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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39章刮目待重逢倒计……

    林袭从乳娘手中接过笋笋,宋凌霜的心扑通扑通狂跳。

    她刚准备开口想把笋笋讨回来的时候,林袭却忽然发出了豪放疏狂的笑声。他本想用手指触碰笋笋的脸,可看到指尖的厚茧时停住了。

    “这孩子确实与我相像,看来是上天安排好的缘分。”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色泽极好,用红绳串好挂在笋笋的脖子上。

    “笋笋平安长大,祖父领你策马雪原,弯弓射雕。”

    笋笋兴奋的握着小拳头挥舞,好似听懂了林袭的话一般。

    随即林袭示意乳娘将笋笋抱下去,还支开了其他的人,只留下了老太君,长公主,林崇意和宋凌霜。

    “今日,陛下和我提要封意儿为右将军负责京郊大营,我替你婉拒了。”

    “袭哥这是何故?”庆平公主虽有疑惑,但也不恼。

    “公主你问问意儿,现下的他可有领兵作战的能力?总不能让数千将士陪他枉送性命吧。”

    林崇意倒也不反驳,只是站着听训。

    他眼下只想先照顾好笋笋和宋凌霜的身体,旁的他自有机会证明。

    宋凌霜却有些听不下去了,即便是大将军,即便是大晟的战神也不能这般贬低自己的儿子。

    宋凌霜忽然腰板挺的很直,打破了林袭威严下的沉默,“公爹,凌霜有一言不吐不快。”

    “你说。”

    “儿媳读过的书不多,却也知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注),公爹都未曾给过夫君机会,怎知他不堪重责?”

    林崇意拉住了宋凌霜的手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宋凌霜却用力握住了林崇意的手。

    林袭站起身冷声对林崇意说道,“意儿,既然新妇如此信赖你,三日后我在京郊大营等你,若是你通过考校,我亲自上朝向陛下推荐你,若你通不过此事休要再提。”

    随即转身对长公主柔声道,“小公主我们回府可好?”

    长公主点点头,林袭又满面春风的将庆平抱起,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这……简直变脸比翻书还快。

    等他们都走远了,宋凌霜抬起她的小手拍了拍林崇意的肩膀鼓励道,“崇意,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凌霜,你误会父亲了。父亲他虽然严厉却也是真的疼爱我,他不希望我从军让母亲日夜担忧。”林崇意解释道。

    “那陛下为何?”

    “陛下知我性情,若不把我留在兆京,兴许哪一天我就自己报名上战场了。”

    “崇意你真幸福,人人都喜欢你,笋笋也特别喜欢你。”

    林崇意笑的腼腆,萦绕在喉间那句“你呢?”林崇意终是没有问出口。

    他知道现下时机还不成熟,他会等,继续等。

    宋凌霜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了,有些着急的问道,“那怎么办,三日后的考校我们去吗?”

    林崇意握住了宋凌霜的手,“是夫人鼓起勇气为我争取来的机会,当然要去,还得让父亲刮目相看。”

    **

    三日后,京郊大营。

    宋凌霜也在观赛人群中。

    她观林崇意红衣银甲,束高马尾,鲜衣怒马,意气风发,那副模样天生就应该是将军。

    林袭上来就给林崇意使绊子,不让他骑霜月驹,让他骑一匹烈马,跑上十五圈,蒙眼射中放飞的白鸽。

    好在林崇意驯马有术,箭无虚发,很容易的通过了第一关,满堂喝彩。

    第二关是考校武艺,林袭亲自上场,林崇意挑了杆银枪。

    兵器一寸长一寸强,尤其是在战场上。

    林袭有些不屑道,“枪法可不是一朝一夕练就的,你剑法不错,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选过。”

    可宋凌霜知道林崇意时常天不亮就练习

    枪法,厉不厉害她不晓得,但她能听见林崇意练枪时能将风刺破的声音。

    林崇意下巴一扬,直视林袭道,“大将军可是怕输给我?”

    话音刚落,林袭就提枪攻来,扎刺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看的公主心惊胆战都站了起来。

    “意儿今日言语怎的这般无状,激怒袭哥弄伤自己可如何是好?”庆平怪嗔的睨了宋凌霜一眼。

    宋凌霜也只得赔赔笑脸,她真没教过林崇意这般说话,可她觉得林崇意说的没错。

    “你以为战场是你学的那些花把势武艺?战场上取得是首级,搏的是命。”

    林袭继续向林崇意攻去,不断地用枪绞,扎,崩,扫,丝毫无父子情面,仿佛对方是他的仇雠。

    那刺激程度看的宋凌霜帕子缠了好几圈在手上都不知道,她也不敢给林崇意助威,怕他分心。

    宋凌霜往周围看了一圈,只有老太君颇为淡定,难道是有什么后招?

    宋凌霜一步一步的挪向老太君,“太君,夫君他不会有事吧?”

    “意儿,比他父亲优秀的多。”老太君的眼神里尽是骄傲。

    话音刚落,林崇意忽然腾空点枪,随即用他的枪压住了林袭的枪,开始反攻。

    老太君开始给宋凌霜解说,“意儿这招叫凤凰三点头,下面一招应该是玉带缠腰。”

    宋凌霜看出来林崇意已经占据了上峰。

    可林袭也不甘示弱,二人势均力敌,难解难分。

    “太君,这都超过一炷香了啊。”宋凌霜有些担心。

    “凌霜啊,你觉得时间越长,对谁越有利啊。”

    宋凌霜醍醐灌顶,自然是林崇意啊,他年轻啊!她连连朝太君点头。

    不一会儿,宋凌霜只见林崇意忽然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她的心吓都到了嗓子眼。

    只听老太君拍腿叫好,“好!好一招穿把回马枪!”

    林崇意的枪把击中了林袭的锁骨,林袭退后了好几步。

    “袭哥!”长公主急的秀眉都蹙在了一起。

    林崇意立刻跪地双手捧着枪,等待责罚。

    “父亲,是儿子下手没轻重,请父亲责罚。”

    林袭抬手示意自己无碍,然后仰天大笑道,“不愧是我林袭的儿子!”

    话罢,就示意公主下来,“小公主,我们回府可好?”

    “袭哥,要不要先宣御医瞧瞧?”庆平长公主急的眼眸水汪汪。

    林崇意有些疑惑问道,“父亲,不是还有第三关吗?”

    “没有,因为我没想过你能打赢我,所以没有第三关,我明日上朝自会履行诺言。”

    林袭望着庆平公主深情款款,“小公主,今日我们策马同骑可好?”

    见林袭无碍,公主娇羞的点了点头,林袭单臂就将公主抱上了马,二人腻腻歪歪策马走了,把所有人留在原地,看的宋凌霜都惊呆了,发出啧啧的声音。

    林崇意不知何时站到了宋凌霜的身侧,“凌霜,其实我也可以单臂把你抱上马的。”

    闻言,她想起了那年在梨花树下,秦隽没抱紧她结果两人一起倒的糗样。

    宋凌霜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

    “崇意,你万一没能抱动我,兆京明日的笑料就是小林夫人胖的和猪一样,还是不要了。”

    林崇意无奈的耸了耸肩。

    “而且我恰好肖猪,她们说什么我都能猜得到,我们还是坐马车回去吧。”

    十日后,林袭回边境戍边,长公主与他依依惜别,听闻车撵都快出了兆京地界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没隔几日,林崇意被封为护军将军,六品。

    这六品的官职,住着一品的府邸,保护她和笋笋的还是正四品的御前护卫阿冗大人,宋凌霜还是很感恩的。

    好在林崇意的职责也比较闲,主要就是考校考校士兵的武艺,隔三差五去一趟大营,日日都陪着宋凌霜和笋笋。

    一切如常,风平浪静。

    **

    秦隽连日来将驿馆大门敞开,欢迎西境棋士前来对弈。

    那人当真是络绎不绝,将驿馆围的水泄不通。

    他笃定肖敬丰一定会来。

    果然,才第三日他就忍不住了。

    递帖子的时候,吴番都忍不住赞叹道,“秦尚书当真神机妙算。”

    秦隽只是抿了抿薄唇,而后微微的叹了口气。

    肖敬丰的神情并没有先前那般倨傲,颇有些疲惫之感。

    秦隽起身迎道,“肖太师,别来无恙。”

    肖敬丰轻嗤一声,“呵。别来无恙?可是秦尚书离间我与太后?”

    秦隽不置可否,难得的关上房门。

    肖敬丰叱道,“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副嘴脸,自幼就是这般恃才傲物,谁都不放在眼里,现下整个西境都知道你文武双全,棋艺了得,得太后、陛下、公主青眼,为什么要夺去我得到的一切?”

    “肖太师所谓的一切,真的得到过吗?”秦隽的目光迎向他,清明而又清冷。

    肖敬丰微微一怔。

    “我与肖太师最大的不同,便是没有那么多的妄念。前年殿试陛下只有一道题,考题是宗法重要还是律法重要?”

    肖敬丰脱口而出,“自然是宗法重要。”

    “我回答陛下的是律法重要。”

    肖敬丰嗤笑道,“你真是想独树一帜,结果阴沟里翻船了吧?”

    秦隽继续娓娓道来,“陛下当着一甲三名的面,将卷子抛到我面前,我的卷子是头名。”

    “而后陛下又问了我一次,是宗法重要还是律法重要,我依旧回答律法重要,陛下恼了点了我做探花,对外自然是宣称我生的好看。”

    “你……为何?”肖敬丰实在是不能理解秦隽。

    “有区别吗?最大的区别不过是恭维多几声,平步青云的快一些,那都不是我想要的,人一旦被妄念牵着走就会失控。”

    肖敬丰是听出来秦隽在讽刺他。

    “不与你所思所想一致就是错吗?秦斐然,你也太狂妄了吧?”

    秦隽倒了杯茶,也给肖敬丰倒了一杯。

    “非也,肖太师若是背叛大晟,就应该干脆些,若是决意留在西境,就该衷心些。这样的心猿意马,两边摇摆,才会翻船。”

    肖敬丰眼睛微微一眯动了杀心,秦隽已然识破他双面细作的身份。

    “论拳脚,你不是我对手。”秦隽端着茶杯一饮而尽。

    肖敬丰端详起了茶杯,回忆道,“我当时贪生怕死,泄露了许多大晟的秘密,手刃了使团两百一十五位同僚,搏了西境摄政王的信任。我又怕大晟的细作传回我还苟活的消息牵连家人,杀了十五个大晟潜伏在西境的细作。大约三年前,孟锦昀用我家人胁迫,我将恩师将培养我们再到西境秘密告知了他,可他言而无信杀了我的家人。我想着,只要让太后还牵挂着那位太子,我就有用武之地,到时候我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杀了孟锦昀也是指日可待,可万万没想到这局被你勘破了,折了我的党羽,我就想杀了你泄愤。”

    肖敬丰的眸中忽然含着泪光道,“来之前我安排了死侍,待我出去就杀光你们使团所有人。可在你关门的那一瞬间,我放弃了,你还是把我当师兄的。”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秦隽的眼尾也有些红。

    “斐然,我相信是你的话,能带他们回去的。”话罢他就决然转身走了。

    肖敬丰一走,吴番马上进来给秦隽喂了解药。

    “秦大人何苦自己饮,毒抹在他的杯子上就好了。”

    “吴大人可听过舍命陪君子,肖敬丰或许算不上君子,可蒋师兄也曾算个君子。”

    隔日,肖敬丰暴毙于太师府中,朝野震惊,太后下懿旨彻查此案。

    但因着近日去找秦隽下棋的人数太多,西境的衙门查不过来,且秦隽本人也中了毒,最后以意外结案,也无人再追究此事。

    西境皇族更是欣赏秦隽的才华,做事做的干净利落,毫无把柄落人口实。

    蒋惊墨头七那日,秦隽买了壶酒。

    想起了多年前醉心湖他在醉心湖喊得话,“我一定会成为大晟的栋梁之材!”

    秦隽朝地上横着洒了酒。

    “有件事我诓了师兄,我也是生过妄念的。我得到了可又失去了,比从未得到痛苦千万倍。”

    秦隽思及她,泪又涌了出来。

    “箐箐,你再坚持一会,我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了,然后这辈子再也不要分开了。”

    第42章 第40章空盼望重逢倒计……

    笋笋一天天的长大,宋凌霜瞧着不知有多开心。

    笋笋第一次翻身,第一次会爬,第一次可以竖着抱起来,宋凌霜都伴着他,她学了许多歌谣,唱歌逗着她的笋笋。

    看着笋笋稚嫩的小脸,握着笋笋的小手,她觉得人

    生有再多的不称意,只要笋笋喜乐安康她也没有抱怨了。

    每隔七日,江成碧都会来给宋凌霜诊治落红之症,她就像只小刺猬一样,浑身扎被满了针,要坚持整整两个时辰。

    但再疼宋凌霜也忍着,她怕自己痛苦的喊声会吓坏她的笋笋,会让江成碧不敢下手。

    她发现,江成碧此次施完针神色比往常要凝重许多。

    宋凌霜有不好的预感,忍住了眼泪轻声说道,“江仵作,我承受的住的,我自己有预感睡得时间越来越长了,是不是不太好?”

    江成碧坐在她床边的凳子上,为宋凌霜擦去额上因疼痛冒出的冷汗,“这落红病症疗程很长,还要三四年的光景便可复原,可你心脉淤积的毒素比我想象中的严重。”

    “那我还能活多久呢?”

    “慢的话三年五载,快的话……你别灰心,若是自己不想活,那才是真的药石无灵。”

    宋凌霜自己撑着坐了起来,眼眸低垂,泪光微闪,怕是真的等不到秦隽回来了。

    忽然房门被推开,宋凌霜和江成碧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林崇意推门而入,他先是猛地喝了一口水。

    “凌霜,有消息了,有他的消息了。”

    宋凌霜大脑一片空白,听到他的消息恍若隔世,欲语泪先流(注)。

    她热泪盈眶的望着林崇意,江成碧闻言亦惊讶。

    林崇意说道,“西境同意与大晟建立弈棋会馆,兆京和釜昌各设一处,棋士凭棋院书证即可往返,倘若可行会推行到大晟和西境的各个州府。”

    “那秦隽能回来了吗?”宋凌霜一把抓着林崇意的手满怀希冀的问道。

    “名单还没收到,听闻只能先回来三分之一的使团使者,秦尚书或许在里面。”

    “嗯,一定有他的。”宋凌霜自己擦干了眼泪,挤了个笑容。

    倘若生死无常,让他们再见一面,让他看一眼可爱的笋笋,那也是好的。

    宋凌霜的眼眸里又有了生机。

    可江成碧注意到了林崇意眼底不忍。

    关上了门,林崇意循例送江成碧出府。

    江成碧猜到了结果,可还是心存了一丝希冀问道,“秦大人,还是回不来吗?”

    林崇意点了点头,“我刚无意中听到你说凌霜她……我得让她活下去。”

    “可两个月后,她会失望的。”

    “倘若不这么做……她还能坚持两个月吗?”

    **

    晚膳时,宋凌霜一直给林崇意夹菜,林崇意碗里的菜都快满出来了。

    宋凌霜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他,就这样弯着眼睛看着他。

    林崇意笑笑,放下碗筷说道,“凌霜,可以直接问的。”

    “云想公主喜欢他怎么会同意放他回来呀?还有为何只放三分之一的使团人回来呀?”

    “还有还有,这事情只做成了一半,秦隽回来了陛下会不会责罚他。”

    宋凌霜的贝齿咬住了筷尖,眼波流转的望着林崇意。

    “陛下不会责罚他的,他是大晟的功臣。至于前面两个问题,我猜许是秦尚书谋算的吧。”

    “凌霜,我也有个问题……”林崇意想坦白使团名单里没有秦隽。

    宋凌霜夹了筷鱼给林崇意吃,情绪没有刚才那么高,“坦白说,我没想好。”

    “不是。”

    林崇意再次被宋凌霜打断。

    “我真的没想好,可能我比较笨要多给我些时间想想。”

    林崇意摸了摸她的头,“这个答案我可以等,我想说的是……多吃一些,这样见他时气色也好一些,不然他定然以为我亏待你了。

    宋凌霜自那日后,胃口大开,每日吃的东西比月子里还多上不少。

    她开始在院子里踢毽子,跳绳,荡秋千,做滑稽的动作逗笋笋开心,充满了活力。

    她偶尔也会去棠梨阁偷摸瞧瞧生意,看着客似云来她也很是欢喜。

    **

    两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宋凌霜知道今日是使臣们回来的日子,她忍着困意,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

    “小桃,我会不会没有从前好看,我胖了不少,秦隽会不会识不出来我?”她用手捧着脸,对着铜镜左瞧瞧右看看,她把口脂擦了些,抿了抿,没有那样红。

    “我觉得秦大人不是很在意夫人的模样,你什么模样他瞧着都和珍宝似得,只是夫人你得注意身份,不然……”

    宋凌霜收敛了神色,很严肃的和小桃说道,“我晓得的,我不会给崇意和林家惹麻烦的,我就去瞧瞧他和他说几句话就回来。”

    小桃叹了口气,只怕真见面时两人情难自抑了。

    “小桃,其实我挺后悔他中探花的时候没有爬墙出去看他的,他虽然没有提过这事,可我知道他想我去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所以这回我得去,我得第一个认出他,他没有亲人在城门接他的,我不去他多难受啊,他一定吃了很多苦的。”

    “夫人,那世孙呢?你抱去吗?”

    宋凌霜摇摇头,“崇意花了好大的力气为他定下身份,我不想笋笋将来受人非议,将来他们总会见面的。”

    城门一开,宋凌霜和其他官眷就站在门口苦盼。

    可清晨进城的多是一些城外来送果蔬的菜农,还有些住在郊外来城中做工的人。

    宋凌霜就努力往前挤,踮起脚尖往城门探头探脑看去,总是一次次失望又一次次燃起希望,循环往复。

    终于在午时,使团的队伍进了城门。

    阔别一年,使团的众位大人纷纷下了马和车撵和家人围在一起,互诉离别之情。

    六七百人围在城门,乌央乌央的脑袋,宋凌霜挤不进去也找不到秦隽心下也有些焦急。

    她让自己镇定下来,长舒一口气。

    秦隽是尚书,穿的是红色的官服,很好找的。

    秦隽生的白净好看,还高,鹤立鸡群一定一眼就能看到的。

    她就这样一个一个看过去,竟然没有着红色官服的官员,也没有同秦隽一般高的官员。

    她不信,又看了一遍。

    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或许使团的马车坏了,抑或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在路上,一定是这样,再等等。

    转眼已过了晌午,只有一位夫人同宋凌霜在城门口等,天却忽然下起了蒙蒙的细雨,小桃为宋凌霜撑了伞,也拿了把伞给那位夫人。

    那位夫人接过了伞先是道谢,而后寒暄道,“夫人等的是何人?”

    宋凌霜本想脱口而出秦隽,可她并不是秦隽的夫人。

    她含糊的答道,“等一位故人,夫人等的是?”

    “我家官人是兵部吴番。”

    吴番,这个名字宋凌霜是知道的,她曾听秦隽说过是个侍郎。

    宋凌霜心下一喜,那就对了,必然是秦隽与他同车回来的。

    宋凌霜满怀信心安慰吴夫人道,“吴夫人不着急,吴大人一定很快就会到。”

    吴夫人也只是点点头,心思还是放在等夫君上。

    黄昏时,一辆与之前马车都不同的车撵进了城门,停了许久。

    宋凌霜激动的抓着小桃的手,“一定是这辆,我就知道的。”

    可马车上只下来了一位魁梧的着蓝色官服的官员,手上拿了把伞,下了雨却也不撑开。

    “这位夫人,我先行一步,我家夫君来了。”

    那位夫人冲上去就抱住了吴番大人。

    “夫人,都老夫老妻了,惹人笑话。”吴番大人嘴上这样说,还是抱着他的夫人,转了两圈,却始终没有松开手中的伞。

    宋凌霜有些感慨,想必那是夫妻间重要的定情信物吧。

    吴番要从宋凌霜面前经过的时候,吴番看了她一眼,微怔后随即

    和夫人继续往前走。

    小桃冲宋凌霜摇了摇头,示意车上没有旁人,宋凌霜有些慌乱,见使团的最后一个人都要走了她实在忍不住,跑上前去拦住了吴番。

    “吴大人,吴大人!请留步,秦隽呢?秦隽他在哪啊?”

    宋凌霜的眼中溢满了泪珠,可她还是忍着不哭出来,或许,或许还有一辆车呢?

    吴番神色流露出了不忍,可还是正色道,“秦大人没这么快回来,夫人请回吧。”

    宋凌霜就呆在原地,看着吴大人和吴夫人手挽手走远,泪就那般洒了出来。

    “那秦尚书不是没有娶妻吗?这位夫人是?”

    “她是贵人,夫人不可说。”

    宋凌霜伫立原地恸哭,小桃抱住了宋凌霜安慰道,“夫人,我们回去吧,秦大人他……”

    “不会的,崇意不会骗我的。”

    宋凌霜不愿相信这事实,她不甘心呐!

    猛地,宋凌霜想起她的腰间有一块玉佩,据说是林家的信物,若是她把这个给守城的将领看,许能看到入城名单的。

    她擦干了眼泪,奔向了城门拿出了玉佩在守将面前晃了晃。

    守将很是恭敬朝宋凌霜行了礼。

    “我要瞧一眼使团入城名单。”

    “这……”守将有些为难。

    “给她看。”

    林崇意站在她的身后,眼眸有些晦暗。

    “是,小林将军。”

    秦隽是使团最大的官,他的名字一定排在第一个,宋凌霜的手指有些哆嗦,可她还是忍着颤抖打开名单,第一个赫然写着的是,“兵部右侍郎,吴番”。

    宋凌霜将下唇咬的很紧,阖眸许久才睁开眼。

    她很想质问一句为什么,可她又觉得没人欠她这句为什么。

    宋凌霜抹干了眼泪,转头对小桃说道,“小桃,我们走吧。”

    雨停了,可宋凌霜没有乘坐马车,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边走边流泪,好在已是日暮,天色暗了下来,不算太引人注目。

    走了许久许久,她抬头,发现自己走回了如意轩。

    宋凌霜直奔笋笋的房间,将乳母杜氏支了出去,把门闩上。

    她就那样摇着摇篮,摇了许久,看着笋笋酣睡的模样流泪。

    一个时辰后,笋笋饿哭了,宋凌霜只得请杜氏进来喂笋笋,她踏出了房门瞥见了林崇意在门口等她。

    可宋凌霜没有力气了,径直回了房间。

    林崇意跟了进来,声泪俱下道,“凌霜,我……我怕你撑不住才出此下策,我后来想同你坦白可我……”

    宋凌霜只是静静垂泪,许久后,她爆发了。

    “你不该让我心生希望的。”

    “我这两个月做的一切,你明明都看在眼里的。”

    “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我不希望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站在城门口没有人接他,我错了吗?”

    沉默了一瞬,她又小声的啜泣道,“可我也讨厌秦隽,为什么把回来的机会留给别人,我没有时间了啊!过两年就算他回来,也见不到我了。”

    林崇意一把抱住了宋凌霜,宋凌霜起初想要挣扎,可她实在太需要人安慰了。

    “不是的,凌霜,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如果我可以让你重燃生的希望,我不愿出此下策,我也有我的自尊和骄傲。”

    “可我觉得自己很没有用,为何整整一年,我都没有本事让你爱上我,这样你就不会那么苦了。”

    宋凌霜沉默了许久,轻轻的从林崇意的怀抱中挣脱。

    “崇意不是你的过错,我也不该说那样的话,只是我现下很烦乱,你让我静一静就好,我能想明白的。”

    宋凌霜喊了小桃入内,沐浴更衣,吹灯熄蜡。

    林崇意望着皎洁的月光,自说自话道,“凌霜,明日我一定能让你开心起来的。”

    他看了一眼使团名单又合上,策马夜出。

    第43章 第41章无声书重逢倒计……

    一大清早,春和苑就传来宋凌霜的喊声。

    “小桃!怎么办我眼睛睁不开了!”

    原来大眼睛和小眼睛看到的真的不一样,宋凌霜觉得她的视野至少被肿起的眼皮挡了一半。

    好在小桃一早就准备了水煮蛋等她醒来。

    “来了来了,昨夜就要给您消肿您又不肯,现不知能否消的下。”小桃瞧宋凌霜这眼皮肿的厉害也很是心疼。

    小桃轻轻的用蛋在她眼皮上滚着,很舒服。

    “小桃,你说笋笋一会不会被我吓到吧,还是消了肿再去看他好了。”

    宋凌霜瞧见铜镜里的自己很是不开心,早知道昨晚就听小桃的话先敷了。

    小桃继续给她敷眼,宋凌霜则趁机闭目养神,顺带回想了昨天同林崇意说的那些话,觉得自己说的着实有些重了,恐是伤了他的心,一会得同他好好道个歉。

    正念着,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凌霜,你梳洗完来偏厅,我将吴侍郎请来了。”林崇意声音轻快,似乎未受她昨晚的情绪影响。

    宋凌霜囫囵洗漱了一下,连忙跑到了偏厅。她先对吴侍郎见了礼,而吴侍郎的手还是紧紧握着昨日那把伞还礼。

    这伞…有这么重要吗?宋凌霜内心充满了疑惑。

    “夫人,陛下午膳后要召见吴侍郎,只能长话短说。”

    林崇意摸了摸宋凌霜的小脑袋,关上门在门口为二人把风。

    吴侍郎躬身将那把伞双手奉上。

    宋凌霜接过了伞,狐疑道,“吴大人这是”

    吴侍郎憨笑道,“受人之托,小林夫人撑开伞看看。”

    她正准备撑开伞,伞柄却掉在了地上,发出了空洞的声响。

    宋凌霜觉出些不对劲,吴大人点头示意宋凌霜查看伞柄内有乾坤。

    宋凌霜拾起伞柄,竟发现内里藏着一卷轴,她倒出来而后轻轻展开画轴。

    画轴装裱极为精细,宋凌霜判断应是一幅很值钱的画作。

    她缓缓将画卷展开,映入眼帘的是十二个字,“作无声诗贺箐箐十四岁生辰。”

    她识得出那是秦隽左手书的字体,灵动飘逸却极有风骨。

    秦隽极少在书作、画作上留左手字,秦隽同她说过,这是他的小秘密。

    宋凌霜用手指摩挲着他的字迹,眼神眷恋,喉间酸涩,仿佛通过这幅画秦隽就可以看到秦隽一般。

    画卷继续展开,绘的是她侧脸望绿梅的欢喜的模样,惟妙惟肖,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宋凌霜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在他眼中,她笑起来这样好看,绘的极美,难怪秦隽一直念着这幅画。

    她又仔细观了许久,发觉似乎这画有些留白过多与秦隽寻常画作的风格大相径庭,可宋凌霜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反正就是不对劲。

    吴番开口道,“秦尚书说此画中有玄机,一共十个字,夫人可要记好了,‘曦光透无声,泪洒桌案前’。”

    宋凌霜想起了从前一些趣事颇为感慨道,“谢谢吴大人,我记下了。秦隽还是一如既往喜欢打谜,可他出的迷我一次都没猜出来。”

    她悉心将画卷收好抱在怀中,鼓起勇气问道,“吴大人,他可还有话想同我说?他在西境还好吗?”

    “他为什么不回来啊?”

    吴番负手而立,陷入了回忆中。

    **

    两个月前,西境驿馆。

    “秦尚书,我家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十岁的儿子,让我回去吧。”

    “秦尚书,从前是我冒犯了你,你念我妻子身子孱弱,考虑考虑我。”

    “斐然兄,我们是同榜进士,明年马上就有新科进士,我若是不能回去,才华将就此埋没……”

    秦隽的房中传来此起彼伏的请求之声,将原本就局促的厢房围的水泄不通。

    吴番挤了进去,他倒是难得的从秦隽的脸上瞧见无奈的神情。

    秦隽将第一批返回答晟的七十个名额分为四类,庸才三十人,良才三十人,独才九人,将才一人。

    庸才就是资质平庸帮不上忙还拖后腿的。

    良才就是回了大晟能推进奕棋会馆的。

    独才就是家中只有一个男丁全家要依仗他养妻活儿的。

    将才秦隽指的便是吴番。

    而这七十人中,不乏在背后耻笑、揶揄、侮辱、诋毁他的人,秦隽却依旧保持自己的原

    则,一视同仁。

    可在回大晟的前两日,吴番将机会让给了一位蔡大人,原因是这位大人前些日受了风寒,性命垂危,他不想客死异乡,吴番作为使团中官职次高之人,便将机会让给了他。

    秦隽知道此事,有些意外,却也立马想出了解决之法。

    他在与云渊奕棋时立下赌约,连胜云渊百场后于最后一日补上了吴番的名字,回晟使节由此更为七十一名。

    起初吴番不知为何秦隽着急让他回去,还有些生气,专程去寻了秦隽。

    “秦尚书可是嫌吴某是个武夫,帮不上尚书大人的忙?”

    秦隽闻言便知吴番生了误会,倒了茶双手奉给了吴番请罪。

    “吴大人,实是斐然有一事重托,非吴大人不可。”

    吴番这才恍然大悟,秦隽这是对他寄予厚望啊。

    “所以秦大人才非要我回大晟究竟是何事?”

    “想必云想公主闹了这些时日,您也有所耳闻,我的意中人唤作箐箐,我们曾海誓山盟,花前月下,我们有过婚约,来西境前,我知前途凶险不敢耽误她,退婚了……她现下是林崇意的夫人。”

    吴番听的目瞪口呆,这是要让他回去挖墙脚

    这可是林袭大将军的儿媳妇啊!

    他皱了皱粗眉,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事有点难办,要不还是不回去了吧。

    秦隽观吴番神色有异连忙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的遐想,解释道,“斐然只是想拜托吴大人将这把伞亲手转交予她。”

    吴番接过伞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是一把普通的伞,觉得有些奇怪,疑惑着问道,“此事他人为何不能完成?吴某愿意同秦尚书坚持到最后。”

    毕竟只是送把伞而已啊。

    秦隽微微一笑,饮了口茶后娓娓道来,“出使西境前,我曾去吏部翻阅过所有人入仕以来的经历,使团中只有吴大人在林袭大将军的营里待过,您说得了个稀罕的物件要去如意轩交予林崇意,没有人会怀疑的。况且整个使团,我只信任吴大人一人。”

    秦隽深深的朝吴番揖了一礼。

    “令吴大人为难了,斐然恳请吴大人了却我这一桩心愿。”

    吴番连忙扶起秦隽。

    “秦大人您的礼我们如何受得起,若不是您我们早就死了,哪有回去的机会,我定会亲手转交于她。”

    这一别,估计要数年才能相见,吴番挠挠头说出了萦绕许久的疑问。

    “我也有个问题想问秦尚书,你同大将军年轻时长得极像,你们……”

    秦隽抿了口茶,笑答道,“是吴侍郎心中想的关系。”

    “这……”

    秦隽答的如此坦白,吴番这倒犯难了,这关系错综复杂啊。

    秦隽挑了挑眉,“吴侍郎放心,不是什么淫词艳曲,是她做我学生时我赠她的一幅画,而后这幅画辗转回到了我手中,现今再还给她。此画珍贵,我已绘不出第二幅,云想公主必会检查返晟使者的行囊,不让我给她带书信,我将此画藏在伞柄中,盼能瞒天过海。我知此举有违世俗礼教,可她若知我没有返晟,必然伤心难过,我不愿她对我心生怨怼,怀疑我对她的承诺,此画或能宽慰她一二。”

    提及箐箐,秦隽的眼眶总是容易泛红,另吴番这样的糙汉都有些动容。

    见秦隽如此坦率深情,吴番也不再推阻。

    “好,秦尚书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吴某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大人,我同林袭的关系比吴侍郎想的要复杂许多,箐箐心思细腻,暂且莫要将此事告知她与林崇意,寻到合适的时机我会亲口对她说的。画中有玄机,‘曦光透无声,泪洒桌案前’。”

    秦隽说完,又是躬身揖了一礼。

    “吴大人,拜托了。”

    **

    吴番把能说的,该说的都同宋凌霜说了,不能说的他全烂在了肚子里。

    自嘲的笑了一下,准备离开如意轩。

    宋凌霜听到吴番的笑声有些疑惑,“嗯?”

    吴番停下了脚步。

    “哈哈,秦尚书同我说您哭泣的时候会令人动恻隐之心,我当时觉得秦尚书是扯谎,怎么会因为女人哭就忘记嘱咐重托呢?可我昨日看你哭的肝肠寸断,涕泗横流,的确就想把伞交给你,可我瞥见你身后有四个探子便忍住了。秦尚书当真是神机妙算,他说会有人盯着你,说众口铄金会给你添麻烦,让我去找小林将军,当着为你算无遗策。天蒙蒙亮我准备出来寻你,一出门就看见小林将军在门口等着,他整整在我府外等了一夜。”

    吴番的眼神忽的有些不忍,压低了声音叹道,“有些话我本不当说,可我是个粗人忍不住。秦尚书十分爱重您,说是情深似海也不为过。那云想公主花容月貌,日日点劳什子欢情香,给秦大人喂什么忘情丹,想各种方法折磨秦尚书,秦尚书都硬生生扛过去了没有屈服,当真不是一般男人能做到的。”说完还竖了个大拇指。

    宋凌霜扯了个笑容回应道,“他本就是心志坚定的人啊,从前也是这样。”

    吴番瞅着时辰差不多了打开了门,林崇意已让人备好车马送其进宫面圣,随后合上了门给宋凌霜独处的空间。

    宋凌霜仰起了头,不让泪珠滑落,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她不想让泪水打湿秦隽的画卷。

    她预料到秦隽那般铁骨铮铮,必会受到非人的折磨,甚至她想过秦隽会不堪受辱自戕,可她从没有想过堂堂的西境公主会用如此不入流的方式折磨他。

    他是有七情六欲的血肉之躯啊,怎么能那般折辱他呢?

    宋凌霜觉得秦隽很傻,他都知道她嫁给林崇意了,还担心她不开心,不称意。

    宋凌霜将画轴抱得更紧了,“秦隽,我会在你回来前猜出谜底的,不会让你小瞧我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亲口对你说了。”

    看着窗外的日光的影子越来越长,她默念那十个字,忽然想到了什么。

    “曦光透无声,泪洒桌案前。”

    她打开房门,将画卷对着阳光,可画卷太长,宋凌霜的臂长不够展开整幅画卷。

    “凌霜,我帮你。”

    宋凌霜连忙点头,林崇意双臂展开,拉着将整幅画卷背对着阳光,当真有玄机。

    只见曦光透过整幅画卷,绿梅竟然染上了红色,那水绿色的衣裙一瞬换成一袭明艳似火的嫁衣,画卷此前留白的地方,出现了浩浩荡荡迎亲的队伍,是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

    那是待嫁的她。

    宋凌霜的耳边忽然回响这秦隽说过的那句话。

    “那幅画中藏着我当时对你的深情。”

    泪瞬间就从宋凌霜的眼眶中滑落。

    “秦隽他真的很爱你。”

    林崇意的眼眸也有些湿润。

    可感动之余,宋凌霜却很快就瞧出了端倪。

    宋凌霜指着画卷上的“新郎官”给林崇意看,手指有些颤抖。

    “不对,迎亲的不是秦隽,不是他,这人执缰绳用的是右手,秦隽是左撇子,他一贯都是左手执缰的。”

    “这只是前半句,后半句是泪洒桌案前。”

    林崇意会意,将画卷收好,再放到桌案前展开。

    宋凌霜已经泪眼婆娑,三两下就把画卷的下方打湿了。

    泪珠落,墨迹显。

    那绘的是一个书生见迎亲队伍后躲在墙后垂泪,左手上握着一根绿丝带。

    宋凌霜观后蹲在地下泣不成声。

    倘若当年宋凌霜觅得如意郎君,那这幅画秦隽永远只会告诉她上半句,一辈子都不会吐露下半句。

    宋凌霜知他定是作画时心下难过才暗藏下了这个玄机,许是抱了万一的希冀,也想让宋凌霜知道他的深情。

    几经辗转,命运浮沉,她还是收到了这蕴含了秦隽无尽爱意的无声书。

    “原来,我当时不是一厢情愿啊。”

    第44章 第42章左撇子重逢倒计……

    宋凌霜因着哭的太惨,眼睛肿的极为厉害,无论用了多少偏方都消不下去。

    林崇意着急要请御医来

    问诊却被宋凌霜制止了,她担心会有什么流言蜚语,毕竟哭成这样,大多数人第一反应就是林崇意要纳妾或是休妻吧。

    好在隔日江成碧来了。

    宋凌霜用扇子遮住脸,怯生生的说道:“江姑娘,我今日容貌有些丑陋,怕是要失礼了。”

    江成碧答道,“我也算是半个大夫,夫人不必羞怯,兴许我扎两针你就好了。”

    “真的啊!”宋凌霜兴奋的撤下了扇子。

    江成碧瞧见她的双眼还是略微震惊了一下,肿的眼睛只剩一条小缝了。

    宋凌霜看到江成碧略微诧异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当下定是丑极了。

    她连忙用扇子挡着自己的脸,而后撅起嘴背过身嘟嘟囔囔道,“我就知道很丑的。”

    “这病容易治,你吃下这粒药丸,不出两个时辰便会复原了。”

    她一只手举着扇子,往江成碧的方向慢慢挪去,然后用另一只手接过药丸服下。

    江成碧叹了口气道,“夫人今后都要以泪洗面这样过吗?眼病易治,心病难医。”

    宋凌霜吞下了药丸,小桃递上了温水送服,咽下后她坐在了凳子上,有些垂头丧气的。

    “我每日都想着要把日子过好,可自秦隽走后,我的日子似乎就过的一团糟。睁开眼就是对崇意的愧疚,对秦隽的想念,对笋笋的记挂,我好像没办法同时处理这么复杂的情绪。”

    江成碧也对着她坐了下来,用手指轻轻的拨下了她的扇子,宋凌霜也并不十分抗拒。

    “如果是箐箐姑娘的话,我相信她会迎难而上,不为秦隽,不为林崇意,也不为笋笋。”

    宋凌霜愣了一会。

    “很久没有人这样唤过我了。”

    江成碧用手指指了宋凌霜的胸口。

    “箐箐姑娘只是睡着了,你应当把她唤醒,也只有你能把她唤醒。不然我和陆诚就算救回来的,不过是个躯壳罢了,没有灵魂也活不长的。”江成碧刮了一下宋凌霜的鼻子。

    宋凌霜瞧着江成碧忙碌为她准备施针背影,她仿佛有些理解了。

    从前因为想同秦隽一起,她会做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虽然有些做的不太好,可每日都是忙碌而又充实的。嫁给林崇意后,她好像什么都不用做。

    宋凌霜似乎明白了一些。

    她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定然是我太闲了!”

    小桃被宋凌霜吓了一跳,刚才还在自怨自艾,期期艾艾,突然就和换了一个人一样一惊一乍的,而江成碧却真心的为她开心。

    “那夫人就让自己忙碌起来,但是我得先帮你施针。”

    宋凌霜听江成碧的话,乖乖的躺到了榻上,依旧是疼出了一身冷汗。

    午膳后,她第一次踏入了如意轩的膳房,这可把庖厨、烧火丫头们给吓坏了,担心是要发卖了他们。

    “小桃,我眼睛上的肿已经消了,他们为什么还这幅害怕的模样。”

    “可能他们不晓得您厨艺很好,担心你把如意轩点了吧。”

    宋凌霜同小桃耳语几句后,小桃脊背挺的笔直,走到他们身前命令道,“咳咳,夫人放你们半日假,还不快谢过夫人。”

    他们这才舒了一口气,齐声回答道,“是。”

    宋凌霜和小桃进了膳房,这膳房又宽敞又明亮,小桃,我们今日蒸些糕点吃吧。

    主仆二人做着做着就开始用面粉互相在脸上画猫,好不快乐。

    林崇意今日早回来看到了这一幕,内心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那个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的姑娘似乎又活了过来,纵使是昙花一现,他也希望这次能现的久一些。

    晚膳时,宋凌霜准备了一桌子的糕点。

    颇为得意的朝林崇意抬了抬下巴,“我做的,厉害吧。”

    “那要尝过才知道。”

    林崇意夹了一个兔子形状的糕点放入口中,软糯可口还不太甜,入口即化,厨艺甚是精湛。

    “我不止会做糕点,我拿手的小菜有几十道呢。”

    “你怎么不吃?”

    宋凌霜笑着对林崇意说道,“我和小桃在膳房就尝过了,你吃的是我们剩下的。”

    他们自成婚后,宋凌霜就拘谨的很,林崇意已经许久没听到她这样率真的话语了。

    “崇意,你别担心,其实我会的东西挺多的,只是我没什么朋友,难以启齿的事情也有些多,所以有些自怨自艾,你就去当威风凛凛的将军,我也会照顾好自己和笋笋,我真的可以的。”

    “好,那辛苦你了。”

    自那日后,许久许久宋凌霜都没有暗自垂泪过,也没有再臆想过没发生的事情。

    她闲时就练练字,还寻了名师学学当时她没能学会的诗酒花茶。

    只有两样东西她不碰,一样是琴,一样是画。

    既然暂时放不下,那就先放在一旁。

    宋凌霜偶尔也去棠梨阁打理生意,不过才接手几个月,已经盈利了四成。

    她还会根据时令调整糕点,给糕点取些风雅的名字。

    给牙牙学语的笋笋读诗、读词,还会解释给笋笋听,说的绘声绘色,让笋笋耳濡目染,笋笋也听的十分认真。

    宋凌霜说诗词歌赋的时候,许多丫鬟也会跑过来听,觉得她说的极好,通俗易懂。

    春夕都惊叹道,“是奴婢眼拙,竟不知夫人学问如此高深,能化繁为简。”

    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的先生可是曦和十五年的探花郎呢。”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注)

    这是当年秦隽给她上的最后一堂课,可这许多年她囿于情情爱爱,完全忘了秦隽还教过她这些。

    好在,现下记起也不晚。

    **

    曦和十八年春,春闱放了榜。

    大晟又有了新的状元、榜眼、探花。

    她同小桃带着两岁的笋笋也去凑了这打马游街的热闹,算是弥补她多年前的遗憾。

    大街上围观的人比肩接踵、人山人海,三人路过之处皆是鲜花与贺喜赞美之声,而林崇意骑着霜月驹在后维持秩序。

    在宋凌霜身前的几位妇人谈论道:

    “小林将军生的比这个探花郎还好看啊。”

    “小林将军是天之骄子,自然不用走科考这样苦的路,要我说还是上届的秦探花好看,可惜啊,这人长得太好看……”

    “听说新科这位探花郎都二十四了,已有了婚约,状元倒是年轻,才一十九岁。”

    宋凌霜听着他们的谈论也只是笑笑,单单为新科的三甲鼓掌喝彩。

    见宋凌霜眼睛盯着别人看,笋笋撅起了嘴,“娘亲,父亲!在那边!”

    “父亲!笋笋!这里!”笋笋伸起了两只小手,想要林崇意看见他,可人实在是太多了,林崇意只得匆匆对笋笋笑了一下。

    小桃抱着笋笋,笋笋一看到林崇意就想往前冲,差点从小桃怀中跌落。

    好在宋凌霜和另一位姑娘及时抱住了笋笋。

    宋凌霜吓的魂都丢了,用手指点了点笋笋的鼻子,“笋笋不乖,娘亲下回决计不带你出来了,父亲今日很忙的。”

    笋笋十分傲娇的做了一个哼的表情。

    宋凌霜准备和那位姑娘道谢,一看竟是姜青屏,二人相视一笑。

    距离两人上次相见,已经过去近两年,姜青屏仍旧是姑娘的装扮,她的眼眸有些湿润。

    “多谢姜小姐。”

    “小林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难得遇见,我做东请姜小姐用些点心可好?”

    姜青屏看了宋凌霜一眼,眉头微蹙,“小林夫人这样说话,不拘的难受吗?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宋凌霜重新说了一遍,“我请你吃甜点你去吗?”

    “好。”姜青屏点了点头。

    **

    棠梨阁厢房内

    姜青屏绕着厢房走了一圈,看了这重新布置过的棠梨阁问道,“我听苏苏说过,这现下是你的产业?”

    宋凌霜坐下后把笋笋抱在了腿上,给他喂了口水而后回应道,“嗯。做着玩的一家铺子也不算得什么产业。”

    姜青屏揶揄着说道,“那倒是,小林夫人财大气粗。”

    宋凌霜知道姜青屏没有恶意,一笑置之。

    “笋笋,来吃一口这个,要饿坏了。”

    宋凌霜把糕点掰开,一点点喂笋笋吃,笋笋吃的同小花猫一般,宋凌霜就用帕子给他擦了嘴角,眼睛笑的弯弯的。

    方才街上嘈杂,姜青屏没有听清楚这孩子的名字,“笋笋”,姜青屏心里泛起了嘀咕。

    她忍不住疑惑问道,“这孩子不是叫林屾吗?”

    宋凌霜骄傲的回应她,“我取的乳名,箐箐是竹子,他是我生的自然是笋笋了。”

    笋笋点头说奶声奶气的说道,“是笋笋哦,雨后春笋的笋!”

    姜青屏没忍住笑了出来。

    笋笋觉得这个姨娘有些奇怪,笋笋多好听呀,她在笑什么?

    姜青屏试探的问宋凌霜,“你怎的没问我为何还没许人家?”

    宋凌霜先给姜青屏沏了杯茶,而后缓缓说道,“姜小姐是太傅掌上明珠,贵人家的小姐十七八岁未出阁在兆京也是有的,况且姜小姐若是想找郎君就同饮茶一般简单。”

    姜青屏抿了口茶后挑眉道,“我已经考到了棋士三段,我打算西境奕棋会馆建好后就去寻他。”

    宋凌霜有些讶异,她以为谷雨那件事后,姜青屏已经放下了秦隽,未曾料到她对秦隽也如此情深。

    “那恭喜姜小姐。”宋凌霜举起了茶杯,以茶代酒敬姜青屏。

    姜青屏也举起了茶杯有些狐疑,“这可是真心的?”

    “我恭喜你拿到棋士的资格自然是真心的,换我是做不到的,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没那么难。”

    姜青屏笑笑,多年不见,两人都成熟了许多。

    听到身后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她回眸看了玩拨浪鼓的笋笋一眼,若有所思。

    喃喃自语了一句,“这孩子竟然也是左撇子。”

    第45章 第43章逆境生重逢倒计……

    闻言,宋凌霜心下咯噔可面上未曾露怯,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笑意盈盈。

    她满眼温柔的望着和小桃玩耍的笋笋,对姜青屏说道,“笋笋左右手都会用,现下年岁小看不出来是不是左撇子呢。”

    笋笋的耳朵可灵了,马上也用右手摇起了拨浪鼓给姜青屏看,“咚咚咚”比刚才还要响,配合着这副骄傲神气的模样,倒是和林崇意十足的相似。

    姜青屏也自嘲着笑了一下,她怎么产生如此荒诞的想法,以为笋笋是秦隽的孩子真是可笑。

    林崇意那般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给别人的骨肉当父亲。

    姜青屏倒了杯茶,自顾自的一口饮尽了,觉得自己方才是魔怔了。

    她扯开话题道,“我去西境也不独为了他,我想寻个机会接回我父母的骨灰。”

    “嘶——”一声马嘶声从楼下传来,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父亲,是父亲来了!”笋笋拉着宋凌霜的衣角,嘟着嘴要拉着她准备回家。

    “笋笋,不可以这般无礼哦,姜小姐是你父亲十多年的同窗,还是你云伯伯的妹妹,你理应唤她一声姜姑姑。”

    笋笋挠了挠头,“那为什么云伯伯姓云,姜姑姑姓姜呢?”

    是了……笋笋并没有兄弟姐妹,甚至表弟妹也没有,这解释起来就有些复杂了。

    宋凌霜正思索着如何回答为好,恰好林崇意推门而入。

    笋笋见是林崇意来了立刻扑了上去,林崇意蹲下身子一把抱住了笋笋,好不亲昵。

    笋笋这回可是逮到了机会对着林崇意好一通问,林崇意都极为耐心的解释,丝毫没有敷衍,问到笋笋都犯困了,林崇意便亲自哄着笋笋睡午觉。

    “林崇意倒是变了许多,从前他没这许多耐心。”

    宋凌霜腼腆的点点头,林崇意是极其体贴她与孩子的,也是个信诺的真君子,每每思及至此,宋凌霜心中翻涌的皆是愧疚之情。

    “姜青屏,不许在我夫人面前说我坏话,我听得见。”林崇意出声打断了她们的“想当年”。

    姜青屏揶揄道,“我哪敢说小林将军,今日打马游街,小林将军可是把风头都抢光了,堪称今日一甲第四名。”

    林崇意依旧高傲,轻哼一声道,“本将军琴瑟和鸣如今还有这麟儿,那些风头我可不要。”

    姜青屏听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笑着站起了身,“我约了苏苏去游湖,时候差不多不影响你们共聚天伦了。”

    望着姜青屏潇洒离去的背影,宋凌霜也站起了身朝林崇意走去。

    “今日笋笋见我瞧了那状元榜眼探花可不开心,一直指着你,说要去寻你差点从小桃怀里挣脱出去,多亏了姜小姐帮衬了一把,不然笋笋定是要摔伤的。”

    林崇意微微叹了口气,贴耳对宋凌霜说道,“陛下有意让姜青屏嫁给孟锦昀的嫡次子,太傅力争这才保下了她的婚事,想必她今日也是心中有所感怀吧。”

    “那孟锦昀会否恼羞成怒……”

    林崇意一手抱着笋笋,一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宋凌霜便意会这不过都是陛下的局罢了。

    **

    西境驿馆

    云渊执黑在与秦隽对弈。

    说是对弈,他们之间更多是谈论天下局势,云渊对大晟的《帝王术》与君臣平衡之道极为感兴趣,总是与秦隽论到月上柳梢,秦隽倒也乐意点拨这个聪慧的小皇帝。

    “秦尚书,为何不愿朕对您以师相称,若是做了朕的师西境人人都会尊敬于你。”

    “外臣是大晟的臣子,倘若臣做了陛下的帝师,大晟人人皆会唾骂于我,外臣万死不敢从。”

    他又迅速落下了一白子,结束了今日的棋局。

    云渊还是坐在位置上没有起身的意思,“今日查太傅同朕说,要亲政还需一门强有力的姻亲。太后想让她的外甥女嫁给朕,可朕没有想好。”

    秦隽一颗颗收起棋盘上的棋子问道,“陛下心中可有自己心仪的人选?”

    云渊对着秦隽很是坦荡,似乎什么都可以同他说。

    “朕没想过,可朕不喜欢表姐。”

    秦隽将棋子放入棋盒,盖上棋盖道,“陛下是不喜欢外戚,并非不喜欢表姐。”

    被说中心事的云渊有些脸红。

    “秦尚书日日都在驿馆,怎么什么都知道。”

    “来对弈的人多了,三教九流都有,自然消息灵通,我记性好听一遍就记住了,只是陛下要娶毕小姐估计也不是件易事,我听闻摄政王殿下对毕小姐也有些好感。”

    云渊点了点头。

    秦隽思忖了一番,“听闻摄政王一言九鼎可是谣传?”

    云渊双手负立,“皇叔是西境的肱股之臣,领兵打战不逊于你们晟国的林袭的大将军,他很自负,所以一言九鼎。”

    因自负而一言九鼎,秦隽的嘴角勾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

    夜间,秦隽换了夜行衣,独闯西境摄政王府。

    刚踏进主院,摄政王就提刀劈来。

    秦隽抽出了袖中软剑与他周旋,只是那摄政王当真力大无穷,光挡是挡不住的,几个回合下来,秦隽已感到有些吃力。

    他只得凭借身法闪躲,抓住摄政王挥刀大开大合的空隙攻去,如此迅猛的攻势二人的刀与剑都碰撞出了火花。

    交锋的那一瞬,摄政王轻嗤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收起了刀。

    “你是秦隽。”

    见被识破,秦隽爽快的扯下了面罩,“摄政王好眼力。”

    摄政王眼神中有些玩味,“你可知在西境行刺我,同弑君没有区别?是要千刀万剐的,在你们晟国叫凌迟处死。”

    摄政王高高的扬起下巴凝视着秦隽,摄政王

    身量极高,魁梧高大,压迫感极强。

    他冷声询问秦隽,“是陛下让你来的?”

    秦隽也收起了软剑,“陛下为何要对他的亲皇叔动手呢?摄政王殿下狭隘了。”

    秦隽指了指屋顶,对摄政王挑了挑眉。

    “我听闻摄政王殿下酒量极好,可敢与外臣斗酒?”

    “你锦衣夜行就为了来找我斗酒?云想是不是给你吃了什么药?本王没有龙阳之好,也不喜欢你这种长得好看的男人,秦尚书请回吧,今日之事本王就当从未发生过。”摄政王觉得秦隽大约是被云想折磨疯了,看着他叹息的摇了摇头。

    “非也,外臣本想在武力上胜过摄政王殿下,赢得摄政王殿下一个承诺,现下看来实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注)。”秦隽笑的颇为自嘲。

    “你在刀剑上都胜不过我,你可知我酒量极好整个西境无人能敌?快滚。”

    话罢摄政王就打算往屋里走,秦隽拦在了摄政王的身前,揖道,“外臣知,可外臣愿试一次。”

    摄政王睨了秦隽一眼,颇为轻蔑的说道,“赌注是什么?”

    秦隽目光灼灼,直视着摄政王。

    “外臣的命和西境的未来。”

    “秦隽,你真的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不过有意思,本王答应你。”

    摄政王本对秦隽妥善处理肖敬丰这事有些好感,因着惜才想放他一马,没想到有人上赶着送死,那就成全他,云想也不用天天琢磨什么情蛊了。

    就这样两人在屋顶喝了整整一宿。

    等秦隽再次醒来他和摄政王躺在一张榻上,摄政王也刚醒,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颇为尴尬。

    秦隽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昨夜好像是几个侍卫把他们俩从房顶架下来的,最关键的胜负秦隽竟是一丝都想不起来了,这西境的酒着实有些厉害,秦隽甩了好几下脑袋还是想不起来。

    “昨夜,外臣……”

    摄政王颇为嫌弃的看了秦隽那墨发凌乱唇红齿白的模样,掖着被子往后退到了床边。

    “你赢了,我都没想过你为了赢这么拼命,西风烈这酒会喝死人的。”

    “外臣不能不拼命,有人还在大晟等着外臣。”秦隽垂眸,有些神伤。

    摄政王颇担心秦隽有断袖之癖,连忙爬下床。

    “放你回去我做得到。你等着我现在就写封帖子,你可以回晟国了。”

    秦隽也连忙下榻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跪地揖道,“摄政王殿下,外臣所愿是望摄政王殿下为陛下向毕家提亲。”

    “秦隽你在这等着我呢?”摄政王眼睛一眯,凝视着秦隽。

    “摄政王不是也想看看陛下有没有胆量来找您吗?若陛下来了,您也会答应的。”

    秦隽也不装了,戳穿了摄政王的想法。

    “你别以为你很了解我,我同他们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秦隽抬眸,感慨道,“摄政王倘若有一丝争位之心,就不会多番潜入西境请祢通回来了,摄政王殿下志不在此。”

    “你知道的不少啊?”

    摄政王有些烦躁,酒还没醒就被这小子算计了一道,不,从他踏入摄政王府的时候就在算计他。

    若是武艺上能胜得过,便容易些。

    即使武艺上不能得胜,他也必要斗酒取胜。

    这小子,贼得很。

    察觉到他的不悦,秦隽继续跪地陈情道,“外臣听阿狄师父提过一次您来大晟的事,说西境有位很厉害的刀客,侠肝义胆,却囿于皇族身份无法纵情江湖山水间,外臣斗胆猜是摄政王殿下。”

    “难怪你的剑法如此凌厉而飘逸,原来是阿狄的徒弟。”摄政王用手指了指秦隽,“罢了罢了,你赶快穿好衣服出去,不然整个釜昌城传的就是你把我灌醉还爬了我的榻。”

    “外臣告退。”

    秦隽刚穿好衣服想迈出大门,摄政王喊住了他。

    “秦隽,你等会儿,你到底能喝多少坛西风烈。”

    摄政王笃定他一定偷偷喝过,而且估算过他的酒量,真是越想越生气。

    “外臣能饮四十坛。”

    “来人,昨夜我们喝了几坛?”摄政王觉得他们两个绝对不止喝了八十坛。

    片刻后下人来报,“禀王爷,昨夜喝了九十坛。”

    “秦隽,你骗我?”

    “外臣没有欺瞒摄政王,只是外臣愿为我那心上人豁出命去,所以才能侥幸赢过摄政王。”

    摄政王对秦隽的事情略有耳闻,叹了口气示意他离去。

    回到驿馆的秦隽心情大好,一连写了好几幅字,只要云渊大婚,他便能全身而退离开西境,回到兆京与他的箐箐再续前缘。

    谁知,云想带着巫医一口气踹开了秦隽的房门。

    “秦隽!你……你……你还说你不喜欢男人!你昨夜都同我皇叔同床共枕了!”

    秦隽懒得和她解释。

    “巫医巫医,你快看看!他是不是病了,他之前喜欢女人的!”

    秦隽难得翻了个白眼,纠正道,“我现在也喜欢女人,不是公主罢了。”

    “我不管,巫医,你要让他爱上我,不然我就把你那个巫医村全烧了!”

    “公主,那情蛊还差一位药引啊,需要这位郎君的心头血,每日浇灌丹药,一连七七四十九日。”

    云想叱道,“你开什么玩笑!你要是取血把他刺死了怎么办!”

    秦隽早已勘破这两人的双簧,冷声道:“公主,西境皇族言而有信,您贵为西境公主可敢和我立约?”

    云想昂首挺胸道,“有何不敢,你且说说。”

    秦隽起身铿锵有力道,“我愿意让公主取心头血制情蛊,但我服下情蛊后若无用,公主此生便不再做纠缠,可好?”

    “好,倘若有用呢?”

    “不会有用的,我对她情比金坚,就算流出的血液也是爱她的。公主,口说无凭,我们击掌为誓。”

    响亮的三声击掌,云想已是泪流满面,而秦隽似乎得到了什么解脱一般,无比轻松自在。

    第46章 第44章心尖血重逢倒计……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釜昌城的大街小巷传遍了摄政王与秦隽醉卧在一张榻上的事,传的神乎其神,绘声绘色,甚至有说书人开始编排。

    起初摄政王还颇为淡然,这些人不过就是嚼嚼舌根,过两天就忘了。

    谁知好事者将此事传的愈演愈烈,从前对他表现殷勤的世家贵女如今都对他避之不及,朝中大臣看他的眼神也是颇为玩味,这可让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颇为难堪。

    摄政王想着只要他去给陛下提亲,陛下大婚亲政了,总比他这事值得讨论,于是半日他便把此事谈妥了,婚期就定在明年开春,距今不过半年的光景。

    摄政王出毕府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全身神清气爽,恍若新生。

    “听闻今日摄政王帮陛下向毕大人家提亲了。”

    “哎呀,不是说王爷喜欢毕小姐吗?看来那个晟国探花真的很俊俏,让王爷把心上人都拱手让人了。”

    ……

    摄政王听见几个路过的妇人嚼舌根,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若不是女子,他高低是要打的他们满地找牙的。

    他一直觉得女人会影响他的杀伐果决,所以至今没有册王妃。

    可不代表他喜欢男人!这是对他的侮辱!

    **

    “砰!”

    秦隽的房门那日被云想踹开后还未曾修好,摄政王这一脚让整扇门都砸了下来,房间里满是灰屑。

    秦隽闪避及时未曾受伤。

    摄政王瞥见秦隽气不打一处来,用砂锅般大的拳头一拳把桌子砸碎了。

    没错,砸碎了。

    摄政王将刀架在了秦隽的脖颈上,眼神迸发出杀意。叱道,“小子,你给本王想个法子遏制这流言蜚语,不然本王立时宰了你。”

    秦隽处之泰然,回应道,“摄政王殿下息怒,外臣有法子解决。”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晟人文绉绉的模样真是让他厌恶极了,装腔作势肚子里一堆墨水,呸,一堆坏水。

    “若我与摄政王殿下结义成金兰兄弟,则谣言可破,亦可等外臣回大晟,或殿下迎娶王妃谣言也能不攻自破……”

    秦隽还没说完就一把被摄政王拽上了马车,他可等不了三五个月,众人瞧他时那般玩味的眼神他可一瞬间也受不了。

    秦隽被拉到了关帝庙门前,摄政王命人敲了锣,吸引了众人围观。

    “本王与秦尚书一见如故,现当着关帝老爷面前结为结义兄弟,歃血为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围观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怎么是兄弟啊。”

    “我就说王爷是性情中人,定是喝多了才闹出这桩事的。”

    “这秦尚书看上去也不像假凤虚凰之人。”

    摄政王这才扬起了下巴,昂首阔步的走进关帝庙,秦隽跟在后头,若有所思。

    秦隽回眸见围观众人已经散去,停在原地。

    秦隽在摄政王身后躬身揖道,“摄政王殿下,此局已破可以打道回府了。”

    “谋算到这步便放弃了?贤弟。”摄政王轻嗤一声。

    秦隽微微一怔,“王爷既然早就勘破,为何还要同外臣结义呢?”

    摄政王双手抱胸,他着实有些琢磨不透这个年轻人。

    与他结为结拜兄弟,即便回到晟国也是百利无一害,离成功仅一步之遥,何故自毁长城?

    秦隽依旧躬身深揖。

    摄政王叹了口气免了他的礼,而后说道,“本王虽是武夫,可本王摄政整整十年,苦心钻营、阿谀奉承、机关算尽之人本王什么没见过,但你,太有趣了。说你机关算尽又有些妇人之仁,说你宅心仁厚却又是个狠角色。”

    “本王是西境的摄政王,与你结义一是本王欣赏你,二是你更适合做晟国和西境沟通的使者,你一个寒门在大晟掀不起什么风浪,本王愿意成为你的倚仗。”

    “外臣不知,此等厚谊该如何回报,但我不会,也不能作出背叛大晟的行为。”

    “你想多了,没那么复杂,我只是想看看你能走多远,仅此而已。”

    如此这般,西境摄政王云熠与秦隽竟然结为了金兰兄弟。

    秦隽在辈分上,还压了祢通一辈。

    **

    此事很快便宣扬开来,第一个吓坏的就是怂恿云想练情蛊的巫医。

    她在秦隽的房间里,是左不敢下刀,右不敢取血,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云想,她可不敢得罪摄政王。

    云想对巫医呵斥道,“是你出的主意让我取他心尖血的!”

    巫医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公主,我实在是不敢啊,这……得罪了摄政王也是要死的啊。”

    秦隽见两人磨蹭了半个时辰还没决定谁动手,出声道,“公主,算了,这蛊对我无用的,也不必为难这位巫医了。”

    巫医点头如捣蒜。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不成你是想反悔?”云想很是气愤,他的眼神永远都是如此冷漠。“本公主制蛊技术也极好,我亲自来制。”

    秦隽靠在椅背上,眼中散发出了无尽的神采,嘴上也挂着笑意,一副随你的模样。

    “你不会如愿的秦隽,你就算做了皇叔的结义兄弟我也不会让你如愿的,本公主亲自给你取血,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

    云想伸手要抓住他的腰带,秦隽身子一侧,云想抓了个空,秦隽的眼神颇有不耐。

    “我自己来。”

    秦隽极讨厌异性肢体上的碰触,只有宋凌霜是例外。

    他将扣子解开,露出了左半边的臂膀和胸膛。

    看这秦隽白皙的肌肤和宽阔的胸膛,云想的脸有些羞得红了。

    可她还是忍着,拿着特制的取血银片,往秦隽的心尖扎去。

    “刺啦”一声,银片径直的刺入秦隽的心尖。

    秦隽的脸色一白,下颌紧绷。

    可他没有露出任何痛苦之色。

    反而是云想用银片戳入他心尖时,她的心很疼,几欲停止这取血,可她不能。

    很快,秦隽的心尖血就流满了一盏。

    云想用力往外一扯,温热的心尖血喷了一些到她脸上。

    秦隽呼吸有些急促,可他还是忍着,用纱布压着自己的伤口。

    “秦隽,不做情蛊了好不好,你说一句爱我,我就信。”云想已经泪如雨下。

    秦隽颇为得意的说道,“还有四十八天,我忍得住。”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受折磨,可秦隽却有些解脱的感觉。

    秦隽在云想走后,每一日都会用还未干涸的心头血,用手指书写着“箐箐”二字。

    一遍又一遍。

    偶而血没那么快止住,秦隽也会用茶盏接着,用心尖血为他的箐箐抄经祈福,愿她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箐箐,你再等等我,不要爱上林崇意好不好。”

    其实,制蛊一碗心头血就足够了,可她连续制了十多次都失败了,练出了一堆的补药。

    云想每次去取血,自己的心头也在滴血,她快崩溃了。

    见状,云想身边的婢女安慰道,“秦大人既然喜欢那位晟国的姑娘,要是用其安危胁迫,秦大人或许会就范。”

    深夜,白鸽飞过天际,往晟国的方向飞去。

    **

    近日宋凌霜总有些心神不宁,心口有些隐隐作痛。

    江成碧来看过两回,猜是恨晴草的余毒又侵蚀的重了。

    既然药石无灵,就去求求菩萨吧。

    恰逢十五,林崇意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宋凌霜便去了孤山寺祈福,顺便带着笋笋去给四娘上香。

    这也是笋笋出生后宋凌霜第一次带笋笋去孤山寺。

    她也是有些许担心林崇意介意的。

    进了供奉四娘的禅房,宋凌霜就双手合十跪地,虔诚的跪拜。

    “四娘,他还活着,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他一切平安,还有笋笋,要保佑笋笋平安长大,聪明伶俐。”

    宋凌霜呢喃的小声,怕被笋笋听见。

    好在笋笋对禅房的一切都很新奇,他看着四娘的画像怔怔的出神,也没空理会宋凌霜的祈愿。

    宋凌霜准备奉香时,手却被落下香灰烫了一下。

    她甩了甩手,其实也不太疼。

    笋笋见状马上跑了过来,“娘亲,笋笋帮你呼呼,你就不疼了。”

    宋凌霜安慰笋笋道,“不碍事的。”

    笋笋不放心,又拉着宋凌霜去冲水,直到看不见红肿了才罢休。

    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语气,似在昨日,又恍若隔世。

    宋凌霜牵着笋笋走在下山的阶梯。

    “娘亲,您拜的是谁呀。”

    “是娘亲的一位故人。”

    “她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等笋笋长大了娘亲再同你说。”

    笋笋懂事的点点头。

    回如意轩的路上,路过了兆京最繁华的街市,笋笋撩起了车帘。

    “娘亲,娘亲,我要吃糖葫芦!”

    “好,娘亲带你下去买好吗?”

    笋笋高兴的点着头,无比的开心。

    林崇意一直是不让他吃这些外面的食物的,担心有歹人想打笋笋的主意。

    今日林崇意没来,母子俩就开始了东买买,西尝尝。

    小桃见宋凌霜笑的开心,还拿着糖葫芦逗着笋笋不给她吃,哪像个母亲,看起来就像笋笋的姊姊。

    “笋笋,我们去棠梨阁看看可好?”

    “嗯嗯。”

    宋凌霜看着客似云来,很是满意,这可都是银子啊。

    笋笋抓住了宋凌霜的衣角,“娘亲,我可以和门口的小伙伴一起踢球吗?”

    小桃冲宋凌霜摇了摇头,她担心平民与笋笋身份悬殊太大,若是一起玩被世家贵族看见,平白惹旁人嘲笑。

    “无碍,去吧。”

    小桃连忙跟上,寸步不离的守着笋笋。

    笋笋确实

    很灵活,接球接的可好了,在比他稍大的孩子面前一丝都不露怯。

    宋凌霜一直给笋笋加油打气,给他鼓掌。

    忽然,球飞了出去,飞到一个斜对面的巷子里去了,那巷子有些脏,宋凌霜担心笋笋闻了污浊的空气生病,连忙喊道,“笋笋,娘来捡。”宋凌霜一下就跑到巷子里了,左翻右找,找到了球。

    她正准备出去的时候,一个大汉挡在了她的面前。

    “值钱的首饰,交出来。”

    宋凌霜往后退了几步,她不敢喊,怕把笋笋引来,后果不堪设想。

    宋凌霜飞快的脱下了金钗和手镯,学着傅寄月当年撒钱的做法,往巷子外面丢,可那人不为所动。

    “耳坠子。”

    “这耳坠子不值钱,是一位故人留给我的念想,请好汉高抬贵手。”

    那人眼睛一眯,看来贵人让他的找的信物,就是那耳坠了。

    “你别乱来,我是林崇意的夫人,你若是伤了我插翅难逃。”

    那大汉身法极快,瞬间就靠近了她耳边,她下意识的躲闪。

    “啊!”

    宋凌霜一只耳朵感到一阵撕扯的剧痛,脸上溅上了温热的血迹。

    那大汉竟直接把她的珍珠耳坠生生的扯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让宋凌霜快要疼晕过去,瘫坐在地上,浑身剧烈的颤抖,泪水止不住的涌出。

    可她不敢喊出来,她怕笋笋有危险。

    “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人正要去拽第二只耳坠。

    只见一支弓箭射了过来,穿透了那大汉的臂膀,他逃了。

    宋凌霜终于舒了一口气。

    “凌霜!”

    林崇意看到快疼晕的宋凌霜心疼不已。

    若不是担心箭穿透他的身体刺到宋凌霜,那大汉已经死了。

    “娘亲,娘亲,你的脸上怎么这么多墨汁。”

    宋凌霜听到笋笋的形容有些苦笑不得,“娘亲没事,娘亲……”

    宋凌霜想把血污擦下来一些,可她摊开手掌一看。

    她的血,真的是黑色的。

    她不信,又从耳垂上挤了滴新鲜的血液。

    还是黑色的。

    “笋笋,娘亲刚才在玩画花猫的游戏,所以这是墨汁,你别担心。”

    “可娘亲为什么哭了。”

    “因为……娘亲的花猫画不好,球在这,小桃,带笋笋去玩。”

    见笋笋离开了巷子,阿冗也跟着保护笋笋去了。

    宋凌霜一把抱住了林崇意。

    “崇意,我是不是快死了,可我有些舍不得死了。”

    “凌霜,不怕,我们回家。吕神医明日就会到兆京了,一定会治好你的。”

    宋凌霜点了点头。

    林崇意将宋凌霜打横抱起,一同上了马车。

    **

    秦隽已经坚持了四十八日,虽然身子亏损的厉害,可他底子好,还是能再撑上这一次。

    晚上云想准时来了。

    还是如常的取血,就在心尖血快要滴满杯盏时,云想摊开了手掌,举到了他眼前。

    秦隽起初只是一瞥,待他定睛一看。

    云想的手心里躺着一只珍珠耳环。

    秦隽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他轻轻的拿起那珍珠耳环,那耳环,他在上面的小玉珠上面是雕了竹叶的。

    物有相似,不是箐箐的,上天保佑,不是箐箐的。

    他很缓慢的转动珍珠上的玉珠,抱了万一的希冀。

    可还是破灭了。

    有竹叶。

    那勾针上竟然,还有干涸的血迹,那是箐箐的血迹啊。

    秦隽的大脑中浮现宋凌霜受伤的那一幕场景,阖眸瞬间眼泪滚落,一滴接着一滴。

    无力感和绝望感扑面而来。

    他能感受到喉头干涩的刺痛,他嘴角不停抽搐,一度失语。

    “你……把耳坠从她耳垂上硬生生拽下来吗?”

    “云想,我问你,是不是,回答我!”秦隽目眦欲裂,泪水不断涌出。

    “是,你若不同我一起,今日只是弄伤她的耳垂,明日我就毁了她的容貌。”

    秦隽的嘴角一直在抽搐,咆哮道,“她有多怕疼,你知道吗是我不喜欢你,你可以凌迟我,把我千刀万剐,为什么要伤她!她做错了什么?”

    秦隽已然泣不成声。

    云想诡辩道,“都是你念着她,她死了,你就会爱我了。”

    秦隽笑出了声,那笑好苦,好悲,好无奈。

    秦隽身子直接往前倾,整根银片刺入了他的心脏,顿时血流如注,那温热的血液溅到了云想的脸上。

    “秦隽!不要!”

    “我死在西境,你放过她好吗?”

    话音刚落,秦隽就那般阖眸倒了下去。

    云想才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她后悔了。

    第47章 第45章襄王梦重逢倒……

    西境驿馆

    云渊得知此事立刻将皇宫里的太医都召了过来,全力救治秦隽。

    好在秦隽刺的虽然用力,却偏移了心脏的要害位置,方才留下了一线生机。

    十几位太医合力救治了五天五夜,使了无数珍稀药材才堪堪保住了秦隽的命。

    云渊十分关切秦隽的情况,每日下朝都会同摄政王前来探望他一次。

    “秦尚书如何了?”

    太医答道,“禀陛下,秦尚书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

    太医回眸望见秦隽眼角时不时滑出的泪,据实对云渊禀告,“秦尚书他不愿意醒罢了,长此以往,回天乏术。”

    云想也是会些医术的,她就坐在秦隽的床前,望着秦隽那面如死灰,奄奄一息的模样,她真的后悔了。

    她爱的是那个张扬肆意,惊才绝艳的秦隽,可踏入釜昌城时,云想感觉那个秦隽就不见了。

    云想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除了磋磨他,将他折磨的遍体鳞伤,还做了什么呢?

    自己也本该是那个策马纵横草原、大漠潇洒的云想公主啊,怎么会因为爱而不得变成这副模样?

    云想执着秦隽的手同他说道,“秦隽你醒过来,我会守诺的。”

    秦隽没听见她的话,他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他沉溺于此,不愿醒来。

    秦隽先是梦到了秦四娘,梦到了五岁前四娘和他在一起的生活的点点滴滴,虽然苦却快乐。

    他刚想去抓四娘的手,四娘就又消散了。

    他的面前出现了许多扇的门,他推开一扇门,就又开始发梦,那梦里有他的箐箐。

    梦到了他们的甜蜜的过往,梦到了他们那场未能成真的婚礼,梦到了他们的洞房花烛,梦到了箐箐与他的孩子,是个男孩,追着秦隽“爹爹”、“爹爹”的喊着,梦到了他带着箐箐和孩子回到了雪原州那座竹屋中终老……

    他又推开一扇门,那梦境是贼人要扯箐箐耳环的场景。

    秦隽想要冲过去杀了那个贼人保护箐箐,可无论如何他都透过不了那无形的屏障。

    他着急的朝宋凌霜大喊,“箐箐,耳坠给他都给他,他会弄伤你的!”

    宋凌霜听不到他的声音,还是在抵抗。

    “不要!”秦隽声嘶力竭的嘶吼着,亲眼看到了那残忍的一幕,她的箐箐疼的瘫坐在地下,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好想制止这一切,可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

    秦隽也瘫坐在地下,望着受伤的箐箐肝肠寸断,泪眼朦胧。

    接着他又眼睁睁看到林崇意救了她,哄着她,抱着她。

    后来,他的箐箐也一把抱着林崇意。

    秦隽好想一把推开林崇意,却只能无力而心碎看着这一切发生,直到这个梦境结束。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梦见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那侧脸的骨相同箐箐很像。

    她形销骨立,面容憔悴,眼眸中没有半分光彩,尽是悲戚。

    她正对着一株没有开花的梅枝喃喃自语。

    “秦隽,我等了你十年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那是他的箐箐。

    定然是林崇意喜新厌旧,负了他的箐箐。

    他不能死,他若死了,谁来护着箐箐,他舍不得把她交给别人,他放心不下她。

    四日后,秦隽的眼珠转了好几圈,挣扎着终是睁开了眼。

    云想一把抓住了秦隽的手,秦隽一看是云想,不耐烦的把手抽开。

    “我要回大晟。”

    云想连连点头,“好,我愿赌服输。”

    **

    宋凌霜耳垂上的伤经吕神医缝合后,半月后便痊愈了,没有留下一丝的疤痕。

    可她知道,恨晴草的毒素已弥漫到她的耳后,怕是命不久矣。

    吕神医只得为她放出部分毒血,然后再次为宋凌霜施针封住她的经脉,延缓毒素蔓延的趋势。

    宋凌霜还是抱了万一的侥幸问道,“吕神医,我……会如何?可还有救?”

    吕神医将银针一根根收起,直言不讳道,“若没有入川花,你渐渐地会失聪、会失明,最后会昏迷不醒,撒手人寰。”

    “我此前匆匆

    离开,便是听闻江南还有一株入川花,一时不察竟中了皇后的计。”

    宋凌霜见吕神医为了救治她摔落山崖重伤,终身只能坐在轮椅上很是愧疚,若不是她,吕神医就不会有此一劫。

    吕神医见宋凌霜自责的样子皱了皱眉道,“林袭对我吕氏一族有大恩,一双腿算不得什么。丫头你思虑甚重,不是好事。”

    吕神医从袖中拿出了一枚药丸对宋凌霜和林崇意说道,“此药可以延缓毒性,但左右不过延续半年寿命,还是要尽快寻到入川花的下落才行。”

    林崇意颇为郑重的点了点头。

    自那日施完针后,她就开始夜夜发梦魇。

    一会梦见秦隽在西境被一剑刺死,一会梦见笋笋被人绑架,还会梦见林崇意为了救她生命垂危。:

    宋凌霜总是半夜惊醒,小声啼哭。林崇意总会从第一时间出现,拥抱着她,轻抚着她的长发,哄着她。

    “凌霜,不怕,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翌日,林崇意和云景深又去太傅府里求了一次入川花,太傅依旧拒绝了。

    林崇意通云景深情绪低落的走出太傅府,可这次,宋凌霜同小桃在门口等着林崇意。

    宋凌霜刚想安慰林崇意,忽然一八百里加急的马匹疾驰在大街上,一路向皇宫奔去。

    林崇意见状拜托云景深先将宋凌霜送回如意轩,骑着霜月驹往皇宫方向奔去。

    云景深神色有些凝重。

    “大哥,请问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八百里加急一般只有军情要务,崇意定是挂怀大将军才会如此,弟妹不必介怀,先上马车我送你回如意轩。”

    **

    春和苑内烛火通明,宛如白昼。

    宋凌霜在给笋笋做衣裳,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不知不觉,这些时日都已做到了笋笋弱冠时的衣衫。

    小桃把一件件做好的衣衫悉心收拾起来,时不时的赞赏宋凌霜的绣功,两人聊得嘻嘻哈哈,颇为热烈。

    林崇意知道她定在为笋笋缝制衣衫,担心吓到她扎破手,特意迈重了步子提醒她。

    林崇意前脚刚踏进卧房合上门,就见宋凌霜手上就举着件绣了许多如意纹样红色的锦衣长袍。

    “崇意,你别动。”

    宋凌霜踮起脚,为他穿上了这件锦衣,扣上了衣领的扣子,系上了腰封。

    “还挺合身的,我手艺果然不错。”宋凌霜还是很得意的,都不用改。

    林崇意有些难以置信,“给我做的?”

    “自然是给你做的,当你的妻子这么久,我什么也没为你做过,将来啊……”

    林崇意一把抱住了宋凌霜,抱的很紧很紧。

    宋凌霜抚了抚他的背,“我还没说完呢。”

    林崇意松开了双臂,垂了下来,他示意宋凌霜坐下。

    “凌霜,我有些要事要同你说。”

    “今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是大晟与西境的商贸文书。”

    “嗯?”宋凌霜有点搞不懂林崇意,到底想说什么。

    林崇意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宋凌霜的手撑在桌上,托着腮仔细听着。

    “大晟前往西境的使团,除了秦隽以外,一个半月后便能抵达兆京。秦隽不是不想回来,他在西境受了极严重的伤,要修养半年后才能回来。”

    “西境的陛下视他为师长,西境的摄政王同他结成了结义兄弟,国书中说,秦隽回大晟,西境摄政王会亲自护送他至兆京,若陛下信守承诺封秦隽为左相,西境则愿意同大晟缔结盟约。”

    “秦隽真的很厉害,兵不血刃,解决了大晟的困境,他是会被载入大晟史册的功臣。”

    林崇意说了许许多多,都是夸奖秦隽的话。

    宋凌霜睁着她的大眼睛疑惑的问道,“崇意,你是要赶我走吗?”

    “我怎么舍得赶你走,只是……秦隽他回来定会……”

    “我若不愿同你和离,他能强迫你和离吗?”

    林崇意摇了摇头,他虽在军中职务不高,却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护国公世子,秦隽强迫不了他。

    “那不就结了,届时秦隽回来与往昔定是天渊之别,会有好多好姑娘想嫁给他的,说不定他到时候看不上我哩,你可曾见过大晟哪个相爷的正头夫人是嫁过人的。”

    林崇意也愣了一会儿,宋凌霜似乎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道理,但也寻不出什么错处。

    宋凌霜左手撑酸了,换了只手撑着脑袋,目光灼灼的望着林崇意。

    “崇意,将来的事情没有人能预料。我不想欺瞒于你,时至今日我依旧很喜欢秦隽,可喜欢是一码事,责任又是另一码事。我现下是你的夫人,是笋笋的娘亲,那我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林崇意沉默许久后,站了起来温柔的对宋凌霜说道,“早些休息。”

    夜深人静,她偷偷起身确认林崇意已经睡着。

    她拿出了藏在枕下仅剩的一只耳坠。

    他们亲昵时,宋凌霜曾经问过秦隽,为何送她珍珠耳坠,她总觉得有玄机。

    秦隽当时一直憋着笑不肯说。

    她佯装生气,秦隽打趣道,“因为你肖猪啊。”

    宋凌霜闻言十分生气,“秦隽你说我胖!”

    宋凌霜嗷呜就往他的锁骨上咬了一口,不解气,又咬了一口。

    秦隽虽然吃痛可也依旧轻抚着她的秀发,深情款款道,“傻瓜,方才那话都是逗你的。我视你为掌中珠般珍贵,爱重,这才是缘由。”

    笑着笑着,宋凌霜的泪却在不知不觉中湿透了枕巾。

    她叹了口气,收起了耳坠。

    延迟半年回晟,秦隽定然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想必也是因为受了伤,西境才肯放他回来的。

    还好,他还活着。

    那她也要努力活着,起码,还能见上一面。

    这样想着,她就安心的睡着了。

    林崇意见宋凌霜睡熟了,他睁开眼不断思索着太傅说的那句,“我要的,小林将军给不了。”

    他给不了,那谁能给他更多的承诺?皇后?

    也有可能,是秦隽。

    若是秦隽,或许她就能一线生机。

    只是,凌霜如此爱他,定然不会将中毒之事如实相告,他该如何才能救凌霜。

    “崇意,你没睡吧。”房间里传来宋凌霜的声音。

    “嗯,在想一些事,怎么了?又梦魇了吗?”林崇意起身坐在她榻前的凳子上。

    宋凌霜也坐了起来,靠在了床头,“想秦隽的事情吗?”

    “没有,想如何救你。”

    “那你可要好好想想,我其实挺不想死的,我舍不得笋笋,也舍不得你。”

    那句“也舍不得你”她说的很小声,很含糊,可是林崇意听见了。

    “凌霜,谢谢你。”

    宋凌霜头歪了一下,有些疑惑。

    哪怕宋凌霜说的是谎话,林崇意也是受用的。

    “快睡吧,明日说好要带笋笋去游湖的。”

    “崇意,你唱歌给我听吧,你唱歌很好听的。”

    月色融融,那歌诉不尽的爱意,比月色还沉醉。

    宋凌霜入睡后,林崇意右手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额发。

    林崇意的手放在她额间,而后低头,吻轻轻的落在自己的右手背上。

    襄王有梦,神女只要一点点心就好。

    第48章 第46章待重逢重逢倒计……

    大晟使团和秦隽先后回京的事情一传开,秦隽就成了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他,连着他当年的画作、书作都涨价了不少。

    都说见风使舵,百姓们的口风可比那海上的狂风转变的都快。

    “我就说秦尚书一定有出息的,陛下金口玉言,他回来可就是左相了。”

    “听闻那位秦尚书还未婚配,今年也才不到二十四岁比今科的探花郎还小一些啊。”

    “可不,现下秦府的门槛可都快要被踏破了,他们家的管家最近门都不敢开。”

    坐在马车上的宋凌霜听着这些妇人言论淡淡的笑了一下。

    现下对秦隽推崇备至之人,想必和当年喊他“和亲探花”、“十日尚书”的人都是同一拨吧,

    这当中又有几人,当时为秦隽的遭遇扼腕叹息呢?

    “娘亲,你在得意什么?”

    宋凌霜觉得有些奇怪,她刚才那分明是不屑这些马后炮之人啊。

    “嗯?娘亲没有得意啊。”

    “可娘亲刚才分明是这样的。”

    笋笋学着宋凌霜,眼眸一挑,嘴角还有些讥笑之意,学的十足十的相似。

    这可把宋凌霜和小桃笑的前呼后仰,皆因笋笋虽然动作模仿的相似,眼神却太过于可爱纯真,可爱的让人想亲一口。

    宋凌霜抱起笋笋,朝着脸颊就“啵唧”亲了一口。

    笋笋也投桃报李亲了宋凌霜一口,还喊停了马车。

    “父亲,娘亲夸笋笋可爱亲了笋笋,父亲也要亲亲笋笋。”

    林崇意立即下了马,上了马车,只见笋笋一直指着自己的左脸颊。

    随即亲了笋笋,笋笋也回亲了林崇意,一家人其乐融融。

    “将军!”

    如意轩的护院小顾骑着马前来寻林崇意。

    “亲家老爷宋大人,现下跪在如意轩门口叩头,恳请您和夫人,救救他。围观之人有些多,春夕咕咕派我请将军夫人回去。”

    笋笋有些垂头丧气,他知道,今日的游湖怕是又要泡汤了。

    **

    如意轩偏厅内

    宋世皓的头,倒是真的磕红了。

    林崇意有些疑惑,“岳父大人何事如此着急?”

    “这……秦隽快回来了,他回来后就是左相,他睚眦必报,必不会放过我们一家人的,崇意,你帮我调出兆京,他瞧不见我可能就不会寻我的晦气了。”

    宋凌霜冷哼一声,他这个爹当真是无耻极了。

    不过,谁又能想到秦隽真能全身而返呢?

    “夫人怎么看?”林崇意只在乎宋凌霜的想法,旁的都不重要。

    宋凌霜对他这个贪生怕死的爹也挺无奈的,但看他如此惊慌失措,还是出言安慰。

    “父亲,你要打掉笋笋的事情我不会同他说的,此事揭过了,秦隽不会寻你麻烦的。”

    宋世皓欲言又止,一想到那件事脸色煞白。

    “不……不止这一桩……当时秦隽求我再将婚约延后三年,我不但拒了,还我嘲讽他的尚书之名,是因为生了一副好皮囊换来的,既是皮囊,那么尚的就是公主,书为的便是他与公主的婚书,我耻笑他与面首、男宠无异。那日他给你下蒙汗药……也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不然,就不让你们见最后一面,他给你下药的时候声泪俱下……想必是恨极了我。”

    宋凌霜闻言恍若雷击,“父亲当真只说了那些?”

    “我说他无父无母,灾厄不断,一个人不幸一辈子就好,莫要拖你下水,莫让你也丢了性命。”

    宋凌霜气的浑身都在发抖,秦隽那般清冷孤傲,宋世皓却非要践踏他的爱意与尊严。

    可即便宋世皓侮辱他至此,秦隽也没有同她说宋世皓一句不好。

    宋世皓见宋凌霜神色有异狡辩道,“我以为秦隽他不会回来的,阴错阳差下成全了你与崇意的好姻缘,也算是圆满了。”

    宋凌霜将桌旁的白瓷茶盏摔到了地下,碎片飞溅四裂。

    “父亲现下知道怕了!”

    “崇意,你帮帮岳父。”宋世皓确实吓得不行,下颌不停地在颤抖,手也在抖。

    “岳父大人,您先回去,容我思忖两日给您答复。”

    宋世皓连连点头而后嘱咐道,“宋府我卖了,你们若要送信,送南郊那个庄子,箐箐知道的。”

    宋世皓是走了,可偏厅内两人也颇为头疼,秦隽此次并不是空手而归,还有强大的西境皇室为他撑腰,之后东域的盟约也多会依仗他,陛下怕是也要忌惮他一二分。

    宋凌霜用手撑着额头,眉头紧蹙道,“崇意,把我爹他们送出去吧,秦隽若是知道笋笋的存在,不会善罢甘休的,笋笋还小他会接受不了的。”

    “我也正有此意。”林崇意微笑着答道。

    宋凌霜的眼眸明明灭灭。

    “崇意,秦隽虽对我很宽容,呵护,但关于我的事他很是偏执,我怕他会对付你。”

    “凌霜,只要你和笋笋在我身后,我什么都不怕。”

    宋凌霜点了点头,眼神却流露出了担忧。

    **

    秦隽将养了半年,身子虽然还有些发虚,可已然无性命之忧。

    昨日参加完云渊的大婚典礼,两日后即将回程返晟,正在收拾行装,面带笑意。

    突然,门外传来了云想的声音。

    “秦隽,你在西境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最后陪你去一趟。”

    见秦隽久久没回应,云想准备转身离开。

    “嘎吱”一声。

    秦隽的房门开了,他从房间内走出来,身长玉立,风华绝代,脸色有些苍白,可眼眸中蕴着的释然是秦隽在西境这些年她从未见过的。

    秦隽揖问,“外臣听闻西境有座玉阁寺,求姻缘和平安十分灵验,是否真有此事?”

    “是,可宗源大师常年闭关,只有他加持后才会灵验,且要三跪九拜上去才行,本公主每次去宗源大师都不见我,你去亦无用的。”

    “云想公主可愿带外臣去一趟?”

    秦隽大概知道玉阁寺的方向,只是按律他是不能出釜昌城的。

    云想终是不忍拒绝他。

    点头道,“好,我带你去。”

    二人策马驰骋出城,到了御峰山脚下,云想告诉秦隽,从这就要开始三跪九叩,一共三千三百坎。

    秦隽立时下了马,就那般跪下了,丝毫没有犹豫,干脆而又利落,姿势还极为虔诚。

    每叩一步,他嘴里都在念念有词。

    云想听不见,只能跟在他身边,担心他体力不支晕过去。

    秦隽脚步没有丝毫减缓,就这样三跪九叩的到了御峰山顶的玉阁寺。

    沙弥见云想公主来便告知她与秦隽,宗源大师在闭关,婉转的让他们打道回府。

    秦隽也不介意,虔诚的去大殿敬了香,而后在御峰山上看到了整座釜昌城的繁荣富庶与壮观宏伟。

    “我都说了……宗源大师……”云想正准备开口自夸神机妙算,此时又来了一位小沙弥,走到了秦隽面前。

    “这位男施主,宗源大师有请。”

    秦隽起初有些讶异,可他会意后就跟着沙弥师傅前去见了宗源大师。

    禅房中只有一位坐枯禅的僧人,双目禁闭,想必这就是闻名于世的宗源大师。

    “施主是有大智慧之人,为何来寻老衲?”

    秦隽双手合十,虔诚道,“有智慧不能及之事,想求神佛庇佑。”

    宗源大师亦双手合十,他睁开了眼,而后起身观秦隽。

    “求不得,爱别离,放不下,施主身上却没有怨,难得,难得。”

    “怨过的,皆因有了她,我愿意放弃那些怨。”

    宗源大师笑着道,“施主若要与她再续前缘可要尽快了,你与她只有这一世姻缘,不会再有来生。”

    秦隽眼眸颤动,他记得祢通说过的,他与箐箐不会有姻缘的。

    “宗源大师,我……”

    “天机不可泄露。施主请回吧。”

    秦隽出来后,夜色已深,可他明明才进去约莫半盏茶的时间。

    “秦隽,你出来的晚了,宵禁了,我

    们今天得睡在这山顶上了。”

    云想可没什么好脾气,因为她本就没想到宗源大师居然会见秦隽,这摆明就是不见她!

    “公主去休息吧,我想最后看一次这西境的日升月落。”

    秦隽就坐在山石上,听风,听禅,听虫鸣。

    “秦隽,你回去不担心她不爱你吗,毕竟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了,她嫁人了也生子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会伤心。”

    秦隽抬头望月,今日是圆月。

    “公主若是第一年放我回去,我有八成把握能与她再续前缘,次年有三成,到如今,一成都没有。”秦隽自嘲的笑笑。

    “那你,别回去了好不好。”

    “正因如此,我更要回去,大晟女子与西境女子不同,她们成婚后大多只能围着夫君与孩子转,然后蹉跎尽自己的一生。可我没教过她,屈服、顺从。我只教过她遇到不平要抗争,要随心所欲,要率性而为。”

    “她的夫君是大晟的天之骄子,与她只差一岁,相貌堂堂,文武双全,还是皇亲国戚,世子之尊,她若遇到权势压迫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按皇室的惯例,她的夫君很快就要娶别的夫人、妾室,为陛下笼络门阀大族,为林家开枝散叶,繁衍子嗣。”

    “所以即便我与她真的此生无缘,我也愿穷其一生护着她,爱着她,伴着她,不让人欺辱她,让她永远有一条退路。”

    秦隽从未与云想心平气和的说过这么多的话,云想也坐了下来与他隔了一段距离。

    云想叹了口气道,“我接到线报,你回去的路上孟锦昀安排了上百号杀手要杀你与皇叔。我手里有一份,孟锦昀的罪证,若是有一日他要对付你,这份罪证或许能帮你反败为胜。”

    秦隽摇了摇头,似乎他未曾将孟锦昀放在眼里一般。

    “那,你还有什么想带回去的,我都帮你做到,是我言而无信才让你迟了这许久回去。”

    “我想要的东西,带不走的。”

    **

    云渊亲至城门为秦隽和摄政王送行。

    因为是结盟,所以不能带太多的兵马前去,最后只点了三百兵马护送二人。

    西境为大晟准备了许多的结盟之礼,整整五十车。

    云渊和云想还单独给秦隽准备了十车的礼物。

    “秦隽,你要走了,能不能拥抱我一回。”

    云想眼泪汪汪的望着秦隽。

    秦隽摇了摇头,“公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云想白了他一眼,随后靠近秦隽低声说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偷来了,在箱子里。”

    秦隽有些惊讶,偷。

    这…似乎不太好。

    许是看穿了秦隽的尴尬,云想立刻圆道,“那东西,父皇死后没人在乎了,我换成了面粉,没有人会发现的。”

    “外臣谢云想公主成全。”

    “秦隽,你一路平安。”

    使团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两个月,秦隽就能到兆京了。

    摄政王知秦隽归心似箭,加之西境十分安全,便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提前半个月,便到了西境与大晟的边境。

    正当车队准备驶入大晟之时,远方传来了云想的声音,还有整齐的马蹄声。

    她在风尘仆仆中策马而来。

    “皇叔!秦隽!”

    云想竟然偷偷带着一队兵马跟了他们一个月。

    摄政王下了马车正想骂她,可看云想哭的涕泗横流,还是不忍心骂她,毕竟这可是西境唯一的公主啊。

    秦隽也下了马车,躬身作揖朗声道,“公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深情厚谊,斐然心领了。”

    云想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给他们送别。

    边境的城门开了,他们的车顺利的通关进入了大晟,关上城门的那一霎那,云想却释然了。

    尽人事,听天命。

    **

    黑夜黢黢,孟锦昀独坐在太师椅上,听着来人禀告。

    黑衣人身上许多伤口,颤声道,“孟相,那摄政王武艺实在太高强了,那一百护卫也是精锐,我们的人已经死伤过半了。”

    孟锦昀眼神一厉,叱道,“即刻传书给他,让他出手杀了秦隽和摄政王!”

    距兆京八百里地界的山林中,秦隽和摄政王正在饮酒聊天。

    “贤弟啊,你们大晟真好玩,我年轻时就来这闯荡江湖,可一来就碰上了阿狄和阿冗两兄弟,弄得我这江湖路走的颇为坎坷啊。”

    “是,愚弟亦觉得大晟甚好。”

    风声簌簌,摄政王的耳朵微动。

    “可要你命的人,又来咯。”摄政王一笑,提起刀。

    朝护卫喝道,“保护秦尚书!”

    又是一阵鸟兽飞散,刀光剑影。

    **

    深夜,林崇意正准备就寝,忽然来了口谕。

    “凌霜,有北阙人在截杀秦隽和西境摄政王,我现在要去救他们,你安心歇息。”

    宋凌霜心中忐忑不安,怎么大晟境内怎么会有北阙人,可她很快调整好情绪,为林崇意穿上甲胄,阿冗也跟着他一同前去。

    飞奔的马嘶声刺破了兆京的黑夜,若此次西境摄政王真有不测,那大晟将腹背受敌,万劫不复。

    林崇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北阙人与西境人身形相似,因此打的有来有回,厮杀了一晚却难分难解。

    秦隽知道,他们的后备定然在路上,若是不速战速决,只怕摄政王都会有危险。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注)

    秦隽抽出了袖中软剑,凭着灵活的身法向北阙首领攻去。

    谁知那首领功夫不俗,抽出双刀便开始与秦隽打的有来有回。

    秦隽并未痊愈,动武时间越长就会越落入下风。

    “贤弟,退下,我来!”摄政王刀法出神入化,将那首领砍的节节败退。

    “看来秦尚书,受伤了。”

    那首领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狡黠。

    秦隽识破了他的计谋,于是飞身上马,用北阙语喊道,“孟锦昀要杀的人是我。”

    那首领示意他们跟上秦隽。

    他挥手的瞬间,秦隽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后有追兵,前有强敌。

    秦隽非勘不破北阙人的合围之势,只是摄政王的命关系到国家兴亡,他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摄政王是为了他才甘愿以身犯险的。

    果然,不久后,前方的北阙人堵住了秦隽的去路。

    后方的也不过三四百米之远,片刻可至。

    “秦尚书,自尽可能死的痛快些。”

    山谷中回荡着北阙人的嬉笑声。

    一束月光透过云雾洒在了秦隽的脸上,那嬉笑声夏然而止。

    那脸,同击穿他们王庭的人的相貌有七八分相似,他们有些恐惧。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其中一人朝秦隽吼道。

    秦隽用北阙语回应道,“孟锦昀叫你们来杀人之前,没告诉你们我叫什么名字吗?”

    秦隽边说,边将马背上的西风烈丢到他们面前,吹起了火折子,往前一丢,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北阙人骑着的马匹开始受惊,许多追击者人仰马翻跌入山崖。

    而他骑的墨烟马受过火场的训练,不怕战火和声响,是匹一等一的好马,丝毫未受影响。

    秦隽骑着它往树林中穿梭去,他们只得下马追秦隽,用弓和弩箭不停地射他。

    长时间的使用武力,秦隽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秦隽用力的甩了甩头,只有几百里,他就可以见到箐箐了,他不能死在这。

    眼见这山坡快要跑到尽头,秦隽持缰转头,往坡下冲去,马蹄踏死了好几个躲闪不及的北阙人,却也激发了北阙人的恨意。

    “文官都杀不死,活着有什么用。”其中一个北阙人吼道。

    其余北阙人听到,都和疯了一样扑了上来。

    秦隽下马与他们搏杀,可北阙人的力量极强,秦隽很快就落入下风。

    左肩,右手,都相继受了伤。

    心脏也开始有些疼痛。

    哒哒哒的马蹄声回荡在山谷,朝此处疾驰而来,许又是北阙人的援兵,听这人数,怕是有上千人。

    要折在这了吗?

    真是有些不甘心,不知义兄他脱险了没有……

    秦隽仍旧提剑与他们顽抗。

    “陛下有旨,护西境摄者王殿下、大晟左相秦隽回京!”

    那是林崇意的声音。

    秦隽抬头,霜月驹,红衣银甲,是林崇意,他已经是将军了,还是那般光芒万丈,年少恣意。

    林崇意拉弓连射十箭,百发百中,皆射穿了北阙人的喉。

    此时树林里传来北阙语。

    “小林将军要救一个情敌回去抢夫人吗?”

    林崇意循声拉弓射箭,一箭射穿那藏在暗处之人的肩胛骨,随即逃之夭夭。

    “陛下有旨,北阙残部,杀无赦!”

    林崇意提抢朝这些北阙人攻去,千人大军也随其冲锋陷阵,摄政王也已料理了北阙残部前来汇合。

    秦隽只得靠在树上稍微休息一下。

    不肖片刻,北阙人已尽数被斩杀,一共一百三十八名,跑了一个。

    秦隽挑了挑眉道,“小林将军,刚才那人说的话,你可能听不懂,我给你翻译一下。”

    “秦左相,末将愿闻其详。”

    “他说,你要救一个情敌回去抢夫人吗?”

    林崇意笑笑,秦隽与宋凌霜的事,在兆京不是什么秘密,他预料到会有闲言碎语。

    “末将奉军令,未曾夹杂私心,况且,于公于私我都没有杀左相的理由。”

    “哼。”秦隽最讨厌他这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贤弟,你没事吧?”

    “无碍,小林将军救了我,我们启程吧。”

    摄政王对着林崇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就是你心上人现在的夫君啊?长的真是不错,他好像是林袭的儿子,可是和林袭长得不太像,你反而像一些。”

    “诶,贤弟,等等我,别生气嘛。”

    摄政王说的话,秦隽一句都不想听,于是假寐了一路。

    黄昏时,队伍终于到了兆京城门口。

    秦隽一下马车,只见乌央乌央的一片人,夹道欢迎,称赞歌颂。

    他不在乎那些人,他左右望了好久,看见了刑部的故旧,礼部的下属,那些流民,甚至姜青屏也来了。

    他寻了好久,没有望见箐箐的身影,怅然若失。

    可在城门的转角处,她偷偷的穿了一袭绿色的衣衫,探出了脑袋,正在偷偷的看着他。

    看着他接过圣旨。

    看着他着上紫衣玉带。

    看着他成为大晟史上最年轻的左相。

    她忍不住刚想往巷子外走出一些,见林崇意也进城了,她又退了回来。

    “秦隽!你真厉害!”

    宋凌霜嚎了一嗓子就跑了,反正那么多人,秦隽也是听不见的。

    而在万千人之中,他却听到了箐箐的声音,向那拐角处狂奔。

    可惜,二人擦身而过。

    “箐箐,是你吗?”

    第49章 第47章悭一面“我是害……

    宋凌霜一溜烟跑上了马车,换回了端庄的鎏金湛蓝色衣裙,小桃也为她重新梳了符合身份的发髻,戴上步摇,喊车夫开始往如意轩赶。

    小桃看宋凌霜这么着急的跑回来有些疑惑,“夫人有瞧见秦大人吗?”

    宋凌霜点点头,脸上挂着些分不清喜悲的笑。

    “瞧见了。小桃,你下回见他该唤他秦相了。”

    小桃只能在心中默叹一句世事无常,而后颔首回应道,“小桃明白。”

    宋凌霜将头靠在小桃的肩上,轻声叙述道,“我本打算远远的瞧上他一眼就走,可他…消瘦了许多,我有些情不自禁想上前看的更清楚些,想抱抱他……”

    小桃有些担心,连忙关切道,“夫人,这如何使得?”

    宋凌霜头晃得和拨浪鼓似的,头颈低垂,泪珠洒在了皓腕上,“啪嗒啪嗒”的散开。

    “我就是想想,我瞧见崇意也在,也还好他在,我退却了。”

    听到这,小桃才总算舒了口气。

    宋凌霜心中也明白,她同秦隽回不到从前了。

    且不论世俗礼教、纲常伦理,就算为了笋笋她也不能同秦隽一起。

    若是他们破镜重圆,抛夫弃子同她的亲生母亲有什么区别,她不能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也不能让笋笋再遭一遍她的苦。

    何况她命不久矣,何苦让秦隽再伤心一次呢。

    “我不能朝秦暮楚、三心二意,那样对谁都不公平。”

    她前脚刚到春和苑,林崇意后脚也恰好归家,笋笋一看到林崇意就“父亲父亲”喊着跑了上去。

    林崇意一把将笋笋扛到了肩上了,笋笋不知有多兴奋。

    “父亲,高一点,再高一点!”

    林崇意对笋笋向来是有求必应的,就这样玩了半个时辰,笋笋才肯松手让杜氏带去沐浴。

    宋凌霜有些无奈,“笋笋实在是太调皮了。”

    “像你,我觉得很好。”

    林崇意摸了摸宋凌霜的脑袋,宋凌霜却发现了不寻常之处,他今日居然戴着手套,还只戴了一只手。

    宋凌霜转身抓住了林崇意的手,将他的手套取下。

    林崇意的手背受了伤,血液已经透出了纱布,想必他刚才抱笋笋时伤口又裂开了。

    宋凌霜着急嗔怪道,“崇意,你为何受伤了还同笋笋玩闹啊!”

    “我不想让笋笋失望,这点小伤不值一提。”

    林崇意看见她眼眸透露了些许担忧,温柔的安慰宋凌霜道,“你放心秦相他无碍,我得先去换件衣袍,迟些要进宫赴宴,我会尽快回来的。”

    林崇意边说边往屋子里走,打算扯掉绷带重新上药。

    “崇意,我来帮你换药。”

    宋凌霜在橱子里拿出了药箱,林崇意的伤药都是御赐的,向来都是另外放的。

    宋凌霜踮起脚尖在橱子里一瓶一瓶的看着标记,“找到了。”

    她正准备给给林崇意重新包扎的时候,陡然发现林崇意眼眸中有些忧郁,宋凌霜猜到多半林崇意今日瞧见了她,心中还是有些膈应。

    宋凌霜心下百感交集,她虽然决意要快刀斩乱麻,可真要让她视秦隽为陌生人她现下的确做不到。

    “崇意,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去的。”

    林崇意抬眸,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疲惫,却也没想到宋凌霜如此坦白。

    “凌霜,我不是为此事介怀,日后我们会时常碰面,你预备永远这般躲在巷子里看他吗?还是你认为,我不会同意你们见一面?”

    原来林崇意介意的不是她去,而是她不信任他。

    林崇意手背的伤口深可见骨,药粉撒上去的时候眉头都没眨一下,宋凌霜包扎的手法实在是烂极了,缠了一圈又一圈,就像她此刻的脑中一团乱麻,心中又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缭绕在她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她怯懦的说道,“包好了。”

    宋凌霜把林崇意的右手包成了馒头,还打了个可爱的蝴蝶结。

    林崇意换好衣服,是宋凌霜那日给他新制的衣裳。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算踏出房门。

    而后,又止步。

    林崇意背对着宋凌霜,她看不见他的神情,想来也是不太高兴的。

    “我今日倘若去的慢一些,他就回不来了。可凌霜,我不能让他死,因为他死了我就永远都争不过他了。”

    春夕姑姑前来提醒道,“将军,宫里请人来催了。”

    林崇意颔首后大步流星迈步向前走去,没有回头。

    **

    鎏金宫

    昭帝为西境摄政王来晟而大宴群臣。

    美酒佳肴,觥筹交错,美人献舞,丝竹管弦都没能吸引秦隽的眼神,

    林崇意一来,秦隽的眼神就一直在他身上没挪开。

    他认得,那衣服上的刺绣是箐箐的针脚,也认得她系的蝴蝶结,他举起了酒觞一饮而尽。

    孟锦昀也朝着林崇意的方向看去,看着那手上包扎的模样,十有八九就是宋凌霜包扎的,于是计从心生。

    于是乎孟锦昀假模假式的说道,“哎呀,小林将军这手怎的包扎的如此敷衍,哪位御医这般怠慢我们小林将军啊。”

    一听到林崇意受伤了,昭帝的眼中流露出了担忧关切之情。

    “小林将军的手如何了,吕神医在你府上可请他诊治了?”

    “谢陛下、孟相关怀。小伤,陛下赏赐的金疮药极好,内子已帮忙包扎好了。”

    “哎呀,老夫都忘了,小林将军虽然年岁小了些,可都已经娶妻生子了,小林夫人还真是心灵手巧啊,我记得小林夫人原本……”他刻意加重了娶妻生子四个字,随后看向了秦隽,眼神颇为玩味。

    “孟相记性真好,那日我出使前,也曾同孟相说过些话不知孟相还记得吗?”秦隽端起酒杯眉眼带笑,挑起了他入鬓的长眉,眼神中却尽是寒意。

    昭帝瞧见孟、秦二人不太对付的模样,立刻让人安排了新的舞乐表演,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酒过三巡,昭帝甚悦,论功行赏,秦隽于情于理都应是头功。

    昭帝下旨赏赐秦隽金银无数,兆京城府邸一处,还特追封了秦四娘的韩国夫人的诰命。

    这会,孟锦昀可坐不住了,他此前就向昭帝讨要过母亲的国夫人诰命,昭帝迟迟未允,这秦隽一回来就给了秦四娘一山野村妇国夫人的诰命,这让他这个右相情何以堪。

    他跪在殿前朗声道,“陛下,老臣听闻秦隽的生父不详,封秦氏为国夫人恐怕……”

    孟锦昀素闻秦隽事母至孝,本以为此举会激怒秦隽失态,言行无状好治他的罪责。

    可出乎意料的是,秦隽神色如常,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脸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令人捉摸不透。

    昭帝闻孟锦昀之言,重重的将酒樽搁在了案上,顿时整个鎏金宫鸦雀无声。

    除了摄政王外,大晟群臣跪地揖道,“陛下息怒。”

    昭帝威严颇重,斥责道,“孟相在国事上不用心,对这些后宅轶事倒是了若指掌,真是让摄政王看我们大晟的笑话。”

    孟锦昀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跪地请罪。

    瞧着孟锦昀这副连滚带爬的模样,西境摄政王十分好奇侧身向秦隽问道,“贤弟,你们陛下在说什么?”

    秦隽也朝着摄政王回应道,“我们陛下在训狗。”

    摄政王笑出了声,昭帝见摄政王笑的如此开怀,也着笑出了声,文武百官也不知所以得附和着笑。

    孟锦昀只得也跟着呵呵了两声。

    宴会结束后,秦隽在宫门口看着林崇意骑着霜月驹消失在夜色中。

    摄政王打趣道,“贤弟,不跟去吗?”

    秦隽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她不喜欢惊喜也不喜欢惊吓,我这两日气色也不是很好,她会担心。过两日,我准备好了便去寻她。”

    “贤弟,我一直觉得你谋算人心挺厉害的,怎么到心上人这边你婆婆妈妈的。我观你们陛下似乎对这个林崇意格外恩宠,不过是个外甥,怎会如此亲厚?”摄政王有些许不解。

    秦隽抬眸说道,“兄长可知他现下的居所,乃是陛下当太子时的府邸。陛下在林崇意十六岁时将此宅作为生辰礼赠予他,劝谏的帖子比鎏金宫的台阶都高,我们陛下便将那院子一分为二用一扇木门隔开,传闻钥匙就在林崇意手中。陛下亲赐“如意”作为府邸名称,堪称大晟开国来独一份的荣耀。”

    “那贤弟,陛下赐你的府邸在哪?”摄政王突然有些好奇。

    秦隽眨了眨眼睛道,“同如意轩一南一北,来回骑马入宫要半个多时辰,环境倒是清幽雅致。”

    摄政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贤弟,你不要这么文绉绉的,就是偏僻。”

    秦隽难得的语塞,点头道,“兄长说的有理,陛下所赐,愚弟只能说僻静。”

    “今日兄长想必是未尽兴,我与兄长回驿馆,再饮上三百杯。”

    **

    更深露重,宋凌霜就一个人坐在秋千上,也不荡,就静静地坐着,思考着,思考累了就看着月色发呆,等着林崇意回来。

    林崇意刚踏入春和苑,暗处就传来宋凌霜的呼唤声。

    “崇意。”

    他循声走到宋凌霜身边,脱下披风给她盖上,“怎的这么晚还不休息?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嗯,我心里不舒服,睡不着。”

    林崇意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崇意,在你回来之前,我想了很多,我……”

    林崇意蹲了下来,握住了宋凌霜的手,“凌霜,不要因为一时兴起做任何决定,好吗?”

    “崇意,那你是后悔了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后悔呢?”

    宋凌霜能听到林崇意呼吸紊乱的声音,似是有些哽咽。

    林崇意站起,转身不看宋凌霜,眼泪已夺眶而出,“我是害怕输给他啊。”

    “对不起。我……”

    “凌霜,我们携手并肩走一步看一步,好吗?”

    “崇意,谢谢你。”

    翌日一早,林崇意早早的就去了大营,笋笋小孩心性起得早,就来捣鼓宋凌霜起床。

    笋笋轻轻的在宋凌霜耳边喊,“娘亲是小懒猪,快起床啦,日晒三竿啦。”

    这叫法真是同他亲爹一模一样让人生气,可宋凌霜真的很困。

    “笋笋,娘亲真的很困,你陪娘亲睡一会好吗?就一会,小孩睡不好会长不高的。”

    宋凌霜一把将笋笋抱上床,强制他再睡一会儿。

    “好,但是娘亲,你天天睡觉也没有长高啊。”

    宋凌霜侧过头当没听见。

    “娘亲,你再带我去上次那个地方拿《山海经》的书好不好。”

    “好,好,你陪娘亲再睡一会,娘亲都答应你。”

    她真的困得不行了,说的什么话她自己都不记得。

    等到宋凌霜自然醒,真的已经日晒三竿,快用午膳了。

    见宋凌霜醒了,笋笋睁着大眼睛,小手一直拉着宋凌霜的手。

    可怜巴巴的说道,“娘亲娘亲,我们再去那个书架上拿山海经吧,你刚答应我了。”

    宋凌霜倒吸了一口凉气,回想起了七日前……

    彼时,秦隽还在回兆京的路上。

    笋笋喜欢看《山海经》可那山海经没有图案,宋凌霜描述了但笋笋又想象不出来,便让宋凌霜画给他看。

    宋凌霜画技向来不太好,绘了几章,看的笋笋是连连摇头叹气。

    赌上了母亲的尊严,宋凌霜带着笋笋专程去了好几家书局想寻本有绘图的《山海经》,但走了七八家都书局都说没有这般的《山海经》。

    “娘亲,你骗人。你为何会看过有绘图的《山海经》。”

    笋笋的嘴撅的老高,双手抱胸,作生气状。

    宋凌霜真的看过,而且不止《山海经》,秦隽给她读的《诗经》,还有一些游记都是有绘图的。

    宋凌霜若有所思,就去了趟秦府。

    谁知秦府被人围的水泄不通,都是上门送女儿庚帖的,挤都挤不进。

    带着笋笋吧,爬树爬墙又不太好,最后只能等到黄昏时人都散了才敲门进去的。

    这书……是在秦隽和她的婚房的书架上拿回来的。

    从前当然是无甚所谓,毕竟那府邸的地契都在她手上,可现下的确是有些尴尬的。

    万一撞上了,还是在当初有笋笋的地方,这可难办了。

    宋凌霜又转念一想,不对,他现在是左相了,应当忙得很,况且昨日林崇意说陛下赏了他大宅子,许是住大宅去了。

    耐不住笋笋的软磨硬泡,宋凌霜到了秦府跟前,依旧人山人海,她让小桃看住笋笋,在马车上等她回来。

    她打算爬进去,拿了书就跑。

    宋凌霜爬树向来是很灵活的,不一会儿就爬上去了。

    她打开门,探头探脑查探了一下,嗯,没有人,她舒了一口气。

    来

    都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多带点回去,万一将来笋笋还想看呢?

    再说了,这是他亲儿子要看的,都搬走又怎么了,到时总不能让林崇意来借书吧,那样太尴尬了。

    可是要怎么搬走呢?

    宋凌霜东拉西找,从衣橱里找到件她旧时的衣衫。

    她就把书都打包在衣服里,估计有二十本左右,可沉了。

    然后系好,绑在自己身上。

    她正关上门准备从原路返回的时候。

    一声刺耳的媒婆声音传来——“秦相家有女贼!有女贼啊!”

    “快来抓贼啊!”

    卢管家一看是宋凌霜正在爬树,生怕她摔伤了,连忙解围喊道,“秦相回来了!”

    众人又被卢管家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可见四下无人,这些媒婆又打算围住宋凌霜,向秦相邀这“捉贼”的功。

    谁知,未等多久,真的有一辆华贵漂亮的车撵行来。

    众人围的那车撵水泄不通,等待正主下车,一验真伪。

    宋凌霜看见没人关心她这个“小贼”,便一鼓作气跑过去,同一阵风一般。

    就在她飞奔而去的那一瞬间,秦隽正好撩开车帘看见了这一幕。

    他眼眸震颤,心尖发烫。

    可这些人将他团团围住,他就眼睁睁看着他的箐箐这样溜走了。

    秦隽强镇情绪,“我心中早有妻子了,你们散了吧,我不会娶别人的。”

    “散了,听懂了吗?”

    秦隽眼神冷起来的时候,会令人不寒而栗,况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自是无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他连忙向宋凌霜跑离的方向追去,可她已经走远了。

    “箐箐,你等我两三日,我就去寻你。”

    **

    马车上,宋凌霜开始向笋笋邀功,“笋笋,娘亲棒不棒,帮你拿到书了。”

    笋笋连连点头,十分开心,赞许道,“嗯,娘亲真棒!笋笋好喜欢这书里的画,真漂亮。”

    笋笋的小手在那书上摩挲着,爱不释手。

    宋凌霜这才发现,这《山海经》竟然是秦隽手抄后装订,再一一绘图的,他做先生时,也是十足十的用心。

    若是有机会,将笋笋交给他读书习字,那也是挺好的。

    想着想着,宋凌霜忽然感觉鼻子里热热的,涨涨的,她用帕子擦了一下,竟都是黑血。

    她连忙卷起帕子,怕被笋笋发现端倪,就这样掩饰着回到了如意轩。

    宋凌霜瞧着笋笋拿着书奔奔跳跳的背影逐渐有些模糊,她知道留给她的真的时间不多了。

    第50章 第48章雨中晤大家期盼……

    老卢见秦隽回府,立马燃了备好的炮竹,迎接秦隽归来。

    “秦相……您可总算回来了。”老卢见到秦隽老泪纵横,这日子总算苦尽甘来了。

    秦隽只是点点头,然后环顾四周。院子同他离家时除了多了几处青苔,苗木长得高了些,别无二致。

    他原以为这个家会荒芜或者乌烟瘴气,没想到还有人愿意为他守着,打理的一丝不苟,井井有条。

    秦隽心中虽有些感慨,面上还是依旧冷峻。

    “卢管家,这些年你辛苦了。箐箐她常来吗?总是…爬墙来的吗?”

    他很担心,箐箐总这样爬墙爬树,摔伤了该如何是好。

    “秦相言重了,这是老奴的本分,小林夫人她平常是走正门的……”

    听到小林夫人四个字,他打断了卢管家的回话,胸中蕴着愠怒和不甘,双手不自觉捏紧了拳头,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突起,骨节咯噔作响。

    “卢管家,往后在我府上不要喊这四个字,我不爱听。”

    老卢连连称是,“老奴明白,箐箐姑娘她三年来了五六回。箐箐姑娘此番前来应当是为了您书架上的书,八日前带小世孙来过一趟,说是拿什么《山海经》。”

    秦隽与老卢寒暄了几句,独向卧房行去,耳边回荡着老卢刚才说的几句话。

    “哎,箐箐姑娘她不容易啊,传闻贠王对她起了龌龊心思,箐箐姑娘宁死不从六和塔上跳了下来。”

    “那小林将军也对箐箐姑娘见色起意,箐箐姑娘怀了孩子,陛下还赐了婚,她被逼无奈才嫁给了小林将军……”

    “箐箐姑娘是个好人啊,她成亲之前嘱咐我每月去钱庄领钱,让我等您回来。”

    锥心之痛不过如此。

    路过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他与宋凌霜的心心相印的甜蜜回忆就不断地席卷而来,他避无可避。

    那短暂的“一月夫妻”,大约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可稍纵即逝,一去不返了。

    物是人非,他忍痛继续向前行登上石阶。

    行至卧房门口,他踟蹰片刻还是用力推开了门。

    他缓步进入本就布置好的婚房,大婚的红经过一千日的蹉跎,已经褪去了本来的艳丽和喜悦,溢出一股衰败凄凉之感。

    触景伤情,酸胀之感溢满了秦隽的心间喉头。

    直至他瞥见衣架上挂着宋凌霜的婚服,他微微一怔,随即别过头不看它。

    箐箐的嫁衣他再熟悉不过,是他亲自绘制的图纸,为他的箐箐精心准备的嫁衣,小到每一根丝线的颜色,衣服上镶嵌珍珠的大小,大到嫁衣上的刺绣技法纹样,嫁衣的层层叠叠的面料他都去明月居亲自核对过多回,堪称一丝不苟,只盼望给她一个完美的大婚。

    可新郎倌跑了,新娘被迫嫁给别人了,多可笑啊。

    比话本子还跌宕的情爱就这样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秦隽痛彻心扉,无法释怀。

    阖上眼眸脑海里满是箐箐与他的点点滴滴,他们曾在这里亲吻,在这里相拥,在这里同夫妻一样生活过,可再也回不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隽平复心境后向衣架走去,玉骨节般的手指止不住的哆嗦,颤抖着用指尖触在红彤彤的嫁衣上。

    他的心下怅惘难过,思绪却又飘忽的想到箐箐嫁给林崇意的话,大婚嫁衣应该要比这件精美细致百倍吧,然后自嘲的笑笑,

    秦隽把婚服小心翼翼从衣架上取下,而后将婚服紧紧抱在怀中。

    他再也克制不住对宋凌霜的思念、愧疚、眷恋和由心底喷薄而出的爱意,从低声啜泣到放声恸哭,久久不能平静。

    箐箐本该是他的妻子啊。

    直至夕阳西下,秦隽将她的嫁衣悉心展开,铺平,置放在他们曾经缠绵缱倦的榻上,合上了门。

    他今晚约了江成碧和陆诚,他要知道这三年箐箐究竟过的如何。

    欺负过她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

    醉仙居

    多年未见的三人先小酌了几杯。

    一是敬这难得的九死一生。

    二是敬这难得的久别重逢。

    三是敬这难得的深情厚谊。

    江成碧倒是一眼就看穿了秦隽请这顿饭的意图,“秦相想问什么直说吧。”

    秦隽也很坦然问道,“箐箐她这三年过的好不好?想知道六和塔的经过和她嫁给林崇意的原由。”

    江成碧深吸了一口气,“箐箐姑娘跳六和塔的事情是真的,兆京许多人看见了,是贠王逼迫她,她不肯,纵火烧了塔。可据我所知小林将军没有强迫她,只是托词罢了。”

    秦隽神色释然道,“我猜也是这样,箐箐她很刚强。若是有人逼迫她,她只会玉石俱焚,断不会嫁给林崇意。”

    “林崇意没有强迫箐箐姑娘吗?我当时骂林崇意,他也没怎么反驳。”陆诚有些疑惑,那这样他不是误会林崇意了,算了算了,骂都骂了。

    秦隽听后倒有些好奇,毕竟陆诚向来有些毒舌。

    “你骂他什么了?”

    陆诚下巴一扬道,“我说林崇意他比不上你。”

    秦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两个大男人立马就碰了杯,一饮而尽。

    江成碧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不认为小林将军是你同箐箐姑娘破镜重圆最大的阻碍。”

    秦隽收起了刚才的笑容,表情有些复杂。

    “听闻笋笋是个活泼可爱、聪敏好学的

    好孩子。”

    陆成放下了筷子,连连点头道,“笋笋的确伶俐可爱,说来也怪,长得不像箐箐姑娘也不像林崇意,说是长得像林袭。”

    江成碧看着秦隽叹息道,“箐箐姑娘十分珍爱那孩子,倘若不能带着笋笋和离,她必然不会同秦相一起的。”

    陆诚恍然大悟,皱眉道,“对!可笋笋是林家的独苗啊。”

    江成碧分析道,“况且是儿子,林家便没有休箐箐姑娘的理由,秦相可是这样想的?”

    秦隽眉头舒展,眼神有些幽远。

    “我不会让箐箐被休的,那样太侮辱她了,对孩子也不好。”

    陆诚吃了口花生米开始出主意道,“要不,你认祖归宗算了。”

    秦隽听罢用手扶了扶额头,回应道,“此乃下下之策。”

    江成碧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有些不悦。

    “你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不能和我说我就走了。”

    秦隽敛眸,拇指和食指转动酒杯。

    他抬眸直视江成碧,沉声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同林崇意,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此言一出,可将一向淡定江诚碧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嘴。

    见陆诚也点头,想必此事是真的。

    江成碧晃过神来后急切地问道,“箐箐姑娘她知道吗?”

    秦隽叹了口气道,“箐箐应是不晓得。我离开大晟前曾给她留过一个锦囊,里面有我生父的印鉴,还有一份户籍书,是我身世的证明,我让她贴身的丫鬟小桃嘱咐她,遇难事可凭锦囊去寻找霍老太君,可很显然箐箐连拆都没拆开。”

    谈及此事,秦隽也有些后悔,不应当说的如此委婉曲折,应该早一些将身世告知于她的。

    “秦隽,你这样让箐箐姑娘知道真相后要如何自处?”江成碧有些不悦,但转念一想,或许秦隽也有他的无奈。

    秦隽阖眸,用食指轻揉眉心。

    这也是他最担心之事,宋凌霜若是知道自己先后“嫁了”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怕是要崩溃,让她如何立于世间呢?

    秦隽冷静答道,“事已至此,她不会知道的。我要认祖归宗早认了,有这个父亲没这个父亲,姓不姓林于我而言没那么重要。”

    江成碧提醒道,“小林将军比你想的要爱箐箐姑娘,恐怕不会轻易放手的。”

    秦隽抬眸,心中苦涩翻涌。

    他知道林崇意要娶宋凌霜也并不容易,毕竟宋家与林家门户差距太大,他亦知道林崇意对宋凌霜早就有情。现下他们是正头夫妻,还有了嫡长子,要林崇意放弃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箐箐也是秦隽此生唯一的梦啊,他不能放弃,不想放弃,也不愿放弃。

    “事在人为,多难的局我都有信心能勘破。”

    秦隽起身打开了窗户,将身子背对二人。

    “可我不知道箐箐还爱不爱我,我在她心里还剩几分。”

    秦隽的声音有些哽咽,江成碧和陆诚二人皆沉默。

    事实很残酷。

    林崇意是天之骄子,龙章凤姿,英武非凡与宋凌霜年龄相仿,日夜相伴,还有了两人的骨血,说不动心抑或说没有爱意很难吧。

    秦隽推开窗户,本想着抬头望月,却发现天色开始变化,渐渐起了风,将手伸出窗外,闭眼感受风向。

    “明日怕是会有一场大雨,二位出门记得带伞。”

    江成碧好奇道,“秦相还会观天象?”

    “嗯,秦隽除了不会算命和医术,别的都会。”陆诚颇为赞赏的看了看他,继续饮酒。

    **

    翌日,艳阳高照。

    “娘亲娘亲,我想吃桂花糕,还想同上次棠梨阁前面的哥哥姐姐踢球,娘亲你带我去吧。”

    宋凌霜勾起食指,刮了一下笋笋的鼻子。

    “今日不行,明日你父亲要去剿匪,母亲要帮他收拾行装才行。”

    笋笋的眼睛瞪得老大,“娘亲,您收拾东西要一整天的吗?”

    “哼,那不收拾东西,只能来收拾笋笋了。”宋凌霜一把笋笋抱进怀中,亲了好几口。

    她的笋笋真真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孩子。

    “娘亲,你都亲了笋笋了!带笋笋出去吧!”

    其实那些都是理由,她只是不想再撞上秦隽徒增二人伤感罢了。

    可笋笋那秦隽生的一般的双目热切地望着她,又那般单纯可爱,她怎么忍心拒绝呢?

    宋凌霜思索了片刻,都说左相日理万机,忙的脚尖不占地,哪有空天天等着撞她,于是双手叉着腰,得意的说道,“好,可是要早些回来。”

    笋笋不假思索的就连连点头。

    “我就知道娘亲最疼笋笋了。”

    “先拉钩再说!”

    拉完勾后,她宠溺的摸摸笋笋的脑袋就出发了。

    **

    到了棠梨阁门口,宋凌霜让小桃再去买些料子,她想再给笋笋做几双鞋。

    这男孩的鞋真是比女孩的鞋坏的快多了。

    一个码做个十双吧,做到笋笋二十四岁,笋笋也应该娶妻生子了。

    笋笋和那群孩子玩的开心,她站着也有些累,就穿着锦衣华服一屁股坐在了棠梨阁旁的石沿上,双肘撑在腿上,双手托着腮帮子看着笋笋。

    一会给笋笋鼓掌,一会起身帮笋笋捡球,时不时担心那些稍大的孩子会否欺负她的笋笋,眼是一刻都不敢离开他的笋笋,真是将他护的比眼珠子还紧张。

    但宋凌霜不知道,此刻就在棠梨阁斜对面的阁楼上,秦隽正痴痴地望着她,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他的箐箐长高了些,面容苍白消瘦了些,却真的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娉婷美人了。

    只是他喜欢东张西望的箐箐,满心满眼现在只有孩子,不曾抬头看过一眼,秦隽有些失落。

    摄政王与他讲了许多话,秦隽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

    摄政王见状起身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摸了摸下巴赞叹道,“真是位清理脱俗的美人啊,难怪贤弟思之如狂。”

    秦隽的思绪被摄政王对箐箐的夸奖拉回,叹道,“她清减了许多。”

    “可她年岁似乎比你小一些。”摄政王总是如此耿直。

    秦隽扯了扯嘴角说道,“我长她五岁有余,因此我在西境的每一天都盼着能早日回来,那样就能伴她久一点。”

    摄政王饮了口酒道,“既是如此,时光珍贵,不下去看看她吗?”

    秦隽有些情怯,于是推辞道,“我没准备好,我怕我失态吓到那孩子了。”

    今日秦隽一口酒都没喝,一直在喝茶。

    摄政王察觉出了端倪,“她不喜欢你饮酒?”

    秦隽又抿了口茶解释道,“箐箐她幼时有些不太好的回忆,惧怕酒味,我同她一起时极少饮酒。”

    “哎,贤弟,我发现了,这世上能困住你的可能只有这位箐箐姑娘了。”

    摄政王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

    “哗啦……”

    “轰隆隆”

    天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雷电交加,风云色变。

    雨是一瞬间倾盆而下的,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后一秒便浇的人措手不及。

    人群瞬间四散躲雨,场面极为混乱,鸡飞狗跳。

    宋凌霜不顾大雨,想要把笋笋抱回来,可她挤不过人群,被推回了原地。

    她只能焦急大喊道,“笋笋,别怕,娘亲来了,你别动!”

    但瓢泼的雨声实在太大了,震耳欲聋。

    待人群都躲到屋檐下,青石板的街道上,只留下了一个红色的球。

    宋凌霜的脑子开始发懵,一片空白,呼吸开始急促。

    她左顾右盼后没有发现笋笋的身影,就径直从屋檐下冲出去,将自己置身在滂沱大雨中,这样笋笋或许能第一时间看到她。

    宋凌霜在大雨中呼喊,“笋笋,笋笋你在哪啊!屾儿!”

    “林屾!你快出来!”

    她边喊边往前探寻笋笋的身影,紧张和害怕让她声泪俱下。

    秦隽在阁楼上似乎听到宋凌霜的呼喊声,连忙打开窗,大雨就顺着风就打了进来,打湿了他的面庞。

    雨声大的秦隽听不见箐箐的声音,看见箐箐就这样站在雨中,被大雨浇着,不肯躲雨,他心如火煎,拿了两把

    油纸伞立马冲了下楼。

    摄政王叹道,还是独身一人好啊,为情所困,太影响武学的进益了。

    宋凌霜淋着暴雨往前寻了四五十米,似乎听见了笋笋的回应。

    “娘亲,我在这!”

    听闻宋凌霜的呼唤,笋笋艰难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给宋凌霜招手。

    宋凌霜立马朝笋笋奔去,见到了笋笋,她的心下才稍微放松一些。

    “笋笋,你可吓坏娘亲了……”宋凌霜想抱着笋笋,想着自己浑身湿透了还是算了。

    她环顾四周的屋檐下已然没有一丝多余的位置了,且周围都是些壮汉,她挤进去更是于礼不合,反正都湿透了,笋笋不要淋湿着凉就好。

    正这样盘算着,宋凌霜忽的有些奇怪,怎么没有雨滴砸在脑袋上的感觉了,明明雨声还很大的。

    笋笋一下就看破了宋凌霜的疑惑,“娘亲,后面有位大官在给你撑伞。”

    宋凌霜哑然失笑。

    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笋笋还知道什么是大官?”

    笋笋得意的说道,“是啊,父亲教过的,紫衣玉带是大晟最大的官,就在娘亲身后。”

    听见紫衣玉带四个字,宋凌霜眼眸震颤,下颌止不住的颤抖,连头上的步摇也有些晃动。

    她幻想过一万种与秦隽重逢的场景,却从没有一个是她被淋成落汤鸡模样的,真是糟糕透了,她不愿转身相认,太狼狈,太仓皇了。

    谁知笋笋的童言无忌却惹了许多的人的目光,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是左相,是秦左相。”

    “生的真是芝兰玉树,真年轻啊。”

    “可这位,是小林将军的夫人吧。”

    “欸,贵人之间都是世交,我们平头老百姓哪知道。”

    “就是……而且两人又没有同撑一把伞,总不能为了避嫌,让人家淋雨吧”

    秦隽抬眸扫视了圈这些嚼舌根的人,那眼神凌厉非常,众人噤声,低头不敢再议论。

    该来的,总会来。

    越是遮掩,闲言碎语只会愈演愈烈。

    宋凌霜屏气凝神,收敛了神色,鼓足了勇气,转身面对秦隽。

    “秦相,好久不见。”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

    那笑苦涩喜悦难辨,百感交集其中。

    暌违多年,秦隽还是那般丰神俊朗,除了消瘦些,岁月没有在他的面庞上留下什么痕迹,比从前还多了几分威严。

    怕辱及名声,拖累林崇意和笋笋,她不敢多瞧,毕竟二人的旧事,兆京中还是有人知道的。

    宋凌霜一把接过了他手中的伞,两人没有任何的碰触。

    秦隽眉头微蹙,将自己伞柄握的很紧,指尖有些发白,微微的在颤抖,没有回应宋凌霜。

    宋凌霜忽的想起还有个笋笋。

    “笋笋,唤秦伯伯。”

    一个三四岁的稚子从宋凌霜身后探出脑袋。

    乖巧走到宋凌霜身前,朝秦隽躬身作揖。

    “林屾见过秦伯伯。”

    秦隽有千言万语想诉说,却生生哽在喉中。

    下颌紧绷,嘴角不停地抽搐,看到笋笋,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讨厌他,不至于。

    喜欢他,做不到。

    秦隽知道自己很是失态,可宋凌霜牵着孩子,于他而言,冲击力还是太大了,他只能敛眸让旁人察觉不出神情。

    笋笋却觉得生出了些好奇,他抬头看了看这位秦伯伯,眉头紧蹙,深色凝重,一直望着她的娘亲,眼圈发红,似乎那鸦羽般的睫毛上还有些泪水。

    笋笋正想开口问这位秦伯伯为何要哭,远处却传来了林崇意的声音。

    “夫人,笋笋,我们去棠梨阁。”

    秦隽循声望去,果然是林崇意来了,握着伞的指尖发白的厉害。

    林崇意朝秦隽颔首致意,秦隽将眼睛瞥过不理他。

    笋笋一看林崇意来了,不顾大雨就径直的扑到了林崇意的身上。

    “父亲,你可算来了,我刚差点走丢了呢。”

    “笋笋可不能乱跑,你娘亲要担心的。”

    宋凌霜稍微顿了顿,也想不出什么要说的话,撑着伞追着笋笋跑去。

    他想伸手抓住宋凌霜的手,可他知道他不能。

    秦隽眼睁睁看着林崇意先是解下了披风给宋凌霜系上,然后一把抱起笋笋,宋凌霜为林崇意撑着伞,一家三口往棠梨阁走,有说有笑。

    雨声很大,啪嗒啪嗒的敲在青石板上。

    可讽刺的是秦隽却能听到他们交谈的话语,而且声声入耳。

    “父亲,我刚看见了紫衣玉带的大官了,娘亲让我唤他秦伯伯,可秦伯伯他好像不喜欢我?”

    宋凌霜摸了摸头,“秦伯伯看谁都是这副模样的。”

    “秦伯伯看娘亲不一样!和父亲看娘亲的眼神一样,里面有星星!”

    宋凌霜笑的有些尴尬。

    笋笋又问道,“娘亲怎么会认识生的这样好看的伯伯?不过还是父亲最好看!”

    林崇意笑了出声,“笋笋此话当真?”

    “当真!父亲和寄月伯伯生的最好看!父亲是将军,祖父是大将军!笋笋将来也要做将军,保家卫国!护佑大晟!”

    宋凌霜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个马屁精。

    “秦伯伯他曾是娘亲的先生……”

    再后来的话,秦隽就听不见了。

    曾几何时,他最讨厌同宋凌霜的师徒关系。

    而当下,他们之间能搬的上台面的,反而只有这段师徒关系。

    他们已经走进了棠梨阁,秦隽还是一个人撑伞独独伫立在雨中,大雨把他浑身都浇透了也丝毫未曾察觉。

    直至摄政王发现他许久未归前来寻他,看着这运筹帷幄的秦隽要死不活的模样,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贤弟,你们晟人真的太磨叽了。喜欢的姑娘,便是抢也要抢回来,将你那神机妙算都用上。”

    秦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呼出,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好,愚弟一定将她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