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萧沅一回宫就气得摔了好些东西。她自己的婚事不顺,想不到洵儿也婚……
萧沅一回宫就气得摔了好些东西。
她自己的婚事不顺, 想不到洵儿也婚事多磨,早知弟弟会娶这么一个又无助力又不懂贤良淑德的女子,还不如李家那个跋扈的丫头呢。
瞧见婢女在一旁收拾碎瓷瓦片, 萧沅没好气道:“驸马还没回来吗?”
青铜回道:“爷回是回了,只是……”
“只是什么?说啊。”萧沅烦躁憋闷道。
青铜不敢出声, 只道:“公主去偏殿一看就知。”
萧沅瞪了她一眼,起身直奔偏殿, 可还不等进门, 就听见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淫辞秽语传来。
萧沅两眼一黑, 险些昏厥过去,阿木拉居然如此不给她面子。
她咬牙切齿道:“还不快把人给我收拾干净!”
“是!”青铜这才领着嬷嬷们进去, 不到片刻便见两个宫女装扮的妙龄女子被拖了出来。
发髻松散,身上衣服还是凌乱不堪的。
“公主饶命啊,求公主饶命, 是驸马爷命奴婢这么做的。”其中一个女子哀求道。
萧沅闭上眼, 她怎么会不知道阿木拉的德性, 咬着牙狠声道:“都给我滚, 今日的事谁要是敢传出去, 本宫要你们好看。”
“是!”嬷嬷们带着婢女离开。
萧沅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身躯走进房间。
一进屋,她就被那股气味恶心得作呕。
偏当事人还一脸无所谓的穿着衣裳,然后从围帐后面漫不经心地走出来。
他身材高大, 皮肤黝黑,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可偏偏尽做些不是人的事儿。
阿木拉不满道:“你把人都拉走干嘛。”
他官话说得不是很好, 这么多年明阳公主嫁过来, 也就他求亲那会儿说了几句,后来在滇西, 他说的都是地方话语,明阳也因着听不懂方言吃了不少苦头。
她咬了咬后槽牙,用方言回道:“这里是宫里,你就是再任性妄为是不是也要顾忌顾忌我的名声?”
“你?”阿木拉也换成了方言,“呵。”他穿好衣服,嗤笑一声,然后食指轻轻挑起萧沅的下巴,仿佛在看一个什么下流妓子一般,不大满意地摇摇头,“你还有名声吗?”
“阿木拉!”萧沅用力“啪”的一声拍掉他的手,气得整个人眼睛都红了。
可下一秒阿木拉直接掐上她的脖子,贴着她的耳朵阴冷道:“要不是看在你还算个公主的份上,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儿,萧沅,别给脸不要脸了。”
他一把甩开萧沅的脖子,萧沅被推得跌走好几步,几乎要倒在地上了,青铜跑过去扶住她,“公主,你没事吧?”
萧沅低着头,没说话。
阿木拉戴好手上的护腕,随意地撇了她一眼,道:“别装了,又没用多大的力。账簿的事情到底有没有查清楚?你不是说那个女人是你弟弟的媳妇吗?怎么还没拿回来?”
要不是还有点用,他才不会带这个女人回京。
萧沅捂着自己的脖子,半晌才哑声道:“她双亲才死,一时间还没有好的机会提起。我会再想办法。”
“知道就好。”阿木拉晲了她一眼,“赶紧的,到时候姓李的问起来,又是麻烦事一桩。”
话落,阿木拉就穿戴整洁出去了。
独留萧沅还倚着桌子站在原地,起不得身。
人人都说她明阳公主天潢贵胄,又嫁得好郎婿,当初阿木拉求娶的时候,几乎整个盛京城都瞧见了她的荣光。她原是不想嫁的,她可是这大庸朝最尊贵的嫡公主,怎么能下嫁给一个蛮夷。可那时李氏逼得紧,大哥才死,三弟又因为一时冲动被贬至朝云观修行。
她姜家势力远在亳州,根本鞭长莫及。
她只是想守好母亲在时的一切而已。
可后来……
萧沅缓缓坐在椅子上,哑声道:“青铜,去给我拿金丝熏来。”
“公主,这儿是在宫里!”青铜面带惊慌道。
“我让你去就去。”萧沅厉声道。
在宫里又如何,反正她明阳公主的面子早就丢了个干净。也不差这一星半点了。
青铜喟叹一声,不敢违背主子的旨意,最后还是去了。
只是回来的路上却不巧遇上了赵如春。
她是来替平南王妃给皇后送经书的。平南王妃一直以念经颂佛为由,常年不参与宴会,皇后倒也不好拿她如何,只是偶尔也会提起,祭祖祈福之时若能有谁人亲手抄录的经书,恐怕列祖列宗都能感受到子辈们的诚心。
平南王妃不愿与她多做纠缠,这才允了,今日特命赵如春前来送抄好的经书却不想撞见来去匆忙的青铜。
前两日明阳公主回宫,她也是知道的,公主拜见皇后之时,她还见过一面,当时正提及她的婚事。
赵如春抿唇,这些时日,阿落的日子极为难过,双亲俱亡,她除了偶尔探望,帮着查一查里头的事情之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上回母妃提到这亲事之后,皇后也有意提起,竟是想将她许给李家二公子李成俊,亲上加亲。这不今日送经书而已,便多留她这许久,天都快黑了才放人。
赵如春想想就头疼不已。
不过看着青铜这鬼鬼祟祟的模样,更是怪异。
她不由得唤道:“青铜,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青铜揣着怀中的金丝熏,被她一喊险些要掉落在地上,惊得吞咽了好几口口水,然后才回道:“赵姑娘。”
“你怀里的是什么?”赵如春问道。
青铜赶紧将东西放到身后,道:“没什么,就是一些丝线。我家公主好些年没回盛京,一时手痒做起了女红,丝线不够,特命我来拿一些。”
“这样啊。”赵如春状似明白了。
“赵姑娘若是无事,奴婢就先行告退了,公主还在等着呢。”青铜回道。
“你去吧。”赵如春倒也不曾为难她。
青铜得令,立马起身离开,步子快得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一般。
赵如春拧眉,忽然在方才她站过的地上,瞧见一缕黄色的东西,似丝线又不是,她捡起来放在鼻尖一闻,其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香味。
她身旁的婢女柔萱轻声道:“姑娘,这明阳公主今天白日里还找过太子妃的茬呢,听说两人闹得好生难看。”
赵如春微叹道:“现如今,阿落母家衰败,谁人不趁机落井下石。明阳公主又是出了名的好强,性子直脾气急,皇后恐怕也上了不少眼药,怕不是更会欺负她。”
她将那一缕丝状物拿手帕抱起来,放进怀中,道:“待会儿去瞧瞧阿落吧,她如今只怕是处处为难了。”
“是。”
第62章赵如春来秦家的时候,已近深夜。夏夜里原该有虫鸣的,秦家本也
赵如春来秦家的时候, 已近深夜。
夏夜里原该有虫鸣的,秦家本也种了不少树和盆栽,可眼下什么都没有了。
寂静无声。
秦姝落坐在棺木前, 手边还摆满了喝空了的酒坛,瞧见赵如春也毫不意外, 喃喃道:“你来了。”
如今这盛京城里,她也就剩下这一个朋友了。
赵如春微叹一口气, 走到她身边, 棺木上铺满了鲜花鲜果也掩盖不住这刺鼻的气息, 可阿落却守在这儿快大半个月了。
她轻轻地接过秦姝落手中的酒,看着她绯红的面庞, 醉得迷糊的眼睛,低声道:“你还是不肯让伯父伯母下葬么。”
秦姝落头靠在棺木上,静静地思考了好一会儿仿佛才想明白她在说什么, 带着酒气回道:“呵, 下葬, 我爹娘的死还没查清楚, 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下葬。”
她头顶明月, 今夜玉盘格外的圆,本也该是一个团圆夜的,可是她的双亲再不会与她醒过来与她共度团圆夜了。
秦姝落又是灌下一口酒, 人人都说杜康好, 可为何她喝了那么多还是不能忘忧。
赵如春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她倒是想宽慰秦姝落, 可她又能如何宽慰呢。
眼下她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她就着秦姝落的酒壶, 自己也抿了一口,然后与秦姝落靠坐在一块儿, 自嘲出声道:“我还说你,我又能好到哪儿去。皇后一直想将我和李家公子撮合在一块,可你又不是没听过传闻,那李家公子早就心有所属。我嫁过去,岂非做了那招人嫌的夹生饭。”
她看着遥远的夜色,声音苦涩道:“阿落,你说这皇城里的女人有一个是开心的吗?”
秦姝落灌着酒,苦笑着,难以作答。
两个人静静地呆坐着,你一口我一口的,最后都喝了个半醉。
赵如春爬起来想再找一壶酒喝,不想越过秦姝落时,身上的东西却掉了下来。
秦姝落迷迷瞪瞪地捡起,见是一条帕子,上面好像还有什么脏东西,她捻起来一瞧,蹙眉,眸光立时清醒了许多,然后问道:“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赵如春好不容易拿到酒,浑身力气都用尽了,靠在秦姝落肩头,打了个酒嗝儿,半晌也不说话。
急得秦姝落直接动手摇她,把东西塞到她眼边上问,“快醒醒,告诉我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赵如春迷迷糊糊的眼睛这才定焦,认真瞧了半宿,才道:“方才在宫中撞见了明阳公主的婢女,好像是她身上掉下来的,我瞧着不像是宫里的物价儿,便留了个心眼,捡回来了。阿落,你怎么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她在秦姝落颈窝处像小猫一样瞎蹭着。
秦姝落坐直身子,拿着那根丝状物一般的东西,认真瞧了许久,又放在鼻尖闻了闻,甚至自己还放在口中咀嚼了一下。
“诶,阿落,你别……”赵如春瞧见了,忙阻止道,“万一有毒呢?”
秦姝落尝了之后越发肯定了,眸光锐利如猎豹,冲赵如春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赵如春懵懵懂懂地摇头。
秦姝落:“这是淡巴菰,又名金丝熏,亦可称为大烟丝,是东南海边一带,与外族人互市才传进来的东西,先前宋钰同我说起过,这东西看着平平无奇,却能止痛,所以军中偶有军医也会以此物为药,只是它却有一个天大的不好。”
“是什么?”赵如春这下也听精神了。
“极易让人上瘾!”秦姝落认真道,“食之便一日不能断,否则便如虫蚁噬心,痛苦难耐。人也就随之而然废了,是以军医试药之后一直此物列为禁药,除非不得已,不可妄用。”她凝眸冷道,“可你说这东西是从明阳公主的婢女手中获得……此物自东南沿海而来,公主常年久居滇西一带,她怎么会有?”
“除非……”
秦姝落唇瓣紧绷成一条直线。
赵如春也回过味儿来了,这东西只在军中用过,连她都不知道,可见并不多得,瞧青铜那鬼鬼祟祟的模样,似乎也是知道这东西的厉害。
“除非,滇西一带一直与东南沿海互有勾结。”赵如春替秦姝落补足了这句话。
秦姝落瞧着她,两人眸光相对,秦姝落缓缓爬起身,手中紧紧攥着剩余的烟丝,然后看着父母的牌位。
西南一带与东南沿海的官员互有勾结。
明阳公主的丈夫本就是滇西部最大的首领,什么样的人既能掌控东南沿海,又能有资格,甚至敢和滇西部勾结?
她思来想去,只有一家人。
那个曾经掌控过整个江南的人。
赵如春也随她站起身,“阿落,你想怎么办?”
秦姝落看着父母双亲的牌位,眼中终于透出光芒,“如春,我说过,我的父母绝不会轻易就死。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
“可是,眼下刑部已经定了伯父意外身死,伯母是自焚……恐怕难以翻案。”
秦姝落握紧拳头,“那我也要查个彻底。”
她回眸看着赵如春,“你可还记得柳妈死前同你说的话?”
赵如春回忆了一下,想道:“好像是说有一本什么账簿,是你父亲命人千里急送回京的东西,只是如今已经不知在哪儿了。”
秦姝落看着父母并排而放的棺木,哑声道:“我知道在哪儿。”
从小到大,父亲母亲都会把她很重要很珍视的东西藏在那里,就连她换下的一颗牙,学会写的第一个字,母亲都会收好藏起来。
赵如春倒是松了口气,可一想到她们要面临的也绝非普通人物,尤其是还涉及皇家。这事儿要是捅出去,只怕是会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丑闻。
她提醒道:“可阿落,你不能冲动,仅凭烟丝也定不了他们有勾结,仅凭账簿,虽能定滇西盐案一事有问题,但涉及公主,陛下也绝不会严惩。届时恐怕连太子都不会帮你。”
“那如果他们谋反呢?”秦姝落回眸盯着赵如春的眼睛认真问道。
“阿落……”赵如春按着她的肩膀,“此事你必要三思而后行。眼下仅凭你根本扳不倒他们。”
秦姝落咬紧牙齿,她好不容易查得一点线索,绝不允许就这么断了。
“阿落,不若……让伯父伯母下葬吧。”
赵如春的声音飘荡在空寂的灵堂之中,烛火微颤。
“要是不让他们下葬,那些人永远都会盯着你,警惕你,咱们能查到的线索也永远不会有完整的时候。”他们都不会相信你已经放松了警惕的。
秦姝落眼含泪光。
“阿落,你要麻痹他们。”
“也麻痹自己。”
“这样你才有机会。”
“如春……”
秦姝落的哭声在灵堂之中回荡。
第63章秦家出殡的事情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秦姝落一声令下。可她犹犹豫
秦家出殡的事情早就准备好了, 只等秦姝落一声令下。
可她犹犹豫豫、拖拖延延,实在是万分地不甘心。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萧洵立即着人将秦敬方和魏梁雨的棺木订好, 似乎生怕她反悔似的。
秦姝落亲眼看着他们盖棺的,指头大的钉子钉上去, “铿铿锵锵”的响声传来。
从今往后,她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她没有亲人了。
出殡那天, 阳光格外的好。
是以当碧书给她戴上丧花的时候, 秦姝落险些跪地起不来, 还是萧洵扶了她一把。
沈陵川在一旁倒也伸出了手,只是又悄悄将手收了回去。
时辰已到。
“棺木, 起——”
八个侍卫各自抬着两口大棺材,站在秦家宅院中央。
冯春上前两步,恳切道:“太子, 太子妃, 请吧。”
秦姝落看着父亲母亲的牌位, 最后缓缓接过。
两人一人抱着一个。
其实这要说起来也颇有些于礼不合, 太子是天家的人, 将来的天子,按说除非皇帝,否则他是不该当出殡人的。
可他今日还是做了。
沈陵川看着二人, 般配得比这阳光还刺眼。
朝臣和命妇们也都在门外候着。
秦姝落抱着母亲的牌位慢慢转过身。
阳光越过枝叶打在她身上, 落在母亲的牌位上,就好像是在给着她最后一丝温暖。
萧洵看着她面色苍白的样子, 悄悄抓了抓秦姝落的手, 低声道:“阿落,我会陪着你的。”
秦姝落很勉强才扯出一个笑容来。
冯春高声道:“出发!”
顿时锣鼓喧天, 哀乐震鸣。
秦姝落挺直脊背,和萧洵并列走在人前,越过沈陵川等人,走在棺木之前。
她头戴丧花,手捧牌位,身后是父母双亲的棺木,天空中飘荡着数不尽的纸钱,落在她头上身上。
从秦家到郊外的墓地,她全部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的。
是以她不曾注意到城墙之上,还站着故人。
平南王妃一身素衣,站在城墙高处,远远地看着她,风吹过来,漫天的纸钱,好似要吹到她身上一样。
她看着秦姝落。
这个在过往,曾被她艳羡过的晚辈,如今简直和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
她好像在无可避免地走上自己的老路。
哪怕是她在拼命地帮这个孩子挣脱,可是最后命运还是会让她们走上相同的道路。
二十年前,她救不了自己。
二十年后,她也还是救不了。
当初是她的母亲迎着魏家父兄四口的牌位回家,如今是她端着自己父母的骨灰出城。
这座城门,已经见证了太多太多的死亡和悲伤。
身后,萧慎不知何时来了,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上面还画着一朵精致的荷花。阴影恰好打在许连夏的身上,叫她不至于被夏天的毒日头晒着。
许连夏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只是眺望着远处的丧葬队伍,轻声问道:“太子还没有把实情告诉她么?”
萧慎也看着那支出城的队伍,沉默良久才道:“知道了又如何,反倒是心生怨怼。”
许连夏忍不住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含着数不尽的讽刺和习以为常。
他们这些人从来都是这样。
她们想知道的,想要的东西,只要是他们觉得不好便不给。
连知情的权利都没有。
他们就已经先做主了。就好像是把她们当作笼中豢养的金丝雀一般,编织着一个又一个虚幻的美梦,让她们沉沦,让她们误会,让她们愚蠢地扮演着讨他们欢喜的宠爱之物。
纸钱飘动,许连夏看着远处秦姝落孤寂的背影越走越远,不再出声。
不想,一枚纸钱随着夏日的风飘上城墙,最后落在了她的跟前。
许连夏伸出手接住它。
看着逐渐消失在眼前的队伍。
良久才低声呢喃道:“粱雨啊,你是在向我托孤么。”
“可我又要怎么样才能保得住这个孩子呢。”她叩问心门,无声道。
即便是夏日,通往墓地的路也不好走。
秦姝落的父母葬在了盛京北边的望城山上,再往北边就是皇陵所在的邙山。邙山高,望城山略低些,从远处看起来就好像是望城山一直在守护着邙山一般。
是以非立有大功之朝臣家眷,难以入葬此处。
今次,秦敬方夫妇二人能有这样的殊荣,一来是魏梁雨母家功勋卓著,二来是秦敬方此次是因公殉职。
秦姝落看着自己的父母下葬。
侍卫们一下又一下地挥动着铁锹,黄土飞扬,将她和双亲彻底分隔开来。
“慢着。”
她忽然喊道。
侍卫们停下动作,萧洵也侧目看向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秦姝落敛眸,淡声回道:“母亲走之前,还将一些遗物交给了我,我想把这些东西留给他们作为陪葬。”
萧洵蹙了蹙眉,倒也没说什么。
只见碧书拿出一个木匣子,瞧着不大,但是颇为精致,秦姝落缓缓接过,将其放入父亲母亲的坟墓之中,就放在那棺木旁边。
显眼又鲜明。
“好了,葬吧。”她哑声道。
铁锹挥舞着,新坟落地成。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以后的生活。
秦敬方二人下葬之后,秦姝落就回到了太子府邸。
许是有些时日不曾回来,她如今看着这里,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秦姝落看着屋内的摆设,还有所有的东西,她抚摸着桌子,门户,最后坐在床榻之上,看着眼前的一切,颇觉熟悉。
碧书端着水进来,瞧见她在发愣,便道:“姑娘可觉熟悉?这是殿下特意问了奴婢,你在秦家时的闺房是何种模样,然后依样布置的。”
秦姝落抚摸着被褥,是很像,可到底不是她的家。
她盈盈起身,将手洗净,问道:“太子回了吗?”
“方才冯春来传过话了,殿下这些时日身子刚好一些,又操持着老爷和夫人的丧事,身体还没好利落,方才去宫里回话的时候,被明阳公主给留下了。”碧书答道。
秦姝落轻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擦手的时候,瞧见桌上还放一盒雪蛤油,这东西素来抹手最好,便问道:“哪儿来的?”
碧书回:“都是殿下送的,箱子里还有一些旁的,奴婢先替您收起来了,只这盒雪蛤油,殿下特意交代了,说是之前瞧见小姐手上指甲断了,还出血了,让奴婢定要给您留着好生养护。”
秦姝落拿起来一瞧,在手中转了一圈,眸光微暗,又随手放下了,淡道:“让人换个盒子,然后送去沈家,你亲自交给沈陵川,别叫人发现了,发现了……也无妨。就说是我瞧着他手上的旧伤似乎一直未好全,这几日驻守秦家实在辛劳,聊表谢意。”
“可……这是殿下的心意啊。”碧书傻眼道。
她虽不喜太子,却也知道如今小姐只能倚靠着太子为生,可小姐这般做……究竟是想做什么?
秦姝落淡笑一声,“那又如何?”
她坐在梳妆台前,缓缓将头上所有的装饰物都拆下。发髻也松散开来,只留下耳边的一朵丧花。
看上去反倒比往日的清冷更加妩媚多情。
“姑娘……”碧书愣愣地看着她,恍惚间,觉得自家小姐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
秦姝落抚摸着头发,拿起梳子,给自己梳着青丝。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面相刻薄吗?
柳叶眉,杏仁眼,从前总是自卑自轻自贱,尽显愁苦相。
如今倒是多了三分风情。
呵。
阴险善妒?
秦姝落不禁嗤笑一声。
萧洵说得对,她啊,就是这么一个人。
只是她这般刻薄阴险,他们这些人也一个个的非要往她面前蹿,那便怪不得她无情了。
第64章蝉鸣夏日,岁月悠长。时间还是一天天的过去了,没有人会在意昨
蝉鸣夏日, 岁月悠长。
时间还是一天天的过去了,没有人会在意昨天到底死的是谁,今天你又有谁下葬, 普通人的生活依旧这么过着。
生死在时间面前什么都不是。
秦姝落安守在太子府下着棋,她喜欢的东西不多, 木雕算一个,下棋也算一个, 可如今, 她再没有碰过刻刀了。
手边摆放着的浦海玉露味道依旧涩苦。
零星的几片青叶悬浮起来, 就像是逐水飘零的落叶。
秦姝落端起来轻抿一口,就见碧书回来禀告道:“姑娘, 雪蛤油已经送过去了。”
秦姝落放下茶杯,轻嗯了一声。
碧书见她似乎也不急,又好奇问道:“姑娘, 你不问问沈大人说了什么吗?”
秦姝落拈起棋子, 落在四之十三的位置, “说了什么?”
碧书忙低下身, 在她耳边轻语道:“大人说……”
碧书回忆起当时的情境。
沈陵川看着手中的雪蛤油, 他未必猜不到秦姝落的心思。
可是他握紧了那盒子,心甘情愿地上钩。
哑声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秦家一事, 我实在是帮不了他。但昔日救命之恩, 陵川没齿难忘。”
碧书复述的最后一个字同秦姝落的棋子一道落下,发出一声“咚”的清脆声响。
她看着这盘棋, 一子落下, 俨然是一柄断裂的长矛要杀出生机之态,绝境求生。
秦姝落收回手, 她以前从不爱走这样肃杀凌厉的棋路,她总觉得做人做事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这个鬼地方总是在告诉她,斩草除根,赶尽杀绝才是最好的路数。
她讽笑一声,轻蔑道:“好啊。那你让他……”秦姝落朝碧书耳语几句,忽而又问道,“殿下是不是快回来了?”
碧书回道:“瞧这时辰,估摸着是了。”
秦姝落挑眉,“小厨房里炖的海贝蘑菇汤可好了?”
“已经好了,奴婢早早的就叫人温着了。”
秦姝落起身,“那便……迎一迎,准备用膳吧。”
*
傍晚时分,天空中橙黄色的光线柔和又暖意洋洋,就那样,温和地撒在秦姝落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霞光。
萧洵回府之时,看见她姿态温柔地站在门口迎接自己,就好似墙角下最温顺的夕颜花,美不胜收。
她柔声道:“你回来了?”
那一瞬间,萧洵的心仿佛都漏跳了一拍。
秦姝落看着他呆愣愣的模样,不由得走上前去,然后握着他的手,用自己的帕子给他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温声道:“怎么那么不会照顾自己。”
萧洵恍若置身梦中,“阿落……”
“身上的伤还疼吗?”秦姝落又问道。
萧洵缓缓摇了摇头,他从前所期盼的一切好像在此刻都变成了现实。他想回到亳州,他也想家庭和睦,双亲齐全,兄弟姊妹都和乐融融。
他想……
萧洵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倘若阿落知道了秦敬方之死其实是因为驸马爷的追杀……才不小心失足跌落山崖,撞击头部……
他握紧拳头,不可能。
秦姝落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眼前的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美梦一样,秦敬方也已经下葬了,不会再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告知阿落这一切。
他会永远守住此刻的幸福和安宁。
秦姝落挽着他的胳膊,仿佛真正的寻常百姓夫妻一般,两人回到房间,桌子上早已摆放好膳食。
秦姝落拉着萧洵坐下,给他盛了一碗海贝蘑菇汤,温言笑道:“你快尝尝,这可是我特意为你炖的,熬了三个时辰呢。”
萧洵看着那汤色泽乳白,味道香浓醇厚,确实是花了心思的,刚要接过,便听冯春小声提醒道:“殿下,太医提醒过,这海贝一类皆是发物,殿下的伤口还不曾好全,不宜食用。”
闻言,秦姝落似是才知道一般,眼眸之中尽是自责和愧疚,她赶忙要将汤抢回来,忙道:“子诚,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海贝竟是发物,我是瞧着近日厨房送来的海贝新鲜,想着你这些时日为我、为秦家实在是操劳太久,这才想将它熬了给你好好补补的。你瞧我,竟是好心办坏事……”
她说着说着,声音竟是带上了哽咽……泫然欲泣的模样,看上去实在是我见犹怜,惹人心疼。
萧洵也是心中一软,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中安慰,“我自是知你心意,阿落,你别哭,你哭了我会心疼的。”
秦姝落哽咽道:“从前都是我太任性了,竟是连你的许多事情都不曾知晓,实在是不配做你的妻子。子诚,如今我知道错了,你还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当然。”萧洵肯定道,“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什么时候回头都不晚。”他握着秦姝落的手,摩挲着她纤细的手指,“你有心便很好。”
他端起那碗海贝汤,淡笑道:“哪里就有那么严重了。”
眼见他要喝,冯春心急道:“殿下,万万不可啊……”
秦姝落眸中又是不忍又是期待,“子诚,要不别喝了吧。”
萧洵浅笑一瞬,就要一饮而尽,秦姝落忽然攥着他的手问道:“你还有没有别的话想同我说?”
眼眸之中是仅有的一丁点的微弱的期待。
萧洵,给我一个答复,告诉我真相,别等我自己查出来。
我可以不将此事怪罪在你头上。
萧洵笑着饮尽,道:“味道极好。”
秦姝落望着他,松开手,羽睫上还挂着泪珠,垂眸又抬眸,最后还是一副被哄笑的模样,柔顺道:“我下回定会先问清楚太医,再给你煲汤。”
萧洵笑着颔首,“好。只要是你端来的,便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秦姝落望着他,微笑道:“是么。”
萧洵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笃定道:“阿落,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
秦姝落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他心脏滚烫又剧烈的跳动,她五指微蜷,脑海中划过一千一万种死法,最后缓缓收手道:“我自是明白你的。”
她垂眸,声音悲切道:“可子诚,你知道的,我如今只有你了,你定不能欺我瞒我,负我伤我。”
“阿落,我不会。”萧洵忙道。
“若你伤了我呢?”秦姝落逼问道。
“我萧洵若是伤你负你,必不得好死。”他伸手立誓。
秦姝落捂住他的嘴巴,“我不要你发这样的毒誓。我要你活着,也尝尝我的苦楚。”她言语间,尽是女儿家情态,说话又温和柔顺,像是撒娇。
萧洵也不曾当真,笑着应道:“好。我必千百倍的还你,尝尽你的苦楚。”
秦姝落依偎在萧洵怀中,瞧着二人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偏她垂下的眼眸之中,掩藏的尽是冷意。
萧洵,我的苦楚有多少,你可知道,从权贵之女到无父无母的孤女,从青梅竹马,婚事顺遂到被人强娶,事事皆不如意,双亲死尽,无家可归。
死,还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一旁的冯春瞧着,也是眉头紧蹙,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第65章萧洵喝了海贝汤,当夜倒是不曾在秦姝落房中留宿。秦姝落也没留……
萧洵喝了海贝汤, 当夜倒是不曾在秦姝落房中留宿。
秦姝落也没留他,只是温柔缱绻地送人离去。
等人走了之后,碧书才轻声道:“小姐, 那海贝不是你特意叫我买的吗?”
秦姝落挑眉,“所以呢?”
她望着碧书, 一脸无辜之态,这下倒叫碧书也不好说什么了。
只是听说当夜府中就叫了太医过来, 而当时秦姝落正睡得香呢, 倒也不曾被吵醒。
第二日听说消息之后, 倒是心怀歉意地送上了慰问,叫送去一碗梨花羹, 这回没有发物。
午后时分,秦姝落原是在屋里收拾东西的,从前都不曾好好收拾摆放过, 如今真准备在这儿过下去了, 便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她从那些箱木之中拿出许多物件, 好些还是母亲在时亲自给她绣的衣裳。
还有父亲作的画, 秦姝落拿起旁边放置好的宣纸, 里面还有父亲上回年节之时给她剪的窗花。
想不到这些物件,母亲都给她收拢了进来。
秦姝落看着窗花久久失神,可还不等她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 就听门口传来了喧闹声。
她秀眉微蹙, 冲一旁的碧书抬了抬下巴,“你出去看看。”
“是。”
未久, 就见碧书回来, 道:“小姐,宫里来人了。”
只见她身后跟着一个宫女打扮的小丫头, 瞧着倒是个趾高气扬的,声音高亮道:“奴婢见过太子妃,明阳公主有请。”
闻言,秦姝落唇瓣紧抿,她顿了顿,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朝屋里其他的婢女吩咐道:“这些东西谁也不许乱动,等我回来再收拾。”
“是。”
“还有,碧书,平南王妃甚喜浦海玉露,你去将屋里的茶包起来,给她送过去。”
碧书也立马明白了秦姝落的意思,应道:“是。”
秦姝落交代好一切之后,才冲那小宫女道:“走吧。”
她坐在去宫里的马车上,紧了紧袖子,约莫猜到了今日会有一场恶战。她倒也不怕,只是为避免吃亏,还是得做好万全之策。
偏不巧,萧洵这两日又病着……
而她在盛京的好友也不多,从前同表姐表弟一道玩耍,如今身边连知交都没几个。
秦家也不是什么鼎盛勋贵人家,魏家也早已落败,从前还有几分英烈遗孤的名头,如今更是烟消云散。思来想去,也只有如春能帮上一帮了。
秦姝落闭着眼,思索着自己见到明阳公主之后应当怎么做。
不想窗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秦姝落睁开眼,马车晃晃悠悠,不知何时已近宫门,她掀开帘子一瞧,竟是沈陵川同常一铭。
这常一铭乃是刑部尚书常严之子,两家父亲官职相近,常有往来,是以她还算是认识此人。他虽身量不高,长得却极其精神,尤其是一双眼睛同他父亲一样,总是冒着精光,往日里父亲总是打趣,这常严真是大狐狸生出了个小狐狸。
沈陵川先行礼道:“见过太子妃。”
常一铭也随之道:“参见太子妃。”
秦姝落颔首:“见过两位大人。”
她偏头看向常一铭,“小常大人,好久不见。”
如今常一铭也在刑部任职。
常一铭听见她这么唤自己,忙道:“不敢不敢。”他父亲在刑部任职,自己也在刑部,是以对秦敬方的案子还是知晓一些内情的。
听闻当日秦敬方是被人追杀才导致逃入深山,而且仵作验尸之时,还说大人生前还被人逼着吸食大烟,那可是极其下作的玩意儿,只怕正是因为此物,他躲入深山之后,才烟瘾发作,出现幻觉,最后失足跌下山崖……形成意外之死。
而如今,西南盐案彻查受阻,秦大人拼命彻查出来的证据也不见了,短时间内只怕再无人能动弹西南总督等人。朝廷的赋税恐怕还是收不抵支……
太子也不允许任何人谈论此事……
常一铭在心底喟叹一声,这都什么事啊。
他这般见外拘束,秦姝落也不觉意外,如今秦家本就是落败之家,撇清干系是应当的。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沈陵川的手,上面的旧伤瞧着是要消散不少,秦姝落莞尔,“沈大人近来可好?”
沈陵川不自觉地将手藏在身后,垂首回道:“臣一切都好。”
秦姝落轻笑一声,那便够了,只见她就欲放下帘子,又听人问道:“太子妃,这是要……”
秦姝落挑眉,“明阳公主相邀,自是要见见的。”
话落,沈陵川的眉头紧皱起来,他看着秦姝落,眸中不由得带了些担忧,可自己却又没有任何能担忧的资格,唇瓣张了张,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秦姝落颔首,放下帘子,“本宫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恭送太子妃。”沈常二人回道,而后看着马车驶紧宫里。
常一铭收回目光,正准备同沈陵川一道离开,不想他却忽然追着那马车又回宫里了。
他忙问道:“哎,你干嘛去?”
沈陵川敷衍道:“我还有些朝事未回禀,你先回去吧。”
常一铭满脸不解。
朝阳宫,殿宇巍峨森严,里面的陈设奢华又精致。
秦姝落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只见不止是明阳公主在此,竟连皇后和李秀莲都在场。
瞧着倒像是鸿门宴。
秦姝落看着众人,厚实的鞋底落在地面上,一步一步往前,步伐又沉又缓。
然后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公主。”
偏还不等她二人开口,一旁的青铜就厉声喝道:“还不跪下!”
秦姝落看向她,眼眸阴冷,“本宫为何要跪?”
青铜细数她的罪责:“你明知太子殿下身受重伤,却故意熬制海贝汤,让他旧伤复发,伤口痛痒难耐,难道不是故意谋害太子!”
“你对太子府中之事倒是了解得颇为清楚?”秦姝落讽道。
青铜避而不答,“既是有罪,还不认错?”
秦姝落嗤笑道:“我何罪之有?你既是清楚太子府发生的一切事情,自当知道,本宫是好心好意为太子熬制汤药,有意与太子重修旧好,太子也不曾责怪本宫。”
“他不怪你,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不能不管!”萧沅气急道,“你这样的女人,从前我还不知你竟是如此恶毒!太子为了救你,亲自踏入火场,你居然还害他,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公主这说的哪里话。”
良心?她要是没有良心,萧洵此刻就该见阎王了。
“本宫对太子,一片赤诚,日月可鉴。”
“你还好意思说!”萧沅瞧着她这般不在意的模样,气得恨不得上手打她。
“好了,明阳,咱们是来问正事的。”皇后轻咳一声提醒道。
明阳公主这才将自己扬起来的胳膊又狠狠收回。
然后又叫人拿出一个黑匣子,扔到她面前,问道:“里面的东西呢,是不是你拿了!”
秦姝落看着那匣子,眼眸一瞬间冷若二月寒潭,冰冷刺骨。
只消有心人看上一眼,便知,这黑匣子与那日秦家二老下葬时,秦姝落放置的盒子一模一样。
而它此时此刻却出现在了这里。
换句话说,秦家二老的坟被人掘了。
秦姝落喉间艰涩至极,她缓缓蹲下身,捡起那黑木匣子,上面还沾染着黄土,那是她双亲的坟土。
她甚至连上面的一丁点泥土都舍不得擦掉。
她抬眸看向萧沅,看向这殿内的每一个人,手指紧紧地掐着手心,倘若眸光可以化为实质,此时此刻,她们就是死八百回都不足以泄她心头之恨。
第66章萧沅被她这么看着,顿时也有些心慌。可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萧沅被她这么看着, 顿时也有些心慌。
可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李家逼得紧,阿木拉那儿要断她的金丝熏,她要是再拿不到账簿, 迟早会叫所有人都看见自己的丑态!
萧洵又一直护着她,萧沅想想便生气, 难不成一个不爱他的女人竟是比自己的亲姐姐还重要吗?
如此一想,萧沅便又觉得更恨秦姝落几分了。
若不是她父亲非要来西南查案, 何至于有如今的局面!
萧沅厉声道:“你交出账簿, 本宫可以不再跟你就计较!”
刑部如今一直在追查账簿的下落, 本以为秦敬方死了之后,此事也就会烟消云散, 未曾想他死之前居然暗中将账簿寄回了盛京。
一旦追查下去,不仅是西南总督等人牵连其中,就连阿木拉也会被牵扯, 因为里面还记载着这些年来金丝熏的交易。
也是此事之后, 她才知晓原来阿木拉居然一直暗中跟李家的人来往, 她素来是看不上李家人的, 可如今却不得不跟李家捆绑在一块儿。
她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大庸朝的嫡长公主居然是一个被药物控制的废人。
那金丝熏每断一日,便如毒瘾发作,蛇虫鼠蚁在身上攀爬啃咬一般, 那种痛感是从骨子里传出来的, 就好似有人在拿着刀砍自己的骨头,吸自己的血, 整个人完全被金丝熏控制, 半点神智也无。
萧沅咽了口口水。
她受不了。
那样的日子,她一天都受不了。
秦姝落抱着盒子狠狠地瞪着这些人, 盒子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柄破旧的匕首。
她咬着牙,哑声道:“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可是殿下这样无故掘我父母刚下葬的新坟,是否也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一旁的李皇后也是咳嗽一声,解释道:“姝落啊,这沅妹妹掘了你父亲的坟是有不对,可是她同本宫说,你父亲在西南为官之时,曾在她府中小住过,恰是不巧,那些时日,她丢了好几样心爱的物品。哦,你别误会,本宫这话的意思不是说你父亲有偷盗之嫌,只是沅妹妹丢了心爱之物,做出如此之事也是情有可原。”
她将话说得这样体贴完美,话里话外便都是父亲的不对了,可偏偏她连让秦姝落反驳的机会都不给。
秦姝落双目圆睁,看着李后,这样恶心的话她也说得出口,不说她父亲绝没有偷盗的可能,就算是有,人已经死了,竟是要恨到掘坟吗?
“皇后娘娘当真是宅心仁厚,掘坟这样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竟也能轻拿轻放。”秦姝落讽刺道。
一旁的李秀莲不客气了,“喂,秦姝落,你别不知好歹了,你爹拿了人家什么东西赶紧还回去不就没事了,偷人东西可不是你爹死了就能赖账的,还父债女偿呢,公主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她不知内情,她真以为只是偷盗了东西,原是有些可怜秦姝落的,毕竟她近来实在凄惨,可她居然敢对自己的姐姐这样说话!
秦姝落眸光一扫,冷如霜刀,“你闭嘴。”气势如龙。
一时间叫李秀莲都心颤一瞬,不敢出声。
萧沅看着她,她也是趁着洵儿病了才有机会把人叫来宫里,今日若还是拿不到账簿,便不会再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秦家他们已经找尽了,就连被火烧过的断壁残垣也不曾放过,可还是没有下落。
也不是没猜想过那账簿是否因为火势太大而被烧毁了。
可阿木拉却笃定这证物绝不曾被销毁。而如今有可能知道这东西下落的只有秦姝落。
那日有人来报,秦姝落在秦家二老下葬之时曾放下一个黑木匣子,她便以为会是此物,这才铤而走险,不想……
被耍了!
萧沅与秦姝落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心中便有此感。此时此刻,她也笃定,秦姝落绝对知晓她在说什么,而且知道账簿的下落,甚至她很有可能是故意挖坑等她们跳的。
眼前的女子,虽然身形单薄,可一双眼眸却极有力量,萧沅这些时日也知晓了不少有关秦姝落的事情,自然知道她性情坚韧。想从她口中撬出答案恐怕绝非易事。
她静默许久,行至秦姝落身前,眼眸微眯,低声道:“如果你愿意把账簿交给我,我让洵儿休了你,如何?”
秦姝落眼睫微动。
“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你不爱洵儿,一直都想离开盛京城,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我还听闻你有一个两情相悦的未婚夫,可惜他战死沙场,你不是一直想为他守灵吗?秦姝落,我可以成全你。”
她的声音变得轻柔又循循善诱。
秦姝落眨了眨眼,半晌未曾出声。
“只要你答应,我保你平安出城,从此无人会知晓你的踪迹。便是太子也不能。”
“不可。”
还不等秦姝落作答,身后便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秦姝落回眸,竟是五公主萧沁来了。
萧沁快步向前,朝皇后和二公主行了个礼,然后微笑撒娇道:“尔皇姐,怎么你找嫂嫂说话,都不带上我啊。难道你们还有什么闺房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萧沅看着她抱着自己的手,眉头紧蹙。
偏萧沁好似看不出她的厌恶一般,继续亲昵地抱着她的胳膊,甜甜道:“皇姐,你出嫁那么久,都还没同我好好说过话呢,一来竟是先找嫂嫂,你难道不想沁儿吗?”
“你这样,沁儿可是要伤心的。”她故作难过道。
萧沅被缠得有些心烦,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机会同秦姝落对峙,怎么萧沁倒是来了?往日里也不见关系这么好啊。
她刚想赶人,就听萧沁续道:“皇姐,你都不知道,近来父皇也要为我指婚呢,哎呀,这盛京城中好儿郎实在太多了,我都挑花眼了,不如你为我参谋参谋吧,母后也一道如何?”
李后在一旁,面色也不大好看,瞧这架势,今日恐怕是没有结果了。
她扶了扶额,道:“今日本宫在沅妹妹也坐得太久了,便不久留了,你们看吧。莲儿,咱们走。”
“是。”
“恭送皇后娘娘。”秦姝落等人应声道。
等皇后一走,萧沅也不愿意再装了,抽出手来,摆了摆手,道:“本宫也乏了,下回再帮你看吧。”
萧沁眨巴着眼,眸中尽是失望,她道:“好吧,那下回皇姐定要帮我参谋哦。”
萧沅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敷衍着。
萧沁转头冲秦姝落笑盈盈道,“嫂嫂,皇姐累了,咱们先回去吧。”
秦姝落点点头。
萧沅也只能看着她二人离开,气得心烦。
等人出了大殿,萧沁脸上的笑意眨瞬之间就消失了,她看着秦姝落,眸光比从前冷淡不少。
只见她冲着站在柱子后面的人道:“人我给你带出来了,还望沈大人不要食言。”
“请公主放心,微臣定不会食言。”沈陵川这才现身,回道。
萧沁的眸光在他二人之间逡巡半晌,最后敛眸,道:“宫门还有半个时辰下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转身便离开了。
只留下秦姝落和沈陵川冷漠以对。
夏日傍晚,天空中已经彩霞遍布,橙黄色的金光打在两人身上,仿佛真像是一对金童玉女。
沈陵川看着秦姝落,此情此景印在眼中心底。
他忍不住想,明明他与太子都是同一时间被她救下,同一时间与她相识,宋钰便也罢了,可最后……却是这般结局。
他开口声音嘶哑道:“我送你回去吧。”
秦姝落轻嗯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踩在昏黄的阳光之中。
而萧洵拖着疼痛疲惫的身体赶来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岁月温柔的画面。
第67章秦姝落和沈陵川也瞧见了赶来的萧洵,甚至平南王府的马车也同时到了,碧
秦姝落和沈陵川也瞧见了赶来的萧洵, 甚至平南王府的马车也同时到了,碧书从马车上跳下来,赶忙跑到秦姝落面前, 关切道,“姑、”见在场人多, 她又赶紧改口,“太子妃, 你没事吧?”
赵如春也在后头跟着下了马车, 瞧见秦姝落安稳无虞地站在这儿, 才松了口气。
碧书瞧见秦姝落手中的黑木匣子,顿时心神一凛。偏眼下人多眼杂, 也不好说些什么,她便只好退到了秦姝落身后去。
秦姝落同沈陵川二人一前一后在萧洵面前站定。
秦姝落看着萧洵,他面色煞白, 唇角都泛起干皮, 只脸颊处红得不大正常, 看起来状况不大好。
自火烧秦家至今日, 已半月有余, 可他的身体至今不曾好转。总是好一会儿又因着她的事情操劳疲惫,一直反反复复,断不了根。依照这样的情况看下去, 恐怕要留下病根才是。
她眼睫微垂, 低声道:“见过殿下。”
沈陵川也随后道:“参见太子殿下。”
萧洵的眸光在二人之间移动了一下,而后便紧紧盯着秦姝落那张脸, 面色难看到一旁的冯春都自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恨不得缩到地缝里去。
他半晌不曾开口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出声。
沉默就在空气中蔓延, 气氛低沉得几乎能让人窒息。
一行人站在宫门口,使得身后进出的人群逐渐拥堵起来,偏是太子在此处,谁也不敢催促。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天空中昏黄的霞光都已逐渐没落。只剩下仅有的一点光亮打在人身上。
萧洵背着光,地上的身影被拉得又斜又长,脸上的表情看不大清楚,那一瞬间,他好像隐匿在黑暗之中,整个人都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他开口道:“回去吧。”
秦姝落羽睫微颤,跟在萧洵身后,上了马车。
赵如春也只能看着她二人从眼前离开,只是心底却忍不住传来隐忧。
她回眸看了一眼沈陵川,一时间也摸不准情况,便也只是朝他稍稍颔首,然后离开。
人群散去,只留下沈陵川一个人站在原地。
静默良久。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进着,车轱辘的声音吱呀吱呀地响着。
秦姝落坐在窗边,手中依旧抱着那个黑木匣子,沉默不语。
萧洵也没有开口说话。
两个人谁都不曾主动开口。
如果空气可能停滞的话,此刻车厢内就是一个静止的空间。
偏里头两个当事人好似没有感觉。
马车外,碧书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她倒是想帮帮小姐,却无能为力。
一路上,摇晃的车灯,寂静的车窗,就这样回到了太子府邸。
秦姝落好似无事发生一般,起身就要下去。
却忽然一把被萧洵给拽了过来,手中的黑木匣子也险些掉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秦姝落后怕道。
萧洵看着她,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窗外的碧书听见小姐的声音忙想上前查看,“殿下,太子妃,怎么了?可是摔着了?”
可还不等掀开帘子,就听到一声怒斥,“滚。”
碧书掀帘的手一顿,外头的冯春立马拉着她走远,然后还让周边的侍从都散开,不许任何人靠近。
马车内,狭小的空间里,空气稀薄得让人呼吸都急促,秦姝落本就是弯腰屈膝下车,被他这么一拽,如今竟是半跪在他身前。
她一手护着盒子,另一只手忍不住挣扎着,“萧洵,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抓疼我了!”
她面露疼痛之色,萧洵看着她的眼睛,看着这张脸,还是那年在小竹林初见一般端庄大气,可眸中却有什么不同了。
分明眉眼一样,可心好像不一样了。
他看着秦姝落泛红的手腕,疼在她身,痛在他心,乌黑的眸子阴翳又略过一抹自嘲,嘶哑着嗓子,道:“疼吗?阿落,原来你也是知道疼的。”
秦姝落死命挣扎着,不知道他今天发什么疯,她想抽出手,可萧洵却好像是更用劲一般,一双宽大的手掌像鹰爪一样狠狠将她钳住。
她挣扎半天,毫无作用,最后实在泄气,看着萧洵,眸光丝毫不避讳地与他直视道:“你又怎么了?发什么疯?”
“我发疯?”萧洵冷笑一声,“秦姝落,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我发疯的时候。”
他对她从来都是舍不得伤她一丝一毫,就算是放了那么多狠话,可只要她回来说一句好话,他便像一条狗一样,乖乖放下。
他这话说的,秦姝落也有些生气了。
既然装傻充愣逃不掉今晚这一遭,那大家就好好算算这笔账。
“呵,你还不曾发疯过?”秦姝落听见这话都觉得可笑,这天底下还有谁比他更疯?“萧洵,你扪心自问,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她一双杏眸瞪圆了眼,眼底的恨意和厌恶丝毫不带掩饰的。
萧洵被她这一声声反问,气得邪火直往脑门上窜,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没资格质问你?”
“你看看你如今的身份!你身为东宫太子妃,与外男来往甚密,纠缠不清,我连问都没有资格问一声吗?”
“来往甚密如何?纠缠不清又如何?萧洵,我被你皇姐叫去宫中逼问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说要给我一个交代,这就是交代吗?”
她盛怒之下,直接将那黑木匣子砸在萧洵身上。
萧洵闷哼一声,似乎是此刻才注意到这个秦姝落一直不肯放手的东西。
“这是……”
秦姝落冷嗤一声,讽刺地看着他,“别装了,萧洵。”
“你姐姐掘我双亲坟墓之时,你在哪里?”
“新坟下葬七日不足,我秦家历代安分守己,魏家先祖替大庸奉献一切,我外祖和三个舅舅全部战死沙场,是人人夸赞的大英雄,可最后我的父亲和母亲就获得了一个这样的结局吗?萧洵!”她举起那黑木盒子,将他举到萧洵眼前,逼着他直视这些东西。
“你看清楚了!这是我给父母的陪葬物,不过是一柄破旧的匕首而已,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让你们这样对待我,对待我的父母双亲!你告诉我啊!”
秦姝落眸中的泪水早已止不住地往下流,一颗又一颗,一粒又一粒,落在萧洵的手上,滚烫得好像要将他的肌肤都烫穿一样。
他看着秦姝落那双蓄满了泪水的眼睛,胸口的疼痛越发难忍,发出猛烈地咳嗽声来。
他想开口说,他这些时日都病着,确实是有无暇顾及到的地方,可是……掘坟的人却是他的亲姐姐……
他……
掘人新坟这样的事情在哪一朝哪一代都是让人唾骂的存在。
萧洵伸出手,他想握着秦姝落的手,“阿落……我……”
他喉间气血翻涌,胸口的疼痛抑制不住,面色煞白,额头大汗淋漓。
偏秦姝落根本不在乎,她继续出声刺激道:“萧洵,你不是一直说你会爱我,你会对我好,比宋钰更好的吗?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吗?”
他疼得几乎快要说不出话,萧洵猛烈地摇着头,他想开口,想辩解……可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掘坟的人是他亲姐姐,西南一事他已经替她遮掩了很多,如今她却越做越过分……
可他不能对她动手。
那年皇兄被野兽撕咬致死,母后气伤身亡,他又因着提剑杀到李秀琬宫里而被父亲禁足至朝云观。
那时姜家几乎岌岌可危,就连太子之位究竟落于谁,朝中也一直争夺不定。
恰逢滇西部族首领阿木拉前来求娶,姐姐本是有心上人的,最后却同意了那桩婚事。
她出嫁之前,还特意来朝云观看过他,却不想遇上他被人追杀,萧沅跑回去搬救兵,最后救兵是来了,她却从天梯上摔了下来,伤了身子。也是如此,她嫁入滇南之后久无所出,阿木拉待她也不算好。
这些事情他通通知道,是以西南地区出事,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心中一直对姐姐有愧。
可是现在……
他几乎是哽咽着摇头,喉间血腥味极浓,“不是。”
“阿落……”
此间事,他一直在想办法斡旋,想办法让大家都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局,他本以为秦敬方下葬之后,他命刑部不再追查此事,就可以瞒天过海……可秦敬方到底是朝廷大员,魏梁雨又是烈士遗孤,此事涉及的不仅仅是天家颜面,更是考验朝廷如何对待为国尽忠的臣子,如何保护他们的家眷的做法,即便是父皇也绝不能叫朝臣和老百姓寒了心。
是以他也不敢明令禁止追查,只能是暗中相护,不想他们还是狗急跳墙……
秦姝落擦了擦泪,看着他,摇着头冷笑道:“萧洵,你不值得。”
“不值得信。”
还好我也从未信过你。
她闭了闭眼,转身,就要起身下马车,却不想还没下去,就听见“噗嗤”一声响。
鲜血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上传来。
秦姝落愣在原地。
外头的人似乎也听见了异常。
冯春一掀开帘子,顿时大惊喊道:“殿下!”
“来人呐,快来人呐!叫太医啊!”
顿时场面一片慌乱。
第68章夜晚,太子府邸。窗外的桃花是最后一季,开得正艳,落英缤纷。
夜晚, 太子府邸。
窗外的桃花是最后一季,开得正艳,落英缤纷。
府里的人来来往往, 各个都面色焦急,脚步匆忙。
屋内, 烛火摇曳。
萧洵躺在床榻上,面色煞白, 唇角已经干得起皮, 整个人显得虚弱不堪。
秦姝落就站在离萧洵不远处的地方, 看着大家为他操劳,为他治病。
方才萧洵吐血昏厥的那一刹那就像是镜头的慢动作一般在她脑海中回放。
印象中, 他一直是一个很冷硬又强势的男人,想要什么素来都是强取豪夺,就连上次在秦家火场被巨木砸倒, 他也是很快就修养好了出现在人前, 是以她也一直认为萧洵恢复得很好, 起码还算不错, 这点小伤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可此刻, 他却是虚弱得像是乡野间一头无辜的幼兽。
脆弱又不安。
秦姝落面色麻木又冷淡,站在那儿就好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一点儿也不关心。她不张罗也不主事, 下人们自然而然便也忽视了她。
冯春看着她倒是生气, 可也半点办法都没有。
他是自幼跟在太子身边伺候的,从亳州时就在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子有多渴望一个自己的家。别看萧洵外表刚强冷硬, 行事也是铁血手腕,可幼时在亳州, 三个孩子里,他最是顽皮又爱撒娇。
可如今却是闹成这样,太子已经几次三番因为这个女子受伤了。
冯春看着太医为萧洵诊治,狠狠地叹了口气。
“殿下如何了?”冯春见太医收回诊脉的手,忙问道。
张太医将太子的手放回被子里,看向冯春,又朝不远处的秦姝落作了一揖,这才回道:“太子先前在火场被巨物砸伤,本就伤及了心肺,幸而殿下是习武之人,这才捡回来一条命,可是近些时日,太子不仅未曾好好休息和调养,还四处操劳,方才更是怒急攻心,气血逆流,这如何使得,是以才晕厥了过去。”
冯春听了,老脸一垮,似是在这儿就要哭出来了。
他一手拽着张太医的衣袖,一边扯着嗓子,声音又尖又细地哀嚎道:“那可怎么办才是好啊,张太医,你可要好好救治太子啊!!”
其情可感天动地。
张太医忙道:“微臣定会竭尽全力为殿下医治,待会儿我先开些舒缓凝神的汤药为太子缓解气血,只是还请太子妃和公公平日里好好看顾殿下的身体,绝不能再叫他这样操劳生气了,否则,心肺不养好,以后到了冬日里,可有得苦头受了。”
冯春扯着自己的衣袖擦着眼泪,忙应声道:“老奴知道了,杂家定不会再叫殿下操劳了。”
张太医又看向了秦姝落,秦姝落这才勉强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他一个回应。
“那微臣就先下去开方子了。”张太医道。
秦姝落颔首,“去吧。”
冯春立即跟上道:“张太医,杂家随你去,殿下的药老奴定要亲自看着才算放心。”
张太医回道:“好。”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杂家不在也得好好照顾太子,听见了没有,我去去就回,要是太子有什么不适,我拿你们是问!”冯春甩着拂尘,冲着其他的小太监丫鬟们交代道。
他又看了看一旁的秦姝落,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跟着张太医离开了。
等他和太医离开,屋里的人一下就少了。
空间都大了不少。
秦姝落看着榻上的人,静默良久,才缓步上前,走到了床边。
旁人也不敢阻止她。
碧书挥挥手,旁的丫鬟和小太监便退出了房间。
屋内瞬间就只剩下了她和萧洵还有碧书三人。碧书守在门口,存在感几乎没有。
只有萧洵浑浊的呼吸声在屋内孤寂地响起。
秦姝落看着眼前这个人,微弱的烛火在他的面容上打下一层阴影。
他的鼻梁很高,挺拔得像一座小山,唇瓣很薄,平日里看着格外的冷淡,可是此刻在这张病弱的面容上显得有些拖后腿了。
秦姝落对他的五官印象最深的还是他的眼睛。
印象里,他那双眼睛总是黑沉沉的,像是鹰隼一般狠厉又肃杀。秦姝落一直都不喜欢他看人的眼神和眸光,但此刻他闭着眼。
这让她安心多了。
其实……黑木匣子的事情,她确实早有预料。
当日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让那盒子同父亲母亲一起下葬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会有今天。
是以她挑选的礼物还是宋钰最后的遗物。
那柄曾经漂亮过的匕首。
她也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成为她和萧洵决裂的导火索,她想要萧洵愧疚,想要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欠自己的,想要他生气,想要他难过和痛苦,要他们也声名尽毁。
她曾经说过,她尝过的苦楚都要萧洵百倍千倍地还回来,她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真这么想的。
甚至不止是萧洵,包括沈陵川、李秀莲、萧沅、所有的李家人,和她秦家败落,父母双亡有关的所有人。
都该如此。
夜幕之下,明月高悬,星河漫漫。
秦姝落看着萧洵的面容,良久才开口道:“萧洵,如果不是你……”
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开始。
如果不是你,她不会变成这样。
这一切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是对我好过,救过我的命,可也只是如此而已,一旦涉及你的利益,违背你的意愿之时,你便会欺我瞒我负我害我。
“其实当日,你不该救我的。”她嘶哑的声音在这空寂的房间里响起,“如果你不救我……”
我就不会活下来。
她要是死了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切……
故事也许到那一场大火就该结束了。
她秦家也就彻底消失了。
再也不会有人知晓,也不会有人在意。
可你偏偏要救我。
萧洵……
我宁愿你不曾救我。
所以……你有今日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萧洵,你不能也不该怪我。
她盯着萧洵那双紧闭的眼眸,最后缓缓转身,打开房门离去。
不再有一丁点的留恋。
第69章萧洵尚在病中,可明阳公主掘坟一事却不知是如何传了出去。漫天
萧洵尚在病中, 可明阳公主掘坟一事却不知是如何传了出去。
漫天的流言蜚语,处处都是谩骂和谴责。
元阳宫,寝殿之内, 萧沅把东西砸得到处都是。青铜刚拿了金丝熏回来,瞧见满地的瓷器玉盘碎了一地, 心都疼了。
她赶忙走过去,“公主, 别生气了, 小心气坏自个儿的身子。”
萧沅垂坠着双手, 脸上怒容还未消散,发髻也早就凌乱了, 她砸累了,缓缓转身,看着青铜, “我的身子, 我的身子不是早就坏了吗?”她苦笑着说道。
“金丝熏拿来了吗?”
青铜握着手里的东西, 实在不愿给萧沅, 跪在地上哭诉道:“公主, 别抽了吧,你近些时日抽得实在是太多了,情绪也远不如从前稳定了, 甚至比在滇南的时候还不如。您可是千金之躯啊, 怎能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
萧沅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庞,心底毫无波澜, 她现在身边也就这一个陪嫁丫头还会心疼她了, 可又有什么用呢?
弟弟,弟弟成了别人的人。
父皇本就不喜欢她, 要是知道她变成了这副模样,更不会再看她一眼了。
丈夫……呵,不提也罢。
她微微蹲下身,然后一把手抢过青铜手中的金丝熏,嗤笑道:“我也就这点东西了。”
她瘫坐在软榻上,旋即架起烟枪,往里边儿填满金丝熏,再凑到一旁微弱的烛火上点燃。
火星儿顿时就在烟斗里亮了起来。
没多久,屋里就开始烟雾缭绕。
而萧沅也开始眉眼松快,眼神迷离了下来。
青铜跪坐在一旁,一边低声哭着一边收拾着屋子。
她们家公主从前真的不是这样的,从前的明阳公主,性子虽然骄纵,可却是亳州城里最骄傲的少女,天资聪颖,又活泼可爱,还同亳州的大户阮家公子定有婚约。
若不是后来,陛下登基成了永嘉帝,萧沅身份也随之大涨,京中不少大员和王孙公子都盯上了她的婚事。
可那时候萧沅非阮公子不嫁。
只是真到了她及笄之年,快要出嫁的时候,却发生了大皇子惨死,皇后病逝,三皇子被禁足一事。
那时候的姜家只有公主一人了,除了她这后宫就是李氏一人的天下。
她只能忍痛退了阮家的婚事,然后改嫁滇西首领阿木拉。
起初公主和驸马也是过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的,可自从驸马知道公主不能生育之后人就变了……而阮公子也在公主出嫁没两年后娶亲了,听说婚后夫妻琴瑟和鸣,至今已有一子二女……
萧沅猛吸一口,只觉得顿时心肺都通畅了。
她舒服地吐出一口眼圈,靠坐在软榻上,眸光迷离又朦胧地看着半空,恍惚中,好像是瞧见了熟悉的故人之姿。
她伸出手,刚想触摸一下,耳边就听见“嗡嗡嗡”的响声,下一瞬,一股强大的力量险些把她从榻上拽起来,甩在地上,就连手中的烟枪也被一把扔了出去。
“抽抽抽!一天天的就知道抽这东西!萧沅,你要是想死干脆就一脖子吊死,何必在这儿丢人现眼!”
耳边的声音越发清晰,萧沅扶着矮桌看着眼前的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阿木拉。
她扁了扁嘴,而后无所谓地支着下巴看着她,一双眼睛倒还如少女时期一样迷离,她微笑道:“你怎么来了?我抽死了,不是刚好如你的意了,到时候恭喜阿木拉首领,终于又可以娶新夫人了!”
她笑得明媚又张扬,偏阿木拉气得半死,“你以为我想管你!可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的妻子!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蠢事!现下满京城的流言蜚语,连我都听到了,你让我的颜面往哪儿搁!”
“呵呵,妻子?哈哈哈哈——”萧沅听见这两个字笑得合不拢嘴,姿态又痴又傻一般,“你要是把我当你的妻子,又怎么会当着我的面同那么多女人欢好?阿木拉,你又什么时候给我留足颜面了?”
“我为什么找女人你还不清楚吗?但凡你生得出孩子,我至于被大祭司逼到当着他的面和女人媾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给那些女人都灌下了红花,萧沅,你如此恶毒,我能容你已是天大的肚量!”阿木拉口不择言道。
“嘿,你猜错啦,我不是给那些女人们下的红花,我是给你呀~哈哈哈哈——”她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开心,指着阿木拉的心口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晚宠幸那个贱人的时候,我给你端来了一碗莲子羹么?”
阿木拉愣神,他还说当时本以为萧沅会大闹一场,没想到她竟是如此蛇蝎心肠!继而一股巨大的怒气从脚底直窜脑门,喷薄而出。他一把揪住萧沅的衣领,双目瞪得发红,胸膛剧烈欺负,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
萧沅倒是半点都不怕,继续笑道:“好大的一包红花啊,我都放下去了,哈哈哈哈哈,,哦,还有你戴的香囊,麝香这样曼妙的滋味你闻着可好?哈哈哈哈哈——”
“那么多女人,你要找谁,我怎么管得住啊,我只能出此下策。”她看着阿木拉那张深邃又英俊的脸庞,他的脸庞和盛京的男人是不一样的,是带着一种原始的野性的俊朗和狂放。
她曾经也是被这张脸迷惑过,被他的好,被他的甜言蜜语打动过的,可眼下,她喉间被衣服勒得生疼,眼角通红,“可是阿木拉,你忘记了,你迎我回滇西的时候说过的话了吗?你说我是大庸朝最高贵的公主,便是嫁给了你,也会是滇西最高贵的公主,你的公主殿下。”
她还记得新婚之夜,这个男人挑开她的喜帕,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沉沉灼灼地盯着她,对她说:“你永远会是我最宠爱的公主殿下。”
阿木拉看着她,她早年间还算是丰腴的,可如今却瘦得不成人形了。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才狠狠地将萧沅甩到榻上,然后冲着青铜冷声道:“把公主的金丝熏都给我扔了,再让我知道你背着我私自为她求取此物,你也别想活。”
“奴婢不敢了!”青铜瑟瑟发抖道,她赶忙就要去将桌上所有的金丝熏都收走,萧沅瞧见了,顾不得被甩到榻上的疼痛,爬起来就要抢烟枪和金丝熏,“不许收走!阿木拉你凭什么管我!你凭什么管我!这是我的东西!青铜,你要是敢听他的,就滚出我宫里!”
青铜被她如饿虎扑食一般的行为给吓傻在原地。
气得阿木拉只能自己动手,满脸厌恶地将萧沅一把困在怀里,任其挣扎,冲青铜道:“还不拿着东西滚!”
“是!”
眼看东西就要被人拿走了,萧沅急得大喊,“不准走!不准走,我是公主,你该听我的!青铜!”
她撕心裂肺地大喊,阿木拉只能一手捂住她的嘴巴,偏萧沅还是不放弃,一口就咬了上去。
光影间,好像回到了他们刚相识的那一年,萧沅性子很是骄傲,他不过是学汉字的时候戏耍了她一下,便被她一口咬在了胳膊上,留下一个好深的印记。
阿木拉微叹一声,抬手一个手刀就将人打晕了,然后放在软榻上,他看着她昏睡的面容,静默良久,冲一旁的一个小宫女道:“去熬一碗清热去毒的汤药来。等公主醒了,喂她喝下。”
“是。”小宫女应道。
阿木拉拧着眉,站起身就要离开,出门之前又吩咐了一句,“还有,别说是我吩咐的。”
“是。”
元阳宫里到底是恢复了安静。
只太子府里,如今太子昏睡,主事的人便成了秦姝落。
是以当晏初呈上密报之时,秦姝落立时瞪大了美目。
第70章昏黄的灯光下,秦姝落看着手中的密函,唇瓣微张,良久才抬眸看向晏初。……
昏黄的灯光下, 秦姝落看着手中的密函,唇瓣微张,良久才抬眸看向晏初。
“呵……”
秦姝落抬眸看向天花板,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所以,早在她醒来没多久, 父亲就已经失踪了……而他们都知道,萧洵甚至还知道他被人逼着吸食烟草, 致使神志不清, 跌落山崖, 造成意外的假象?
她颤抖着唇瓣,那时候的自己在做什么?
她捂着额头……
西南总督在里面将如何戕害朝廷命官一事叙说得清清楚楚, 包括秦敬方是怎么死的……
晏初也是一脸不知所措,近来府中多事,殿下又病着, 冯春被陛下叫去问话了, 他拿来了新的密信, 是西南总督提交上来的新证词, 证词中他愿意一力承担西南盐案一事的所有罪责, 只求殿下宽待他的妻女。
眼下刑部还在追查此事,若能就此打住,无疑是对三方都好的事, 朝廷盐务有了进展, 秦敬方之案有了罪犯,就连公主殿下也不会再受牵连……
此事亟待有人做决定, 可一时间却也寻不到能做主的人, 就连沈陵川这些时日也很少再踏进太子府。
他这才病急乱投医找上了太子妃。
却不想太子妃看了之后却是这副神态,难不成信中还写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一时间拿捏不准了……
秦姝落捏着手中的信, 又是哭又是笑的……
她拿着信失魂落魄地走到了萧洵的房间里,让所有人都退下,只剩下碧书守着屋外。
他还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
其实曾经有过某一刻她对萧洵也曾心软过的。
可是……
哈哈哈哈,现下想来她才是最可笑的人。
眼前的人一边祈求着她能够爱他,待他如珠如宝,一边看着她父亲被人陷害至死。
若不是他现在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她想要知道这些事情,恐怕此生都不可能了。
“萧洵,你当真是欺瞒得我好苦啊。”
若不是他一直瞒着,她甚至真的会被蒙蔽,会以为父亲真的是意外而死,若不是她偏执地认为父亲不可能如此不小心,若不是执意追查下去,恐怕此时此刻她还会误以为萧洵在这些事情里是无辜的。
即便是她恨他从前那些强权压迫,却也无法将双亲之死怪罪在他身上,甚至要感恩戴德,他对自己这样好,给了父母双亲最体面的葬礼,还要感激他拖着病体也不曾懈怠过一分,不辞辛苦地操劳。
秦姝落哽咽,“呵——萧洵啊萧洵,这天底下比你更会演戏的人了。”
你竟是半点无辜都没有。
我连一丝一毫地感激都是错的。
她以为人能坏到这样的程度已是至极,不想还有更恶心的。
他怎么能做到,一边看着自己的岳父身亡,另一边又求着别人的女儿与他真心相爱。
好恶心的人啊。
“咳咳——”也不知道是不是秦姝落的眼泪,躺在榻上昏迷了好几天的萧洵竟是咳嗽了起来。
秦姝落收起眼泪,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萧洵缓缓展开眼时看见的就是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这一幕,萧洵颤抖着睫毛,唇瓣干涩,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阿落,你别哭。”声音嘶哑得难受。
秦姝落看着他,泪珠彻底掉下。
她擦了擦泪,然后深呼吸一口气,笑着看他,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萧洵,我和沈陵川真的没有什么。”
萧洵望着她,扯了扯嘴角,然后伸出手握着秦姝落的五指,他笑道:“我知道。”
倘若他们真的有什么,沈陵川不可能现在还能活着。
他看着秦姝落的面容,一双漂亮的眸子已经哭得红肿,眼下乌青一片,可见这些时日也是担心不已。
“是我亏欠了你。二皇姐的事情……”
秦姝落摇摇头,捂住他的唇瓣,低声道:“别说了。都过去了。”
“阿落……”萧洵呢喃道,好像多唤几遍这个名字,就能把这个人更深地刻在心底。
“你渴了吧?”秦姝落替他理了理鬓边的乱发,瞧着两个人倒是和好如初,颇有些恩爱夫妻的模样。
旁边的矮凳上放着两碗汤药,一碗是安神汤,另一碗是治疗心肺的。
秦姝落伸出手,先是伸向右边那碗,后来犹疑了一下,又拿了左边那碗,她端着尚且温热的汤药,温和柔善地看向萧洵,将人扶起来,然后舀一勺汤药,放在唇边尝了尝,喂到了萧洵嘴边。
萧洵盯着她,她温柔美好得就像是一幅画一样。
他有时候想,或许偶尔吵一吵也不是什么大事,反倒是让他们的心连得更加紧密了。
秦姝落与他四目相对,眸中尽是柔善,“嗯?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萧洵笑道:“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看着秦姝落,然后低头喝下那一口药,秦姝落看着他喉结滚动咽下去。
然后又是一勺。
一勺又一勺。
终于是一碗汤药殆尽。
秦姝落将碗放下。
萧洵不免觉得头有些晕,可他还是握着秦姝落的手,真心道:“阿落,你放心,我不会再让皇姐为难你的,等这次她回西南之后,我不会再让她回京的,这样,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于她也是惩罚。”
闻言,秦姝落温柔地笑笑,而后应声道:“好。”
她见萧洵的眼眸困得实在有些睁不开,就体贴地扶着他又躺下,温声道:“才喝了药,是会有些困,你再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萧洵点点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秦姝落替他掖好了被子,然后看着他的睡容。
回来?
呵,萧洵,他们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秦姝落敛去眸中所有的肃杀,冲着门外唤道:“碧书。”
“奴婢在。”碧书推门而入。
秦姝落冷声道:“让郑克带人来把守此处,往后殿下需要静养,任何人都不允许随意出入。”
“是。”
“还有,等冯春从宫里回来之后,直接将他抓了,关进地牢。”
“姑娘,这……”
秦姝落凝眸看向她,眼底只有一片冷寂,像是城外乱葬岗的死尸一般。
“按我说的去做。”
“是。”
她看向一旁的汤药,又道:“殿下的病,张太医治了这么久也没好,可见他医术也不怎么样,你去外头再找一个大夫来。往后殿下的药食我要你亲自查看,向我汇报。明白了吗?”
碧书看着躺在床榻上又昏睡不醒的太子殿下,又看了看小姐的表情,郑重点头,道:“是。”
秦姝落交代好这一切,才拿着那封信又回了书房,晏初还守在原地,见她来了,忙问道:“不知殿下怎么答复?”
秦姝落微笑道:“殿下说,一切就照信中的办,势必要保下明阳公主。”
晏初松了口气,看来是殿下的话,“属下这就去办。”他转身就走。
秦姝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然后将密信一点一点地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