姗姗无语:“我没想见你……”

    “不过呢,”顾乘泠又说,“我明天拍最后一场。你如果想探一个班,还是可以,我可以请导演通融。”

    “……???”

    探班?

    她还从未探过班呢。

    毕姗姗想:看看隔壁影视行业最顶级的导演、摄影,好像也行。

    学学经验,可以用来拍广告片。

    毕姗姗说:“我想想哦。”

    顾乘泠又不大在意地重复道:“随便吧。不过如果你想过来,就联系一下……”

    毕姗姗记住了,又道:“我想想哦。”

    虽说“想想”,但这个热闹毕姗姗是肯定要凑的。

    第二天一早,毕姗姗便通过《迷神》剧组人员进了片场。

    她足足等了几个小时都没见着顾乘泠,直到试光差不多了,毕姗姗知道马上要开拍了抓紧时间上了厕所,再回来,就见顾乘泠站在光里。

    他在听导演讲这段戏。

    见毕姗姗来了,顾乘泠逆着阳光走到毕姗姗的面前,问:“来了?”

    毕姗姗怔了几秒,悄悄地打量着他。

    这个角色是个阉伶,有一部分与毕姗姗想象中的相符,可也有一部分与毕姗姗想象中的不同。

    长发松垮地系在颈后,面部五官被柔化了些,两道眉毛凌厉却细长,两片嘴唇倔强而艳红。

    与五官不同,他的服饰朴素、简单,整个人被裹在一副深灰色的长袍子里。

    他左脸上戴着半边纹路繁复的面具,同一侧的耳垂上则坠着一颗红色宝石——他刚刚才表演完毕,一边耳饰忘记摘下了。

    毕姗姗说:“顾乘泠,你——”

    “嗯?”顾乘泠的手指尖刮了一下那个耳饰,确认它还在,耳饰立即摆动了几下,顾乘泠说:“做好准备,这一场是——被凌迟。”

    毕姗姗心重重一跳。

    方才,她了解了下这个角色。

    一生受苦,身份、经历最渺小,也最卑贱,连名字都不允许有,可他竟能一生高傲,也内心高贵。她几次拯救女主,早期女主下不了手时代替女主了结叛徒,后来女主厌弃自己时带她暂时逃离一切,甚至,在女主被叛军要求在水下生存一炷香时,他也愿意代替女主承受这样的酷刑,最后他被捞出来,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说“幸亏我是一个伶人”。他眼见着男主女主恩恩怨怨纠纠缠缠,叹息一口,问:“他究竟有什么好?”

    可这样的一个人,面对别人时,却始终是高傲、冷酷的。

    随着导演“开始”的声音,男五号也走进“刑场”,他的面容从容极了,宝石耳饰晃晃荡荡。

    他被绑在木桩之上,灰袍落在黄土之上。他应该羞耻,可却并未羞耻。

    阳光之下,他的皮肤年轻、细腻。

    起初,他还能够扬着脖子、闭着眼睛,或咬着牙关,或大口喘息空气,接着,随着时间进展下去,他的反应有了变化。

    尺度限制,导演不会拍摄关于“凌迟”的具体镜头,全部要靠演员表现,而顾乘泠的表演极为有层次感和有细节感。

    每七八秒他就猛地弓起身子、挣动绳索,同时喉间发出一声压抑不了的痛吟,于是观众们会明白:他每一次弓起身子时,都是又一次承受刀割。

    几下之后,他的发带脱落开头,他的发丝也垂落下来,遮住眼睛,轻轻地晃荡。

    “……”毕姗姗的指甲将她手心都弄出了几个月牙。

    好难过。

    整个过程中,化妆师给顾乘泠补了好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以及血污。

    行刑手中的一个人实际上是女主阵营的,于是,趁着别人休息,他悄悄地问:“你有什么话,要带给挽风吗?”

    挽风,自然就是女主的名。

    “十五”静静想了会儿,道:“我爱她。”

    最后,他终于让女主角知道了他爱她。

    行刑的人一刀挖重,刺入心脏,他挺直了背,抬起了头,勾着唇角笑起来,说“谢谢”,天上飞过一只苍鹰,他自由了。

    “好!!!”导演大叫一声,“好!!!”

    顾乘泠被解开绳索,披好袍子,走到毕姗姗的面前,问:“如何?”

    他的唇上全是血污,有着一种惊艳感,毕姗姗看看他的唇,又望向他的眼睛,说:“我、我觉得……你最后的那句台词其实不是非常合适。”

    顾乘泠说:“嗯?”

    “就,跟编辑大大和导演大大商量一下?最后那句。”毕姗姗说,“我觉得,他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并不会在临死之时告诉挽风他的爱情。首先呢,他应该想安慰女主而不是让女主愧疚并认为他是因为自己才早早地死去的。其次呢,纵观角色,我觉得,他的感情,并不只是简单的‘爱情’——他们其实有更加深刻、更加崇高的羁绊。他的死,也不光是因为喜欢,还是希望女主他们可以推翻王朝、打破诅咒,让全部人迎来新生。最后呢,如果女主并不知道被隐藏的这份感情,角色可能更有力量感。”

    “那……”顾乘泠问,“从讲故事的角度,他该说什么?”

    “就——”毕姗姗沉吟了下,“他想说爱她,张口几次,又闭合几次,在临死之时,在巨痛之际,他还是克制了自己。当所有观众全都以为他就要说‘爱’这个字时,他轻轻地说出一句‘士为知己者死,你不要太难过’,就好了。这样他就真的好可怜啊!”

    顾乘泠沉吟了下:“士为知己者死——吗?”

    “嗯。”

    顾乘泠思索了下,道:“我跟导演先商量一下。”

    毕姗姗说:“好咧!”

    “你坐一会儿。”顾乘泠问,“你带水了吗?”

    “等着。”

    顾乘泠给毕姗姗从房间里拎了瓶水,毕姗姗拿过来,发现瓶身带了一点顾乘泠手上的血浆。

    毕姗姗小心地避开瓶身上的几个指印,把自己的食指指尖按在对方的食指

    指印下,又如法炮制,把自己的中指指尖也按在对方的中指指印下,一个一个交错着来。

    顾乘泠只静静看着。

    毕姗姗肤色白皙指尖细长,干净、细腻,却压在几个血红脏污的指印中间。

    也许因为这个手势,毕姗姗拧了一下矿泉水,结果,竟然没拧动!

    她又拧了一下,依然没拧动。

    她只好抬起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顾乘泠。

    顾乘泠说:“你——”

    毕姗姗答:“我没装!”

    “好吧。”顾乘泠抽过水瓶,随意地拧了一下,拧开了,拎着瓶颈递给毕姗姗。

    毕姗姗说:“谢谢哦。”

    “没事。”顾乘泠看看导演,“我去问问最后一句。”

    “嗯嗯嗯!”毕姗姗说,“问问,快问问!我不可能害你哒!!!”

    顾乘泠回过头,静静地瞥了她一眼。

    导演赞同毕姗姗的,化妆师来整理妆造,最后一幕又拍摄了遍。

    顾乘泠的表演细腻,他的指尖开合数次,而后终于释然似的,垂着睫毛,勾着点笑。

    编剧悄悄走到毕姗姗身边,说:“这个角色大概率爆。”

    毕姗姗说:“希望如此呢。”

    顾乘泠摘了假发,又朝毕姗姗走过来。

    他半侧脸上还戴着那个花纹繁复的面具,顾乘泠一边走一边掀,到毕姗姗面前时他那副面具刚好摘下。

    其他地方尽是血污,可面具下却光洁如初,左眼如星,它的周遭是白皙细腻的肤色,上面草草刻着“淫”字,龙飞凤舞的,唇上也带血,嘴角却挂着点闲笑。

    毕姗姗问:“你的戏份杀青了吗?”

    “对。”顾乘泠说,“拍完了。”

    “什么时候能播出来?”

    “你问我?”顾乘泠脸上写满不可思议,“你现在问平台老总,他都会说他不知道。你现在问寺庙菩萨,他都得说不知道。”

    毕姗姗:“…………”

    “好了好了,”毕姗姗艰难地转移话题,问,“顾乘泠,你这个血,是用什么调出来的?”

    “血?”顾乘泠回忆了下,“好像是糖浆、食用级的红色色素、洗涤剂、炼乳,以及一些别的东西,混出来的?哦对了,还有蓝色色素,那化妆师说过,加上两滴蓝色色素是她的独门配方,效果更逼真。”

    “哦……”毕姗姗凑近了点,在他脸上左看又看,“真的很像。”

    她职业病犯了。

    “行了,”顾乘泠说,“这个妆我先去卸了。”

    毕姗姗点点头:“好的你去。”

    说完她还有点可惜,因为他这样子真的很妖。

    片场很大,洗手间有点儿远,于是顾乘泠便就着角落的一盆水卸妆。

    毕姗姗等了半天顾乘泠也没回来,她便奇怪地走过去,问:“怎么了?你走了好久。”

    顾乘泠瞥她一眼。

    发梢、睫毛、鼻尖、嘴唇都挂着水珠,脸上仍有淡淡血污,顾乘泠说:“血浆其实很难洗掉。红色素很难去净,要这样儿,用些力气来来回回一遍遍抹。就花时间。”

    “这玩意儿擦过皮肤……”毕姗姗看着对方发红的脸颊,问,“好像很疼?”

    顾乘泠意外了下,惊讶于毕姗姗的细致,看了一眼手上毛巾,又看回对面的毕姗姗:“嗯。你想想啊,红色色素裹着糖浆,糖浆里全是小颗粒,磨着皮肤蹭下来,肯定疼。而且剧组这破毛巾毛儿都硬了,更疼了。”

    “……”毕姗姗想:她以后如果拍类似的,一定不给演员们用旧毛巾。

    说完顾乘泠问毕姗姗:“哪儿还有红色素?这没镜子,我看不着。”

    毕姗姗凑近了他仔细地观察了下,用手指头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顾乘泠各抹了两把,问:“还有吗?”

    “有的。这一出变化不大,不过这两处淡了一点。”

    顾乘泠又加了力气:“现在呢?”

    “不对,你力气没用对地方,正好从红色印的两边儿擦过去了,还把两边儿擦更红了,要不,”毕姗姗顿了一下,小心地问,“不然,我帮你一下?”

    顾乘泠看了一眼毕姗姗,揣摩了下她的意思,片刻后将他手里叠成方块的白毛巾递给毕姗姗,说:“那麻烦了。”

    “嗯。”

    毕姗姗拿着毛巾,因为知道这个毛巾抹过去时顾乘泠会感觉很疼,于是小心翼翼地,用毛巾裹住指尖,在有血污的下巴上仔细地擦了一下,而后是第二下,再之后是第三下。

    终于,那处皮肤白净了。

    “这里好了。”毕姗姗说。

    顾乘泠转过脸颊看毕姗姗,毕姗姗也迎上目光,二人眼神撞了一下。

    “还有这边的眉骨上面。”毕姗姗又擦第二处,顾乘泠轻轻地阖上眼睛。

    片刻之后毕姗姗说:“好了。”她的气息轻轻吐在顾乘泠的眼皮上。

    而第三处是鼻梁上面。

    顾乘泠再一次闭上眼睛,毕姗姗能感觉得到指尖下面坚挺的鼻骨。

    挂着道红的鼻骨,一点点地变干净了。

    将血污全擦掉之后,毕姗姗总觉得,顾乘泠的两边脸颊比刚才更红了一点。

    怪了,她也没擦他的左脸,怎么两边都这样儿了。

    顾乘泠的目光莫名闪避了下,说:“杀青蛋糕送过来了。去吃一点?”

    毕姗姗也心虚了一秒,答应他:“好啊。”

    毕竟只是一个男五,前面还有男一女一男二女三男三女三男四女四,剧组对顾乘泠杀青这事也没怎么走心,制片、导演等《迷神》的工作人员简单地感谢了他也祝福了他,送了鲜花,抬了蛋糕,程序也就差不多了。

    毕姗姗也分到一块非常精致的蛋糕。

    两个人站在一起时,顾乘泠突然之间对毕姗姗说:“毕姗姗。”

    毕姗姗说:“到!”

    顾乘泠颇嫌弃似的拨了两下蛋糕雕花,说:“紧急需要你的帮助。”

    毕姗姗问:“啊?”

    顾乘泠说:“我不喜欢这么甜的。而且我是一个演员,这朵花儿要吃下去了,估计要跑一个小时。”

    “哦哦哦,”毕姗姗问,“这个花儿给我是吧?可以呀!”

    “盘子靠过来,你快点儿。”顾乘泠说,“别让其他人发现了。制片人买蛋糕庆祝结果我还不愿意吃,多不好。”

    “好好好,”毕姗姗将小盘子靠过去,飞速地把那雕花拨进盘子,是一朵粉玫瑰,然后她就“嗷呜”一口,把那朵花整个儿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鼓着腮帮嚼奶油。

    顾乘泠看着她:“………………”

    毕姗姗用眼神回问:“???”

    她想:不你说,别让其他人发现的吗?

    “没事。”顾乘泠勾勾唇角,轻轻地笑了一声。

    毕姗姗终于吃完,说:“报告,任务已经完成。”

    顾乘泠的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拿起毕姗姗的叉子,在她下唇划了一道,刮下来了一块奶油,低声说:“不合格。粉的奶油你那没有,我这才有。”

    说完刀背随手一抹,把残余的那点奶油刮在自己盘子边上。

    夏天横店一向炎热。解决蛋糕后毕姗姗便坐在顾乘泠的旁边,一边用小盘子扇着风,一边等顾乘泠也吃完他的。

    扇出的风一阵一阵扑在顾乘泠的脸上,发尖儿也一下一下荡到半空,带着一点盘子里面剩余蛋糕的甜香。

    “说起来,”毕姗姗道,“我只拍过TVC嘛,都没进过大型片场。现在一看,好壮观啊。”

    顾乘泠想了一下,问毕姗姗:“我带着你逛逛这里?”

    “嗯?”

    顾乘泠说:“这个景区呢,平时门票180块钱。”

    “!!!”最爱赚钱、也很爱省钱的毕姗姗说,“我要去!!!”

    第18章 兴民银行(四)横店遇到顾乘泠(2)……

    这个景区面积很大,是古代宫廷的模样。

    顾乘泠妆已经全卸了,他走在毕姗

    姗的身边,个子高,腿也长,却刻意地将步子放缓了一些。

    两个人在南方夏日轻轻柔柔的晚风中优哉游哉、一点点地逛着景区,难得悠闲。

    毕姗姗一直都忙,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居然是跟顾乘泠在一块儿,她自己都难以相信。

    作为一个热爱生活的姑娘,每到一个新鲜地方毕姗姗都要拍个照。

    她不喜欢相同姿势、相同表情、相同角度的照片,她是一个广告人,她爱整活儿。

    到了一个古井前面,毕姗姗见旁边正好有两三个年轻姑娘,穿着戏服,好像是《迷神》剧组里面扮演宫女的群演,便掏出手机问她们:“你们好!可以帮我拍张照片吗?”

    说完,毕姗姗就走到井边,抬起一脚蹬住井口,说:“就这样,就这样,你们一人抓住我的一只手,装作你们想要把我扔到井里的样子,我蹬住井口使劲儿挣扎,可以吗?”

    两个姑娘立即笑起来:“可以可以!”

    毕姗姗将两只手递给她们,她们握住,一人站在一边装作使劲地拽毕姗姗。

    毕姗姗则蹬住井口,夸张地咬住牙关、瞪圆眼睛、锁住眉头,面目狰狞。

    顾乘泠拿着手机:“…………”

    毕姗姗对顾乘泠说:“快点儿拍!我坚持不住啦!”

    顾乘泠则慢悠悠地找了一个好的角度,拍了一张,又回看一下:“好了。”

    他出来时忘记摘掉他手上的道具戒指了,那只戒指戴在食指上,是一条蛇的形状,用以对应他剧里面刻着“淫”字的刺青。此时他举着手机,手指修长,食指自然地搭在手机背上,指根处的蛇形戒指依然散着一股风情。

    毕姗姗不自觉地看了几眼。

    照片效果十分不错,符合毕姗姗的刻板印象,即:根本不是什么“直男不会拍照”,而是“丑男不会拍照”,毕姗姗认识的所有帅哥都很会拍。

    毕姗姗又问那几个姑娘:“你们要拍吗?”

    她们回答:“我们自己就可以拍啦!”

    “那好的。”

    走出几步毕姗姗回过头看了一眼,她们已经玩起来了。

    而到某个殿前的时候,毕姗姗又见到了两三个姑娘在休息,她回过头,掏出手机,对顾乘泠说:“这里也是经典场景。等一下呢,我就跪在这个殿前——”

    顾乘泠:“???”

    毕姗姗继续说:“你肯定懂的。女主跪在这个地方,天上肯定要下雨的,男主就要站在旁边,拉住自己的袍子,替女主挡下大雨。”

    顾乘泠问:“……我哪儿来的袍子?”

    “对哦,”毕姗姗眨巴了下大眼睛,翻了两下自己的包,最后只翻出了一片湿纸巾。她拆开包装,抖开纸巾,说,“只能用这个挡一下了。你抻着纸巾挡我头上,一样的。”

    顾乘泠难以置信,问;“我为什么要陪着你玩儿这个?”

    毕姗姗又睁大眼睛,沉默地看着对方。

    想到刚才的奶油雕花顾乘泠败下阵来,他接过纸巾站在后面,说:“你跪好。”

    毕姗姗便请那两个女生稍微帮一下忙,两个女生接过手机朝到他们的斜前方后,毕姗姗背着包包“嘿咻”一下跪在殿前,表情痛苦却又坚毅,招呼顾乘泠:“男主呢?过来挡雨啦。”

    “……”顾乘泠只好将湿纸巾抻在上面,与之前的每次一样,来拍照的小姐姐们笑得不行,毕姗姗又伸出一根手指将湿纸巾扒开一点,露出自己两只大眼睛,从纸巾边看着顾乘泠,说,“深情一点哦。我对作品要求很高的。”

    抬起头的时候,她又看见顾乘泠手上那只蛇形戒指了。

    顾乘泠看着对方露出来的两只黑瞳孔,说:“你事儿真多。”

    “拜托啦。”

    最后成品还挺不错,毕姗姗跪在殿前又可怜又坚强,顾乘泠站在身后抻着纸巾遮在上头,垂着眸子,望着对方,两个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毕姗姗问:“你要这张吗?”

    顾乘泠冷漠道:“不。”

    毕姗姗放大照片看了一下,发现,糊豆虽然糊,但演技却是真的不错,他的睫毛鸦羽一般,眼神温柔缱绻。

    逛完一圈,两个小时都要过去了,毕姗姗出了不少她自己的“满意之作”。

    两人慢慢地走回来,顾乘泠随口问毕姗姗:“你的生意怎么样了?”

    “最近还行的。”毕姗姗回答他,“明嫣堂的事情之后我的活儿多起来了,有些客户发现我们闪闪传媒确确实实质量不错价格又低,这个世界很现实的。”

    顾乘泠点点头。

    “不过之前那阵子呢,真的已经饿肚子了。”毕姗姗心有余悸,“之前一直都没活儿,我最后的几万块钱全都砸给明嫣堂了。你要听这段经历吗?”

    顾乘泠又点了下头,毕姗姗便简单说了一个学姐回家了、另一个学姐辞职了,而后自己参加比稿却被骗创意、还被改报价,又被要回扣等等事情,一直到做黄金微针。

    顾乘泠忍不住去看她的脸,问:“800发?”

    毕姗姗点点自己的侧颈:“脖子还有400发哦。”

    顾乘泠又眼神一滑,看见颈上几缕碎发。

    顾乘泠问:“原来当时那么困难?都没瞧出来。”

    “嘿嘿,因为还是很开心啊。”毕姗姗用两只胳膊摆出一个“X”的造型,说,“绝不内耗。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不开心呢?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啊,至少有一点还是美好的,我穷,我蠢,但我还是可以穷开心、傻开心,略略略~~~”

    “……”顾乘泠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隔了几秒顾乘泠又问:“当然那如果真的身无分文了,你会回去广告公司吗?”

    毕姗姗想了一下,认真地说:“不会。我讨厌走回头路。我喜欢干不一样的。至于究竟如何生存,哈哈哈哈那谁知道呢!”

    顾乘泠的两侧唇角轻轻地撩起一些。

    回到剧组,盒饭正好提上来了。

    顾乘泠拿了一盒,给毕姗姗也顺了一盒。总导演见顾乘泠还没离开有些惊讶,顾乘泠便解释说他刚刚带朋友去逛了一圈。

    盒饭里有好几块红烧肉,油乎乎的。

    毕姗姗探着脑袋:“这个,也需要我帮吃一下吗?”

    “对。”顾乘泠递过饭盒,“麻烦夹走。”

    “好的!”红烧肉闻着超香,既然顾乘泠要保持身材在娱乐圈当好糊豆,毕姗姗也就不客气了,她一块块地将红烧肉夹进自己的小饭盒。

    最后一块全是瘦的,毕姗姗才刚夹起来顾乘泠就“叭”地一下,用自己的筷子尖儿敲了一下毕姗姗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问:“你还真的一块儿都不想留给我?”

    毕姗姗没夹住那块红烧肉,掉回去了,她无辜道:“……哦。”

    剧组伙食相当不错。

    不过毕姗姗偷偷观望了下,碰碰顾乘泠,小声道:“男女主角的盒饭,好像和我们的不太一样。”

    “是。”顾乘泠吃了一口胡萝卜,“盒饭是分几个档次的。他们的一盒10块钱,我们的一盒5块钱,我打听过了。”

    毕姗姗看着他们,说:“厉害了。不过,少了那些红烧肉的你这一盒,只值2块5了。”

    顾乘泠是个男人,吃得快,他同时还是个演员,又吃的少,很快变放下饭盒,而毕姗姗则还在扒拉。

    在室外,晚风将毕姗姗几缕发丝掉落下来,可毕姗姗穿着裙子捧着饭盒,两只手不太方便,便用拿筷子那只手的手背部分去拂头发。

    这样自然不太行,顾乘泠见了,似乎也没多想,抬起手,没碰到她,只小心地将掉落的几缕发丝给拨回了耳朵后面。

    这回,指根没有那个戒指了。

    “……”毕姗姗去看他,顾乘泠却没反应,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望着远方。

    吃过盒饭,顾乘泠又与剧组人告别了一次。

    总制片人想了一下,问顾乘泠:“你角色的几样道具,服装啊,饰品啊,有想带回去当作纪念的吗?”

    顾乘泠便略一颔首:“谢谢施总。如果可以的话。”

    “有什么不可以。”总制片人叫来服化,“面具、头饰、耳饰、项链、戒指,横笛,给顾乘泠拿回去吧,当个纪念。”

    服化师立即应下:“好咧!”

    少顷,东西全被拿出来了。

    毕姗姗十分好奇,她问顾乘泠:“我可以瞧瞧你的首饰吗?我想看看,大剧组的重要道具,比我那些道

    具公司做出来的强在哪里?”

    顾乘泠说:“随便。”

    毕姗姗便拿起一只顾乘泠的道具耳环,捧到眼前,发现耳环花纹精美、材质逼真,她将那耳环比在自己的耳垂下,晃晃颈子,又打开相机看了几眼,说:“好像真的漂亮很多。摄像头里也不一样。”

    耳饰搭着她的脖子、衬着她的黑发、蹭着她的肩头,顾乘泠又看了几眼。

    想到刚刚拍摄完的游戏公司那支广告——里面道具十分粗糙整体效果也比较山寨,毕姗姗恋恋不舍,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说:“等哪天我有大客户了,有高预算了,也叫我那个道具公司按这质量来做东西,就要这个质感、这个审美,这个——”

    东西真的太漂亮了,作为一个广告导演,毕姗姗很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拥有这样精致的作品。

    要知道,很多经典的广告作品,效果都不逊于电影。

    是广告片,也是艺术品。

    因为想要拍清楚些,毕姗姗拿着手机认真地找着焦点。

    然而天色已经渐黑,焦点难对,毕姗姗拍了几遍照片都是糊了的。

    什么东西都瞧不清楚。

    毕姗姗:“唔——”

    顾乘泠看不过眼了,说:“你把那一只拿走好了。等哪天你有预算了,直接给你公司看实物。实物,肯定比照片容易模仿吧?”

    毕姗姗:“啊?”

    顾乘泠掂了一下他手里的另只耳环:“我这一堆纪念品呢,耳环,我拿走一个就足够了吧。反正只是做个纪念,一模一样的东西,我全留下也没用处。”

    毕姗姗又想要又不好要的,犹豫着,有点儿懵:“嗯,我还是算了吧。”

    “拿着吧。”顾乘泠无所谓地说,“放我这儿真的没用。你我不是赚钱搭子吗,如果这个小玩意儿可以帮你赚更多钱,我挺乐意。”

    “那,”毕姗姗将那只耳环用两只手捧在胸前,说,“谢谢了哦。希望有天能够用上。”

    “嗯。”

    拍摄已经观摩过了,景区也已经参观过了,毕姗姗实在没有任何理由赖在这里,见顾乘泠跟剧组人又来了一波新的告别,便用食指尖点了两下顾乘泠的一侧肩膀,说:“我撤退了哦,你慢慢聊。咱们两个出去以后又不可能走一块儿。”

    顾乘泠瞥她一眼,点点头。

    毕姗姗便背着书包、握着耳环,一步步地离开片场。

    走出几步毕姗姗莫名其妙地回了下头,恰好顾乘泠也回了次头,二人蓦地视线相交。

    远处,剧组导演正要拍摄“放天灯”的浪漫镜头,孔明灯冉冉升起,在剧中,带着故事男女主角美好单纯的心愿。

    …………

    握着耳环回到酒店,毕姗姗总觉得一切不大真实、有些虚假。

    她甚至都回忆不起这一路上都遇到了什么。

    洗了个澡,毕姗姗换上睡衣倒在床上,翻了一下她晚上拍的几张搞怪照片,又拎着耳环晃了几下,呆呆看着几个吊坠轻轻摇动。

    她脑子里回想起了《迷神》里的那几幕。

    “……”东西太漂亮,毕姗姗毕竟也是年轻姑娘,她没忍住,又翻过身子下了床,走到镜子前,将那耳环夹在了她自己小巧的耳垂上。

    很好看。

    繁复的花纹、美丽的宝石,长长的吊坠。

    顾乘泠戴的感觉是洒脱,而她是另一种味道。

    睡衣领口比较大,吊坠又很长,轻轻搔着她肩颈处白皙柔嫩的皮肤,挺莫名地,毕姗姗那处皮肤蓦地就麻了起来,像有电流,刺刺的,又痒痒的。

    第19章 华想集团最大的客户——华想集团。……

    “全景”虽然并未拿到,但在欧阳琴努力之下“红丸”延了合同期限,而红丸是张斩通过参加比稿拿下来的,因此最近张斩在组里的地位、分量又上升了些。

    Kate似乎对这状况有些焦虑,对Ronald说组里的各种活儿仍未饱和,也出去比了几回稿子,Ronald也没有说什么话,一碗水端得颇平。

    直到后来,张斩组里最重要的大客户“华想集团”要求东星出上一份2025的全年战略。

    “华想集团”是整个中国最大的硬件公司,产品包括电脑、平板、手机、基础架构等等等等。这样大的一个集团是不可能将全品类交给同个广告公司的,都会分散开,而东星公司手里的是华想集团的高端手机,而且已经服务于华想集团十几年了。

    早在张斩毕业之前,华想就是Ronald这一组最为稳定的客户。

    凭良心说,华想集团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服务对象。

    IT公司不比快消公司,电脑手机不像饮料零食,不可能一刻不停地搞营销与做活动,因此Ronald这一组在东星里属于大家都羡慕的,钱多,事却少(相对)。隔壁那个服务于某全球最大快餐品牌的,以及再隔壁那个服务于中国最大牛奶品牌的,以及再再隔壁那个服务于全球最大饮料品牌的,都天天干到凌晨三四点,跟他们比,欧阳琴这“顾不上家”的,算闲了。

    “华想”其实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要东星提交一次下一年的全年战略。

    这自然是头等大事,整个东星都很重视,但两家公司这十几年合作一直非常愉快,华想很满意东星,东星也很满意华想,每一年都成功续约,“新一年的全年战略”更加像是走个过场而已。

    组里其实没人觉得这次pitch会出问题。

    张斩自然也参与进了“2025全年战略”,工作很忙,与林柏鸣的约会频率又再一次变低许多。

    对林柏鸣,张斩其实有些犹豫。

    她至今都无法确定“全景汽车”那次比稿背后的真相——每个人都说,送他们组出房间时那个人的那一句“你们公司来这么多人,什么意思啊?想压着我们?”是他自己的意思,不是老板的意思,因为JET也去了很多人却拿下项目了,可张斩的内心深处却一直都有个想法:会不会,是林柏鸣故意骗她?JET最后真正进入房间比稿的只有几个人?

    可除了这个,林柏鸣又如此完美。

    她举棋不定。

    她也知道,如果讲出来,所有的人大概都会觉得她是疑神疑鬼。

    …………

    这天,三个星期都没见到女朋友的林柏鸣给张斩打了电话,温柔地问:“亲爱的,这周依然没时间吗?我已经等22天了。”

    说完林柏鸣顿了一下,又道:“零两个小时。”

    接着又顿了一下:“再零15分钟。哦,现在变成16分钟了。”

    张斩失笑:“计算得这么清楚?”

    “当然。”林柏鸣微笑,“我刚才还瞧了一眼我们上次分别时我打网约车的记录呢。从那师傅接到我起,我就没再见过你了。好像一个忍耐实验,看我自己可以忍受多长时间的分离。”

    他这样说,张斩也有不忍心,她的语气柔软了些:“学长,我最近是真的很忙。很抱歉,这个星期也要工作。”

    电话那边空了几秒,林柏鸣失望地道:“这个星期也不能见吗?手机里的几张照片我都已经看好多遍了。”

    张斩“嗯”了一声,说:“抱歉。”

    林柏鸣又想了会儿,问:“那可以一起干活儿吗?我知道一家环境不错的咖啡厅,离你不远,禁烟,还安静,桌子很大,高度可调,氛围也好,连咖啡味道和小食味道都很出彩。去那儿工作的话,灵感可能会更多呢。”

    张斩:“…………”

    她心动起来。

    的确,换个好环境,创意可能来得更快,创作时常仰赖与心情。

    而且也能见到林柏鸣。

    刚才林柏鸣还怪可怜的,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也的确是忽略了他。这个星期

    再不见见,就连续四周晾着他了。

    好像也是过分了些。

    于是张斩终于答应了他:“那行吧,你把咖啡馆的地址发给我吧。明天早点九点?”

    林柏鸣好像很高兴:“好。明天早上九点见。”

    …………

    林柏鸣一向有品位,他推荐的咖啡馆果然各方面都非常出众。

    林柏鸣还打扮了一番,袖口处的宝石袖扣分外扎眼,张斩笑他:“你不是来工作的吗?穿成这样。”

    林柏鸣也笑了:“怕自己太污染眼睛,不够赏心也不够悦目,影响了你出创意,你以后忙的时候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得了吧。”张斩扯过手边菜单,用手机扫了下码,点了一杯主推咖啡,考虑到要待的时长又叫服务生再上一杯白水。

    打开电脑的时候,张斩轻轻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仍认真地望着自己的林柏鸣。

    林柏鸣似乎一开始并没明白她的意思,愣了一下,但林柏鸣毕竟聪明,他迅速地反应过来,垂下眼睛,说:“好,我不看你的密码。”

    语气里面带着揶揄。

    张斩也笑了,说:“不好意思了。毕竟我在东星,而你在JET,大家都在一个圈子。万一以后泄露什么,我也不想怀疑到你的头上,影响感情。”

    林柏鸣点头:“嗯,应该的。抱歉,是我自己不够职业了。”

    张斩看着林柏鸣,右手输了电脑密码,确保对方一个数字也没瞄到。

    而林柏鸣一向得体。他想了一下,忽然之间抱起了他自己的那台电脑,说:“这样,我们两个分开坐吧?否则,你防着我、我防着你,怪怪的。”

    张斩当然不好意思,但一码归一码,她心里的那点疑虑始终没有彻底消除,她也不会因为这点“不好意思”就卸下戒备暴露自己并向林柏鸣表达信任,于是便道:“分开坐吗?也行。”

    见到张斩如此干脆,林柏鸣倒幽怨起来了,他站起来,说:“好,那就分开。能近距离看到你,我其实已经该开心了,但——”

    说到这里他露出来了一丝狡黠,看破似的,问:“你现在正在做的,是华想的全年战略吧?我猜出来了。可是呢——”

    林柏鸣目光含笑:“JET已经有NINA手机了,华想的竞品公司。按照合同,JET不可以接NINA手机的竞品公来做,包括华想。你不需要防备我的。”

    说完,林柏鸣就施施然地抱着电脑走去一边了。

    他走路的时候,再一次,几个女生看向了他。

    张斩略略愧疚了下,也不禁想:自己是否小人之心了?自己是否太阴暗了?也许此前,林柏鸣就是单纯地告诉了她“全景老总喜欢排场”、想公平地竞争而已,然而她呢,却因为输了pitch就推脱责任,幻想出个复杂的局,将这口锅甩给林柏鸣。

    “……”挺难得地,张斩对着林柏鸣,真心地笑了一下。

    此后,虽然林柏鸣始终表现十分自觉、虽然JET根本不能接触华想,张斩也没放松警惕,她不管是去洗手间,还是去接电话,都一定会锁上电脑。

    她不想出任何变故。

    有的时候,张斩无意抬起眼睛,总能见到林柏鸣在静静地偷望着自己。

    他的眼神深情而专注,两人目光撞在一起时会轻巧地垂下眼睛,装作认真的样子,可唇边却带着一抹笑。

    两三次后,当目光再次碰到一起,林柏鸣便用口型对张斩说:“好好工作。”

    于是张斩也点点头。

    有个后来进咖啡厅的女孩儿十分大胆,以为林柏鸣是一个人,走近了,悄悄地问他:“你好,能交换个微信吗?”

    林柏鸣抬起眼睛,温柔地看了一眼张斩:“我女朋友在那边。她在工作,我陪着她而已。”

    女孩回头也看了一下,惊艳片刻,对林柏鸣说:“不好意思哦!”

    林柏鸣温和地说:“没事。”

    张斩的水喝得挺多,咖啡倒是没怎么动。每次水杯里的水位低于满杯的四分之三时,林柏鸣都会悄悄地过来,轻轻拿走张斩的杯子,到柜台前提张斩将柠檬水给满上。

    他细心而周到,每次拿杯子、放杯子,都站在桌子的另外一边,绝对不会瞧见张斩打开着的电脑屏幕。

    见林柏鸣隔一会儿就去替女朋友填满水,要微信的那个女孩眼睛里面充满艳羡。

    林柏鸣的温柔、周到,让张斩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要再一次爱上他了。

    萦绕心头的怀疑将要消散开,她又会热烈地恋爱。

    …………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张斩终于与林柏鸣一起去用了晚餐。

    林柏鸣肉眼可见地开心着,献宝似的,点了一桌吃的东西。

    他们两人相谈甚欢,林柏鸣将三周的话一口气全说出来了,很着急似的,语速也快。

    他甚至还打开一个手机上的“记事本”APP,将“要告诉张斩的事”一件件地过了一遍:某客户的奇葩要求、某品牌的内部丑闻、某……

    张斩盯着那APP:“???”

    林柏鸣笑:“平时不敢打扰你,又怕忘光了,只好先都记录下来,等有机会再一起说。我自己感到有趣的事,我全部想分享给你。不是‘想起哪件说哪件’,而是‘全部’。事实上——”

    林柏鸣说着,又打开一个手机的APP,将收藏列表递到张斩的眼皮下,张斩发现里面竟然有个类别就叫“张斩”,林柏鸣说:“这个里面全部都是我想分享给你的,但……又怕打扰你。不光是一个APP,还有其他的。”

    张斩:“………………”

    说不触动,那是假的。

    她想起来,曹木青就曾经吐槽她的老公杨清河“东西都是自己在看,从来都不分享给她,好像根本就不认为两人需要灵魂交流,话题总是柴米油盐。我们就只是‘夫妻’,不是朋友。”

    张斩捏捏对方的手:“你可以随时发给我的。我不一定会立即回复你,但我有时间就会看的,我也爱看。”

    她其实不懂曹木青——连朋友都当不了的人,为何却能成为夫妻?

    “好。”林柏鸣说,“那今晚开始每天五条,把这三星期的库存清空。”

    “嗯。”

    而吃完晚餐出来之后林柏鸣也依依不舍的,他没马上去停车场,而是沿着街逛了一阵,一会儿给张斩买杯奶茶,一会儿给张斩买点西点,一会儿问张斩还需要什么,总之,不愿分离。

    可张斩还想工作一下,把PPT那一部分的内容全写完,于是,在九点刚过的时候,张斩对着林柏鸣抱歉地说:“学长,我真的要回去了。想把今天想出来的趁着新鲜写完了。”

    林柏鸣叹:“工作还是比我重要。好,你快回去吧。”

    顿了一下他又说:“不过——今天我的表现还可以吗?下个星期还能见面吗?”

    张斩被他小心的语气逗笑了:“可以。周五再约。”

    “好。”林柏鸣说,“周五再约。”

    末了又道:“还有六天。我会从今晚就盼着周五的。”

    …………

    拎着奶茶以及西点等等东西上了楼,回想今天的一切,张斩轻轻叹了口气。

    林柏鸣深情又细心,“全景”比稿那个事儿,大概,也该过去了。

    她该小心地、谨慎地对待二人的竞争身份,但,也不必总把男朋友当作一个潜在罪犯。

    这对林柏鸣是不公平的。

    时间已经是九点半,她摇摇头,不再去想林柏鸣,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又专心致志地开始写“华想手机”的全年战略。

    对这次的全年战略张斩有着十足信心,何况华想还是老客户,双方一直互相满意。

    而另一边,目送张斩离开以后,林柏鸣站在原地想了几秒,便去停车场取了车,又设了导航,一路回到了白天的时候与张斩一起来过的咖啡厅。

    咖啡厅老板还记得他,热情地问:“怎么啦???怎么回来了???”

    林柏鸣温和地笑,眼瞳幽深:“老板,不好意思,我女朋

    友手机丢了,好像就在这里不见的。我能看看店里监控吗?”

    咖啡厅老板为人爽朗,立即道:“哦,你看!!!别担心,有监控咯,肯定可以找回来的。”

    丢手机这种事情,隔几个月就发生一次,老板早已见怪不怪了。

    说着她就调出监控,让林柏鸣站在一边,问:“能想起来丢的时间吗?”

    林柏鸣回忆了下:“下午6点到6点半之间吧,我们两个离开之前。她的朋友查了时间,她们六点还发过微信。”

    “好。”咖啡厅老板熟练地操作鼠标选好时间,“六点开始是吧?那你慢慢看监控哈!我就不陪了。”

    说完就去招呼客人:“您好!几位?我们十点就关门了哈,注意时间。”

    林柏鸣感谢了她:“好,谢谢。您去忙。”

    老板离开之后林柏鸣便垂着眼睛,静静看着张斩那桌。

    6点到6点半,张斩去过一次洗手间,还接过两次客户电话,总共离开了三次,也总共回来了三次。

    林柏鸣盯着张斩每一次回来之后在电脑的小键盘上输入密码的右手。

    与预想中的一样,他看清了张斩电脑的密码。

    第20章 华想集团(二)掉客户了。……

    到下一周,张斩再次与林柏鸣去咖啡厅,这一次是另一家,环境同样非常漂亮。

    他们渐渐形成习惯,每周六都在一块儿。

    她认真的时候林柏鸣从不会闹她,甚至不会找她,就安安静静地等着她。

    这天北京下起了雨,还不小,张斩自然退缩了下,问林柏鸣:“今天还去咖啡厅吗?下雨了。”

    夏天雨多,淋湿了也工作不好。

    林柏鸣则沉默了下,几秒钟后才小心地问张斩:“那,我可以去见见你吗?我不怕淋。你继续工作,我可以看书。学妹,我都期待一个星期了。”

    张斩想想,最后应了:“嗯,来吧。你也带着电脑吧。客厅桌子足够大了。”

    这几星期,她又重新爱上对方了。

    对方确实几乎完美。

    林柏鸣的声音简直带着雀跃:“好。”

    一上午的时间里边张斩都在专心工作。

    马上就到提案日了,张斩还在完善策略。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手指敲击、嘴唇开合,偶尔还不出声儿地念叨一下PPT上面的某个句子,做点手势、来点动作,模拟一下演讲场景。

    林柏鸣看着张斩,只觉得对方可爱极了,也迷人极了。

    十一点时林柏鸣去买了菜。

    张斩本来想点外卖的,但林柏鸣说他一直很想为张斩做一顿饭,露上一手,这种天气外卖员送外卖也危危险险的,于是张斩对林柏鸣笑笑:“那好。那我就等着学长投喂我了。”

    林柏鸣摸摸她头。

    他的手艺的确很好。

    一个红烧肉,一个小河虾,一个番茄炒蛋,加上一盘蔬菜沙拉。

    这顿饭的准备阶段他好像非常苦恼,用一张纸列了单子,好像想把自己擅长的菜一次性地呈给张斩,最后在单子上勾勾划划,才艰难地留下四个,看着十分惋惜的样子。

    他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张斩去看过他,他穿着黑色的衬衫,挽起两边的袖口,还围着张斩的围裙、持着张斩的勺子,专心致志地做着菜,法式围裙在衬衫外有种特殊的味道。

    张斩抱着胳膊、靠着门框看了会儿,林柏鸣笑说:“去工作吧。呛。”

    张斩走过去,搂住他腰,说:“累了。想歇会儿。”

    林柏鸣分外体贴,见张斩来搂着自己,便一只手炒菜,另一手极其自然地包住张斩的两只手,怕她的手被崩出来的油星给溅到了。

    那太烫。

    张斩感觉出来他的用意,额头抵在他的背上,轻轻地喟叹一声,想:若一辈子走下去,她应该会很幸福吧。

    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张斩又想给林柏鸣打打下手帮帮忙,林柏鸣勾着嘴角摇摇头,将张斩给推出去了,推出去前洗了一个新鲜李子塞给张斩,说:“这个很甜。”

    张斩道:“好哦。”

    看一眼水果袋子,张斩发现林柏鸣刚去超市时买了好多种,但每一样都不多——一点樱桃、一点荔枝、一点李子、一点……

    林柏鸣又笑:“也不知道哪个好吃,各买来一点,先尝尝看。工作嘛,吃喝要好,心情要好。”

    张斩问:“那不好吃的东西呢?”

    林柏鸣自然地道:“不有我的呢?带回我家啊。”

    张斩又想起来林柏鸣的朋友们说林柏鸣是恋爱脑了,觉得,林柏鸣还真是恋爱脑。

    吃完美食林柏鸣又收了桌子、洗了碗筷,最后才又坐回桌前开始了下午的工作。

    “谢谢了,”张斩说,“林大总监。”

    对“全景汽车”,她终于释怀,也真心地称呼男友靠那案子升来的title了——JET最年轻的客户群总监。

    晚饭是林柏鸣与张斩两个人一起做的。

    因为还有中午剩菜,林柏鸣只简简单单弄了一个扬州炒饭,又做了一个清炒芥兰,也吃的非常尽兴,因为他的手艺的确不错。

    离开之前林柏鸣问:“下个星期,是在家里吃,还是在外头吃?”

    张斩想想:“家里吧。下下周三是提案日,之后就能放松一下了。”

    林柏鸣微笑:“好。那我赶紧趁这几周好好地再学几个菜。否则啊,你再忙上几次,我这厨师就不合格了。”

    张斩被林柏鸣逗笑了,林柏鸣则凝视着她,半晌之后拉过张斩,吻她的唇。

    张斩没再抗拒对方。

    她甚至主动勾开对方的唇瓣、探索他的舌尖。

    …………

    对华想的提案过程总体来说十分顺利。

    两家公司是老熟人,整体气氛异常轻松。

    与以往的十几年一样,“走个过场”。

    提案之后,很顺利地,华想法务开始准备与东星的续约合同。

    经济还没恢复过来,价格上面拉扯了下,又出合同、看合同、改合同,时间慢慢过去许久。

    两家都是大公司,流程上是相当长的。

    直到合同定了终稿,一桩大事就此落定,甲乙双方都舒了口气,也全都想放松一下,于是约了某个周六一起找“陈老师”算运势。

    说来也怪,但不少公司、不少高管都异常地笃信“算命”。就说这“陈老师”吧,据说是北京城名气很大、算命很准的一位老师,每人每次收费9000。

    华想手机市场部的总监安娜是他常客,这次带着乙方过去能给大家折扣价,每人每次6000。

    张斩其实并不相信,但上一次安娜说起这陈老师的神奇时,Kate、Amelie她们明显都很感兴趣,安娜便说试试能否请陈老师给熟人价,这事儿便敲定下来,大家一起去,张斩自然也得加入。

    就这么着,她推了之前商量好的与林柏鸣的约会,去算命。

    早上一见华想的人,张斩就觉得气氛不对,好像没了此前的热络,代替热络的反而是一种淡淡的尴尬。

    这种尴尬十分奇特,似乎是想从“朋友”的关系再退回“客户”的关系。双方合作十几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华想的人似乎打算退掉一分就是一分,不愿承受太多感情。

    其他人都没意识到,与华想的安娜她们兴奋地打了招呼,叽叽喳喳地议论算命。

    就欧阳琴,因为还在做“红丸”项目,一会儿看眼微博、一会儿看眼邮箱的。

    自从负责“红丸”项目,欧阳琴很努力。

    随后“陈老师”一个个地看了她们,张斩主动发扬风格,排在最后。

    陈老师约50多岁,穿着普通的棉布衬衫,神叨叨的,忧心忡忡地告诉张斩她今年的运势不佳,要穿戴绿色,使用数字“5”,要……总之,一大堆。他叮嘱张斩全要做到,冲冲厄运。

    出来之后其他人问张斩结

    果,张斩笑道:“说要穿戴绿色,要用数字5,但我感觉自己执行不了。我都没有绿色衣服。”

    这时安娜看了张斩一眼,突然劝道:“要不你就买两件吧?陈老师一向很准的,值得的。”

    “……”张斩看回安娜,总觉得安娜脸上神色不大自然、略略奇怪,她点点头,算巴结客户,“好。”

    她没觉得今年不顺,她拿下客户,还有了男友、谈了恋爱,林柏鸣又那样完美,明明很顺,可安娜却当真觉得她不顺一般。

    张斩想:她为什么要像这样劝告我呢?

    单纯因为对陈老师的相信吗?

    还是说,华想那边出问题了???

    可合同都定稿了啊。

    她心底隐隐泛起不安。

    …………

    此后两天张斩一直觉得不安,到周一再回到东星时靴子终于落到地上,张斩蓦地听说,华想集团与东星的那份合同,暂停了。

    已经走到最后审批环节的与东星的全年合同,竟然暂停了。

    对于一家广告公司来说最可怕的事发生了:他们掉了大客户。

    而且还是掉了最重要的大客户。

    养了全组十几年的全国最大硬件厂商——华想。

    安娜那边的说法是“与东星没什么关系”。

    她说:“最近两年经济不好嘛,华想手机的销售量没有达到预期标准,上半年的那个款式预计销售3000万台,然而最后才堪堪过2500万台。上面开始胡乱折腾,换这个换那个的,现在又要换agency,算病急乱投医吧。但实际上你知道的呀,不光华想没有达到预期标准,其他品牌也没有达到啊。这明明是全球问题么,哎。”

    安娜还说:“怎么讲呢,用了东星十几年了,在上面人眼睛里吧,是缺一点新鲜东西。这并不是你们不好,而是,经济不好的时候吧,就总是想干点什么,在一瞬间挽救颓势。怎么说呢,肯定是要改变的呀,否则数字会很难看,但又不知道改变什么,就只好乱动。其实不光是你们家,华想电脑用了多年的agency也被换掉了呢。”

    但除了张斩,总监Ronald也觉得奇怪。

    他不太认可这个理由,即使表现天衣无缝。

    双方合作这么多年,理所应当地,Ronald等几个人跟华想的市场部也有非常好的交情。打听一圈下来,终于有某个人也不想见他们一直蒙在鼓里,告诉Ronald:“其实吧,是JET截了你们。JET亲自跑去跟CMO(首席营销官)讲的方案,CMO又跟底下人要了一份你们东星的战略,比较之后……就选JET了。”

    说完后还嘱咐Ronald:“对了,别表现出你们知道啊!我不想当传八卦的。”

    “嗯,我们懂。”Ronald说,“放心吧。华想公布新的agency前,我们会装一无所知的。”

    Ronald自然也把这件事与其他人交待了下,而张斩,在听到“JET”的名字时,大脑瞬间就“嗡”地一声!

    JET。

    又是JET。

    太阳穴突突地跳,头痛欲裂,那群嗡嗡扇动翅膀的蜂类想要冲出来。

    对这三个字母,她简直有心理阴影了。

    Amelie还纳闷地问:“JET?JET不是有NINA吗?跟华想是竞品啊?它家怎么能做华想?违约了吧?”

    说到这个,Ronald胖胖的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们猜怎么着,JET根本没跟NINA那边续约!全部压在‘华想’上了。奇怪了,现在这个破形势下,JET太激进了吧。华想当然好,但提案万一失败了,就连NINA都没了啊,芝麻西瓜一样不沾。”

    掉了华想这十几年的大客户,Ronald很着急,也很憋屈。

    他想不通:为什么JET会如此激进地进攻他们。

    而他们却全无防备。

    黑色的箭已经对准他们这群人的背脊,可他们竟浑然不觉,最后被一箭穿心、血肉狼藉。

    张斩:“………………”

    她问:“去提案的,又是林柏鸣吗?”

    “是吧,”Ronald说,“最近JET的重要案子,都是他去讲,给JET揽几个活了。当上大群的总监了嘛。我觉得都不用问这个。我只奇怪啊,他们怎么那么自信。华想集团是大,可NINA也不算太小。”

    “大RA,”因为胖,组里的人叫Ronald为“大RA”,张斩又他,“你打听到了吗,华想的CMO为什么会选JET?为什么没选我们?”

    “不太确定。”Ronald道,“但市场部说,CMO做决定前,在全公司搞了一个‘Z世代’的问卷调研……好像是比较怀疑我们这边数据统计的结果?他们明年那款手机主要针对年轻一代。Zoe啊,咱们这个‘Z世代’的市场调研,是哪时候做出来的来着?”

    “去年。”张斩尽量平静地道,“在现在的环境之下,一年过去,‘Z世代’的心理、行为,的确可能产生变化。如果JET以这个作为亮点,基于全新的心理、行为提出新的广告战略,我们是有可能输掉的。大RA,我们可能大意了,对于‘华想’这个客户,没拿出来100%的努力。”

    现在的环境之下,别说一年,就算一月,人的心理以及行为都很可能发生剧变。

    Ronald沉默不语。

    所有人都像被刺了一剑。

    他们真的大意了。

    他要负主要责任。

    对于这份调研结果,张斩曾经提过疑虑,可他却认为根本不必草木皆兵,该把时间主要放在争取其他的客户上。

    以为跟华想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以为跟华想有非常好的老交情。

    可商场上,谁跟谁是老朋友?谁跟谁有老交情?

    你死我活的地方。

    空气里全是看不见、却横飞着的血肉。

    …………

    从东星出来之后,张斩身体微微颤抖。

    林柏鸣……张斩知道:一定是林柏鸣干了什么。

    否则一切都无法解释。

    无法解释林柏鸣隐瞒一切的诡异举动——这完全不“堂堂正正”。

    无法解释JET踢掉竞品的激进做法——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也无法解释CMO重做调研的精准举动——哪里会有这种巧合。

    张斩再也不能说服自己继续盲目相信林柏鸣了。

    她此前的微弱感觉是正确的。

    她的感觉想要救她,可她因为一些原因,最终选择忽略了它。

    有几个夜里,它挣扎着又发出悲鸣,让张斩又有了不安,“林柏鸣异常危险”的念头忽然涌现上来,她却几次压下恐惧。

    张斩只是想不明白:如果JET的提案是刻意针对东星、贬低东星的,那林柏鸣,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偷偷看了她的创意???

    她明明已经非常小心了。

    不知不觉中,张斩本能般地再次走回到了这段时间与林柏鸣修复关系、一同工作的起点——那间咖啡馆。

    那天之后,他们就在一起工作了。

    同样也是那天之后,林柏鸣能接触到她华想集团的项目了。

    她推门进去。

    也许因为艳丽的长相,老板竟然还记得她,并热情地问:“哎呀,过来啦?你的手机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