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玫瑰金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季舒楹回过神来,被自己刚才冒出来的突兀念头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对裴远之有这种想法!
裴远之等了两秒,没等到怀里的人说话。
一动不动,过于乖巧了,反而奇怪。
“睡着了?”
他垂眼,视野里是她的发顶,乌发如同绸缎,像个毛茸茸的小鸟,“要睡去床上睡。”
被惊醒似的,季舒楹忽而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我去洗澡了。”季舒楹低头捞起地上放着的纸袋,眼神有些闪躲,不再看裴远之,几乎是狼狈的,落荒而逃地,去了浴室。
裴远之看着她的背影。
浴室门被关上,磨砂的钢化玻璃,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暖黄的灯光。
过了一会儿,淅淅沥沥的淋浴声响起。
虽说医院里的浴室防滑措施齐全,但裴远之没走,留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
等季舒楹洗完澡,吹完头发,回到床上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季舒楹玩了会儿手机,越玩越无聊,又没人陪她聊天,干脆托着下巴看一旁的裴远之。
男人侧脸神情专注,仿佛察觉不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只要季舒楹不主动开口,裴远之也没主动管她。
她余光瞅一眼裴远之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字母排列,如同整齐的小方盒,有些不爽。
凭什么她心猿意马的,被影响,对方还这么淡定,工作得进去,一点被影响的蛛丝马迹也没有。
“我要睡觉了。”
季舒楹盯着那张分外冷淡利落的侧脸,说。
“你睡。”
裴远之回。
“我觉浅,看不得光,特别是电子设备的光。”季舒楹加了重音,针对性很明显。
“也听不得噪音,比如键盘敲击的声音。”
她又补了一句。
裴远之掀眼看她几秒。
季舒楹以为对方要出去工作,没想到对方真的收起了笔记本。
夜深了,大约是因为白天睡多了,季舒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
偏偏她又不能像以前一样,趴在床上,将脸埋进枕头睡。
只能小心翼翼地平躺,或者侧躺。
为了催眠自己,季舒楹开始在脑子里数羊,Onesheep,twosheep,threesheep……
冷不丁的,季舒楹听到裴远之忽而开口。
“为什么哭?”
哭?
什么鬼?
季舒楹翻身回来,凭感觉看向裴远之的方向,语气迷茫又不解,“你是在说我吗?”
“我什么时候哭了?”
她指尖抚上自己的面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哪里有哭过的痕迹。
“你睡着的时候。”
裴远之轻描淡写道。
黑暗里,季舒楹看不见裴远之的神情,从他平淡的口吻,也揣测不出对方的情绪。
“不可能。”
季舒楹一口否认,轻哼一声,“我怎么会哭,我都好多年没哭过了,能有什么事让我伤心的?”
裴远之没说话。
季舒楹自觉反击得当,揭穿了裴远之的谎言,让对方无话可说,心情舒畅。
只是没舒畅多久,想到季茂明,季舒楹心情又跌回起初的水平值。
“你知道那天,为什么我突然改变主意吗?”
安静了没一会儿,床上的人忽而道。
裴远之侧头,就着床下微弱的夜灯光,对上一双猫眼石的漂亮眼眸,在模糊的黑暗里熠熠生光。
季舒楹侧身,看着窗外缥缈如雾的夜色,声音也很轻。
不等裴远之回答,她继续自顾自地道:“去医院的前一天,我在商场见到他了。”
她没说这个‘他’是谁,但屋里的两个人心知肚明她言语的代词指的是谁。
“我以前有多崇拜敬爱他,现在就有多厌恶、讨厌他,但我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无法选择我的父亲是谁,因为选择权并不在我手里,我只能接受。”
“但如果我有了孩子,我可以选择什么样的人做ta的父亲,如果这个父亲我不喜欢,随时可以选择新的,ta永远是我的孩子,只跟我血脉连接,我有选择的权利和余地。”
言下之意,孩子的父亲是谁,不重要。
只要季舒楹想,她可以选择任何一个人,成为她孩子的父亲。
这话说来没什么毛病,但落入裴远之耳中,让他有些微妙的不舒服。
这种微妙的不舒服很浅淡,也很快,像是起伏着的潮汐,温柔地覆过海边凹凸嶙峋的深色礁石,乍一看,没留下任何痕迹。
日久天长,却将礁石的整个形状改变。
黑暗中,裴远之的神情沉静如水。
季舒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表达什么,反正就是一股脑的,想到什么就说出了口,压根没打算裴远之会真的跟她聊天或者安慰她。
她闭上眼,思绪开始游离,进入冥想状态。
没过一会儿,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床上的人睡着了。
黑暗中,裴远之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外面。
医院过道,头顶上的灯投下白色的光线,他揿亮手机看了眼,二十来条未读消息,一项项延后的工作内容,还等着他处理,有几份资本并购的合同,大客户点名让他来审才放心。
最上面的消息,是廖音十分钟前发的。
【我们跟舒楹妈妈聊完了】
【我和你爸在楼下,你空了下来一趟,我们跟你商量一下】
林真真坐在过道上的长椅上戴着耳机看视频,旁边还有值班护士给她送的热饮。
看到裴远之出来,林真真以为对方是要去洗手间,便做了个‘你放心,我来替班’的手势。
一楼门诊外。
私立医院的绿化面积很高,门口一片茂密的树林和灌木丛,老两口站在两棵茂盛茁壮的香樟树下,树干很粗且很高,枝叶茂盛。
深夜时分,院区里没什么人,天幕如墨,夜色寂寥,保安亭里的保安也昏昏欲睡,只有旁边的柏油路上时不时有车辆出入的尾气声响。
看到裴远之过来,廖音先问:“小舒睡着了吗?”
裴远之‘嗯’了一声。
廖音又问了几句季舒楹的情况,才提起跟钟冰琴那边讨论的结果。
“舒楹妈妈的意思是,领证不用急,但订婚、婚纱照、婚宴这些仪式和流程得抓紧时间先走了,考虑到小舒的身体,综合意见,婚宴合起来办一场就可以了。”
廖音将前面聊的内容一一道来。
女方母亲那边的出发点,可以理解,不然到时候显怀,再办婚宴,或是日后补办,都显得有些难看。
廖音想了想,又道:“虽然时间赶,但我跟舒楹妈妈说过,该有的都不会少,不会委屈了小舒。”
“你准备一下,我们约了时间,准备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先订婚,再商量婚期,聘礼和五金的话……”
这是把备婚的事项都提上议程了。
廖音说话时,裴贺彬在旁边安静地站着,听妻子讲话,像一颗沉默的树。
等廖音说完,裴贺彬才注视着儿子,缓缓开口:“你工作忙,事业心强,我们理解,但要成家的人了,以后还是要多花时间,经营照顾一下自己的小家。”
“真诚与否,用没用心,都是能感觉出来的,爸只给你一句忠告,家和万事兴,否则,走不远的。”
裴远之沉沉应了声。
“我知道的,爸,妈。”
商量完正事,廖音和裴贺彬先开车回去了,两个长辈折腾了大半天,身体也有些熬不住了。
裴远之留在原地,没上去。
夜风徐徐,风声呼啸,将落拓的阴影拉长,有些寂寥。
他低头,敲了根烟出来。
裴远之本身不爱抽烟,为数不多抽的,都是应酬或者聚餐上,客户或老板递来的,推不掉的。
今天却意外的,前面下楼时就想抽。
旁路时不时的有车驶过,路灯的光晕与昏黄的车灯交织,投下斑驳的碎影,一片光明,一片昏暗。
裴远之从未想过结婚,但身旁朋友同学同事结婚的不少。
分享欲强的偶尔也会在朋友圈发备婚过程,不论是婚戒、婚纱的选择,还是场地布置,都浪漫且有格调。
小到婚礼现场上的鲜花,大到具体场地的选择,从户外到海岛,备婚的过程,繁琐且事无巨细,为此飞遍国外的不在少数。
他偏头点烟,风有些大,指骨虚虚拢着火。
咔嚓一声,砂轮轻擦过的响,落在蓝调夜色里,轻得几乎没有声。
一点蓝色火焰跳跃,那一刹,点亮晦暗里的深邃眉骨,薄薄眼皮旁的一点黑痣,又寂灭下去。
很慢地吸了一口,裴远之指尖掐灭了烟。
一如既往的克制,且理性-
周天,穆骁给裴远之打电话,之前工作上的事出了茬子,他有正事要说。
按照以前来说,周天他肯定是找不到裴远之人的,却没想到对方让他直接去KS律所找他。
穆骁颇是稀奇,一路顺通无阻地到了KS事务所。
“穆先生是吧,裴律跟我说过,请跟我来。”
前台笑吟吟地带路。
律所节奏快,氛围忙,紧促且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务,忙得脚不沾地,一个人当三个人用,牛马干活,根本无暇关注来拜访的穆骁。
顶多多看一眼,心里默念一声这个新来的客户竟然没秃顶没有啤酒肚。
跟前台道了谢,穆骁一进办公室,外人面前的温文尔雅立马收了起来。
他打量着周围的格局和布置,啧啧,“怎么书柜上就一本新公司法,什么意思?不把我们合同法证券法的书放眼里?”
“你的办公室怎么比我的办公区还大,你老板真大方。”
语气里难免带上一些羡慕的酸。
当年两人都在美国留学,学历、家境都差不多,毕业后的事业情况却天差地别。
穆骁家里也是法律世家,长辈大多从法,只是他的能力天赋更多点在交际方面,实务一般,当初想留美,却又嫌弃给了offer的律所年薪只有几万美刀,便回国了。
裴远之在顶级美所工作了两年,不知道为什么回国了,当时穆骁从家里长辈口中得知这个消息,还叹息过——这么好的工作不要送他啊!他很乐意。
“你要是每年能给老板创收千万,你也能有。”
办公桌前的裴远之掀眼,懒洋洋撂下一句。
“这话说的,哪有那么容易,现在行业寒冬懂不懂,多少同行今年都还没开单,想拿到案源,比登天还难啊。”
穆骁不爽道。
“难吗?更难的事你都做过了。”
裴远之翻开一份文件,助理律师刚打印送过来的,纸页新鲜温热,“能有什么比做鸭还难?”
“……?”
穆骁敲了敲桌子,无语。
他不就之前开玩笑说过一句让裴远之介绍富婆客户,落下了把柄。
“哎,现在赚钱不容易啊,社会不好混,你别说,我这外貌条件,好像还真可以考虑一下转行。”
穆骁靠在桌边,就着玻璃的投影,上下打量着自己,身高一米八,五官端正俊朗,气质也好,他最会哄客户开心,要是真去夜店当男模,好像也是有前途的。
“转什么行,去日本当牛郎?”
裴远之签完字,将钢笔放回笔筒,拿过玻璃杯,喝了口冰水,“你这条件,也就只能去日本了。”
穆骁:“……”
众所周知,日本的牛郎以情商高出名。
与之相对的,是拿不出手的外貌和身高。
穆骁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安慰自己,跟裴远之争什么口舌,对方是经常开庭上战场的人,跟他斗嘴,那不是找抽吗?
他迅速转移话题,说回正事:“陈越跟你说了吗,上次我牵头的那个案子,当事人又反悔了,想要收回代理合同。”
那个案子,虽然是他和裴远之组的局牵的线,但实际出面代表KS律所签下委托协议的是陈越。
只是不知道为何,那边当事人突然提出收回代理,想要接洽别的团队,双方又是一顿掰扯,少不了谈判协商。
两人聊了一会儿正事,穆骁想起自己听到的传闻,又问:“昨天我听我妈跟廖阿姨聊天,好像提到了什么未来媳妇的聘礼和五金,是在说你吗?”
廖音一共两个儿子,大儿子早就结婚,孩子都有了,所以说的这个人,穆骁猜测是裴远之。
穆骁一向消息灵敏,两家又走得近,知晓这件事,裴远之并不例外。
裴远之‘嗯’了一声,关掉刚审完的合同,鼠标滚动着,点开一个网页。
ERUNICA,一家意大利的婚戒设计品牌,偏冷门小众,价格也颇对得起它的slogan——每一款都独一无二,全世界独一份。
品牌的英文名近似于Onlyone,意为唯一的设计,唯一的爱。
“……真备婚?!”
听到肯定的回答,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的穆骁,也震惊。
前段时间他还在想谁能让这个工作狂结婚吃吃苦头,紧接着就听裴远之说买婚房的事,当时想着裴远之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先准备婚房什么的,很常见,毕竟三十而立。
却没想到,这才过去几周,就已经在备婚阶段了。
速度堪比坐火箭。
穆骁沉思片刻,想到之前的谣言,冒出一句:“……你不会是奉子成婚吧?”
滑动鼠标的动作顿住。
页面暂停在一款颇有质感的设计,交叠的两只戒身线条流畅,光泽内敛的玫瑰金,女士隔钻,男士内
镶,似雾感的星星,高级且低调。
他垂眼想了下,她的手指纤细,指围应当也比展示的小许多。
但怀了孕,尺寸太恰好的,届时戴着可能会不舒服。
几秒后,裴远之的视线才从笔记本移开。
看向穆骁,“谁说我是奉子成婚?”
第42章 42“我帮你”
裴远之的回答出乎穆骁的预料。
倘若穆骁能看到裴远之笔记本上的页面,恐怕会更出乎预料。
穆骁双手抱胸,思考了几秒,反问:“难道不是吗?”
“总不能是你爸妈给你安排的相亲吧?两家都满意,然后闪婚了?”
他嘀咕了几句,还是想不通,裴远之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接受父母包办婚姻的人。
而且,开玩笑归开玩笑,结婚了就真的没有自由了,取而代之的是责任和义务,他们这样的家庭,不可能结了婚还自由的。
私事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裴远之也没有跟人聊太多私事的爱好,懒得再回答他。
穆骁不甘心,又变换着花样地试探了几句,眼看着从裴远之口中问不出来什么,最后才罢休。
正事私事说完,穆骁离开前又问:“不送送我?四舍五入我也算是你们KS的半个客户了。”
回答他的只有一句‘滚’。
穆骁悻悻,离开前又多看了两眼年轻的前台-
季舒楹也忙得不得了。
自从钟冰琴知道这件事之后,一切都仿佛按了加速键。
先是两家长辈约好了时间一起吃饭,地点定在S市一家人均略高的江浙菜餐厅,环境清幽,一般情况下需要提前一到两周预约。
餐厅地址闹中取静,整体是中式庭院设计,绿植环绕,雅径通幽,而进到里面,装潢则偏低调复古,优雅大气。
两家长辈第一次正式吃饭,互带了礼物,开头便是寒暄的环节。
季舒楹抬头看了眼廖音旁边的裴远之,他今天也穿得很正式,白衬衫,黑西裤,身形修长笔挺,气质冷淡卓然,倒真有几分未来新郎的模样。
她这才生出一点不真切的感受——自己真的要跟裴远之结婚了。
“这是远之的爷爷奶奶,还有远之的哥哥、嫂子、侄子。”
廖音指着,一一介绍。
裴爷爷约莫快八十岁,头发全白,气质儒雅,看起来有些严肃,不怎么笑。
裴奶奶倒是笑容满面,如同弥勒佛,每一条纹路都透着慈祥和蔼。
季舒楹一扫平日的张扬,难得乖巧地认人,“裴爷爷好,奶奶好,大伯哥好,嫂子好。”
她嘴甜,叫人时落落大方,笑起来时分外清澈动人。
“好好好,原来就是我的孙媳妇?长这么乖,一看就是好孩子。”
裴奶奶越看越喜欢,赞不绝口,伸手便是一个厚厚的红包。
季舒楹大大方方地接过,笑容更盛,“谢谢奶奶。”
自然而然的,落座后,裴远之坐在了季舒楹的身边。
长辈们在寒暄,她余光悄悄扫一眼旁边的裴远之,没想到对方也刚好在看她。
季舒楹今天穿了一身新中式风衣裙,花纹精细,面料精良自带光泽感,剪裁有些微修身,小腹部位微微凸起,全身上下流淌着一种微妙的温柔气质。
与平日截然不同。
裴远之眸光多停留了几秒。
视线相对,季舒楹清咳了一声,不自然地率先移开视线。
她转而去看桌上裴家的其他人,倒是发现一点意外。
裴远之的哥哥,裴成礼,似乎跟他长得一点都不像。
两人说是兄弟,但除了都很高,光从五官容貌上,看不出一点像兄弟的地方。
若不是廖音介绍,她恐怕都认不出来。
裴成礼大裴远之八岁,早就成家立业,儿子都上小学了,因此看季舒楹就跟看自家小妹妹一样,给了红包,招呼着让不要害羞,就当自己人,随便吃随便喝。
菜单提前一天就发过,一道道的,吃完上一道,下一道很快上来,咖喱羊肉焖饭、麻辣蟹粉肉包、花胶黄鱼羹、黄金脆带鱼……
吃饭时,钟女士和裴远之父母那边商议聘礼和五金,廖音这边很有诚意,光是五金就给到三十万的预算,钟冰琴也不是拿乔的人,陪嫁的数额也等同,一路顺畅。
吃着吃着,廖音忽而开口:
“我们跟远之商量了一下,想的是把远之婚房的份额公证一半给小舒,也算是给小舒的一点保障。”
公证,而不仅仅是加名。
这话一出,桌上人心思各异。
裴成礼的妻子明显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季舒楹收回视线,夹了一筷黄金脆带鱼。
这道招牌菜她吃过很多次了,但永远吃不腻,外焦里嫩,好吃,唯一可惜的就是份量袖珍,基本夹一块就差不多没了。
钟冰琴微笑着婉拒:“亲家母是实诚人,但这是孩子的婚前财产,我们家并未出资,怎么好意思呢?”
廖音的态度很坚持,“不管怎么说,这几个月都是小舒受苦了,前两天还低血糖进了医院,是我们远之和做父母的没照顾好,既是补偿,也是一点保障。”
“这也是远之的意思,是吧?”
裴远之顺手用公筷给旁边人的碗里又夹了一筷,淡声应道:“母亲说的是,我个人觉得可以公证75%的份额。”
季舒楹盯着碗里多出来的一块,酥脆金黄的外表,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廖音坚持如此,且裴远之也表态了,钟冰琴假意推脱了几下,最后还是答应了。
快要吃完的间隙,裴远之起身去结账,又回来开车送人。
后来去买五金的路上,季舒楹私下问钟冰琴,为什么要这份份额,先不说家里并不缺这点,之前看房时和裴远之的对话,还历历在目,他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她不认为裴远之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也觉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不要有这种心理。”
钟冰琴语重心长地道:“该抓的必须抓,该要的一定要要,这是保护你自己的权益。”
她也不避讳自己的失败前例,抚摸着季舒楹的发丝,“你要学会从妈妈的婚姻中吸取教训,不管你缺不缺,为自己谋划,总是没错的。”
又细细叮嘱了一些婚后财产的注意事项。
为了挑选手镯、项链、耳饰、戒指、手链这五金,季舒楹挽着林真真,在钟女士的陪同下,先逛了逛周生生、六福、周大福这几家香港珠宝品牌。
柜姐眼光毒辣,一眼看出这行人穿着打扮不菲,应当是个大主顾,主动上前笑着询问,“请问是买来什么用途呀?”
一听说是买结婚五金,柜姐更加热情地询问需求和预算,一边介绍寓意:
“金项链呢,谐音‘相恋’,代表爱人紧紧相连;金耳环呢,则寓意着亲密无间,愿意聆听爱人的心声;至于金手镯,意为‘守着’,您看这个形状,是不是像圈着对方,代表愿意给予满满的爱意与守护;金吊坠则有时刻都把对方挂在心上之意……*”
季舒楹平时戴金饰戴得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么多寓意,有些新奇地挑了挑眉。
柜姐能言善道,且很有眼色,一看到季舒楹的目光在哪一款上稍微停留久一点,就立马拿出来让季舒楹试戴。
展示的圈口偏小,一般都需要润手膏来帮忙戴进去,季舒楹手腕细,连辅助都不用。
“您的手也太漂亮了,这么白,戴起来也太好看了。”
顶光下,柜姐看着自己握着的雪白手腕,由衷地赞美。
客户松松地戴了只古法卷草纹手镯,还有只宽边素圈,粗细叠带,很有参差不齐的设计感。
镯美,人更美。
这样的夸奖季舒楹从小到大就听了许多,礼貌性地笑了一下。
“好看的好看的,舒舒。”林真真挽着季舒楹另一只空余的手,笑嘻嘻地撺掇道:“都买吧都买吧。”
“让你老公大出血一下。”
什么鬼啊……
这样的代指,惹得季舒楹耳朵有些热,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钟女士等人。
眼花缭乱,最后选购了几款试戴效果不错的戒指和手镯。
而后又去SKP的老铺黄金,门口排队的人众多,还有拿着号的。
SA带领一行人进VIP室内选购。
“这是清廷的古法制金工艺,融合了中国传统文化、非遗工艺与经典时尚美学,我们家呢,相比其他品牌,会更有设计感和时尚感……”
介绍完,SA还笑吟吟地补充了一句:“满了三十万还有九五折哦。”
琳琅满目,做工精良,足够好看。
饶是平素对黄金没那么感冒的季舒楹也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来,纹样有龙凤图案,寓意着龙凤呈祥。
除此之外,SA还推荐了几款有两世欢、荷花这类中式古典元素的款式,说‘象征着美好与吉祥’。
柜台罗列,画面金光璀璨,满是钱的味道。
无论如何,购物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季舒楹试了几款手链,抬手,欣赏了几眼,随手拍了张照,发给裴远之。
附带的消息也很简略,就三个字-
【好看吗?】
那边裴远之应当是在忙,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季舒楹又发消息-
【好看就打钱】
那边裴远之正在开会。
是所里最近接的一个大案,上面组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思路,如何切入,微信不间断的有新消息过来。
裴远之一边听,一边随手划开手机,廖音发了十来条消息,罗列了一串场地参考和伴郎名单。
【让你侄子来当花童,怎么样?】
【小舒喜不喜欢海边户外,还是说选在酒店里?】
裴远之回完消息,退到主界面,再点开新消息。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照片。
光线很好,背景是柜台前,纤细嫩白的手腕,戴着碎金手链,衬得肌肤如同羊脂白玉,散发着温润透亮的光泽。
一刹失神。
几息后,裴远之轻点照片,将原图保存。
没过几分钟,季舒楹名下的银行卡就收到入账消息。
【CN银行】
2*年6月21日裴远之账户6472向您尾号429账户他行汇入,收入金额300000.00元,余额*******元。
虽然裴远之一句话没说,但季舒楹自认从对方打钱的速度收到了答案——默认对方的意见就是好看。
心满意足中,季舒楹又试戴了下别的款,对比了几下,最后都包了起来,钟女士还额外出钱,给她买了六根金条,给林真真买了一款吊坠。
打包时,柜姐帮忙拍了几张照。
红丝绒的盒子,质感的黑底,依次展示着耳饰、项链、手链,富贵堂皇,金光灿灿,看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构图好看,季舒楹顺手发了条朋友圈,就当是记录备婚过程了。
刚发出去不久,就收到几十条赞和评论。
季舒楹粗粗浏览了一下,第一条竟然是廖阿姨评论的。
【太好看了[鲜花][鲜花][大拇指],小舒太会挑了,审美这么好,可惜没有上手图[叹气][可怜]。】
未来婆婆很给面子,且情商很高,并不扫兴。
她轻笑了一下,继续往下看,后面则是一些圈内塑料姐妹和同事同学的夸赞。
【好看好看,真的好看!!】
【哎哟我去,太有实力了!!】
【亲爱的这么会买啊,都好好看,好想要】
【宝贝去老铺买东西啦?逛街怎么不叫上我】
不乏有人试探着问她怎么突然买这么多金饰,是不是要结婚了,季舒楹挑拣着回了几条,不熟的就压根没理。
定下婚期,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季舒楹也搬进了新家。
房子是上次看的第一套,季舒楹都不知道裴远之什么时候买下的这套一线江景大平层。
这两天忙着搬家、备婚、时不时的要产检,免不了又请了一天假。
期间君德的同事,发来消息关心她,有不怀好意的,也有真心担忧她的。
【小舒,你不是请假了吗,但今天我怎么看杜律把你的工位清了】
【这两天你不在,我们老被杜律骂,他昨天发了好大的脾气,有点替你担心】
卓清夕。
这个备注,季舒楹有印象,之前去KS的时候,对方差点撞上玻璃,她顺手拉过对方一把,后来这个姑娘还请她喝咖啡,只是她当时喝不了,婉拒了。
突然清工位却不通知她?
季舒楹似有所感,打开邮箱。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劝退邮件,理由是‘长期不来律所的实习律师一律除名’,冠冕堂皇地声称所有人一视同仁,再优秀也不行。
请假一天就算‘长期不来律所’吗?
季舒楹有点好笑,只能说杜律演都不演了。
这件事,她并不意外,之前找实习时,就听前君德人员分享过,实习了半年却突然被清退。
况且这类事,行业里屡见不鲜。
实习律师需要实习整整一年才能拿到执业证,而这个期间,面对律所的压榨,实习生往往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基本的权益也得不到保证。
这个行业便是如此,有些畸形,不仅卷,且内斗严重。
季舒楹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本身也在准备KS的面试,顺势申请了注销实习证。
她想得很开,更好的机会还在后面,倒是卓清夕发消息替她鸣不平,觉得很是可惜。
既为君德,也为季舒楹,毕竟季舒楹是这一批实习生里学历、能力、表现都最为优异的。
【员工和公司是双向选择,我本来也不喜欢君德的气氛。】
就因为气氛的原因,就这样放弃了君德?
卓清夕很难理解。
像是知晓她此刻心中所想,季舒楹又回了她一条。
【一天九个小时都呆在律所,我肯定倾向于选择一个让自己舒服的气氛】
【不论如何,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与卓清夕的失落惆怅不同,季舒楹不在君德继续实习,最高兴的莫过于赵昕妍。
留用的名额本就稀少,强有力的竞争人少了一个,看到季舒楹工位被清的那天,赵昕妍高兴得就差没放烟花庆祝了。
当然,她也好奇季舒楹接下来的去处。
在同事间打听了一番,也没听到消息,反而是同事分享了一条季舒楹朋友圈的截图。
截图上金光灿灿,按照高矮大小顺序,依次排列展示着花丝流苏蝴蝶耳钉、风车茉莉花项链、团花锦簇戒指、花丝五彩蝴蝶珐琅红宝石……
赵昕妍坐在工位上,捏着手机,把图片放大,仔细看了又看,想从边边角角里,找出一点是假的或者P图的痕迹。
【这得多少钱啊我的天哪……好多金子】
【看到老铺的logo了,这可是黄金中的爱马仕】
【这得要几十个w吧?】
【之前就跟你们说人家家里本来就有钱,你们还不信】
看到这里,赵昕妍忍不住了,打字:【也不一定吧,万一是假的,或者夫家有钱买的呢?我看她也不像是买得起这种的】
【之前不就有传闻说她***吗】
卓清夕叉掉聊天框,又打开,几秒后,噼里啪啦地敲键盘:
【有证据吗这么说话,怎么有人语气里的酸味都快溢出屏幕了】
【天天就知道背后造谣别人,有这时间不如精进一下自己的业务,能不能留下还不一定呢】
……
真的住进泓园,季舒楹才发现一切比她想象中的更美。
晚上八点,华灯初上时,俯瞰江边夜景,巨大的落地窗,270°的绝佳视野,璀璨霓虹投射下的不夜之城。
直到此刻,都有些不真实感。
她二十多年前的‘家’没了,现在,她有了另一个意义上自己的‘家’。
属于她、宝宝、和孩子爸爸的家。
很快,季舒楹又
发现了新的难题——因为之前低血糖的事,裴远之太忙,廖音不放心,住了过来,想帮忙照看两下。
然而,她之前跟裴远之都是在不同房间睡的。
别说同床,同房都没有。
甚至今天搬过来的时候,也是她的东西先占据了主卧,但现在廖音过来住了次卧,她总不能当着人家母亲的面,把裴远之的东西放到别的房间去。
“晚上冷,别着凉了呀小舒。”
廖音路过客厅,看到季舒楹靠在落地窗边的软椅上,有些不放心,先拿来了薄毯盖上,又端来一碗张姨煮的睡前甜汤,“喝点热汤,好睡觉。”
季舒楹接过甜汤,甜甜一笑,“谢谢伯母。”
刚才的犹豫只是一闪而逝,她很快想通,按照裴远之的个性,大概率加班到很晚才回来。
等到凌晨一两点,她都睡熟了,做梦都做了几轮了,裴远之可能都还在书房,从作息上来说,两人根本撞不上正面。
看着季舒楹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喝着甜汤,廖音眼露欣慰,很有成就感,且满足。
多可爱多乖的媳妇啊!
可惜小儿子不懂风情,大晚上的,不早点回家陪怀孕的儿媳,天天就知道工作工作加班加班。
想起什么,廖音又问:“是不是三个月了,小舒。”
季舒楹粗略算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买妊娠油没有?”
“买了呀。”
季舒楹答,有些不明。
“可以用起来了,女孩子都爱美,免得以后不好看。我之前生远之他哥哥的时候,三个月后就天天晚上抹,生完一点皱纹都没有。”
廖音传授经验,笑眯眯地道,“要是不方便,让远之给你抹。”
还不算熟的长辈提起这个,季舒楹脸皮薄,肉眼可见的不自然,还是尽量云淡风轻地笑了下,“知道啦伯母。”
早早洗完澡,季舒楹回到床上,舒舒服服地枕着枕头,照例复习面试题。
她让学姐帮忙打听了一下KS今年的面试内容,听说有时候也会有无领导面试的情况,赶紧临时抱佛脚。
晚上十点,她昏昏欲睡,忽而听到外面有细碎的响动,神经猛地清醒了一下。
不多时,门外有脚步声。
而后咔哒一声,卧室门被拧开。
裴远之进了房间。
他扫了一眼卧室内,大床上的被窝明显地隆起一点弧度,显然,床上有人在睡觉。
安静房间内,有不稳起伏着的呼吸声,出卖了主人。
裴远之拉开衣柜门,原本黑白灰色的衬衫西裤里,混入了一些鲜艳色彩,似颜料滴入水墨画,不复之前的单调色彩。
白天搬家时,听说廖音要来,张姨自动将他的衣服也放在了主卧里最大的衣柜。
“你不用听我妈说的。”
裴远之看向床上的人,正值仲夏的夜晚,她穿了一件浅绿色的丝绸吊带睡裙,身上盖着白色的薄薄空调被,露出来的肌肤却比被子更白。
“就算分房睡,她不会说什么的。”
这话说得。
好像她很想跟他睡一张床一样。
季舒楹也不装睡了,掀开被子起身,“我也有事想跟你说。”
她拉出抽屉,拿出一份白天准备好的婚前协议,里面的条例是她之前就写好的,递给裴远之。
裴远之低头看了几眼。
季舒楹本以为裴远之会很快签下,毕竟上面的内容都是他们很早之前商量好的条件,没想到裴远之扫视着,似乎还真的看得认真,拿出了审合同的架势。
最后,改了两条他觉得不合理的地方,才签字按下手印。
从书房回来,季舒楹莫名有种落了下风的感觉,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想到之前廖音说的话,白白送上来的机会,季舒楹决定在别的方面找回场子,唤了一声:“裴远之。”
“?”
“帮我抹一下妊娠油。”
她仰了仰下巴,示意旁边床头柜上放着的东西。
裴远之抬手松领带,闻言余光扫了下床头柜上放着的妊娠油。
季舒楹抢在他拒绝之前开口:“我困,累,不想动。”
“这个跟体质有关,会长纹的,抹了也没用。”
裴远之将解下来的领带挂在衣架上,淡淡道。
季舒楹:“……?”
“你又没生过,你怎么知道!”
原本都躺下了的季舒楹又坐直起来,“而且是伯母说的,让你帮我抹,越早用越好。”
未尽之意,大有‘你不照我说的做我现在就去隔壁告状’的架势。
裴远之将解下来的袖扣放进衣柜抽屉里,而后俯身,从床头柜上拿起那一瓶妊娠油。
米白色瓶身,精致小巧的包装上写着一串英文。
裴远之坐到床边,修长分明的指骨扣着盖子,清脆的啪嗒声后,盖子被打开。
淡淡的奶油玫瑰香气在卧室内弥散开来。
他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视线从锁骨滑下去,落到薄薄睡裙下,微微凸起的肚皮。
“自己掀,还是我帮你?”
第43章 43“好硬”(小修,新增400字)……
自己掀?
怎么可能。
季舒楹自然没动,做足了大小姐任人伺候的气派,只用眼神催促裴远之快点。
这是直接把他当家庭版按摩师了。
裴远之垂眼,左手拿着瓶身,另一只手捻着裙角,撩起来。
睡裙丝滑且薄,如轻纱般被撩起,露出里面瓷白莹润的肌肤,隐约透着很淡的粉,似易碎的白瓷,一碰就会碎,需要小心、克制、谨慎。
季舒楹闭上眼,专心享受。
视觉关闭之后,其他感官愈发明显,耳边捕捉到窸窣的声响,是手指与衣料摩挲而过。
阴影落下,淡而清冷的乌木沉香近了,裙子被人从膝盖处,顺着腿根往上,掀到腰间。
裸露的下半身肌肤与空气相贴,有些舒服的凉。
紧接着,有什么光滑又坚硬的东西轻擦过她的后腰。
腰的部位一向敏感,季舒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出声,“什么东西,碰到我了。”
光听内容,足够引人遐思。
实际上,只是表硌到了。
裴远之:“……”
他有些无语地放下瓶子,左手搭在右手腕上,先将腕表解下来。
季舒楹听到搭扣解开的清脆声、坚硬物体放到台上相碰的硬响,也反应过来,刚才那点硬硬的触感是表盘。
被她那么一说,气氛反而变得有些怪异的暧昧。
不过她嘴上不饶人,“手表都不解,你怎么一点都不专业,等会我要给你一星差评。”
裴远之:“…………”
他往掌心倒了一泵妊娠油,均匀开后,先从肚子下方往上涂抹。
肌肤相触的刹那,裴远之微凉的指尖让季舒楹身体细微地抖了一下。
前面刚签完字净了手,裴远之的掌心很凉,像刚从冷藏冰箱里拿出来的汽水一样,蒙着一层冰凉的水汽。
“好冰!”
季舒楹不满地抗议,“你会不会抹啊,要先把掌心搓热,才能下手。”
跟她以前享受过的专业按摩服务相比,裴远之是那种刚上手就会被她赶走并且差评的业务水平。
裴远之没说话,只按照她说的去做。
宽大的手掌再次落下时,带来温热慰贴的热度。
先从腹部中间往两边涂抹,节奏不疾不徐,而后,又缓慢地涂抹左右两侧后腰。
生平第一次伺候人,裴远之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几分生涩。
卧室里的暖光灯下,纤细的腰身,微微凸起的腹部轮廓,线条柔美优雅,散发着女性独有的温软气质。
动作间,裴远之低头,视线似有若无地滑过,动作逐渐缓慢下来。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好痒……
后腰被涂到,季舒楹的神经也紧跟着蜷缩起,上半身仰起了一点幅度,她忍不住想阻止裴远之探向后腰的动作。
刚抬起手,又勉强按捺住。
她微微睁眼,余光扫视到他的动
作,那双扇骨般漂亮的手抚过腹部,温热的,暖融融的。
裴远之学习能力强,观察力也敏锐,很快从她的反应里获得反馈,力道从一开始的太轻或太重,到现在的恰到好处。
仿佛每一寸皮肤、每一处肌肉、每一个细胞,每一分深层的感官,都被照顾到。
揉捏,轻抚,触碰。
“别抖。”
命令的清冷口吻,季舒楹下意识照做,克制住痒的小动作。
裴远之伸出左手扣着季舒楹的后腰,稳住她的身形。
“又不是我想抖。”
对上裴远之的视线,季舒楹小声反驳,“我只是有一点点怕痒。”
“这叫一点点?”
裴远之挑了挑眉,“你扭得快坐起来了。”
“……”
怎么把她说得跟那什么一样?
季舒楹不服,想要踢他,奈何裴远之察觉到她的意图,扣着她的脚踝把腿放回去,只稍微用了几分力,就重新将她按在床上。
季舒楹:“……”
裴远之继续动作。
浅绿色的睡裙褪到腰间,叠在一起,与月白色肌肤相衬,似天上的弯月坠落到绿色草坪上,又似盛开的白色洋桔梗,郁郁的墨绿色枝干簇拥着娇嫩的花蕊中心,不可思议的惊艳的美。
“放松点。”裴远之低头说。
季舒楹没说话,秀眉微蹙起,用了好大力去努力克制,呼吸还是不由自主地逐渐急促起来,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
好痒好痒好痒……
好难受。
她本意是想折腾裴远之,岂料最后了变成对自己的折磨。
“不行不行。”
季舒楹倏地推开裴远之的手,护住自己的腰,“我腰怕痒,你换个地方抹。”
这哪里是折磨裴远之,这分明是在折磨她自己。
“要不你涂别的地方。”
季舒楹回忆了几秒,好像书上有说不同时期可以涂抹不同的位置,“比如臀部、腿部、胸部什么的。”
裴远之将手中的盖子拧好,余光扫了季舒楹一眼,“你可以找张姨帮忙。”
“我不好意思。”
季舒楹说。
裴远之没动。
“我又不像你。”脸皮厚。
想了想,季舒楹又补充道:“我跟伯母也不熟。”
都是同性,如果张姨是家里相处了几年的阿姨,那倒也没什么,但张姨才来家里工作不久,廖阿姨呢,季舒楹自认为关系也还没熟到这个地步。
裴远之没说话,动作代表了他的意见。
他重新扣开盖子,往掌心倒了一点。
实际上,裴远之不太喜欢这类黏腻的触感,也反感过于馥郁的花香味,就像他平时的洗护也很简单,一支洁面一支剃胡膏一支须后水。
用的男士香水,大多都是非常清淡甚至后调过于冷的味道。
他以为自己会非常不耐烦,速战速决,应付了事,但实际情况,似乎尚在心理接受范围之内。
甚至算得上分外耐心。
跟抹腹部不一样,他掌心刚碰到大腿根的肌肤,季舒楹就瑟缩了一下。
“……”
裴远之抬眼,“你大腿也怕痒?”
“……不是怕痒。”季舒楹扭捏,“有点不习惯。”
事实也是如此。
待掌心完全贴上大腿肌肤,抹了几下,她就完全接受了。
大腿根的肌肤更嫩,似豆腐一样软,裴远之不得不更加注意力度,以免一不小心,就捏碎了手里的豆腐。
随着馥郁的玫瑰香气进一步揉进肌肤,无形的粘稠氛围弥散开来,空气也被浸润在甜美的花果清香中。
恰到好处的揉捏和抚摸,皮肤愈发滑嫩。
好舒服。
季舒楹唇间泄出几声喟叹,小声哼唧着,有点舒服,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羞赧。
她哼了没一会,裴远之的动作突然停了。
“干嘛?”
季舒楹不解,正享受着呢,抬起小腿去踢他,裴远之没有之前反应快,她的小腿刚好踩到他衬衫的衣摆,“快继续。”
裴远之视线锁在她抬起的腿,笔直纤细的腿,柔美修长的线条,似黑天鹅般骄傲凌然,隐约可见大腿根的盎然春光。
当事人却毫无所觉,脚心往上,随意地踩了两下,刚好踩在男人坚实的胸膛,催促道:
“快点快点。”
活脱脱一个压榨蹂躏工人的大小姐,恣意妄为,只把他当好用的工具。
至于工具本人什么感受,什么反应,压根不会管,也不值得被她放在心上。
裴远之控制呼吸,平稳了两息,而后握住她不甚安分的小腿,放到一边。
慢条斯理地,先将自己被踩皱的衬衫捋平。
又像是捋平一些其他的,莫名的,涌动。
“你这样。”
裴远之开口,顿了顿,语气微妙,“我妈听到了,可能会误会我们在做什么。”
季舒楹:“……?”
她有那么饥渴吗!
瞪了裴远之一眼,季舒楹将裙子扯下来,盖住裸露的腿,又撩起旁边的薄被盖在身上,“我要睡觉了。”
赶客的意思很明显。
真用完就扔,压榨按摩师的大小姐。
裴远之跟人对视了一会儿,而后起身退出房间。
走之前关了灯,拢上了门。
“小舒睡了吗?”
廖音刚好从房间里出来,在走廊里碰到裴远之。
她悄悄觑了一眼昏暗的卧室,关切地问。
裴远之‘嗯’了一声,径直去洗手台洗手。
廖音:?
不睡觉,突然出去洗手做什么?
儿子的洁癖更严重了?睡前必洗手?
廖音看着裴远之的背影,一头雾水。
洗手间里。
修长指骨拧开水龙头,水流如柱,冲刷着冷白的手背,反反复复,冲洗得皮肤下的叶脉愈发清晰。
裴远之挤了一泵蓝色洗手液,抹开,确保每一根手指、指缝都清洗到。
再洗去泡沫。
洗了整整三遍,裴远之用毛巾擦干净水,去书房。
晚上照例的加班,黄金工作时间,裴远之思路清晰,神情专注,效率极高。
但是很奇怪。
每一次抬手,每一次动作,他似乎都能闻到自己指间有淡淡的玫瑰香气。
久久萦绕着,挥之不去。
……
裴远之勉强还算贴心,关了灯又闭了门,季舒楹不必再起身,直接就能入睡。
躺下后,她在黑暗中闭上眼。
卧室里的淡淡奶油玫瑰香气还未散去,她全身心逐渐放松下来,精油按摩后,大腿还透着一点温热的酸软,有点不适,又有点酥软的舒服。
很快,季舒楹就睡着,进入清甜的梦乡。
睡梦中,似乎有人撩起她的手,反握住。
微凉的指骨圈住她的无名指,像是在测指围。
好像在做梦,又好像不是梦。
季舒楹睡得很熟,第二天是被定的闹钟闹醒的。
起来时,身旁没有人,季舒楹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白皙,纤长,光滑,无名指上什么痕迹也没有。
真的是梦?
为什么会梦到这个?
她起床,换了套稍微正式一点的OL装,洗漱完去餐厅,张姨已经做好了早餐,热气腾腾。
她环顾周围一圈,坐了下来。
“他人呢?”
季舒楹喝了一口豆浆,糖加得有点多,微腻,秀眉蹙了蹙。
“裴先生吗?好像早上七点就出门了。”
张姨回忆了一下,道,“我六点过来的时候,先生好像就已经起床了。”
季舒楹夹了一个虾饺,慢慢地吃着,皮薄馅大,肉质细嫩,鲜味很足。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两人的作息根本碰不上面。
她都不知道裴远之什么时候上床睡的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的床,仿佛没有这个枕边人一样。
季舒楹出门的时候,刚好撞上回来的廖阿姨。
“这么早出门啊小舒,是要去上班吗?”
看到季舒楹穿得干练优雅,要去办正事的样子,廖音问。
得到肯定的回应后,廖音探头看了客厅几眼,“远之呢,怎么不开车送你。”
这儿子,让她说什
么好。
“来来来,我送你吧。”
“不用了阿姨,没事的,家里请了司机的。”
季舒楹笑着婉拒。
廖阿姨拎起了手中的购物袋,里面是她今天早上去菜市场刚买的大骨头,透过透明的袋身隐约能见血淋淋的棒身,“好吧,晚上早点回家哦,我买了大棒骨,到时候给你熬汤喝,绝对补。”
“……”
季舒楹没下过厨,钟女士在家也没下过厨,季舒楹第一次看到这么新鲜、这么原生态、刚从屠宰场出来的猪骨头,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脸上仍是甜美乖巧的笑,“好的,谢谢伯母,那我先走了。”
说完话,她加快脚步,穿着平底鞋飞也似地溜了-
虽然裴远之出差回来了,张姨却仍保留着之前报备的习惯,无论刮风下雨,风雨无阻。
雇主没说不必发,却多发了几个红包,张姨便默认为对她‘工作’的奖励。
【季小姐今天早上九点钟醒的,喝了一杯甜豆浆,吃了两个虾饺、三个烧麦、一根玉米,然后出门去了,出门时还撞见了廖姐。】
【廖姐说今天下午熬大骨汤,等季小姐晚上回来喝,备菜备了牛肉、鲈鱼、鸡腿、虾、西蓝花、萝卜、杏鲍菇、芋头紫薯。
今晚菜单……】
裴远之视线扫过,一字不落地看完,回复:【以后叫太太】
张姨收到消息时有点震惊,但还是从善如流:【好的先生。】
裴远之锁上手机,丢到桌面,重新打开笔记本,上面是一份Kaleb指名让他把关的合同。
过了几秒,又重新划开手机。
他指尖轻轻捻动,而后将一串数字,发给设计师。
……
今天上午有KS的面试。
流程是先一面,一面通过的人再进行笔试,而后是二面。
再次踏上这座高楼,却是跟之前截然不一样的心境。
前台先纷发了面试登记表给候选者们填写,季舒楹接过一张,道了声谢,朝旁人借了一支笔,而后找了张休息区的桌子,坐下,包放到一边,低头仔细填着。
“……舒楹?”
一个不确定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季舒楹抬眼看过去,年轻女生,蓝衬衫,牛仔裤,笑容大大咧咧,在记忆中搜索出相关的画面——法学三班的团支书,陈怡宁。
之前研一住校时,她跟陈怡宁刚好分到了同一间双人宿舍,对方给她的印象是个爱干净讲卫生的姑娘,经常结伴一起去上专业课。
不过后来研二她从学校宿舍搬出来,在外面住了,跟对方的联系就少了许多。
“陈怡宁?”
季舒楹迟疑着叫出对方的名字。
“没想到真的是你!”
陈怡宁惊喜道。
实际上,她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季舒楹,无他,外貌实在太出众了。
“你也来KS面试吗?”
难得在陌生的地方看到同班同学,陈怡宁忙不迭地坐过来,一边问一边打量着季舒楹。
对方今天穿了OL装,绸缎似的长卷发垂落,法式飘带衬衫,低饱和度的配色,极具高智感,第一颗扣子解开,锁骨上一条DIVASDREAM系列的绿松石项链,高级低调,半身裙勾勒出柔美曲线,薄背挺拔,天鹅颈,气质更是鹤立鸡群。
在学校时从来不觉得阶级有异,来到社会才发现人与人之别差别有多大。
陈怡宁视线停留在那条项链上,暗叹人比人气死人。
同样是快要毕业的实习生,自己还一身学生气,人家打扮得比她干练优雅太多,更像一名律师。
季舒楹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不是去了君德吗?”
陈怡宁不解,之前班上填就业表时,她有注意到季舒楹去了一个大所。
“我知道了,是不是跟我一样跳槽的?”
陈怡宁自觉了解内幕,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是,我原来那个事务所,太不把实习生当人了,真的是纯种牛马,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十一点。”
“而且那个带教,真的不是个东西,天天都团建聚会,就拉着我们这群实习生去敬酒,我听我同事说,还有人被私下骚扰了,长得好看的一个都没放过。”
陈怡宁义愤填膺,说着还仔细看了季舒楹一眼,“还好你不在,不然像你这么好看的,肯定要被那个垃圾带教拉去天天参加酒局。”
“所以我天天都在刷各种招聘消息,一看到KS放出了实习生的招聘,立马就报名了。”
虽然两人之前呆的律所不是同一家,但经历出乎意料的有些相似。
“你填面试登记表了吗?”
季舒楹问。
陈怡宁摇了摇头,“还没有,我来迟了。”
她去找前台领了面试登记表,坐在季舒楹旁边,也填写起来。
登记表填好之后,交给前台,按照顺序叫号,季舒楹一边等待一边跟陈怡宁聊天,中途还收到了于惠加油打气的消息。
【今天上午出外勤了,没办法在现场[叹气]】
【相信你小舒,不要紧张,你是最棒的。[握拳]】
被学姐感染,季舒楹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回复:【承学姐吉言,我一定可以!】
面试是先单独面试,而后无领导面试,六个人一组。
面试官总共两男两女,这个配置,在其他律所都很少见。
而且,其中一名女性面试官,似乎怀孕了,肚子有些大,季舒楹仔细观察了下,其他三个人似乎都隐隐以这位面试官为首。
看起来,这位女性面试官应当是身份最高的。
果然,接下来的点评和质证环节,也证明了季舒楹的猜想。
面试官们观察着他们方才的表现,按照顺序,依次提问。
“你会如何平衡家庭和工作?”
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问题,季舒楹侧头看了一眼,出乎意料的,被问到这个问题的人,竟然是个男性。
而提问的,便是那个女面试官。
最后一组面试结束,中场休息,候选者们喝水的喝水,吃饭的吃饭。
陈怡宁见到季舒楹,先观察了下四周,而后小声道:“你注意到了吗,有个面试官看起来好像都孕晚期了,还在坚持工作,好辛苦啊。”
季舒楹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
“都说红圈所工作强度大,这样看真的名不虚传。”
陈怡宁咋舌,又道:“我全程没有被问到婚育的问题,我就问了一下那个考官,为什么不问我们婚育情况,你知道那个女面试官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她说,这不是考核员工能力的问题,不需要问。”
陈怡宁回想起当时那位为首的女面试官双手放在桌上,合拢微笑回答的画面,都有些崇拜,“好酷啊,希望我入职之后,能分配到这样的leader下面做事。”
季舒楹想的却是。
好酷。
她以后也想做这样的leader。
……
两人一起下楼吃完饭,又回到33楼,等了会儿,一点钟,上午的面试结果出来了。
不出预料,两人都进了下午的笔试。
一点半,准时开始笔试。
笔试的题量有些大,足足长达两个半小时,除此之外,英文占比也不低,除了中翻英,英翻中,最后涉及实务的情景模拟题也需要用全英作答。
季舒楹心态还算好,毕竟她英语书写和口语能力都不错,最近也一直在复习和临时抱佛脚,本科四年加研究生两年打下的基础也足够扎实。
陈怡宁不一样,她考研时是跨专业考的法学,相对而言基础薄弱一些,笔试过程中就有些崩溃。
笔试一结束,出来,跟季舒楹撞上面,陈怡宁就哭出了声,“好难啊……怎么会这么难啊……”
“感觉我这两年全都白学了,什么都不会……”
看陈怡宁一脸崩溃,季舒楹赶忙安慰了两句,并转移话题,“毕业典礼你要回去参加吗?听说晚上好像还有班级聚会。”
等电梯的间隙,两人聊了会毕业典礼的事,身旁却忽而有嘈杂的争论声,愈来愈大。
“你既不是S市本地人,本科也不是五院四系,英语也烂,凭什么能跟我们一样过面试,不会是走后门了吧?”
说话的是一个壮壮的男生,穿着不太修身的正装,颇有几分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对着另一个有些矮的女生道,“再说了,KS竞争这么激烈,肯定优先我们本地人啊。”
“王鞍你神经病吧!”
那个女生虽然矮,气势却不输人,仰着头骂道,“怎么,没评上优秀毕业生,找我来撒气了?我在班上的成绩、实习时的表现,都比你好,凭什么不能进?”
男生轻哼一声,言语中还是优越感满满,“我是S市本地人,还是男性,在这个行业,比你有竞争力百倍,怎么会选到你。”
“你……”
“再说了,男的本来就比女的更理性,更适合做律师,不信你去法院看看,有几个法官是女的?”
“要我说,你就算笔试通过了,也不一定能安安分分做律师,说不定就想找个本地人嫁出去,实现阶层跨越。我建议你还是早点把机会让给其他人,回老家嫁人吧,说不定还能生个儿子继承一下家里的香火。”
居高临下的,洋洋自得的。
男生是从骨子里认同自己所说的,不觉得哪里不对,甚至自以为是好心的劝阻。
他身旁另外两个参加了笔试的男生没说话,神情却是赞同的。
从单个的口舌争论到地图炮,一齐在等电梯的女生们都面露愤慨,却又顾忌着还在KS,身后还有一起等电梯的本所律师们,怕留下不好的印象,没开口。
国人的本性,讲究低调谨慎行事。
陈怡宁挽着季舒楹的胳膊,也有些受不了这男的鄙夷又歧视的模样。
“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倏地,一道清亮悦耳的女声,切破凝滞浑浊的空气。
像原本密闭的空间,被掀开一条天窗的缝,阳光洒了进来。
“你又是谁?”
男生看清说话的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季舒楹,语气不屑,“怎么,你认识她?要帮她说话。”
“我是谁不重要,但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不尊重女性的人,绝对不适合当律师,甚至不配为人。”
季舒楹双手抱胸,直视着男生。
她身形高挑,脊背挺拔,隐隐约约比眼前一米七的男人还要高一些些。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很厉害吗?”
男生有些不自然地挺直了身体,企图让自己不显得矮一些。
“怎么,很厉害的人才有资格评判你?你觉得男法官更多所以你比我和她更适合从事律师行业,先不说法官和律师根本不属于一个体系,其次,你不会觉得你这样的发言,特别有逻辑,特别有因果关联,特别有法律思维吧?”
季舒楹语速很快,字字清晰,不等男生回答,又继续道:
“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然后大放厥词、性别歧视的人,我见了太多,像你这么蠢而不自知的,倒是第一次见。”
“就算按你的评价体系来,我本地人,且本硕五院四系,怎么也比你这种搞性别歧视而不自知,普通又自信的男的有竞争力吧?你不是该马上退出面试,把机会让给像我一样的女性?”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原本等电梯的人们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吸引,没人注意到电梯到了,里面有戴着KS工作证的一行人。
为首男人一身浅灰色西装,薄眼皮,狭长的眸,眉骨一点黑痣,显得冷淡薄情。
第44章 44她的吻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了。”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性律师,似是不经意地提起,缓和一下会议室里的氛围,刚才在电梯边众人目睹了这场闹剧,闹剧中的男方被另一方女生怼得节节败退。
尽管他也觉得男方蠢,但被这样压着打,属实是有些丢男人的脸。
“年轻气盛的,沉不住气,走不远的。”
最后,中年男律师点评。
他语气虽温和,但未尽之意却是不赞同当众起这样的争执,带了些贬低的味道。
“我倒是觉得她很有做诉讼律师的天赋。”
另一个中年女律师接过话茬,意见却与男律师截然不同,“反应快,口齿流利,逻辑清晰,天生上法庭的料,他们都是今天来面试的候选者吗?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旁边的助理听着,很有眼色地补充信息:“听她们的对话,男生似乎叫王鞍,女生的话……”
下午参加笔试的一共有二十来个人,女生无论是一面还是笔试发挥都很出色,简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助理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道:“应该叫季舒楹,是S大的研究生,之前在君德实习过,今年毕业。”
“在君德实习过?”中年女律师挑了挑眉,语气中的欣赏意味更浓了,“居然懂得弃暗投明,很果断啊。”
她略一思量,“挺值得培养的,等她过了二面,让她来我们组?”
裴远之给了助理一个眼色。
助理立马出声,提示道:“陈律、张律,这次是我们组招的实习生。”
言下之意,别的组需要实习生,让他们自己去对接人力部门,自己去招,别来抢他们组的人。
眼下,所里女生当男生用,男生当畜生用,正是业务最繁忙、最缺少帮手的时候。
中年男律师也开口:“男生叫王鞍是吧?明天我看一下,如果他二面落选了,要不留给我?刚好我这边也缺人手。”
落选都要,他的出发点人尽皆知,无非是与前面中年女律师打擂台,针锋相对的意味很浓。
人还未进来,已经大打出手了。
“一面,面那个男生的考官是谁?”
裴远之忽而开口。
他一说话,旁边原本有些硝烟味十足的两个中年律师都识趣地闭嘴了。
助理道:“应该是人力部负责招聘的hr。”
“叫过来,问一下怎么面的,能让这种蠢猪进面试。”
裴远之说。
众人:“……”
狠,太狠了。
一句话,棺材定论。
中年男律师干笑了一下,也不再继续要人了。
他没有蠢到那个地步,一点眼色都没有,再要下去,王鞍是蠢猪,他是什么人?
再说了,KS招人主看能力和经验,副看学历,无论如何,都不会招这种被合伙人定义为‘蠢猪’的实习生-
回到家,季舒楹喝上了廖阿姨早上菜市场新鲜采购、从下午熬到晚上的大骨汤。
清炖的大腿骨,切成块的白萝卜被炖得软趴透明,汤上漂浮着点点油荤,撒了一把绿色的香菜,热气腾腾。
“好喝吗?”
廖音给季舒楹盛了一碗,看着季舒楹用小汤勺轻轻搅动着,吹了几下,喝了一口,关切地问。
很鲜美,清甜不腻,咸淡也合适,暖融融的,落到胃里很是熨帖。
季舒楹点点头,“好喝,汤汁很鲜浓,伯母费心了。”
“好喝就好,厨房锅里还有,管够,而且营养丰富,补钙的,孕妇后期不是容易骨质疏松吗,多喝一点。”
得到了肯定,廖音笑起来,皱纹似开了花。
婆婆有心,季舒楹也很懂得给情绪价值,像好学生一样问似乎跟别的汤不一样,是怎么做的。
“这个简单。”
说起这个来廖音就很有精神,背也挺得更直了,“你也可以试试,用生姜丝加葱段的水和盐一起抹在排骨上,腌三个小时,再炖……”
喝完汤,又做了会瑜伽,欣赏了一下夜景。
十点钟,季舒楹上床时,裴远之刚从律所回来到家。
季舒楹本以为裴远之会问她白天的事,譬如她怎么去KS了,没想到对方到家之后,都并未开口。
最后还是她沉不住气,在客厅拦住裴远之,“我想问你点事。”
裴远之刚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阳台上的洗衣机里,闻声抬眼,示意她问。
“我……去KS面试了。”季舒楹难得说话犹犹豫豫,毕竟这件事,除了学姐,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KS比君德更适合你。”
裴远之从客厅靠墙的巨大透明酒柜里取出一瓶,说。
没想到裴远之的态度是支持的,季舒楹怔了一下。
钟女士都曾经提议过让她别去上班了,安心养胎,等宝宝生下来再说,反正不缺这点钱。
但季舒楹不行。
她闲不下来,也坐不住,如果让她每天都呆在家里,偶尔出去散步玩一玩,一切为了养胎,没有别的事情做,她会疯掉的。
从小到大,一直都这样,她喜欢有挑战度的、新鲜的事,并不喜欢生活一成不变。
但这不是重点,她关心的是……
季舒楹有些纠结措辞,最后还是决定直接问:“那白天你看到我骂人了吗?”
“在律所的时候?”
季舒楹点头,“我就是想问,我当时骂……用词有点激烈,会不会影响明天二面面试官对我的印象?”
“有眼睛的都看到了。”
裴远之拿出一个透明冰川杯,放到岛台上,随意道:“骂得太温和了,听着像调情。”
季舒楹:“……?”
“我哪里骂得温和了?”
她立马反驳。
陈怡宁后面一直在电梯里夸她骂得好,说给她们女生争气长脸,就该这样好好骂一骂这些普通又自信的男人,让他们当众颜面扫地。
还有,“谁要跟这种人调情,我呸呸呸!”
一想到被和这种人联系到一起,季舒楹就浑身难受,仿佛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恨不得现在就再去洗个澡。
“都看到了,那怎么说的?”
季舒楹有些紧张,“会影响明天的面试结果吗?”
不管怎么样,在面试场地争吵都有些不好看。
她也没想到电梯里有裴远之等一行人,能跟着裴远之的,应当都是所里的资深律师。
“能让这种蠢猪进面试,纯粹是hr的失责。”
裴远之轻描淡写道,“我让他们把男生一面的面试官叫了过来。”
“然后呢?”
“问为什么没有看清猪的面容,让猪混进了属于人的面试。”
季舒楹:“……”
这杀伤力。
相比裴远之,她还是骂得太含蓄,太有素质,太文明了。
从裴远之这里得到了回答,季舒楹终于放下心来,能够安心睡觉了。
凌晨一点,裴远之回到卧室时,床上的人已经睡熟好久了。
旁边被子上还落了一本公司法实务的书,书页用荧光贴当做书签标记着,纤细的手指还紧紧攥着书脊。
裴远之俯身,轻柔地掰开她的手,拿出那本纸页微皱的书,合上放在床头柜。
这次,她睡得很安稳,即没有皱眉,也没有落泪,睡颜恬静温软,呼吸均匀。
让人生出一种温馨,且安稳的错觉。
裴远之低眼看着季舒楹熟睡的脸庞,忽而想起白日看到的画面。
生动,鲜活,灿烂,向上的姿态,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攻击力。
伶牙俐齿,凶且可爱。
他唇角勾了勾,很淡的笑意一闪而过-
翌日。
提前二十分钟赶到三十三楼,准备期间,季舒楹去洗手间补了个妆。
细细擦干净手,又补了一点显气色的口红,正要离开时,季舒楹余光扫到昨天看到的那位大着肚子的女面试官,正一边在打电话,一边进来。
早上,保洁工人刚打扫过卫生,光洁的瓷砖上水迹未消,立着一个注意地滑的黄色警示牌。
女面试官语气激烈,似乎遇到了什么生气的事,没注意脚下,猛地一滑。
电光火石间,季舒楹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扶了一把。
女面试官的核心也很好,顺势借着她的力量稳住了身形。
“谢谢。”
女面试官从容地冲她点了点头,道谢。
季舒楹说了句‘不用谢’,正要离开,却突然被叫住。
“你怀孕了,是不是?”
女面试官说。
现在女洗手间只有她们两人,女面试官只能是在对她说话。
季舒楹微怔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放心,我没别的意思,根据KS的理念文化,这里并不存在男女性别之差,也不存在未育已育之别,我们只认员工的能力和工作表现。”
女面试官打完了电话,正对着镜子整理着装和发型。
“实际上,KS从不开除、劝退怀孕员工,入职也是如此,是最不歧视未婚未育女性的地方之一,即便如此,律所里的男女比例也没能接近1:1。”
“总有人认为女性相对男性更加感性,不够理性,不适合这个行业。我持相反意见,我认为女性比男性更适合从事律师行业,因为女性的细心、共情心比男性更甚,更容易获得当事人的信任,也能更好地找到案件中的蛛丝马迹。”
“以前我也因为家庭放弃过事业,走过弯路,好在我现在明白,必要的时候,有的东西可以舍弃。”
一丝不苟地检查完,最后,女面试官意味深长地道,“你昨天的表现很好,我很看好你,别让我失望。”
意有所指的话,像是提点,又像告诫。
季舒楹反应很快,道了声谢,若有所思的模样。
女面试官洗了个手,擦干净之后离开。
律师行业,好的外表和沟通能力很重要,能让当事人信服、让客户信任,是一种先天优势,有的人天然拥有。
这个叫季舒楹的,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
她向来明白女性在职场上的重重困境,除了公司的,还有来自家庭的。
她不介意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诫一下。
……
这次招实习生招得异常紧急,结果也下来得很快。
几乎是季舒楹刚到家没多久,就收到“您有一封新邮件待查看”的提示。
她点开邮箱,一封未读邮件静静躺在那里,来自KS事务所人力部门。
季舒楹点开,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季舒楹同学,欢迎您加入KS律师事务所!
入职时间:202*年6月22日星期四9:30am
部门:争议解决部-金融资本组
入职地点:S市湖宁区环球金融中心西楼33层前台……】
季舒楹心头一松,而后是惊喜涌来。
她通过面试了!
从入职时间,可以窥见工作强度的一隅,今天面试通过,明天就要求入职,火急火燎,活肯定不少。
季舒楹加上了HR的微信,对方发送了一系列文档,甚至连律所楼下哪家饭店好吃都提前告诉了她。
【入职体检的话,小季你周末去做,下周交过来就好了】
季舒楹回复:【好的,不过我怀孕了,有些体检项目可能不能做】
Hr也有些意外,不过回复仍是很得体:【没关系,那就做能做的就好了。】
【恭喜你。】
确实如那位女面试官所说,KS本身并不在乎员工怀孕与否,只看中能力能否胜任岗位。
季舒楹松了一口气,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于惠,并问对方什么时候有空,请她吃饭。
【!!太棒了小舒!】
【好啊,就当是为你庆祝了,我今晚有空,要不七点见?】
附带着发过来的,是一个餐厅地址。
季舒楹点开看了下,餐厅刚好在KS律所楼下,离家里并不远,她完全可以走过去,就当散步锻炼了。
晚上七点,季舒楹在餐厅碰到了出了一天外勤的于惠。
两人拥抱之后落座,于惠笑着道:“恭喜你啊,小舒。”
“也是多亏了学姐的帮助,不然难说。”
季舒楹眨了眨眼,很是俏皮,又关心道:“学姐,你看上去没休息好,最近很忙吗?”
“嗯,最近case很多,白天跑外勤,晚上加班,下周还有一个重要的开庭,免不了到处跑。”
于惠笑了一下,有些打工人的疲惫和麻木,但紧接着又提起精神,“不过案子多也好,这样奖金丰厚,赚钱嘛,不嫌多。”
“你明天入职对不对?我先跟你讲一下组里现在的情况……”
说着,于惠简单介绍了
一下组里人员,目前的任务,实习生一般做什么。
说着说着,外面忽而下起了大雨。
夏夜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像海水忽而翻腾倒灌,唰唰唰地落下,激起马路上的尘土,将远近行人冲刷得干干净净。
世界蒙上了一层水雾,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也模糊起来,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马路边的小积水坑倒映着红绿灯,屋檐下的水珠连成了水帘。
还好,只是下暴雨,并没有打雷。
季舒楹原本攥紧的手松了下,绷紧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
“……总的来说,刚开始上手可能有一定难度,但是熟悉业务之后就好多了。”
于惠也注意到了外面下大雨了,但她没发现季舒楹无形的紧张,“现在打车不好打,要不我开车先送你回家?”
刚好两人也吃得差不多了。
于惠回律所,直接上楼就是了,但担心这种情况学妹怎么回家。
“没事,我让司机过来接我。”
季舒楹说着,正准备给付叔打电话,屏幕上却跳出一通电话。
竟然是裴远之。
季舒楹看了眼于惠,示意自己接个电话,而后捂住听筒,接通了,“什么事?”
“下暴雨了,妈说你出门了,你在哪,我过来接你。”
裴远之开门见山。
雨声越大了。
季舒楹又看了眼窗外的世界,灰蒙蒙的,
想了想,她没有拒绝,“我在KS楼下。”
说着,把地址发给了裴远之。
裴远之‘嗯’了一声,“我现在过来。”
挂了电话,季舒楹对上于惠的视线,解释:“司机打的电话,说来接我。”
于惠点点头,买单之后,站在餐厅门口,想陪季舒楹一起等司机,要亲眼看到季舒楹上车才放心。
偏偏此时,裴远之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季舒楹稍一抬眼,就看到马路边停着的黑色轿车,雨刮器来回扫动,驾驶座上的“司机”面容清隽模糊。
她总不能当着于惠的面走上裴远之的车吧!
偏偏裴远之也看到了她。
对视两秒后,他解了安全带,拿着伞准备下车。
季舒楹额头微微冒汗,连忙拉着于惠走向别的方向,“我先送你回去吧,司机马上到了。”
于惠不解,奈何季舒楹撒娇带哄,还是依着对方的想法,回大堂进了电梯。
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季舒楹呼出一口气,好险。
……这种偷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上了车,季舒楹将包放到后座上,平复着自己加快的心跳,身旁却忽而有人俯身过来。
淡而清冷的乌木沉香靠近,修长的臂膀绕过她整个人,像是虚虚环抱着,季舒楹整个人都滞了一下。
“……你要做什么?”
她问,语气有些紧张的抖。
裴远之睨她一眼,用动作代替回答。
黑色带子绕过身前,落在红色的安全扣上,咔哒一声。
——替她系安全带。
季舒楹:“……”
好尴尬。
她想跳车。
季舒楹用手托着下巴,假装看外面的街景,整座城市笼在磅礴的雨幕中,暴雨中的行人都很是狼狈。
“面试通过了?”
裴远之打着方向盘,等红灯的间隙,似是不经意地问。
季舒楹‘嗯’了一声,有些得意,“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轻轻松松吧。”
她本以为裴远之会怼她,没想到听了这句话,裴远之只看了她一眼,“可以。”
季舒楹:……?
奇怪。
好奇怪。
车程很短,没多久就到了家,季舒楹第一件事就是洗个热水澡,而后用浴帽裹着头发回卧室。
刚把吹风机插上床头柜上的插座,忽而有阴影落在身前。
她抬头,却是裴远之拿起了一旁的白色吹风机,示意她侧过身去。
季舒楹彻底懵住了。
“傻了?给你吹头。”
裴远之说。
季舒楹很懵,不在状况,但还是下意识地按照对方的要求,转过身去。
湿漉漉的发丝被挑起,一缕缕的,热风吹拂而过。
裴远之的动作不算熟练,甚至有几分生疏。
即便如此,陌生的修长指尖,摩擦过她的头皮时,指尖仍带起一连串电流似的小悸动。
连带着尾椎也阵阵发麻。
掌心泛着潮,季舒楹无意识地蜷起指尖,问,“怎么突然要给我吹头?”
噪音太大,把她的声音完全盖了过去。
裴远之将力度档调到最低,“你说什么?”
“我说,为什么要给我吹头?”
季舒楹用了十成的音量。
“明天早上有个开庭,我需要早点睡。”
裴远之说,“也需要你早点睡。”
季舒楹:“……?”
合着只是为了让她早点睡。
“此外。”
裴远之的动作顿了顿,吹风机声音停了,他的音量却更轻,“丈夫给妻子吹头,不是很正常?”
季舒楹彻底怔住了。
直到吹风机声音重新响起,直到裴远之将她的头发彻底吹干,蓬松柔顺,她坐在原位,好一会没动,没缓过神来。
像陷入深度思考的树木,也像因为过载计算量而瘫痪的处理器。
什么情况?
季舒楹实在想不通,趁裴远之去洗澡的当,问林真真,当一个平时对你冷冰冰的男人,突然像中蛊了一样示好,又接人又吹头的,是为了什么。
林真真:【你听过一个道理吗?】
季舒楹忙问:【什么道理?】
林真真语气严肃,煞有此事:
【男人会在出轨之后加倍对原配好,甚至比以前更加体贴和关心,因为心怀愧疚。】
季舒楹:【……】
怎么可能。
裴远之每天忙成这样,谁出轨她都不会觉得裴远之出轨。
林真真紧接着问:【你说的这个男人,不会是你老公吧?】
【如果是你老公的话,那就是另一个思路了,可能就是要领证了,把你当一家人?开始接纳你了?】
季舒楹无语地发了六个句号过去。
【……】
【谁稀罕他接纳了?】
没从林真真这里得到靠谱的答案,季舒楹整理清点了一下明天入职要用的资料,早早地上了床。
意外的是,她刚上床没过多久,裴远之从浴室里出来了。
许是看季舒楹睡觉了,裴远之从衣帽间里拿了衣服,去外面了。
没过多久,裴远之也回房间,熄了灯。
黑暗里,季舒楹并未睡着,但也没出声,安静地闭着眼。
失去视觉之后,耳边的动静变得更加清晰。
床角的一侧向下凹陷,雪压落枝似的窸窣声响,被子被人掀起,冷风迅速被温热的热源替代,淡淡的薄荷沐浴露从身后铺陈而来。
很有侵略性地,将她笼罩。
有人在她的身旁躺了下来。
手臂枕着脑袋,季舒楹侧卧着,盯着视野里的窗帘,外面还在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夜色朦胧,整座城市都蒙上了一层灰雾,像是陷入了沉睡。
房间里安静、温馨、祥和,如同另一个不被打扰的避风港。
这是她第一次清醒状态下,跟裴远之同床睡觉。
床很大,季舒楹原先预想的尴尬场面根本没有发生,除非有人睡相不好,否则根本接触不到另一侧的人。
只是床上多了个人,两个人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很明显的男性侵略性气息,入侵了属于她的私人空间。
她一贯沾床就睡,今天却是例外。
也许是因为明天要入职,又或许是因为前面发生的
事,有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季舒楹闭着眼,告诉自己不要去乱想,但还是有些乱糟糟的想法,不受控制地一一浮现。
裴远之为什么今晚突然给她吹头发?
暴雨天为什么来接她?不是有司机吗?
又为什么,今天这么早就休息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被拉长,安静可以听到墙上钟表走动的滴答滴答声。
裴远之睡着了,她却睡不着。
季舒楹有点烦躁,干脆换了姿势,翻身到另一边。
原本背对着裴远之,现在面对着。
朦胧昏暗的光影,从下往上仰视的角度,黑暗中,隐约能看见挺拔的鼻梁,一点薄唇的弧度,下颔线影影绰绰的轮廓,往下,是修长挺拔的脖颈,饱满的喉结那里,阴影稍重一些。
这个姿势,这个角度,仿佛她依偎在他怀里。
曾经一闪而过的念头,又在此刻重新浮现——
亲起来是什么感觉?
像是有蚂蚁在爬,有羽毛在挠着心尖尖,痒的感觉从季舒楹的心脏末梢一瞬间传递到四肢,她几乎没办法压下这个想法。
这一刻,这一秒,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季舒楹闭上眼,假装睡着的模样,不经意地挪动了一下。
再睁开眼时,滚烫的热源近在咫尺,温热均匀的呼吸仿佛贴着敏感的耳畔,一起一伏。
她的唇,离对方的下颔只有两厘米的距离。
过近的距离,季舒楹像幼时拿到了喜欢的限量版玩偶一样,每天晚上都要抱着蹭蹭,嗅一嗅,紧贴着睡觉。
她微微偏头,很微妙的角度,轻轻地、轻轻地……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轻擦过对方的唇角。
温热的,柔软的,好像果冻。
那一瞬,似乎有清冽的气息交渡而来。
满足冲动一时爽,季舒楹回过神,被自己吓到了。
她在做什么。
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心脏突突地跳着,血液来回冲撞,季舒楹慌慌张张地往后退去,手不小心打到床头柜。
‘啊’的一声吃痛,旁边人的呼吸顿了一下,似是睡眠浅,要被吵醒。
季舒楹连忙起身,下床,穿上拖鞋,假装半夜醒了要去上厕所。
许是因为做贼心虚,她脚步放轻,动作都克制得很小声。
门开了又关上,走廊的光线漏了些许进卧室,过了一会儿,许是短暂的十几息,又或许是漫长的两分钟。
昏暗里,一双眼慢慢睁开。
黑眸深邃,眸光清明,哪里有半分睡意。
裴远之抬起指尖,轻触了一下唇角。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奶油玫瑰馨香。
第45章 45偏心
星期四,9:20am。
季舒楹比预定的入职时间要早十分钟到达前台,给HR带了咖啡和早餐。
“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口味的,就都买了一点。”
HR也有些错愕,接过纸袋一看,里面都是小的切半的欧包,抹茶紫薯、芋泥玫瑰、黑巧可可、蔓越莓……各种味道都有。
“姐姐如果吃不完的话,也可以分给同事吃。”
季舒楹又补了一句。
纸袋上的logo,HR有印象,是楼下商圈一家很有名的甜品店,生意很好,基本每天早上九点,欧包就一售而空。
再一抬头,眼前人笑容甜净,五官精致,眉眼明艳动人,举手投足间,很柔和的茉莉香草女士香水味,清新高贵,非常有富家千金的味道。
人美,内在更美,很给人好感。
礼貌的实习生,HR见过很多,但入职第一天就这么上道的,罕见。
道了谢,HR先带季舒楹来到对应的工位,然后又带她走了一圈,了解KS的环境和整体布局。
“茶水间在这里,洗手间的话左右两边都有,要用会议室的话需要提前在企业app上走OA申请一下,如果需要打印文件的话就连wifi,密码是***,有快递的话可以放在前台,就填律所的地址……”
HR一边走一边介绍着。
大部分布局其实跟普通律所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还有专门的雪茄室,季舒楹多看了一眼。
九点半,组内的人陆陆续续到齐了。
分配给她的带教律师是个资深中年女律师,姓王,打了招呼后,先加了微信,而后拉她进了律所的大大小小群。
除了工作群之外,昨晚于惠还拉她进了个小群。
听说组里要来新的实习生,其中一个还是于惠的学妹,大家都展现出了高度的热情。
当然,这种热情还有个原因——终于有人来分担琐碎的文书工作了。
这次组里一共招了两名实习生,除了季舒楹,还有一个男生,名字叫陈向榆,二十三岁,海外留学回来,去年年底刚LLM毕业。
陈向榆长得很高,清瘦,戴着眼镜,穿着也很正式,颇有质感的手工定制西装,一看就知家境不错,透着浓浓的书卷气和学生气息。
他的工位离季舒楹的不远,两个人也友好地打了招呼。
最初的寒暄和热闹过来,众人很快进入工作状态,开会的开会,出外勤的出外勤,写文书的写文书。
一时间,空气安静,只能听到笔记本键盘被敲响的声音和打电话的低声交谈,气氛十分紧迫。
季舒楹收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王律安排她去写一个案例检索。
接到任务,季舒楹没有直接转身回位置埋头苦干,而是礼貌地问:“王姐,这个检索是拿给谁看的呀?您希望呈现什么效果?有没有案件背景或者更多的资料呢?”
王律倒是没想到季舒楹会举一反三,看一眼旁边工位的陈向榆。
陈向榆的带教律师是裴律,此刻,收到任务的陈向榆正在埋头兢兢业业地干活。
她叹息一声,温和地回答了季舒楹的问题,还夸了一句,有过实习经验的就是比没有实习过的更会主动收集信息。
季舒楹认真听着,待王律讲完之后,却仍没有急着离开,先要了一份KS常用的文书格式和模版,才回到工位。
上午十点整,季舒楹开始查资料写文书,写完之后,检查了一下标点符号和格式,交给王律。
专注起来之后,时间过得很快,中午十二点,季舒楹停下手中的工作,HR说要约饭,带她去了楼下的快餐厅,顺带讲了一些别的情况。
“今天上午感觉怎么样?适应得如何?”
季舒楹想了一下,回答:“挺好的,组里的前辈们都是很好的人,学到了不少东西。”
“遇到的姐姐您也是很好的人。”
HR笑了,新入职的员工身上就是有活力,不像她已经死气沉沉了。
她看着季舒楹年轻无暇的面容,也担心对方遭到摧残,顶不住实习期的压力,便好心提点了几句:
“你们组的组长,也就是裴par,可能在工作上有些严格不近人情,但是只要能狠心熬下来,你学到的东西会比在别的地方都多,而且那个组的奖金一直是所里最高的。”
季舒楹咬着吸管,正在喝水,闻声点了点头。
下午也依然很忙,除了偶尔上厕所喝口水休息一下,几乎没法停下来。
KS的工作量显然要比之前呆在君德的多许多,但季舒楹在这里也学的也更多,不是千篇一律的送材料寄材料,王律很认真负责,是真的有把她当学生,在传授东西,带着她思考。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桌子。
“陈向榆。”
清冷低磁的男声,叫了另一个实习生的名字。
众人余光都看过去,季舒楹也跟着抬起了头。
叩在桌上的指骨明晰,手指修长漂亮如扇骨,冷白的手腕上,一支银色腕表,往上,淡蓝色衬衫袖口挽起,暗纹领带妥帖紧束,分明的喉结。
说话的人眉骨深刻,五官优越,狭长的黑眸,神色冷淡,气质禁欲。
裴远之。
季舒楹恍然想起被她刻意压下的一切——
昨夜,她装作刚醒起床上厕所的样子,去了卫生间,又蹑手蹑脚地回来了。
身侧的
人呼吸平稳,似乎没有被她吵醒。
季舒楹勉强压下胡思乱想,入睡。
醒来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旁边。
一如往常的,床位已经空了,唯有微皱的被子证明曾有人与她同床过。
她当时松了口气,有些庆幸,又有些微妙的失落。
庆幸的是,她的出格举动没有被本人发现。
至于微妙的失落……
季舒楹注视裴远之的当,对方的视线也扫过她身上。
沉淡的、平稳地滑过,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的疏离冷淡。
如同她只是第一天入职的新人实习生。
而他是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公事公办,泾渭分明。
季舒楹盯着那双薄唇,想的却是,醒着的时候,亲起来是什么感觉?
“来我办公室一趟。”
裴远之言简意赅,转身离开。
陈向榆站了起来,明显有些懵的样子,但还是跟在裴远之身后,进了办公室。
众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低声猜测着应当是陈向榆交上去的文档不太行,不是犯了最低级的错误,就是要全部重写。
果然,只过了不到三分钟,陈向榆就出来了。
相比进去时的正常脸色,陈向榆此刻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冷汗,嘴唇也煞白。
显然是写的证据目录惨不忍睹,被批得浑身发冷。
众人的猜测得以证实。
显然,相比季舒楹这边带教律师的温和风格,在裴远之手下的就倒霉了。
小群里议论纷纷。
【好可怜的新人,怜爱了】
【这得遭受了多大的打击,不会是劝他现在申请注销实习证还来得及,重新找个律所从头开始吧……】
【没关系,新人都要走这一程,就当做是提高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了】
【刚入职是这样的,还没习惯,习惯了就好了,我们打工的,难免沾点m[允悲.JPG]】
陈向榆写得不合格,而季舒楹上午的任务已经完成提交了,于是,这个写证据目录材料的任务就重新交代在了季舒楹手中。
任务拿到手,季舒楹照例没有直接干,而是先请教了王律一些基础问题,再着手。
她态度好,且聪明会思考,本身很忙的王律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季舒楹的效率很快,证据目录的材料,她梳理完,花了两小时不到,检查完格式之后,也交了上去。
等待审判的期间,季舒楹起身去茶水间倒了杯果茶喝。
茶水间弥漫着咖啡豆的味道,还有各类饮品的香气。
有人似乎中午加班没来得及吃饭,现在正在茶水间里吃午饭,应当是自带的饭,加热之后,香喷喷的炒菜香气,很有杀伤力地弥漫开来。
季舒楹闻着味道,肚子忽而‘咕噜’叫了一声。
她中午是跟HR一起在楼下快餐店吃的午饭,味道肯定跟在家里吃的没法比,她不喜欢,就没吃多少。
现在,临近下班时分,早已饿得肚子咕咕作响。
还好张姨给她准备的有小零食,只是前面太忙,没来记得吃。
季舒楹决定回去吃点。
刚从茶水间回到工位,季舒楹还没来得及坐下去,就被助理叫住。
“小季。”
助理步伐快速,匆匆道,“裴par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助理没有掩饰音量,工位上的众人也都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不用想,肯定是之前的惨剧又要发生一次了。
季舒楹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有些忐忑,也有些紧张。
她轻轻敲了三下办公室的门,待里面传来一句‘进’之后,才推门而入。
第二次进裴远之的办公室,里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大且辽阔,视野极佳,意式极简风的装潢。
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个靠墙书柜,和落地窗。
黑白灰的调性,显得正式、沉稳、理性。
然而与第一次相比,身份和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裴律下午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季舒楹在办公桌前一米处停住,脊背挺拔,礼貌且正经地问。
仿佛从不认识裴远之,她只是一个今天刚入职KS,平平无奇的实习生而已,与其他数百名员工,没有任何区别。
裴远之正在窗边打电话,闻声对电话那边说了句‘稍等一下’。
他掀眼,眸光落在季舒楹有些发白的嘴唇上,几息后,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
哗啦啦的声响后,他拿着好几个小袋子,扔了过来。
“在这里吃完出去。”
季舒楹下意识伸手接住,定睛一看,精致小巧的包装,竟然是苹果干、牛肉粒、枣仁糕、海燕苏打饼干这类的小糕点。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的小零食,又看了看回到落地窗边低声电话的裴远之,终于反应过来。
裴远之叫她进来,居然不是为了工作上的事?
而是……怕她低血糖晕过去?
几息后,季舒楹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那个,我还想喝热茶。”
裴远之抬眼看向她。
季舒楹顶着对方很有压迫感的视线,慢吞吞地把话说完:
“甜食配红茶,才更有胃口。”
言下之意,让裴远之给她泡壶热茶喝。
裴远之刚挂了电话,就听到季舒楹得寸进尺的要求,眉心微折。
他走了过来,伸手叩了叩桌面,“不吃就出去。”
干脆利落的两下,语气里的不耐很明显。
“吃呀,当然吃,马上吃。”
季舒楹试探失败,有些可惜,只能见好就收。
带薪摸鱼,老板开小灶,不吃才是傻子。
季舒楹足足在办公室里待了十五分钟才出来。
【已经进去十分钟了,不会直接把小舒给骂哭了吧……】
【男孩子脸皮厚的都不行,女孩子脸皮更薄】
【好惨,大魔王真的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哎,这么漂亮又做事这么省心的小姐姐,居然也逃不过大魔王的摧残。】
【虽然这种情况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有点同情新人】
【小舒上午的工作不是已经提前完成了吗?王律还夸她上手快呢,裴par到底要求多严格啊】
【还没出来,天哪,新人的心理防线不会直接被击溃吧】
【第一天上班第二天辞职的实习生也不是没有,所以我们组的留用率才一直那么低】
【哎,心疼,好不容易有个能力不错还看着赏心悦目的新人】
【心疼+1】
【心疼+10086】
……
甜而不腻的小零食填补了原本有些空的胃,能量逐渐被送到四肢,暖融融的热度升上来。
季舒楹多看了几眼外包装,上面写的都是英文,应当是进口小零食,还挺合她的口味,她预备记下牌子,让张姨去买一些背着。
用纸巾擦掉唇角沾上的饼干末,季舒楹又拆了一张湿巾纸,擦干净手,补了个口红,最后才伸手握住把手,扭动。
咔哒。
门打开,看到有人出来时,众人目光里的同情仿佛要将季舒楹淹没。
而后——
发现不对。
女人脸色白里透红,唇瓣红润,一看就血气十足、神采奕奕的样子。
哪里有被老板骂的垂头丧气、如丧考批?
眼神也清明透亮,哪里有半点哭意?
等季舒楹坐下,于惠偷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由衷感叹:“小舒,你的心理素质真强。”
连在所里待了最久的王律,都伸手拍了拍季舒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舒的抗压能力可以啊,不愧是我看好的,继续加油。”
季舒楹:……???
她什么都没干啊,就进去吃了点
下午茶点。
大家这是怎么了?
她点开小群99+的聊天记录,看完才明白,哭笑不得。
第一天,基本都是到点下班。
季舒楹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时,陈律叫住了她,“等会一起出去吃个饭,就当给你两的入职欢迎会了。”
又看她东西收拾得差不多的样子,陈律也有些好笑,道:“放心,吃不了多久,我们到时候还要回来加班。”
没想到实习生入职还有聚餐,季舒楹眨了眨眼,应道:“好呀。”
考虑到除了实习生,大家晚上还要回来工作,王律选择了一家就在KS附近的烤肉店。
刚落座,陈向榆就主动道:“要不这顿我请客吧?今天给大家的工作造成了麻烦,很不好意思,以后还要请前辈们多多照顾。”
“请什么呢,可以报销的,再说了,你们实习期间工资只有两百一天,肯定跟我们不一样,哪用得着你们新人来请。”
王律笑着道。
吃饭时,作为两个新来的实习生,季舒楹的座位刚好在陈向榆旁边,陈向榆先搭话问了一句,“你今天感觉还好吗?”
“我今天忙得手忙脚乱,格式全错了,不过看你好像适应得挺好的,好厉害。”
陈向榆率先示弱,请教的语气。
就这样,打开了话匣子。
不聊不知道,一聊季舒楹才发现,陈向榆高中竟然跟她在同一个国际高中,只不过比她低一年级。
她高三的时候,对方才高二。
后来陈向榆也申请了出国,本科硕士都在国外读的,去年年底才回国。
“不知道学校的紫藤花开了没,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喜欢走那里,好怀念小卖部的关东煮。”
陈向榆一边说着,一边用公筷将烤好的蒜香猪肋排和酱烧牛五花放在干净的碟子里,推到季舒楹面前。
然后又将别的烤好的土豆片和肉片,放到另一个碟子,推到于惠那边。
“我来烤,大家只管吃就好。”
陈向榆笑着道。
他虽然书面能力没那么强,却也是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从头到尾除了聊天就是勤奋地烤肉,将生的抹了调料的五花肉放到铁网上,耐心地翻过来,烤好之后送到其他人面前,自己很少吃。
说话也很清爽,情商很高,不会引起人反感,虽家庭条件优渥,年龄也是组里最小的,但并没有什么王子病,反过来照顾组里的女士们,很有绅士风度。
季舒楹对陈向榆的印象不错,两个人很有共同话题,倒是聊了很多。
吃完饭,众人出了烤肉店,在街边走着。
一部分人要回去加班,陈向榆主动问:“季学姐住哪里的,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
旁边的于惠笑着打趣:“你才刚毕业呢,就有车了?”
旁边一个男生也跟着问:“什么车啊。”
“家里人买的。”陈向榆笑了笑,至于男生一直追问的什么车,并没有回答,很是低调。
“怎么说学姐?”
走到了律所楼下,陈向榆看向一边的季舒楹。
“我……”季舒楹还没来得及回答,铃声响起。
手机屏幕亮起,跳起一通来电,仿佛有人卡着时间算好的。
季舒楹扬了扬手机,示意自己先接电话。
她走到一旁,捂住话筒,小声地问:“什么事?”
半分钟后,挂了电话,季舒楹回到人群中,“我朋友来接我,就不麻烦你啦。”
“好吧。”
陈向榆回答,语气稍显失落,但遮掩得很好。
等人都散去后,季舒楹才磨磨蹭蹭地回到地下停车场。
有了上次的经验,季舒楹上了副驾驶,第一件事就是先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裴远之扫了一眼,没说什么,手机连上蓝牙,一边导航,一边放着R&B的音乐。
“今晚聚餐你怎么不在?”
季舒楹忍不住好奇地问。
今晚虽是简单的聚餐,但除了个别出差的,全组人基本都齐了,就裴远之没来。
“实习生的入职欢迎餐,我为什么要在?”
裴远之正视着前方,反问。
季舒楹一噎,心想也是。
毕竟这个人的时间金贵,按秒计费,之前找他摊牌都要预约时间。
“再说了,我在的话,谁能吃得好?”
慢条斯理的,裴远之补了一句。
季舒楹:“……”
只能说,裴远之对自身的定位还是很清楚。
就是这个语气,怎么那么欠揍呢?说得像他高抬贵手不来,她们应当磕头致谢才是。
受不了。
到了泓园,季舒楹率先下车,等电梯时,余光扫到裴远之也下来了。
她没在意,只当裴远之有什么重要的文件需要回来拿。
直到她洗完澡,又在浴室吹完头,换好轻薄的睡衣,随手从梳妆台前拿起身体乳和妊娠油一系列瓶瓶罐罐,回到床边时,季舒楹才发现裴远之还没走。
裴远之坐在卧室的沙发上,长腿交叠,领带松了些,不复白日的工整妥帖,微低着头,似乎正在回消息。
同样的卧室,同样的两个人。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小雨,整座城市笼罩在蒙蒙的雨雾里。
眼前的画面与昨夜发生的一切重合,季舒楹想起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想起那一刹交渡而来的清冽气息,想起那一瞬柔软的、果冻似的触感。
倏地,心跳漏了一拍。
稳了稳心神,季舒楹走到床边,将捧着的瓶瓶罐罐扔到床上,似是不经意地开口:“你今晚不回律所加班吗?”
“要加。”
裴远之发送完消息,锁屏手机,起身走到她这一侧的床沿,坐下来,“帮你抹完妊娠油再去。”
第46章 46他的吻
“……”
裴远之说得自然,季舒楹却怔在原地。
心跳咚咚的,愈发急促,她不知道为什么裴远之会突然主动提出给她抹妊娠油,有些被打乱节奏。
明明,明明,前两天她叫他的时候,还是用了三十六计,对方才妥协的。
季舒楹在原地没动,裴远之扫视了一圈床上的东西,并没有在里面找到之前的那款米白色瓶身。
他随手取过瓶瓶罐罐中的一个,端详着外包装上的说明。
Toner。
“那个是水。”
季舒楹出声,也证实了裴远之的判断,不是妊娠油。
裴远之将浅蓝色包装的水放回去,而后拿起另一瓶,上面排列着大大小小的英文,他捕捉到关键词,Moisturies,乳液,不必季舒楹开口,他放了回去。
就这样看了一圈,都没看到。
季舒楹清咳了一声,“之前那个妊娠油,我用着觉得有点油,今天我想试试新买的这个。”
说着,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崭新的白色瓶子,扔到床上,好巧不巧,刚好落在了对方身边。
裴远之拾起新的未拆封的瓶子,拆开,想起什么,又起身出去。
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而季舒楹已经在床上躺好了。
裴远之出去的当,她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就如同对方曾亲口说过的,丈夫伺候怀孕的妻子,天经地义,有什么好紧张好害羞的。
季舒楹还拿了个蒸汽眼罩盖在眼睛上,将‘享受’发挥到了极致。
当然,也有些逃避的意味,但她不会承认。
一回生,二回熟。
裴远之坐在床沿,扣开白色盖子,淡淡的山茶花清香弥散在房间里。
比起上次略显馥郁的味道,这次的要清新淡雅很多,闻着让人更舒服一些,也更符合裴远之的审美喜好。
她今天穿着很宽松的短袖睡衣和睡裤,嫩粉色,肌肤的颜色却比睡衣的颜色更嫩,图案是可爱的Hellokitty,有几分未褪的学生气和书卷气。
让人生出一种在犯罪的错觉。
裴远之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拎起宽松的腰部衣料,轻微往下,露出光洁的皮肤。
刚净完的手还有些凉,他将掌心搓热,抹匀液体后,才落下。
温热的宽大掌心碰触到赤裸微凉的肌肤,季舒楹还是不太习惯自己以外的异性的碰触,哪怕这个人是未来的宝宝爸爸。
脚尖微微蜷缩起来,原本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也握成拳,季舒楹努力克制着那种表面感官传递而来的酥酥麻麻的怪异感受,还是忍不住抬起右腿,抗拒的姿态。
“放松一点。”
裴远之说着,扣住她的右脚脚踝,压下乱动的频率。
“……你轻点!”
季舒楹忍痒忍得难受,禁不住睁眼瞪他。
“已经很轻了。”裴远之说,手下的力度还是又放轻了一些。
轻如羽毛,反而更加酥痒。
裴远之还是能感觉手下的身体在轻微的颤,很细微的幅度。
好敏感。
眼睫半垂下,裴远之无声地想。
……
渐渐的,季舒楹的身体慢慢放松。
比起第一次被抹的紧张,这次她适应得很快,神经也缓和下来。
中央空调运作着,加湿器不知何时被打开,房间的温度和湿度都保持在一个十分舒适的度。
全身心的沉浸和放松中,季舒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了一会儿,有些口渴,季舒楹又醒来。
脸上的蒸汽眼罩还没取下来,她睁开眼,视野还是朦胧的黑色。
季舒楹伸手,去摸自己的腹部。
皮肤上的精华油已经被肌肤完全吸收,晾晒清爽,摸在手里的触感光滑水润,似剥了壳的鸡蛋,嫩得能掐出水来。
看来,裴远之上手得很好,且一次比一次熟练。
如是想着,季舒楹又闭上了眼。
不想起床,她打算赖一会儿再起来喝水。
思绪放空,季舒楹又有些困,在甜美的梦乡边缘游荡。
意识朦胧间,却感受到床边似乎有人。
他还没走吗?
这个想法刚映入脑海,季舒楹就感觉到有人来到床边,半蹲了下来。
身体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季舒楹放平呼吸,用尽力气克制身体的反应,装睡,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而后,有阴影投下,隔着薄薄的睡衣,轻轻地,轻轻地。
吻了一下她的肚皮。
……!
季舒楹整个大脑宕机,空白。
心跳声如雷鸣,一声声的,仿佛贴着耳畔响起,捶得她头晕目眩。
夏季睡衣太薄太轻了,如同无物,那个淡淡的吻,像是肌肤相贴,没有任何障碍。
季舒楹脑海乱糟糟的,四肢失去力气,腿软,脚心也泛软。
倘若不是在床上,她可能会被惊得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如同昨夜她假装不经意的轻擦而过的吻,这个吻比之前的还要短暂、还要转瞬即逝。
轻得仿佛只是季舒楹的错觉。
没过一会儿,衣料摩挲的窸窣声、腕表扣上的金属声、而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灯的按钮开关声。
男人的动作也放得很轻,声响微不可闻。
如同昨夜蹑手蹑脚的她一样。
门被打开,走廊的光线泄了几丝进来,而后,卧室的门被轻轻地合拢。
咔哒。
卧室恢复安静,只留床上‘睡着’的人。
呼——
季舒楹不再克制自己,深深地吸了口气。
黑暗的卧室里,她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重重呼吸。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烫得吓人,季舒楹伸手打开床头柜的灯。
再稍稍一侧头,就着不远处梳妆台的镜面反射,季舒楹看到自己红得滴血的耳垂,还有晕染着粉色的绯色脸颊。
一个想法倏然浮现。
她耳垂是一直这么红吗?
那……前面,裴远之还没走的时候,会不会看到了?
有没有可能,他其实发现自己醒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季舒楹的心就仿佛被人攥紧,恨不得穿越回十分钟前。
……
第二天,季舒楹踩着点到达KS,差点迟到。
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裴远之,季舒楹打定主意如果裴远之今天再给她开小灶,她会义正言辞地拒绝。
从上午工作到下午,都没有再见过裴远之。
办公室里似乎也没有人,只有保洁阿姨进去过一次,打扫卫生和给盆栽植物浇水。
季舒楹假装不经意地问于惠:“今天怎么都没看到裴律?”
“裴律好像中午临时出差了,去领一个叫什么年度争议解决律师的奖。”
于惠回忆了一下,说到。
……原来是这样。
季舒楹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莫名的生气。
每次裴远之出差,都不提前跟她说,一点报备的意识都没有,往往都是先斩后奏,人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才姗姗来迟发消息。
果不其然,下班时,季舒楹才收到裴远之的消息。
白底黑字,言简意赅地说要出差几天,这几天接不了她,有事找付叔和张姨,或者找廖音也行。
季舒楹没回。
前面陈怡宁发消息问她过二面没有,季舒楹才知道陈怡宁也过了,但不是在她们组,而是另一个组,下周才入职。
听说季舒楹昨天就已经入职了,陈怡宁先是表达了恭喜之意,而后就迫不及待地聊起了八卦。
【你知道裴远之吗?】
【就是听说是业内最年轻的合伙人、KS成立以来最快晋升高伙的那个】
【之前只听人说过,我二面的时候居然见到真人了!!真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帅!!】
原来陈怡宁二面的面试官是裴远之。
裴远之裴远之。
频繁地出现,季舒楹现在看到这个名字就心烦意乱。
她把这种心烦意乱归结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因为对方不在的这两天,季舒楹都是自己动手,很不习惯。
除此之外,顶头老板出差的这两天,全组看起来最开心最喜闻乐见的,当属陈向榆。
带教的任务暂时交到了王律手里,王律的风格显然要比裴远之温和许多,循循善诱,还带着他们一起接待了当事人。
陈向榆说为了感谢王律,连着两天下午,都包场请了全组的下午茶。
第一天的时候喝的是咖啡,季舒楹婉拒了,她不能喝太多咖啡和茶。
第二天,下午茶就换成了果茶,于惠帮忙纷发过来的时候,季舒楹也取了一杯。
丹麦酥皮蛋挞、抹茶麻薯、日式寿司卷……各类甜点的醇厚香气铺满工位,还有肉汁浓郁、芝士拉丝的奥尔良披萨,猕猴桃哈密瓜树莓桑葚蓝莓拼就的果盘,琳琅满目,众人大快朵颐。
KS也有下午茶,但不可能每天下午都是这么大的阵仗,况且行政那边要按照规定的预算来。
就这么大手笔的两天下来,就是大几千块,已经顶得上普通实习生一个月的实习工资了。
“我们也是沾上王律的光了。”
于惠一边看案件材料,一边咬了一口酥皮蛋挞,笑着道。
“还不是我们陈少太有实力了,一出手就是这么阔绰。”
另一个男生说,语气里的艳羡味儿很足,仿佛无形中有酸味弥漫。
上次陈向榆怎么都不肯开口说车的事,他当时悄悄找借口留在原地,观察了几眼,才发现人家陈向榆开的是保时捷。
想想,也是早有预兆,简历上,陈向榆的本硕都在国外读的,还是美本美硕,一年学费就大几十万,家里若没有条件,怎么可能读得起。
“哪里的事。”
陈向榆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一贯礼貌而又温和的笑,细细看来,也能从中品出一点很淡的傲然。
季舒楹忙着手里的文书工作,插了吸管,只喝了一口之后,就放在了旁边。
陈向榆余光注意到了,探头过来,轻声问:“怎么没喝,不合你的口味吗?”
“没有呀,很好喝。”
季舒楹客气地道,示意了一下自己笔记本的界面,“这不是在忙,所以没空喝。”
陈向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过去拿了几小份甜品,放到季舒楹的桌子上,“别客气啊舒楹姐。”
季舒楹抬眼,笑着道了谢。
下班时,季舒楹等电梯的间隙,余光扫到后面的陈向榆也收拾完了东西,慢慢踱步过来,跟她在一起等。
两个人视线相对,陈向榆率先开口:“舒楹姐住哪里的?远不远?”
本以为陈向榆只是基本礼貌性的社交,季舒楹也客气地回答了。
没想到进了电梯,下楼后,他却在大堂门口叫住了季舒楹。
季舒楹察觉到对方有话想说,便往旁边站了几分,看向对方。
直视着那双猫眼石一般漂亮的眼眸,陈向榆忽而有些跃上心头的微妙紧张,仿佛一切小心思都无处躲藏。
他舔了舔唇,组织着措辞,放在大腿旁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学姐。”
他换了一个稍微亲近一点的称呼,拉近距离,“母校马上二十年校庆了,你会回去参加吗?”
母校?
季舒楹想了一下,她和陈向榆之间,能称得上是母校的,应当就是那所国际高中。
“什么时候?”
季舒楹问。
“就下个月五号,如果学姐要回去参加的话,刚好我们可以做个伴。”
陈向榆说,原先在外人面前的那种傲然淡了一些,显然,他能分辨出季舒楹才是属于和他同一阶层的人。
二十年校庆么。
季舒楹将包换了个方向,思考着。
去,也是可以回去,毕竟高中也承载着许多她的青春美好回忆。
不过……
等待季舒楹回答的当,陈向榆看向别处,缓解紧张。
偶有路过的人们扫到大堂旁的这一对男女,男帅女靓,倒是分外养眼。
忽地。
看到了什么,陈向榆的动作滞住。
季舒楹想好了答案,正要回答,却看到陈向榆的目光投向自己的身后。?
她不解,却听到陈向榆正色开口,唤了一声“裴par”。
裴远之?
听到这个名字,季舒楹骤然回头。
不远处,裴远之视线落在她身上,有些微妙的冷淡。
第47章 47吃瘪
这次出差,陈律也刚好去见客户,作为同事和裴远之一同随行。
飞机五点到达,晚高峰有些堵车,到达KS楼下的时候已经六点了。
尽管出差的差旅费很高,住的也都是五星级酒店,但回到自己居住的城市和工作地,还是更亲切一些。
在大堂门口,陈律站着跟裴远之聊了一会儿,先恭喜对方获奖,再聊到这次出差的客户。
说着说着,话音落下,陈律没听到回应。
眼前的裴远之,定定地看着门外某一个方向。
“……”
他有些疑惑,顺着裴远之的视线看过去。
大堂门外,有些眼熟的一男一女,似乎是这周刚报道的实习生。
男实习生率先察觉到这边的目光,有些紧张地踱步了一下,唤了一声“裴par”。
裴远之没说话,也没动,打量的视线,有几分审视的冷淡。
女实习生也听到了,看向陈律和裴远之这边,错愕的几秒后,也跟着唤了一声:“裴律好。”
裴远之终于动了。
他朝两人淡淡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上去说吧。”
裴远之收回视线,对陈律道。
陈律笑着点了点头,心想刚才裴远之对这两名实习生看的时间好像有些久了。
但看裴远之波澜不惊的面容,又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刚才打招呼的那两个,是不是你们组上周新招的实习生?看起来都很不错啊。”
上了电梯,陈律打开了话匣。
轿厢平稳上滑着,裴远之微低着头,‘嗯’了一声,眸光有几分晦暗不明。
他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季舒楹被人叫住,转身,微微仰头去听男生说话,脸上带着笑。
她天生一双漂亮爱笑的荔枝眼,眉眼微弯时,似一盅清甜的糖水,引人心动。
哪怕只是社交礼貌性的弧度,却也足够摄人心魄。
被吸引的人中,包括陈向榆,视线不住地在季舒楹脸上流连,微动作无数。
同样是男人,裴远之知道那一秒神情复杂的陈向榆,在想什么。
他的各种微表情,肢体语言,又代表着什么。
落在眼中,有些刺眼,甚至有些不舒服。
一开始,裴远之以为出差那天回来,看到季舒楹和男同事说话的画面只是偶然,正常的同事相处而已,没必要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几天,他注意到了更多偶然。
譬如,每天下午茶,雷打不动属于季舒楹的那份巴斯克和柠檬水。
而陈向榆俯身凑过去,年轻气盛的脸上满是邀功的殷勤。
洗手间外,电梯门口,两个人‘偶然’碰上,展开的几句闲聊。
聊天聊天,同事而已,每天有这么多话聊吗?还是说带教律师安排的工作任务太少了?
再譬如,简历上,陈向榆和季舒楹同一所的高中,拥有的共同回忆。
裴远之想起当时听到的,那句略显亲昵的‘学姐’。
像筷子上未磨平的毛刺,不经意地扎在指间,待查看时,看不到刺,已经融入了皮肤表层,以为无伤大雅。
然而,如果放下不管,举手行动间,又能感受到血肉里隐隐约约的针扎感。
挥之不去。
笔记本上的工作页面,不知道何时换成了一份简历PDF。
裴远之盯着简历上的一寸照片,以及下面写着的教育背景和实习经历。
法律基础一塌糊涂,进了KS一周没丝毫长进,简历一看就是留学镀金水分十足的那类人,裴远之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走了后门进来的。
倘若让对方脱离家里的庇护和托举,丢到弱肉强食的钢铁森林中,每个月的那点实习工资,光是养活自己都够呛。
人蠢智商低。
一个刚毕业的愣头青而已。
除了勉勉强强算年轻这一点,裴远之想不出这头猪还有什么别的优点。
……
一旁工位上的季舒楹,对背后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只觉得这几天在律所,能碰到裴远之的几率似乎比之前都要高,但对方再也没给她开过小灶。
小气的男人。
季舒楹记下了牌子,让张姨帮她采购了一些,每天早上出门上班时带一点。
她拒绝了陈向榆的邀请,理由是会和闺蜜一起回去参加,但陈向榆提出可以三个人一起去。
伸了个懒腰,季舒楹破天荒地打开电脑版朋友圈,刷了起来,准备摸会鱼。
第一条刷出来的,是王律两分钟前转发的一则网址。
季舒楹点进去,是KS的官网,标题写着【恭喜裴远之荣获BLA年度亚洲争议解决律师奖-KS律师事务所】
照片是蓝底,颁奖现场,前后两排人的合照,都着正装打领带,C位是笑容慈祥微胖的律师协会会长,两鬓斑白。
中心右一,则是拿着奖项的裴远之,脊背挺拔,与旁人的营业性假笑相比,他只淡淡地勾了勾唇,弧度很淡,漫不经心,却又足够吸人眼球。
他的气质和身形,在一众四五十岁的中年律师里,分外醒目,有种青年俊才的意气风发,和格格不入的清爽。
有些陌生,也有些社会打磨后,独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
让人无法抗拒。
当然,这种魅力的前提是有足够优胜的压倒性的能力、职场磨炼带来的游刃有余的气场,以及,优越的皮囊。
季舒楹看了又看,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右键点了一下,保存下来,发到自己手机上。
做完这个动作,她有几分心虚,侧头看了一圈周围,好在同事们都很忙,没人注意到她摸鱼的小动作。
下午两点,组内疑难案例研讨会。
会议桌前零零散散坐了十来个人,刚好围成一圈。
这是季舒楹来KS之后,第一次参加案例研讨会。
一想到即将要接触到标额这么大的案件,季舒楹就有些激动。
她找好位置,打开笔记本,做足了准备,竖起耳朵。
惯例的,裴远之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案件的基本资料,而后让人依次提出自己的想法和思路。
季舒
楹盯着投影屏幕上的内容,认真阅读着。
【202*年1月23日,S市A公司登记成立,原股东为薛某(持股70%),于某(持股30%),公司法定代表人为……*】
是一个股权转让纷争的案子。
之前案例相关内容就发送到群里过,因此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提前看过案件资料。
紧接着,就是头脑风暴环节。
也许是想在裴远之面前扭转一下自己的形象,陈向榆率先举手。
他说完后,不必等裴远之点评,王律的眉头就先皱起,“你的想法很好,但是这种情况仅存在书面情况下,实际操作中非常困难。”
“……好的,王律。”
陈向榆有些沮丧,坐下了。
王律看向一旁的季舒楹,眼含鼓励,希望她能积极参与到组内的第一次案例研讨会中。
季舒楹便举手,站起来将自己的思路讲了一下。
忽而有人开口:“所以按照你的这个思路,法律依据是?”
没想到一直在旁边站着听的裴远之会忽而发问,季舒楹怔了一下,回答了合同法。
“合同法已经废止了,现在是民法典合同编。”
“我……”
季舒楹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是这样吗?她隐隐约约有一点印象,但不是很确定。
看了一圈周围的同事,都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惠也面露不解,没想到季舒楹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确实忘记了,也确实搞混了两者之间的存在。
裴远之落在桌面上的指骨,轻轻敲了一下桌面,声音不轻不重,却如同一记千钧之锤,重重锤在季舒楹心上。
“连最基本的都不知道,你研究生学的是法学吗?”
“……”
季舒楹没说话,但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顶头老板轻描淡写的一句‘研究生学的是法学吗’,比劈头盖脸的骂更让人难堪。
仿佛在问她,是怎么进的KS。
周围人的目光,更让人如芒在背。
进KS以来一直一帆风顺,有关系好的学姐在,带教律师也多次表扬,工作氛围太好,季舒楹都快忘记职场是多么残酷了。
现在,被裴远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疑,许是激素影响,季舒楹咬着唇,眼眶似乎盛着什么温热的东西。
她勉强控制着眼泪,鼻子却红了。
眸光落在季舒楹微微发红的鼻尖,几息后,裴远之移开视线,说的话依然冰冷而不带温度:“工作场合,请保持最基本的职业素质。”
“没有当事人会希望自己的委托律师是个基础能力不过关,还要哭哭啼啼、毫无职业素质的人。”
“……”
这话比之前说的还要扎心。
如果说前面还只是能力范围内的问题,谁都会犯错,并不稀奇,但现在,就涉及到了职业态度。
态度问题,比能力问题,更加致命。
季舒楹微微仰起头,不着痕迹地用指尖抹去眼尾的潮湿,将所有的委屈都吞咽回去。
她坐了回去,研讨会照例继续进行,轮到于惠等人一一阐述,他们的思路也不会是万无一失,但作为已经浸淫工作几年的成熟法律人,基本都不会出现最常识的错误。
一场持续一个半小时的研讨会,就在众人集思广益中高效过去,疑难案件也最终找到了性价比最高的最佳解决办法。
“先就这样,散会。”
裴远之一锤定音,将投影控制器放回桌面上,推开门后,想起什么,转头道,“做一份这个案例的类案检索,今天之内发给我。”
季舒楹刚站起来,低低应了一声。
出了会议室,碍于还在律所,没人敢正面去安慰季舒楹,但私下,电脑右下角的微信消息框一直闪动着,没停过-
陈向榆
【下午你有什么想喝的想吃的吗,我给你点】
【或者要不要下班了去吃顿火锅?外滩新开了一家洋房火锅,上周我去吃过一次,味道很不错,风景也美,你会喜欢的】-
于惠
【小舒,你还好吗?】
【裴par就是这样,不太能接受简单的出错,之前我刚到他手下干活时,给法院寄材料地址寄错了,差点把当事人的证据搞丢,骂我骂得更难听呢。
他没有恶意的,你别放在心上】
……
季舒楹一一打字道谢,敲键盘的姿态也很用力。
但是约饭的邀请,她都拒绝了。
在做好一件事之前,她没有心情去吃喝玩乐。
同时,她也是铆足了劲想把这件事做好,来回应裴远之对她的质疑。
这样的低级错误,或许她会犯第一次,但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认真起来的季舒楹进入到前所未有的专注模式,一脸正色,只盯着笔记本的界面,十指翻飞。
不知不觉间,时针走到了晚上八点。
晚上八点半,季舒楹最后检查了一遍格式,发到了裴远之的邮箱。
办公室的门还关着,季舒楹看了一眼,先一步回了家。
……
晚上九点半。
廖音刚研究完明天的菜单。
今天的饭菜似乎不太合儿媳妇的意,没吃多少,她硬是多劝了几句,季舒楹才稍微多吃了一小碗饭。
廖音有些犯愁,上网各种查资料、又翻《孕妇40周如何吃》这类的菜谱,重新出了一份菜单,力争营养全面,同时又符合孕期女人的口味,美味下饭。
推开门,廖音准备把菜单交给张姨,却意外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笔挺身影。
这个点,不在律所加班,也不在书房工作,难不成她那不解风情的儿子,终于开了窍,知道陪媳妇了?
过了一会儿,廖音从外面回来,看见裴远之还是在客厅里,有些纳闷,问:“你怎么不进房间?”
裴远之没说话,只举起放在桌上的冰川杯,啜了一口。
没有反驳,也没有阴阳怪气,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冷处理。
廖音品出几分不对味来,儿子好像状态也不是很好。
她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房门,想起季舒楹今天到家很晚,吃饭时神色郁郁,兴致不高的模样,又从进卧室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一个大胆的想法跃上心头。
“你两吵架了?”
她问裴远之。
“怎么可能。”
裴远之轻描淡写地道,“您不是说您媳妇是最温柔最可爱的人?”
廖音狐疑地看着裴远之,“那就是你惹小舒生气了?她从晚上到家之后就一直不太开心的样子。”
“你要是真欺负了人家,现在赶紧去道歉,不然我高低要叫你爸来收拾你的。”
说着说着,廖音语带威胁。
“我怎么可能欺负她?您亲眼看到的?”
裴远之无语,但为了打消母亲的疑虑,还是走到卧室门前,开门。
门没开,锁住了。
准确来说,是有人把他锁在了房门外。
裴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叩了三下门,“开门。”
里面的人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下床的声音,啪嗒啪嗒的拖鞋声。
脚步声在靠近门的位置停住,过了几秒后,锁扣转动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门被进一步反锁。
裴远之:?
吃瘪的全过程,廖音都看在眼里,幸灾乐祸地给裴老头发消息:
【你的好儿子惹媳妇生气了,现在被关在门外,进不了房咯】
第48章 48婚戒
季舒楹当然没开门。
裴远之回到客厅,廖音什么时候见过裴远之这样吃瘪而毫无办法的时候,乐得要开花了。
一边看儿子的窘境,一边跟裴贺彬吐槽分享,好不快活。
倒是裴贺彬听说之后,给裴远之打电话,“听说你欺负小舒了?”
裴远之:“……”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您别听我妈瞎说,没有的事。”
裴贺彬吹胡子瞪眼,“吵架了就吵架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男子汉大丈夫,要懂得退步!”
“之前我妈还天天说您五十岁就不行了,您不也没承认?”裴远之反问。
裴贺彬顿时语塞,半响,才憋出一句:“你妈有时候就是会瞎说,不用听她的。”
应付完二老,裴远之回了书房,没过多久,穆骁打了个电话过来,叫他出去聚一下,组了个局。
放在平时,裴远之会拒绝,但今天,他起身取过搭在办公椅上的外套,出了门。
今晚局上除了穆骁和几个眼熟的男性朋友外,还有另外几个陌生人。
穆骁一一介绍:“这位,沈嘉,也是美国留学回来的,算是我学姐,现在在大厂上班,另一位……”
最后,指了
指裴远之,“裴远之,我朋友,KS高伙。”
双方都社交性地寒暄了一下,挂着礼貌性的笑容。
后面,穆骁主动提出玩牌,有奖有罚。
裴远之兴致缺缺,就没参加,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旋转着。
想了想,又重新划开手机屏幕,打字。
Ferek:【睡了吗】
那边回得很快。
【今晚不会给你开门的】
裴远之:“……”
修长的指尖轻点,删删减减,凝结成三个字。
Ferek:【生气了?】
季舒楹还是那幅防守姿态:
【没有啊,怎么会呢,我没生气啊】
裴远之有点烦躁,偏偏他左边是段清野,出来喝酒还要一直跟老婆打电话煲电话粥,生怕其他人不知道他结婚了名草有主似的。
右边的穆骁则孔雀开屏,左一口‘学姐好厉害好漂亮,敬仰已久了’,右一个‘学姐要不要试试这款鸡尾酒好喝不上头’,又是主动凑过去点烟,又是帮忙点吃的,热情殷勤,一整个不值钱的样子。
裴远之听着一声声的‘学姐’,看向穆骁,“你说话能不能小点声?太吵了。”
从来没见过裴远之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穆骁目瞪口呆,半响后,才放低了音量问:“你咋了?更年期提前到了?”
裴远之:“……?”
他乜穆骁一眼,轻飘飘的,“就知道叫学姐跟人家套近乎,人家未必想认你这个满科全挂差点被遣返回国的学弟。”
穆骁:“……”
穆骁:“别揭我老底了!给我个面子!你都是在备婚的人了,就不要拆我们可怜单身汉的台了!”
听到这句‘备婚的人’,裴远之奇异地心情好了些。
他重新摁亮手机,聊天框里最后一句还停留在对方发过来的那句。
【你生气了。】
笃定的语气,裴远之紧接着问:【生什么气?白天的事?】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复过来。
【跟白天的事没关系。】
【我心情不好,胃口不好,就不想和讨厌的人睡同一张床】
讨厌的人。
裴远之视线停在这四个字上,久久没有挪开。
忽地,裴远之起身拿起搭在旁边的外套,跟穆骁打了个招呼,便起身离开了。
穆骁早已习惯,倒是其余人没想到裴远之会走得这么干脆,毫无留恋。
到家时已快十二点。
裴远之轻轻推了下门,门没锁,一拧便开了。
床上的人平躺着,两只手展开,将整张床占据,不留多余的空间,呼吸均匀,俨然睡着了。
裴远之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打开衣柜,拿了换洗的衣服,准备去浴室。
“裴远之……”季舒楹迷迷糊糊地呢喃了一句,伸了个懒腰,手刚好伸出床边,拦在了裴远之腿前。
裴远之脚步顿住,停在原地,等着季舒楹的下文。
然而,床上的人保持着前面的动作,迟迟没有动静。
裴远之又等了一会儿,才确认季舒楹还是睡着的状态,只是在说梦话。
几息后,季舒楹手终于收了回去,放在脸颊旁,从平躺改为侧躺,脸转向裴远之的方向。
她眼睛依然紧闭着,像是在做梦,嘴里嘀咕着,“讨厌死了……”
裴远之半蹲下来。
几秒后,听清了她口中的话。
……
实习工作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很快便到了六月底,毕业典礼当天。
盛夏时节,阳光斑驳灿烂,树木郁郁葱葱,微风轻拂着,知了在树梢不知疲倦地鸣叫。
巨大的红色海报搭成宽阔的舞台,上面写着S大202X届毕业典礼。
校长讲话,而后是毕业生代表讲话,礼花筒倏然爆炸,冲向天空,缤纷彩带在绿草如茵的操场上散落着。
学生们搬宿舍的搬宿舍,拍照的拍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穿着不同颜色衣领的学士服,在校园的角落留下最后的痕迹。
季舒楹请假回了学校,看着这一幕,也有些淡淡的惆怅,她的学生时代,就这样结束了,青春即将划上句号。
她手里捧着许多花,快要塞不下,最里面这束是妈妈送的,左边那束是舅舅和舅妈送的,右边精致的一小束,是于惠送的。
钟女士今天有个重要的会,没能过来,但派了专业的摄影师过来,务必帮女儿记录下人生中难得的青春时刻。
陈怡宁也来了,两人现在都在KS实习,关系要比其他同学亲近一些。
“我也是沾了你的光了,换平时哪能享受到这么专业的团队。”
天气有些热,陈怡宁伸手扇了扇风,感叹着。
旁边除了摄影师、补光板,还有专业的后勤,帮她们拿包拿毕业证,各种琐碎的东西,这样,她们只需要轻装上阵,拍照即可。
拍到中途,季舒楹接到一个电话,跑腿小哥说她有束花到了。
怎么会还有花?
季舒楹怔了一下,还是到了跑腿小哥所说的地方。
“我拍个照,麻烦您签收一下!”
说完,跑腿小哥将花束递给季舒楹。
季舒楹不明所以,还是接了过来。
这是一捧仙子之吻的抱抱桶,浅色花瓣娇嫩薄软,边缘晕染着淡淡的绯色,开到最盛,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奶油色泽,间或搭配白绿色的小手球,清新、淡雅又高级。
层层叠叠的粉色,簇拥着,似一个不会醒来的童话幻梦。
中心花瓣间夹着一张贺卡,淡粉色的丝带缠绕着,米白色的硬卡纸,墨痕未干的笔迹。
【祝:
径行直遂,青云万里
前程似锦,来日方长】
落款是一个‘裴’字,字迹清隽,笔走龙蛇,劲挺俊秀,骨骼舒展,很有意蕴。
捏着贺卡,季舒楹心口某一处好似微妙地塌陷了一角。
迎着夏日灿烂清透的阳光,季舒楹闻到手中花束散发的清香。
“——我去,好漂亮的花啊!”
旁边的陈怡宁感叹着,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你家里人也太有仪式感了吧!”
忽地,她‘咦’了一声,“小舒,你还有姓裴的朋友啊?这么巧,跟裴律一个姓呢。”
……
季舒楹将毕业典礼校长拨穗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下面又是一水的点赞和评论,首当其冲的还是廖音。
【太好看了!![点赞][大拇指]但是某人没有去帮忙拍照,我是非常不理解的[生气]】
发完这条评论,廖音又有些犯愁。
她观察了几天,虽然第二天之后,季舒楹就没有将裴远之锁在门外了,但两个人之间还是交流不多,似乎在冷战的样子。
反反复复地在房间里踱步,廖音终于想了个好主意。
“明天周末,也别让小舒天天在家里和公司窝着,我徒弟送给我的两张票,要不你带小舒去看?”
晚上,廖音对书房里的裴远之说,顺手将两张票放到桌面上。
是舞台剧《春雾》,表演者是S市歌舞剧院歌舞团。
裴远之余光扫了一眼,将票推了回去,“妈,小舒可能会看睡着,与其在剧场睡,显然在家睡会睡得更好。”
廖音气得差点把两张门票砸到裴远之身上,“你自己看睡着就看睡着,干嘛扣在人家小舒身上?说不定人家就懂欣赏呢,跟你这种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的人不一样!”
“我倒不会看睡着。”裴远之的背很直,没躲,说话一点不饶人,“您知道的,我只会一边看一边后悔不如回所里加班。”
廖
音:“……”
廖音:“滚滚滚!爱看不看!”
撂下这句话,廖音准备拿回两张票。
却没想到有一只手比她更快,按在了票上面。
她有些惊讶,抬头,只看到裴远之若有所思的神情,“谢谢妈,我就收下了。”
外面客厅。
季舒楹换了身衣服,手撑着玄关边上,微微俯身,小指勾着鞋带,正在换鞋。
身后有人问,“准备去哪儿?”
季舒楹转头一看,是裴远之。
不明白裴远之为什么有空关心这个,季楹还是如实回答:“同学聚会。”
毕业典礼后,众人领了毕业证和结业证,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即将各奔前程,都有些伤感。
陈怡宁作为团支书,主动组织了今晚的同学聚会,她也答应了陈怡宁会去。
“之前订的婚戒到了,一起去拿?”
婚戒?
季舒楹回忆了一下,有些惊讶,“当时不是说来不及定制,婚礼先用成品吗?”
婚礼暂时用成品,之后再找设计师设计原创图样,定制。
这也是当时商量的结果。
裴远之轻轻转动着腕表,上面的秒针行走着,六点五十三,再过七分钟就到七点了。
“嗯,朋友推荐了一家原创品牌,我看样式不错,就买了。”
“当然,如果你想在婚礼上用成品的话,也尊重你的选择。”
有更好的选择,季舒楹肯定选择更好的。
左右同学聚会定的时间是八点,还有一个小时,来得及。
季舒楹想了想,先给陈怡宁发了条消息,说自己有点事,可能要晚点到。
陈怡宁:【???】
【什么事能让你晚点到!】
季舒楹随口找了个借口:【裴律让我改一份合同】
这事倒也像是裴远之干得出来的。
陈怡宁义愤填膺:【都周末了还要压榨实习生!!裴律也太过分了!!怪不得都叫他大魔王,太黑心了!资本的走狗!!】
【过分!!!!】
看了眼旁边拿车钥匙的裴远之,季舒楹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ERUNICA,本身是一家意大利的婚戒设计品牌,偏冷门小众,在国外的实体店不多,S市也仅有一家实体门店,在SKP商场。
二楼是一众高奢品牌的实体店面,ERUNICA坐落其中,店面虽小,却采光极好,玻璃橱柜的设计别出心裁,竟也显得毫不逊色。
SALE看到年轻情侣模样的两人进门,笑盈盈地迎上来:“您好女士、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呢?”
季舒楹:“你好,我们是来取东西的,我老公在你家订了一款戒指。”
话音落下,裴远之侧眸,看了季舒楹一眼。
那根扎进指尖,反复碾磨血肉的刺,在这一刻,似乎被挑了出来。
SALE恍然哦了一声,“是裴先生吗?”
她连问两遍,裴远之才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麻烦您报一下手机尾号,和提取密钥。”‘
待核对完信息,SALE给两人都倒了杯茶,请他们在沙发上稍作休息,“我的同事去后面库房拿了,请贵宾稍作等候。”
不多时,SALE从同事手中接过袋子,递给裴远之,“先生,您购买的戒指,需要我来帮您和女士戴上吗?”
裴远之婉拒了SALE的帮忙,从袋子中取出宝蓝色盒身,打开。
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两枚戒指。
黑丝绒底一前一后,温柔地托举着男戒和女戒,像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戒身线条流畅,是光泽内敛的玫瑰金,很低调,却也很漂亮,女士是隔钻的设计,似一条银河,参差不齐地缀着散落的星星,很有设计感;男士则内镶钻,高级又低调,颇有克制的美感。
细看,远看,侧看,所有角度,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漂亮,且独一无二。
纵然是见过珠宝高奢无数的季舒楹,也在那一刹被眼前的戒指所吸引,许久许久,都移不开眼。
她天生喜欢闪闪发光的美丽事物,何况,裴远之的审美还是很不错的。
至少……她真的蛮喜欢。
这样想着,季舒楹微微歪头,左手撑下巴,右手伸了出来,放在裴远之眼底下。
五指张开,纤细如葱,指甲粉白圆润,她等待着,姿态骄傲,像高贵的波斯猫。
裴远之深深看她一眼,从盒中取出那一枚女戒,左手扣着季舒楹的手腕,右手顺着对方的指尖,轻轻地戴了进去。
冰冷的戒身与温热的皮肤相贴,季舒楹指尖轻微地抖了一下,右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毫米。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裴远之更用力地扣住。
戒指推到了底,尺寸完美贴合。
纤细嫩白的手指,玫瑰金的婚戒,璀璨华美。
像是无形的束缚,又似心甘情愿的禁锢,代表有情人再也无法分开。
第49章 49“我老公来接我”
拿完婚戒,裴远之送季舒楹去同学聚会的地址,市中心的一家餐厅。
刚好八点,季舒楹差不多是最后一个到的,她一进去,所有人都在看她。
季舒楹扫视了一圈,陈怡宁站起来冲她招手,她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事,差点迟到了。”
说着,季舒楹拉开座椅,落座在陈怡宁身边。
“没事的没事的,来了就好。”
旁边的女生笑着道,而后将前面上的餐前小吃,炸酥肉和炸麻花推到季舒楹面前,“快吃点垫垫肚子,不然都要被我们吃完了。”
季舒楹道了声谢,一边拿餐具一边环顾了下四周。
同组的,隔壁组的学生们基本都来了,几位导师坐在主桌那边。
也有人在打量季舒楹,其中就包括同组里唯一的男生,黎宏。
黎宏的印象里,当初季舒楹入学时就因为外貌和气质很有名了。
老师们之间也会讨论自己的学生,当时季舒楹的导师没少想要使唤季舒楹帮自己拿快递、照顾孩子、做杂活,季舒楹拒绝了,还反手举报到了院长那里,很是轰动过一段时间。
因此,众人哪怕没见过,也听说过季舒楹的名字。
只是,季舒楹很少参加学院的活动,只有组会会雷打不动地参加,同组的成员除了组会,其实很少在学校看到她。
有的人,甚至今天聚会,才第一次见到季舒楹本人。
这一见,众人没想到比想象中的还要漂亮,还要有富家千金味。
吃饭过半,季舒楹在陈怡宁耳边低语了一句,起身去洗手间。
她一走,个别男生就不加掩饰地讨论了起来。
“听说季舒楹拿了KS的offer,不知道真的假的,我面试KS,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听说她家很有钱,给她找份好工作也不稀奇吧。”
“真的假的?”
“你们不知道吗,之前收集资料,她填的住址都是xx,那边都是别墅区。”
“这么有钱,又这么漂亮,鬼知道是不是榜上了有钱的老头?”
“哎,好羡慕,怎么就没有富婆姐姐看上我。”
“她手上戴的是什么?钻戒吗?也没听说她结婚啊,为了炫富么。”
“我有个在君德实习的朋友,她跟我说,季舒楹之前也是走关系进的君德,当时都在传她被老头包养了……”
季舒楹刚回来就听到这样的讨论声,那几个男生坐在导师旁边,看她回来,却没有噤声,有恃无恐的模样。
她身旁的女生忍不住斥了一句,“吃饭就吃饭,叽叽喳喳的干什么呢。”
可惜女生的斥责太含蓄,那边的男生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哄笑起来,又一起喝了杯酒。
酒意上头,不过是酒品见人品,本就目中无人,现下已经毕业,更不加掩饰而已。
季舒楹拿起酒杯,示意陈怡宁帮忙斟满。
陈怡宁连忙端起红酒瓶倒满,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男生们看着季舒楹端着红酒杯走过来,他们这里还坐的有导师,因此,他们一开始以为季舒楹是过来敬酒的——
脸上的笑容刚摆好一半,下一秒,众人神色僵住了。
季舒楹看着说话最大声最过分的那个男生,酒杯放到对方头顶,反手一倒。
剔透的红紫色酒夜从男生的头发缝里往下流,流过横肉纵横的脸,衣服上半边都打湿,红艳艳,紫彤彤的,狼狈又吓人。
空气里满是葡萄酒的清香。
众人都
被这动静吸引,看过来后,目瞪口呆。
“你也是学法的,怎么,不知道诽谤要负法律责任吗?”
季舒楹居高临下地看着男生,字字清晰,音量也未克制,保证包厢里的人都听得到。
“头发短,见识也浅,不知道有钱人也是要生女儿的。”
季舒楹接过旁边女生递来的湿巾纸,细细地擦拭着,像是跟什么脏东西在说话一样,不屑又嫌弃的姿态。
众人都噤声。
连主桌上的导师,夹菜速度都慢了许多,不小心把姜片当土豆吃了,‘啊’的一声惊呼。
下半程吃得异常安静,男生这边没人再主动议论,毕竟——陈怡宁又让服务员拿了几瓶红酒,放在季舒楹旁边。
只余女生们的低声交谈,欢声笑语。
“你好帅啊小舒,我跟你讲,之前你不住学校之后……”
“就是,他们真的很喜欢背后议论别人,之前还说隔壁计算机的一个女生……”
这顿饭有人吃得尽兴,也有人吃得心不在焉,更有人吃得颜面尽失。
吃完饭,有一部分人要转场去唱歌,也有一部分人准备早点回家。
餐厅外。
“夜深了,不好打车,我送你们女生回去吧。”
说话的是班上的班长,手里拿着车钥匙,他是本地人,工作也很早就定了下来,算是前程不错。
方才,也是他主动打的圆场,维持了表面上的和平。
陈怡宁答应了,班长却看向季舒楹,“小舒呢?要不要一起?”
季舒楹摇摇头婉拒了,说:“我老公来接我。”
陈怡宁捂住嘴,震惊:“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竟然都不知道!”
班长眼神也黯了黯,识趣地不再挽留。
“放心,婚礼会给你发邀请函的。”
季舒楹拍了拍陈怡宁的背。
恰好电话就在此刻响起,季舒楹一边接电话,一边挥手跟陈怡宁等人告别,“我在门口,你在哪,我看见你了……”
众人目送着季舒楹的背影,在马路边停下。
隔着百来米,夜色深浓,华灯绚丽,纵然男生们瞧不真切面容,也能看到从驾驶座下来的男人身影修长高大,合身西装,宽肩窄腰,气质清冷出众。
跟他们想象中的又胖又肥又秃顶的老头,差之甚远。
这气质,就是去做男模男明星,也绰绰有余。
男人下车来替季舒楹开车门,一只手挡在上方车门,防止头撞到,而后又关上门,才回到驾驶座那边。
众人看了不知多久,直到黑色轿车消失在夜幕中,才有人恍然回过神来。
“我去,果然还得是帅哥配美女,太养眼了。”
“只有我在想,他们未来的小孩有多幸福吗?一出生就发现自己中了基因彩票,家里还超级有钱……”
……
上了车,季舒楹仍有些不过瘾。
裴远之问发生什么了,季舒楹抽出安全带系好,说:“骂了几个人模人样的渣滓,大快人心。”
想起什么,她问:“今年KS还会招实习生吗?”
“可能有这个计划。”
裴远之一边开车一边用手机连接蓝牙,答。
“那如果遇到S大叫这几个名字的,千万别招,因为他们大都人品低劣,只会在背后诽谤女性,看不得别人好。”
说着,季舒楹报了一串名字,正是她在饭桌上看到的背后说她小话的那几个男生。
裴远之听着,忽而问:“黎宏?”
是说得最凶的那个男生的名字,季舒楹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裴远之没说话了,点开手机,发了条消息。
季舒楹余光看了眼,看备注,似乎是另外一个大所的合伙人。
S市的法律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的来说,有影响力的就是那些人。
她忽而想起昨天凌晨起夜时,她路过客厅,偶然瞄到的裴远之放在桌上的笔记本,没来得及关屏幕,是陈向榆的简历。
包括那一天下班时,她被陈向榆叫住,转头时却意外看到刚出差回来的裴远之。
季舒楹隐隐约约品出一丝不对味,只是如闪电划过,太快、太短,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不对。
回到家,裴远之先带季舒楹去了书房,指了指桌上,“妈送了两张票,你要不要去看?”
季舒楹顺着方向看过去,两张薄薄的舞台剧票根被笔筒压在下面。
她仔细看了下,舞台剧名字叫《春雾》,票根设计得很精致,表演者是S市歌舞剧院舞蹈团。
廖阿姨是一位很开明的长辈,刚开始廖音要过来住的时候,季舒楹也曾担心过两人之间会不会因为生活习性产生矛盾,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廖阿姨很尊重她的意见,相处也是意外的和谐舒服。
而且,廖阿姨也很会给情绪价值,从不扫兴,每逢季舒楹发朋友圈,总是第一个评论点赞的,从不吝啬夸奖,也是真心关心她、喜欢她。
面对长辈的一番好意,季舒楹也不想扫兴。
“可以。”她说,顺手拿起两张票,看了下时间,周六晚上六点半,“那就明晚去。”-
从裴远之拥有的记忆以来,他都是一个人睡,并不习惯身旁有人。
在哥哥裴成礼十岁,还很喜欢粘着廖音,每天满口都是‘妈妈你在哪’‘妈妈你什么回家’,天天要跟母亲一起睡觉的时候,四岁的裴远之已经会自己叠被子、洗澡、刷牙、洗衣服了。
六岁时,裴远之嫌家里太吵,主动选择了住校。
像他一样小学一年级就住校的学生很少,除非是外地人家人不在身边,他这样本地人且小小年纪就住校的孩子几乎没有。
并且,他有轻微的洁癖,不太能容忍床上、被单、枕头有一点不整洁的痕迹出现。
从小到大,裴远之的房间都是干干净净的,干净工整得像是五星级酒店。
大哥裴成礼则不然,喜欢打球、追星,房间总是乱糟糟的,打球换下来的背心和汗衫揉作一团,跟篮球一起扔在脏衣篓里。
每次廖音进裴成礼的房间,都要一边捂着鼻子皱眉一边推开窗散气,“说了多少次了,男孩子也要爱干净讲卫生!看看你弟弟的房间,再看看你,跟个难民窟里出来的一样!”
这样的生活维持到他二十八岁的这一年。
早上六点的卧室,窗外天蒙蒙亮,似披着灰蓝色的薄纱,树梢枝头的那一轮弯月,还没来得及藏起来。
醒来之后,裴远之听到身旁有均匀的呼吸声。
他微微侧头,就能看见她熟睡的脸颊,鼻尖微微皱着,脸颊晕了淡淡的粉色。
随着安稳的呼吸声,她的胸口也轻轻起伏,往下,轻薄的睡衣下,肚子微微凸起,也在随着她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
不知何时,裴远之开始习惯醒来之后,身旁有另一个人存在。
他不再醒来后第一时间去洗漱、健身、吃早餐,而是闭上眼,在季舒楹均匀的呼吸声中,再小憩几十秒。
而后,他会侧头看她的神态,观察昨夜对方睡得好不好。
会在离开卧室前,帮身旁的人掖好被子。
枕头上,被子下,梳妆台前,洗手池边,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长长发丝。
色泽黑亮且柔软,似乌黑的绸缎。
裴远之不厌其烦地打扫,用指尖捻起这些没被阿姨打扫到、被主人遗落的柔软发丝。
似有若无的洗发乳清香萦绕着,是她独有的馥郁玫瑰气息。
……
收回思绪,裴远之视线回到眼前的舞台剧上。
演员们的身段很好,表情夸张,台词抑扬顿挫,功底也好,偌大的剧场,也将每个字的语调、情绪、内容,表达得清清楚楚,引人入胜。
而旁边,季舒楹微微歪着头,坐在位置上,已然看睡着了过去。
无他,情节对她来说,有些无聊乏味,她这段时间又嗜睡,工作强度也高,很耗费精力,每天十点睡七点起,仍睡不够。
进了剧场没多久,季舒楹就在催眠的白噪音里睡着了。
裴远之脱下外套,将浅灰色西装外套盖在旁边人的身体上。
她爱美,也为了贴合舞台剧的氛围,今天出门穿了件新中式风旗袍,修身,曲线窈窕,微微凸起的腹部反而愈发显出女性的温柔与妩媚,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西装外套很大,虚虚将季舒楹整个人都罩在属于他的气息里,同样也盖住了她放在扶手上的双手。
裴远之忽而伸手,从外套下面穿过去,就着西装外套的遮掩,缓慢的,掌心移到对方的手背上,覆盖住,细细摩挲。
她的手好小。
手背皮肤也很嫩,有点凉,但很快被他渡过去的温度捂热。
梦里的季舒楹梦到似乎有人在牵她的手,不容置喙的力度,似浸泡在泉水里,热乎乎的,粗粝的摩挲,很舒服。
可是……她只跟顾柏晏牵过手。
下一秒,季舒楹醒了。
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她刚睁眼,就对上裴远之狭长的黑眸。
身处偌大的剧场,舞台上的演员们在表演着浓烈的生离死别,台下的观众们看得如痴如醉,她身旁的男人,却没看剧,看着她。
眸光半垂,不知看了多久。
季舒楹轻轻动了动,她的手还在裴远之的掌心里,他没有使劲,因此,季舒楹稍一挣脱,就收回了手。
“你……在做什么?”
喉咙有点干涩,季舒楹舔了舔唇,虚声问。
裴远之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心虚,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
“检查你的婚戒有没有戴。”
他答。
第50章 50“亲一个”
如果是清醒状态的季舒楹,肯定能察觉出来不对——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检查的?
戴没戴,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偏偏她此刻刚睡醒,意识不甚清醒,裴远之说这话时的态度也自然极了,她没觉得哪里不对,听完,呆呆地‘哦’了一声。
她发丝睡乱了,额角边有一缕翘了起来,有几分调皮可爱。
裴远之看在眼里,唇角微牵,伸手将她额角那缕发丝理了理,“很无聊?”
“怎么会无聊呢?”
季舒楹满脑子这句话,一时间也没注意他的动作,挺直了背,眼神警告地看向裴远之,“明明很好看很精彩啊,你不要乱说。”
万一传到廖音耳朵里,让人家长辈伤心怎么办?
说着说着,什么东西从她的肩颈处滑落下来。
季舒楹定睛一看,浅灰色西装外套,质地精良温厚,很淡且好闻的乌木沉香,还残留着主人的余温。
这不是裴远之的外套吗?
她清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扔了回去。
“确实精彩,精彩到能让人睡着。”
裴远之说着,接住外套后抻开,穿上,只是外套盖过季舒楹的身体,再还回来时,也浸染了几分属于她的清甜果香气息,糅杂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季舒楹眨了眨眼,他他他……就这么……穿上了?
他不是有洁癖么?
印象里,之前披过的一件西装外套,裴远之都扔给她让洗干净了还回去。
季舒楹还在发呆的当,那边裴远之已经起身,看季舒楹没动,他提醒,“愣着做什么,不走吗。”
“不看了吗?”
季舒楹问。
“你真要在这里睡三个小时?”
裴远之说。
季舒楹恍然回过神来,这场舞台剧长达三个小时,晚上九点半结束,此刻,才八点不到,她已经坐得有些腰酸背痛了,睡也睡得不舒服,容易落枕。
她跟上裴远之的步伐,两人就这样压低着身子,快速而静默地退场了-
七月初,良辰吉日。
宜领证、宜订婚、宜出行。
今天是两家长辈合计后,选出来的登记结婚的好日子,同时也是钟女士的生日,正所谓‘好事成双,双喜临门’。
提前跟民政局预约过,季舒楹早早起了床,将头发挽起来,盘在脑后,进衣帽间挑衣服。
她选了一条白色裙子,刺绣精致,v领口,胸前似乎有点空,季舒楹又戴了一条白珍珠项链。
脸颊旁的发丝也撩到耳后,露出光洁小巧的耳垂,戴了一对珍珠耳环,而后开始化妆。
出门时,季舒楹看到玄关处的男人,稍微顿了一下。
挺括干净的白衬衫,锋利的黑西裤,显得人清俊,有几分书卷气。
她一直知道裴远之有一副好皮囊,但此刻,基因的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很适合正装,身材挺拔,气质天然落拓。
两人穿着色系相近,出门时很引人注意,坐电梯时,别的楼层的住户不住地往他们这边看。
一个牵着妈妈的小朋友,三四岁的样子,人还没有小腿高,用胖乎乎的手指了指季舒楹这边,夸张道:“妈妈!有仙女!有……”
仙女对应的是什么,小朋友不知道,半响憋了一句‘还有仙男’出来。
季舒楹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连忙伸手捂住,偷看一眼旁边的裴远之,他单手插兜,长腿微弯,此刻也正在余光看她。
两人视线相对,短暂的一息后,又同时移开。
季舒楹脸隐隐约约地有些烧,转移注意力,伸手摸了摸小朋友的头顶,“嘴这么甜,怎么会有这么会说话这么懂事的乖宝宝呀。”
仙女摸他的头了。
小朋友龇牙一笑,笑得更开心了,露出门牙处空空的大黑洞。
“他就是这样,自来熟,跟谁都能说两句。”年轻妈妈微笑着解释。
又聪明又活泼懂事,季舒楹看小朋友越看越可爱,摸头的手感也很好,揉了好几下,到了一楼时才依依不舍地跟小朋友分开。
小朋友也舍不得她,一走三回头,最后哭唧唧地被妈妈拽着走远了。
“好可爱。”上了车,季舒楹仍感叹着,想起什么,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不等裴远之回答,季舒楹自顾自地道:“不管男孩还是女孩,我觉得我的宝宝以后一定也这么可爱。”
她语气笃定。
裴远之想了一下,道:“女孩吧。”
季舒楹:“我也想要个女孩,那万一是个男孩呢?”
“男孩就男孩,难不成你还想再生一个?”
季舒楹连忙摇头,跟拨浪鼓一般。
一个就够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接受。
聊完,她才注意到副驾驶座前面,竟然放着一小束手捧花。
粉茉莉,穿插一两支白绿洋桔梗作点缀,雾粉色透明薄纱丝带束起,如梦似幻。
“你准备的?”季舒楹拿着看了两眼,花材新鲜,花蕊中间还留着晨间的露水,比一般花束要小巧精致许多,小小一束,握在手里,漂亮又可爱。
裴远之:“助理买的。”
季舒楹‘哦’了一声,想起上次毕业典礼的花,估计也是助理买的。
今天民政局的人挺多,不过两人是预约号,优先级高,复印资料、抽血婚检、填写资料,很快就办理好了。
鲜艳的红本本握在手里,说薄不薄,说厚也不厚。
从此,不论是法律关系上,还是道德伦理上,裴远之,便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了。
结婚证配手捧花,很有仪式感,季舒楹路上拍了好几张照片。
领完证,两人前往钟家,今天是钟女士五十大寿,这段时间钟女士都住在钟家,外公外婆亲自操办,务必要风风光光。
刚上车,季舒楹就收到几条新消息,一条是钟冰琴问他们出发没有,另一条是陈怡宁发的消息。
季舒楹先回复钟女士,说大概半小时就到,而后才看陈怡宁发的消息。
【我今天入职,还准备中午跟你约饭呢,结果去你们组找你,说你请假了】
【听说今天裴律也请假了,好巧】
季舒楹回忆了一下,同学聚会上,陈怡宁好像是提过一嘴她这个月月初入职,不过当时季舒
楹光想着怎么收拾那几个说小话的人了,差点忘了。
她打字:【今天临时家里有点事,明天请你喝下午茶】
陈怡宁:【一杯奶茶就想收买我吗】
【必须再加个饭后甜点!】
季舒楹:【你好贪心哦】
【那只能满足你了:)】
季舒楹一边回消息一边笑,她预感到自己接下来的实习生活应当不会太无聊。
裴远之从后视镜里注意到季舒楹眼睛弯弯的模样,“聊天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你管我。”
季舒楹歪了歪头,将手机朝向车窗的方向,确保裴远之看不到屏幕,动作有点幼稚,又有点小孩子气。
裴远之挑了挑眉,意外的没再说什么-
钟家。
四层洋房别墅,今天迎来了有史以来接待过的最多的客人,既有以前钟家的世交好友、亲戚朋友,也有季家姻亲那边的亲戚,从各界名流到知名企业家,俨然一个阶级分明的小社会。
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来的人除了送礼,吃饭,自然还有别的任务在身,明里暗里地打探:“冰琴怎么突然就要离婚了,听说你们跟季家最近关系不是很好?”
“现在的男人,哪有不沾花捻草的呢……”
从态度来说,是不赞成钟冰琴离婚的。
这类劝合的话,自然被挡了回去。
季舒楹听着,才知道母亲这段时间面对的舆论压力有多大。
她不打算提这些不开心的事,跟外婆外公打过招呼后,坐到钟冰琴身边,将结婚证递给心心念念催了很久的钟女士看,“诺,圆满完成任务。”
钟冰琴接过,打开仔细翻看着。
【持证人:季舒楹
登记日期:202X年7月4日
身份证号:……
持证人:裴远之
登记日期:202X年7月4日
……】
照片红底,一高一低,两人都穿着白衬衫,清清爽爽,看着便让人赏心悦目。
钟冰琴仔仔细细地看过每一行字,日期、国籍、结婚证字号,甚至连备注都没放过,终于放下心来。
女儿未婚先孕,她夜夜提心吊胆,现在,一纸结婚证在手,至少有保障了。
领证和婚检的过程她没有过问,都是季舒楹和裴远之两人完成的。
钟冰琴有些欣慰,又有些惆怅,“我的女儿长大了。”
成家立业了,有属于自己的小家了。
“这段时间同居,他对你怎么样?”把结婚证递给女儿,钟冰琴低声问。
虽然亲家父母知书达理,看着很好相处的样子,但跟对方儿子相处的人,终究是自己女儿,千好万好,也要女儿亲口说好,她才放心。
季舒楹扭捏了一下,想说好,又想起裴远之在会议上当众批评她的样子,毫不留情、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那句‘好’就咽了回去,不想在母亲面前说他的好话。
可要说不好,倒也没那么差。
至少婚戒能看出,对方是花了心思的。
毕业典礼的花、手捧花,仪式感也到位了。
“……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反正就是很讨厌。”
季舒楹支支吾吾道。
钟冰琴握着她的手,有些担心:“不好的时候,是怎么个不好?你跟妈妈说说,帮你参谋参谋。”
母女俩说悄悄话的当,裴远之在旁边,被钟家的长辈亲戚们包围了。
七大姑八大姨,八卦极了,叽叽喳喳,从裴远之的家庭父母工作问到小时候上的第一所小学,又问起在美国读书工作的情况。
裴远之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这种情况应付得游刃有余,态度淡然、礼貌,不至于过分疏离,也不显得热情。
“小舒的眼光就是好啊,高学历,年纪轻轻又有能力,会挣钱,比我那败家儿子好多了,长得还这么俊——是不是比小舒上一次带回家的男朋友还要高呢?”
不远处,有人低声感叹。
“说什么呢。”后面的人连忙拍了拍前面的人,警告对方不要乱说,“这是人家小舒的未婚夫,什么男朋友乱七八糟的,人家钟家双喜临门的日子,别说这些。”
说完,又小心地看了眼人群中心的裴远之。
男人神色自然平静,似乎并没有听到她们私下讨论比较的这些话,于是又放下心来。
林真真和她妹妹来了,小妹妹第一次见到裴远之,十分好奇,亲近地围着裴远之身边打转,夸张地捂嘴惊呼:“原来你就是我姐夫吗?好帅哦!好像电影里的明星!”
“姐姐的爸爸也长得很好看,不过,你不会像姐姐她爸一样吧?”
小姑娘心直口快,童言无忌。
裴远之半蹲下来,面对小朋友的问题,他没有敷衍了事,而是像跟成年人说话一样,“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我是我,他是他。”
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平稳,没有哄,却也算得上耐心。
小姑娘摇了摇头,“光说算什么?我不信,除非……”
她抬头一看,一眼看到正在跟母亲说话的季舒楹,伸手轻轻扯了扯季舒楹的衣角,道:“除非你现在跟姐姐亲一个!”
季舒楹被拽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小姑娘对这个长得帅且耐心的姐夫很有好感,至少比上次那个表面温柔的小哥哥好多咯。
她一只手抱裴远之的小腿,另一只手扯季舒楹的衣角,童声清亮,“亲一个亲一个,姐姐姐夫亲一个!”
一开始,只是小朋友的童言无忌,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多人参与当中,有钟家同龄小辈,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亲戚们。
“舒楹姐和姐夫亲一个!”
“就是就是,亲一个,不然不许走。”
众目睽睽下,起哄声越来越大,后面,整个聚会的众人们都看向这边。
钟冰琴坐在一旁,微笑,默许的姿态。
季舒楹不自觉地有些喉咙发哑,看向一旁的裴远之。
他也在看她。
只是这道视线跟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她不清楚具体的区别是什么,竟有些想要后退的胆怯,又隐隐约约有些预知到的悸动和刺激。
偏偏林真真还在旁边有恃无恐地挑衅:“不是吧不是吧,季舒楹,你这么没胆啊?”
“连亲自己的老公都不敢啊!”
耳边回荡着众人亲一个的起哄声,时不时的还有林真真添油加醋的撺掇,不远处,是钟女士看向这边的关切视线。
季舒楹听得躁动,心想不就亲一下而已,她又不是没有偷偷亲过。
正要一不做二不休,踮脚仰头之时——
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揽过她的腰,她被搂入一个坚硬温热的怀抱。
紧接着,阴影投下。
清冽好闻的气息兜头拢下,微凉的唇封缄了一切,季舒楹倏地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