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眼泪哭完后记得茁壮
“这次模拟考试，我们班的成绩很不理想，最后一道大题全班只有一个人做出来了。”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眼镜，扫过台下一张张面孔，最后落在靠窗边的女生身上，“简黎，你上来给大家讲一下你的解题思路，这道题是考试重点啊同学们，多0.5就能淘汰一大批人。”
后半句是对全班说的。
被点名的简黎有些局促的站起来，她想说能不能就在位置上说，但数学老师已经招手示意她赶紧上去，同桌站起来给她让路。
简黎忍着疼痛走上台，胳膊一抬就痛，粉笔字体有形无力。
“声音大一点。”数学老师说，“不要拘束，都是同学。”
简黎垂着的手紧握，双腿不受控制的发抖，不敢去看台下的面孔，更不敢与谁的目光对视，即使知道他们只是正常的抬头看黑板，但她耳边总会响起那些声音。
“简黎？”
“啪”
粉笔落到地上，简黎如梦初醒看向数学老师，慌忙去捡地上的粉笔，“对不起老师。”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数学老师见她脸色很差，“先下去坐吧，下课记得去医务室看看。”
简黎如被大赦，“谢谢老师。”
她低着头快步走下讲台，经过过道时能明显感觉到有同学在转头看她。
简黎走得更快了，到坐到自己位置，紧握的手才终于松开。
“你没事吧？”同桌杨欣关心的问，“要不请假我陪你去医务室吧。”
“没事，谢谢。”简黎婉拒同桌好意。
见她不用杨欣也没坚持。
一节课结束，简黎将试卷折叠好压在课本下面，双臂放课桌脸埋入手臂。
后背和胳膊的痛并没有随着这个动作减轻，短暂的痛之后慢慢变得适应和麻木。
“周述北出来了。”杨欣声音响起，“你说他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也没看他待在教室玩命做题都能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别人在考虑选清华还是北大，我在考虑多写一个解能多得一分。”
“谁知道呢。”前排女生说，“有的人天生就擅长一些东西，他读书厉害我们也不差，你不是会画画嘛，我们都不会。”
杨欣一想也是，“也对，各有各的擅长。”她又长叹一声，“但我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好使的脑子，助我高中三年如履平地大杀四方！让北大清华疯狂争夺我！”
旁边几人被杨欣逗笑，简黎也不禁弯唇，又不由想起那晚周述北轮着棍子站在自己面前的画面。
上课预备铃拉响。
简黎调整情绪坐直，拿出下节课要用的英语书，趁着大家都忙着回座位时偷偷往窗户外瞧。
周述北慢悠悠往教学楼走，蓝白色校服他穿得松松垮垮，透着几分慵懒不羁，微偏头跟身边人说话。
“简黎！”
忽然高音调的声音。
“七班的刘勇让我给你的。”
一张信纸丢到面前，简黎打开看了眼又折回去。
一整天的课结束，简黎在教室坐了会儿，等食堂没那么拥挤后才慢吞吞下楼，她打了两份素菜找了个角落坐着，其他人都是三两相约一起，为了让自己不显得尴尬，她全程低头，脑海预想着等会去洗碗时要从哪边门出去，应该怎么做才不会闹笑话。
刚把碗洗干净，杨欣急匆匆朝她跑来。
“简黎你在这儿呢！”杨欣跑得额头都是汗，拽着她胳膊就往教学楼走，“快走，周述北在教室门口等你！”！！！！
简黎以为自己听错了，忘了把胳膊从杨欣手里抽出来，“什么？”
“周述北在教室门口说要你。”杨欣又重复了遍，眼里满是好奇和八卦，“你怎么认识周述北的？保密得这么严实可以啊你，早说你认识他我还找人打听什么。”
杨欣跟她打听，“你们是邻居？周述北除了篮球还喜欢什么？”
简黎还没从“周述北在教室门口等自己”的消息中回过神，“我不认识，应该不是等我吧。”
“我听得千真万确，他来找简黎，班里好些人都听到了，我们班除了你哪还有第二个简黎。”杨欣以为她是不想跟自己分享周述北的消息，“人都点名找你了，再否认就没意思了啊，我又不跟你抢，就是好奇。”
简黎不知道怎么解释，敏锐的察觉杨欣情绪因为她的话不太好，下意识开始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欣没说话，推着她教室门口靠墙而站的人面前，“喏，简黎来了。”
简黎被摁住肩膀往前推，身体惯性的前倾，在距离周述北一步的距离停下，意识到距离过近又往后退了两步。
一层楼好几个班级，此时好些人都出来围观。
简黎很不适应，垂在身侧的手揪住校服衣摆。
她垂着眼，只能看见校服裤下一双长腿，周述北跟杨欣道了句谢，朝简黎走了半步，简黎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后退。
周述北似笑了声，弯腰，“你是简黎？”
简黎：“是。”
“但我不认识你，你应该是找错人了。”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围观的人能听见。
周述北默了默，“高一三班的数学课代表是你吧？”
“是。”
“唐老师找你。”周述北单手揣兜，“让我过来跑个腿。”
他说完转身就走，简黎反应了两秒，跟上去，“唐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给你们准备了一套试卷。”
拿命搏成绩的人最听不得试卷两个字，原本看八卦的人顿时仰天长叹，一脸生无可恋。
听是找自己，简黎重重松了口气，心里又莫名有些失落。
周述北身高腿长，很快就跟她拉开距离，快步上下楼简黎本就痛的腿更甚，大腿肌肉像拉紧的皮筋。
走完一层台阶，周述北回头看她。
简黎落后他三步台阶，因他转身猝不及防四目相对，不过半秒，她就慌忙移开。
“你们班主任老师办公室在哪儿？”他蓦地问。
简黎不知道他怎么这么问，但还是道，“楼上办公室，现在不知道在不在。”
“去一楼等我。”
撂下这一句，周述北折返回去。
教学楼左右两个楼梯，简黎在铁门外的校园校规公示栏处等，擦得光洁瓷砖倒影出自己身影，她理了理头发，又从包里摸出至今擦拭嘴角，将马尾紧了紧。
“走了。”
周述北下来，手里拎着张纸条。
简黎应了声，跟着他往前走，但又刻意拉开点距离。
周述北走出一段距离后停下，等她快追上来又迈开腿。
“不是去找唐老师拿卷子吗？”简黎发现路线不对，医务室三个字映入眼帘。
周述北敲门进去，下巴微抬，“她腿痛。”
简黎怔愣住，刚要否认听周述北又道，“背上手上应该都痛。”
医生正处理另一个学生膝盖的擦伤，“坐一会儿，这里弄完就来。”
“你怎么知道？”简黎面露惊讶。
周述北拎了张藤椅到她面前，手撑椅背，眼尾轻挑，“下楼梯手撑扶手，后背躬起，鞋子每一下踩地都很重。”狭长的眼下垂，看了眼她裤腿，笑得懒洋洋，“我外婆七十岁下楼梯都比你利索。”
简黎讶于他观察这么仔细，“前两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好了。”
她不想看医生，更不想花钱。
“先去拿试卷吧。”
“骗你的。”
简黎：“什么？”
“唐老师没找你，也没试卷。”周述北上身微低，到可以和她平视的高度，“报警没有？”
简黎自然明白他说的什么，她不愿再回想噩梦的两天，打算搪塞过去，“报了。”
“警察怎么说？”
“批评教育了一顿，他给我道歉，说喝多了酒。”
周述北：“就算了？”
“嗯。”简黎说，“毕竟是亲戚，不好撕破脸。”
周述北忽地笑了声，单手撑下巴，“你要不重新撒个谎？”！！！！
简黎倏地抬头，望进他带笑的眼。
“真道歉了你还会挨打？”周述北一语挑破她薄弱的伪装，“什么跤才能同时把后背两只胳膊两条腿都摔得一样痛？”
第一次撒谎就被拆穿，简黎有些无地自容，脸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打了耳光。
“错的不是你撒谎做什么？”周述北又补了句。
错的不是她。
简黎浑身一僵，眼眶瞬间有了湿意，但她不想哭，只将头埋得更低。
“忍着干什么，想哭就哭。”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张纸巾，“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他语气随意，并未因此觉得她烦。
简黎接过那张纸巾，“谢谢。”
声音小如蚊音。
周述北揪住她校服外套肩头的布料，带她到一张病床前，“哗”地一声把帘子拉上，退出去留她一个人，“现在没人看到了。”
眼泪夺眶而出，纸巾很快被湿透，帘子缝隙间一双手伸进来，放了包纸巾在床上，然后继续跟医生聊天。
黑色包装的印花纸，有淡淡的香，很好闻。
简黎只再抽了一张纸，将眼泪忍回去，将泪水擦拭干净后很又在里面等了会儿平复情绪，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正常。
拉开帘子时，膝盖受伤的人已经离开，周述北坐在长木凳上和医生说话，医生也换了一名女性，听见声音周述北回头瞧她一眼，起身，“我去外面等。”
简黎还是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医务室门被关上，在医生示意下简黎脱了外套，校服里面是短袖，胳膊青一块紫一块，有几处破了皮刚结痂。
“你这是被人打了？”医生看她几乎没什么好的地方，“谁打的下手这么重？”
简黎没答话。
医生按压她背部，听她痛的倒吸一口气，“你这都有淤血了，好在骨头没什么损伤，怎么不早点来看？”
“忘了。”简黎说。
“你现在年轻觉得忍一忍过几天就好了，但你这不是普通的跌打损伤，要是留个什么后遗症就麻烦了。”医生一边给她热敷一边苦口婆心的叮嘱，“我先给你热敷，伤口的位置我等会给你消炎擦药，其他位置每天记得都热敷十五分钟，加速淤血消散，不能偷懒，热敷个几天就能慢慢消肿不痛了。”
简黎应下：“好。”
弄完，简黎穿上外套，“多少钱？”
“小周付过了。”医生说。
简黎：“啊？”
医生挤了洗手液洗手，“他出去前付过了，还有多的呢，你把找零的带给他。”
简黎捏着找零的几张纸币出去，周述北蹲在花坛旁撸猫。
作为学校常驻居民的橘猫一点不认生，在地上快乐的打滚，周述北挠挠它下巴，见橘猫舒服的闭上眼发出呼噜呼噜声，周述北又恶作剧的收回手，等猫睁眼冲自己软软的叫，再rua它脑袋。
黄昏余晖在他头上洒下一缕，好看的眉眼笼上一层梦幻的橙红色。
似察觉到她，周述北扭头看来，拍了拍橘猫的头，“下次再陪你玩。”
“喵～”
突然失去玩伴，橘猫迈着四条腿小跑跟上他，在他脚边蹭来蹭去。
“看好了？”
“嗯，没什么大问题，每天热敷就可以了。”简黎将一张绿色的纸币递给他，“谢谢你的帮忙。”
周述北也没推辞，将五十元揣进兜里，“行，那走吧。”
简黎：“去哪儿？”
周述北：“拿卷子。”
简黎不解：“不是没有？”
周述北单手揣兜，笑得吊儿郎当，“骗你的，没老师说我哪儿知道你是数学课代表。”
简黎有些分不清楚他话里真假，“那为什么刚刚说没有？”
“这不省得你找借口。”
“”
试卷就放在保卫室，简黎跟他道别，“今天麻烦你了。”
“嗯。”周述北把纸条塞到最上面一张卷子，转身挥手，“走了。”
少年颀长清瘦的声音很快消失在视线，一阵风吹来，试卷里的纸条被吹落到地上。
简黎捡起。
【眼泪哭完后记得茁壮。】
苍劲有力的字体，收笔时能明显看见锋芒。
简黎心下一颤。
在这行字的下面，是十一位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