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都市小说 > 春日有禧 > 50-60
    第51章 51“接吻不伸舌头伸什么”

    薄软的唇瓣,携来清冽微冷的气息。

    似乎很凉,又似乎很烫。

    烫的是箍着腰的劲瘦胳膊,还是唇间交渡逐渐升温的滚烫气息,她分不清,仅仅是一点点的轻触,已经足够醉人心魄。

    距离太近了,近得她连对方眉骨处的那点黑痣,肌肤的肌理,早上刚刮完的青色胡茬,都看得清清楚楚。

    季舒楹眼睫颤了颤,头皮发着麻,一个认知后知后觉地出现在脑海里——

    起哄鼎沸声中,裴远之低头吻了她。

    这行字出现的刹那,仿佛有电流顺着尾椎骨窜过,引起身体一阵阵的激荡,她快站不住,腿也发软。

    裴远之搂在她腰间的手进一步收力,稳住了她的身形。

    众人:“……!!!”

    起哄而已,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还真亲啊!!

    裴远之很有分寸,没过多久,就松手放开了季舒楹。

    点到即止。

    双唇分开,季舒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面颊绯红,眼睫挂着水雾,肌肤似白瓷晕粉,透着惊心动魄的明艳。

    看得裴远之的眸光愈发浓稠晦暗。

    但众人面前,他只是握着季舒楹的手,看不到的角度下,指腹轻轻摩挲着下面的皮肤。

    旁边的钟冰琴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年轻人害羞,差不多就行了,我们移步餐厅吃午饭吧。”

    寿星发话,这场闹剧也逐渐停息。

    客人们去到餐厅,原本汇聚在一起的人群逐渐散去。

    生平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接吻,还是和名义上的丈夫,季舒楹难得的有些羞赧。

    右手还被人紧紧握在手里,季舒楹低着头,不敢看裴远之,匆匆

    撂下一句‘我去更衣室一下’,挣脱对方的手,快步离开,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

    脑子里也乱糟糟的,裴远之为什么要主动亲她?是因为所有人都在起哄,他想解围,还是单纯的……想亲?

    季舒楹小时候经常回钟家玩,还算熟门熟路,很快便找到了一楼的更衣室,拧开门进去。

    刚要关门,没想到门被另一道力量挡住。

    季舒楹有些错愕,抬眼。

    看清来人是裴远之后,她松了一口气,倏地,又绷紧了神经。

    方才那个温热的湿吻还历历在目。

    裴远之进门,高大的身影很有压迫感,他一边垂眼注视着季舒楹,一边反手关上了门。

    咔哒。

    门被反锁住,没人再能进来。

    窄小密闭的空间里,两人视线交汇。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粘稠物质才不动声色地产生、发酵。

    那种喉间口渴干涩的感觉,又来了。

    季舒楹无意识地微微张唇,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缺水状态,诉说着渴求。

    与她的面色潮红不同,裴远之神色平淡、沉静,看不出和平日有什么区别,硬要说,便是对方的唇边染着一点柔雾粉,似乎是方才吃到了一点她的口红。

    裴远之伸手扣住季舒楹的手腕,防止她再逃脱,一边细细摩挲,一边问:“跑什么?”

    他的指腹粗粝,轻轻碾磨着她纤薄细嫩的皮肤,手腕处的脉搏一鼓一鼓,像她的心跳声。

    微哑的声音落入耳中,仿佛整颗心也同时在他的指腹间,被细细摩挲过。

    季舒楹稳了稳心神,仰头反问:“谁跑了?我就进来整理一下衣服而已。”

    虚张声势,狐假虎威的。

    “倒是你,跟着我进来做什么?看女士更衣,想耍流氓啊。”说着,季舒楹挡在胸前的胳膊推了一下面前的人,没推动。

    裴远之轻轻扯了扯唇,似笑非笑,“夫妻之间,还有耍流氓的说法吗。”

    “……”

    完蛋。

    领了证之后,她连说对方耍流氓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套行不通了。

    季舒楹说不过他,紧紧抿着唇,看着眼前的人。

    他今天穿的白衬衫,清隽落拓,此刻,第一颗扣子松了,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饱满微凸的喉结上。

    裴远之的皮肤很白,冷白调,即便是脖颈处,也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很有几分禁欲的味道,仿佛在引人破戒。

    目光缓缓上滑,流畅利落的下颔,而后是那双线条优美的薄唇。

    短暂的几息之后,季舒楹决定主动出击,将主动权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反手拽住裴远之的衬衫领口,用力,而后踮脚凑上去。

    “唔……”

    唇齿相碰,季舒楹第一次主动吻人,动作青涩又莽撞,差点撞到牙齿,有些吃痛。

    很快,裴远之反客为主,一只手紧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加深了这个吻。

    相比之前在外面众人面前的轻吻,这个吻要激烈、缠绵、深入许多。

    蓦地,季舒楹眼睛睁大,‘啊’的一声,猛地推开了裴远之,喘息着道:“裴远之你你你……”

    你了半天,季舒楹憋出一句,“……你居然伸舌头!”

    他他他,他的那个,还进来舔舐了一下……

    季舒楹眸光潋滟,唇瓣娇嫩水红,比起生气指责,更似娇嗔。

    裴远之喉结滚了滚,黑眸仍是清明,开口时嗓音却哑得紧,“接吻不伸舌头,伸什么?”

    “……”

    季舒楹再次无言以对。

    她毫不怀疑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会被一点点吃干抹净。

    她瞪了眼裴远之,手忙脚乱地拧开了门,“我先出去吃饭了,你不许再跟着我……你晚点再入席!”

    两个人消失太久,难免起疑。

    如果一起出现,不用想也知道消失的时间去干了什么。

    今天是钟女士的生日,她不想喧宾夺主,盖过钟女士的风头。

    从更衣室出来,季舒楹先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衣衫,又补了口红,而后才悄悄地回到餐厅入座。

    她跟林真真、外公外婆、钟女士、以及跟钟家关系最好的亲戚们坐一桌。

    季舒楹刚一落座,长辈们就招待着让她吃喝,很善解人意地并未问她刚才去了哪里。

    季舒楹做贼心虚,乖巧地应了声‘好’,坐姿端正,眼观鼻鼻观心地专心吃饭。

    这饭真好吃。

    从来没有这好吃过。

    旁边的林真真则没有那么好心放过她了。

    她打量了吃饭的季舒楹几眼,又看了眼对方身旁仍空着的一个座位,品出不对味来,“你在更衣室里干什么去了?”

    “就进更衣室理了一下衣服而已。”

    季舒楹随手挽了下耳发,有些不自然。

    “就这?理衣服能理成这样?”

    林真真狐疑地看着季舒楹,她的裙子整洁平顺,脸颊却仍旧残留着淡淡翻涌的潮红。

    乍一眼看去,只会觉得人气色很好,红润且健康。

    但倘若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不对劲,譬如素日漂亮明艳的荔枝眼蒙上了水雾,雾蒙蒙的,唇瓣也微微水润红肿。

    “不然呢。”季舒楹说。

    “我好像看到姐夫在你身后,跟着一起进去……”

    林真真欲言又止。

    “我裙子后面理不到,所以让他帮我的。”季舒楹清咳一声,打断。

    余光瞥见长辈们似有若无看向这边的目光,季舒楹用公筷夹了一块鱼翅扔到林真真的碗里,没好气地道:“吃你的饭吧,这都堵不上你的嘴!”

    “刚才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方才众人围观的时候,起哄起得最大声的就是林真真了。

    林真真刚要说话,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不疾不徐地,在旁边落座。

    是裴远之。

    他先礼貌地跟桌上的长辈们为迟到致歉,态度谦卑,长辈们哪能真的怪罪客人,也招呼着一起吃喝。

    看到裴远之来了,林真真识趣地立马闭嘴,默默干饭,没有再追着季舒楹调侃打趣。

    季舒楹将好友这幅‘欺软怕硬’的样子看在眼里,气得牙痒痒。

    正盯着林真真,眼前的碗中,忽而落入一块排骨。

    季舒楹循着方向看去,是旁边的裴远之给她夹了菜。

    “专心吃饭,别饿了低血糖。”

    裴远之提醒。

    季舒楹只好应了一声,先放过林真真。

    长辈们都在桌上,季舒楹也做做样子,用公筷夹了一块拍黄瓜到裴远之的碗里。

    ‘拍黄瓜’,希望他懂她的暗示,少管闲事。

    裴远之瞥她一眼,说:“我从不吃黄瓜。”

    季舒楹:“……?”

    还挑上了,有就不错了!

    “爱吃不吃。”说着,季舒楹正要把夹过去的那块黄瓜夹回来,没想到裴远之拦住了她的筷子,从容地夹起那一小块凉拌黄瓜,送进了嘴里。

    “我吃。”他道。

    眉头微折,裴远之慢慢咀嚼着,还是将那块黄瓜吃完了。

    他态度这么自然,又吃得这么难以下咽,反而整得季舒楹有些愧疚。

    她挑食,不爱吃的东西是从不下口的。

    为了弥补,季舒楹又夹了几道好菜到裴远之碗里,很快,对方的碗就小山似的叠了起来。

    这幅画面落在长辈眼里,便成了小夫妻恩恩爱爱的证明。

    钟冰琴从头到尾看着,嘴角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

    只是饭快要吃完的时候,管家过来俯耳,对钟冰琴说了句什么。

    钟冰琴神色微变,跟大家交代

    了几句,起身跟着管家离开了。

    季舒楹察觉到不对劲,说了句‘失陪’也起身想要跟着离开。

    裴远之看向她,她低声道:“我跟妈妈去看看。”

    而后匆匆离开。

    跟着钟女士一路到了二楼的待客厅,钟冰琴见她跟了过来,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她等会不要乱说话,在旁边看着就行。

    季舒楹点点头。

    而后从管家和钟冰琴的对话中,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事情缘由——竟然是季茂明出轨的那个女人找上门来了!

    今天是钟冰琴的生日,偏偏挑这样的日子上门,季舒楹不信对方能安什么好心,说不定就是故意添堵。

    钟冰琴自然表达了不欢迎的态度,奈何那女人硬要进来,说想跟钟冰琴好好谈谈,聊完就走。

    对方姿态放得很低,现场又有许多人,闹起来不好看,便先请到二楼一个待客房间里坐着了。

    钟女士五十大寿,季舒楹不能容忍有任何人捣乱的迹象,她想上前吩咐保安直接把女人赶出去,旁边的钟冰琴安抚性地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钟冰琴倒要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姐姐,我本意并不是想破坏你们的婚姻,茂明他也并不想跟你离婚。”

    女人约莫四十岁出头,能看得出保养得很好,清秀妩媚,楚楚动人,很能引起人保护欲的那种类型。

    “我只是在不该动心的年纪,爱上了一个错误的人,他跟我坦白过有家庭,想让我知难而退,茂明是个好男人,我也犹豫过,纠结过,最后想着,只要能留下一点属于我和他的骨血,就好了……”

    女人娓娓道来,从和季茂明的相识相依说到后面,声泪齐下,差点在钟冰琴面前跪下来,“这段时间,茂明也憔悴了许多,他是真心爱你的,所以,我希望姐姐你,好好再考虑一下,不要和茂明离婚……”

    季舒楹冷眼看着对方表演,大约也能猜得出来对方来此的目的。

    她之前听钟女士断断续续讲过一些,听说是开庭前的调节不太成功。

    正式开庭之前,会进行调解,但目前进行的第一次调解以失败告终,双方都不肯让步。

    钟女士这边的律师团队掌握了有力证据,如果真的追回了被转移的婚内财产,那么那个女人所拥有的一切财产,都会化为泡影,一分都拿不到。

    牵扯到利益,怪不得她隐忍蛰伏这么多年,会在今天不顾一切地上门,放低姿态。

    钟冰琴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骗过去的人,更何况,对着破坏家庭的小三,也没什么好耐心。

    等对方表演完,钟冰琴态度强硬地将其打发走。

    目送着管家送女人离开,钟冰琴侧头,就看到一旁的季舒楹,秀美微蹙沉思的模样。

    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季舒楹的头,“乖囡囡,不用管这些,你只要安心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就好了,妈妈的事哪用你操心?”

    不想让母亲担心,季舒楹‘嗯’了一声。

    一切结束时,不过下午两点钟,季舒楹被这件事影响,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迅速成长起来,以期日后万一什么时候能帮上妈妈。

    干脆销了假,又回律所继续上班了。

    律所的节奏极快,大家都在自己忙自己的,步伐匆匆,甚少有人注意到季舒楹回来了。

    陈向榆就是例外中的一个。

    惯例的包组下午茶,他给季舒楹的是对方喜欢的抹茶巴斯克和柠檬水。

    季舒楹接过,说了一声谢谢,想起什么,又道:“以后不用帮我点啦,我自己来就好。”

    婉拒的姿态。

    陈向榆只能回一句‘好’。

    他也说不清季舒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从对方今天请了半天假,回来之后,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陈向榆看向专心工作的季舒楹。

    她侧脸神情认真,鼻尖小巧挺翘,身上多了一种难以描述的风情与成熟温柔,说不清,道不明,影影绰绰的。

    似乎……变得更迷人了-

    下午三点。

    因为工作上的事,穆骁一直在打电话给裴远之。

    前面打了三个,都无人接听,只让留言,穆骁不信邪,这个工作狂还有不接电话的一天?

    打到第四个,漫长的忙音终于结束,一道清清冷冷的男声响起,“喂。”

    穆骁听到裴远之声音的那一刻,差点感动得哭了出来,“你终于接电话了,江湖救急啊兄弟。”

    “什么事?”裴远之问。

    “能不能帮我审一下这份合同,就过一下,掌掌眼,这份合同对我来说很重要,不能出差错,真的,求你了爹。”

    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穆骁就差给人跪下了。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裴远之拒绝。

    “今天不是工作日吗,怎么就不是工作时间了?!”

    穆骁抓狂。

    “今天带薪请假,婚假。”

    “什么婚假?”穆骁震惊,“你之前不是还在备婚阶段吗!!”

    这进度也太快了,比坐火箭还坐火箭。

    “今天领证,请了婚假。”

    裴远之说。

    “领证也能请假?你们老板真好,哦不对,你也算老板,恭喜恭喜,领证快乐!”

    这样的喜事,穆骁很会抓住机会,立马道:“今天领证,这么大的事不庆祝一下?”

    裴远之没说话。

    穆骁猜到对方现在心情尚佳,趁热打铁:“今晚聚一聚,让兄弟们祝福一下你领证的事,沾沾喜气呗!我虽然是单身汉,但也有想要脱单的心啊,还能顺便带嫂子来见见兄弟们,公开介绍一下,你说是不是?”

    许多事都是在酒局上谈成的,到时候酒一喝,一聚,裴远之心情一好,他想拜托的事,不就轻而易举达成了?

    考虑了几秒,裴远之还是冰冷地拒绝了他:“下周可以,今天不行。”

    穆骁不甘:“为什么?”

    “明天要出差,飞美国,晚上聚会影响第二天的状态。”

    穆骁:“……”

    他彻底无语了。

    活爹,这是真的活爹,谁家好人今天领证,只用一天的婚假,第二天就飞到国外出差?

    领了证,不多休几天婚假吗?不休年假吗?不度蜜月吗?

    这是真正的工作狂,跟裴远之相比,他甘拜下风。

    出差的事,晚上回家时,裴远之也跟季舒楹说了。

    一回生,二回熟,何况律师这行业就是这样,经常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出差,季舒楹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说知道了。

    走之前,裴远之交代家中保姆,好好照顾太太,也叮嘱过廖音多加留意。

    即便如此,没想到第二天季舒楹就出了问题。

    一开始是晚上起夜上厕所,图方便没有披外套,季舒楹直接穿着单薄的夏季睡衣去了,第二天早上起床,她便发现自己开口说话时声音有一点哑。

    季舒楹没当回事,偏偏她隔壁工位的女生也感冒了,咳了一上午,坚守在岗位上,于是……

    下午,季舒楹发现自己也开始喉咙痛、鼻塞、流鼻涕。

    发现不舒服后的第一时间,廖音就送她去了医院。

    裴远之在跨洋航线上,他这次的出差,是临时通知的,要去美国KS总部,既见背后真正的创始人,也要代表KS去会面一位大客户,标额大得吓人。

    相当于一次来自创始人的‘考验’。

    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裴远之刚落地,手机开机,就收到了廖音发来的消息,以及数个未接电话。

    纽约时

    间,凌晨一点。

    JFK国际机场,6号航站楼。

    作为纽约最繁忙的机场,凌晨时分,肯尼迪机场内仍是灯火通明,人流匆匆,不远处的黑色夜幕中,时不时的有飞机起飞降落,一闪一闪的灯在天空中缩小,最终成为星星一般渺小微弱的亮点。

    经历了在空中飞行长达十四个小时漫长旅程的旅客们,都面露倦容,神色倦怠。

    助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跨洋旅程实在磨人,再看向旁边,饶是精力充沛如裴律,眼下也淡淡乌青。

    电话紧接着响起。

    裴远之接了电话,听完廖音说的话,眉头微折-

    有人说生病时是人最脆弱的时候,哪怕是平日里再坚强的人,也不例外。

    孕期,医院不好用药,只给了季舒楹多喝水、吃点维生素C的建议,让廖音带人先回家观察观察,如果两天没有好转、或者病情加重实在扛不住了,再来医院考虑用药。

    说白了,就两个字——硬抗。

    季舒楹从小到大生过的病不多,她娇气,几乎每次生病都闹得人仰马翻,更别提孕期生病。

    折腾了一趟,又从医院回到家,季舒楹上了床,喝了碗张姨煮的柠檬水,廖音细心地将被角全掖紧,钟冰琴听说消息也立马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半哄半骗地耐心陪着季舒楹,直到对方睡着。

    见她睡着了,长辈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退出卧室,动作很轻,关上了灯。

    卧室里一片昏暗,只有床下的夜灯散发着模糊的光晕。

    静谧的夜,白天里偌大的卧室,却在此刻变得无比孤单,甚至有几分冷清。

    刚刚习惯了两个人的大床,此刻,身旁的床位冰冷,连余温也未落下。

    季舒楹躺在床上,闭着眼,眼睫轻轻颤着,似振翅的蝶翼。

    她睡也睡不着,躺也躺不舒服,喉咙间的异物感无法忽略,脑袋也昏昏涨涨的,一会儿又得起身,小口小口地喝下热水,来缓解喉咙的干涩疼痛。

    一抽一抽的纸用着,扔在垃圾桶里,季舒楹再度躺下,盯着天花板,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在脑海里纵生,像细细的水草,生长着,缠绕着。

    她想起小时候发烧生病,季茂明抛下公司的事务,陪她在医院呆了三天,有什么公事也都在病房里处理,不能的就推掉。

    就这样,陪着她,她也被娇惯出了这样的习惯。

    而现在,她生病了,父亲这个角色,再也无法陪伴在她床前。

    甚至,季茂明连个电话都不曾过问。

    在她生命中,存在了长达二十四年的角色,被硬生生地割舍掉。

    或者,再早一点,从季茂明出轨开始,她就没有家了。

    她的家……

    床头柜上的手机忽而震动起来。

    低落的思绪被打乱,季舒楹睁眼看去,有人给她打电话。

    她有些烦躁,伸手将手机拿了过来。

    季舒楹前面的情绪一直是正常的,平静的,半小时前,她在廖音和钟女士面前,也表现得很轻松的样子,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以免让钟女士和廖阿姨太过担心。

    只有季舒楹自己知道,有多难受,有多不舒服,甚至想要掉眼泪。

    可她已经是大人了,是怀有宝宝的大人了。

    看到来电人名字的刹那,季舒楹的面具戴不住了。

    这是一通越洋电话。

    “我……”接通了电话,季舒楹刚开口,就听到自己声音沙沙的,像刀片刮过,又似鸭子叫,难听极了。

    又想笑又委屈又难受,再说话时,便不自觉地带了哭腔的鼻音,“裴远之,我好难受啊……”

    她唤他的名字。

    裴远之第一次听对方用这种方式,念他的名字,柔软的音节,在舌尖打转,缱绻的,依恋的,软乎乎的。

    “吃药了吗?”裴远之问。

    季舒楹顿了一下,更委屈了,呜咽着:“医生说孕期很多药不能用,让我硬抗,可是真的好难受好难受,感觉要死了……”

    她本就感冒,声音不似平日清亮,带了些甜软微哑,此刻略带哭腔,尾音轻抖着,破碎感十足,更是听得人心尖都一颤。

    那边,裴远之的呼吸,都停了一秒。

    夜色静谧,风也静默。

    很快,像是下了决定,他开口,嗓音低沉平稳,“我马上回来。”

    第52章 52Goodnightkiss……

    “Ferek,Couldyouletmeknowifeverythingssortedoutonyourside‘”

    在旁边等待已久的美国同事问。

    “抱歉,我的妻子生病了,她还有身孕,我需要陪在她身边。”

    挂了电话,裴远之用英语说。

    留美五年,他的英语纯熟流畅,发音标准,用词地道口语化,语速很快却很容易听懂。

    美国这边负责接待他的同事了然地点了点头:“噢,那确实可以理解,我会帮你向Kaleb转达的,不过避免他生气,你最好还是亲自道歉一下。”

    他虽在美国本部,却也听说过裴远之的事迹,早在对方还未回国,任职于美所时,就很有名,一张东方面孔,手段却不似东方人的委婉柔和,相反,足够理性、直接、利落。

    离开前,高高壮壮的白人同事拍了拍裴远之的肩膀,对这位爱妻心切的中国同事,语重心长地道:“Dontworry,yourwifewillbejustfine.Wishingheraspeedyrecoveryandhopingyoutwoareblessedwithahealthy,energeticbaby.”

    (放心,你的妻子会没事的,祝愿她早点好起来,也祝愿你们有一个健康活泼的宝宝)

    裴远之也在处理这件事的后续,跟客户沟通后天的会面是否能换一个时间或者换一种方式。

    至于跟创始人Judson的会面,裴远之内部连线跟Judson视频通话,告知了前后缘由。

    中产阶级以上的美国人普遍很重视家庭存在及氛围,创始人Judson也很注重家庭,有一个结婚三十年深爱的妻子,家里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

    因此,听裴远之讲述清楚缘由经过后,Judson并没有多加为难,相反,态度很是体谅,表示原本拟定的线下见面可以改成视频会面。

    当然,相应的惩罚也要有,他给裴远之今年的创收标准也提高了一个档,正所谓奖惩分明,机制严格。

    KS律所设置的有创收标准,来区分不同等级的合伙人,同时,合伙人在律所的话语权,主要就看他的案子多少及年度创收。

    裴远之专业能力强,创收能力也强,给KS的年度创收占比是中华区的37%,进入KS短短一年多,就晋升成为高级合伙人,这一切,Judson也有所耳闻。

    他没少从跟他一起创业的Kaleb耳中听到裴远之的事迹,如何如何常年高强度高压工作,Kaleb很欣赏这个年轻人。

    Judson是KS的创始合伙人,因此,有后面合伙人没有的一些特权,他决定试探一下这个年轻人所能触及的界限,变相地‘考验’一番,一个今年内更加严苛的创收数字。

    裴远之答应了。

    挂了电话,裴远之神色并不轻松,指尖轻点着手机,处理着其他事件的收尾。

    旁边的助理也效率极高,已经订好返程的机票,只是订票订得匆忙,选了最快最早的一班,只有经济舱,没有公务舱。

    那边的季舒楹仍是睡不着,前面听裴远之说马上回来,没多久就挂了电话。

    到现在,昏昏涨涨的大脑才反应过来。

    ……他不是要出差吗?怎么可能回来?

    想了想,又打了个电话过去,显示正在通话中,过了足足半小时,裴远之才给她回拨过来。

    季舒楹接了电话,迟疑着发问:“你……刚才说你现在回来吗?”

    裴远之‘嗯’了一声。

    季舒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那原本拟定的出差呢?”

    “推迟到几天后了。”

    季舒楹扯起被子蒙住脸,奇怪,她是感冒,不是发烧,怎么面颊和耳垂也有点烫?

    心跳加快,莫名的小雀跃跳动着,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脑在刺激下,都清明了一些。

    算了算,就算是最快的飞机,回来也要大半天,如果她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或许醒来就可以见到裴远之。

    “你回来也要好久……我睡不着,你陪陪我。”

    季舒楹头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

    裴远之轻轻嗯了一声,说好。

    被子里蒙久了,有些热,掌心出了汗,季舒楹将握着的手机放到一边,开了免提,能听见电话那边,略有些嘈杂的背景音。

    有时是飞机起飞机体低低涌出的轰鸣,有时候是旁边人们的交谈声,各种口音的英语混杂在一起,听不太清。

    她闭上眼,侧卧着,听着催眠的白噪音,呼吸逐渐平稳均匀下来。

    “吵吗?”

    裴远之忽而问。

    季舒楹还没回答,他扫视一圈,换了个稍微安静点的候机区域,重新将蓝牙耳机戴上,音量调小。

    助理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实则内心的八卦之情已如海啸轰鸣——天哪!裴律是在跟谁说话!这么温柔的语气!

    别说女的,他是个男的都有些动心了!

    季舒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不知道多久后,在半梦半醒边缘徘徊的季舒楹,听到一个女声问:“Passport……Doyouhaveanycheckinbaggage?OK……Doyoupreferwindowseatoraisleseat?”

    “Windowseat,please.”

    裴远之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落入她的耳畔,他语气沉稳、礼貌、疏离,声线清冷平稳,应当是在值机。

    隔着茫茫一万多公里,横跨遥远的太平洋,一人在中国S市,一人在美国纽约,电波却温柔地将他的声线传递到季舒楹耳廓里。

    季舒楹莫名地感到安心。

    这种安心感类似于幼时被父亲托举在肩头,她知道无论如何都不会掉下去,父亲会牢牢地托住她,接住她。

    只是……从发现父母吵架离婚之后,她再也没有过这种安心感。

    现在,这份安全感,以另一种方式回到她的身边。

    肚子里的宝宝,电话那端的丈夫。

    好似有松动的一角被缓慢地填补上,沉甸甸的安全感。

    季舒楹闭上眼,在这份陪伴下。

    沉沉睡去-

    廖音收到裴远之的消息时,对方已经落地。

    出差到一半去而复返,原本的工作或推迟或延期,这种事居然能发生在裴远之身上,比见鬼还见鬼。

    裴老头听说季舒楹生病的事,也关心地赶过来了,不过被廖音以‘人太多谁知道你身上带着什么细菌’而被赶了出去,连儿媳妇的面都没见上。

    裴贺彬只能在客厅里喝着张姨泡的热茶,一杯又一杯,看着自己老婆忙上忙下,一会儿准备亲自下厨给媳妇炖一盅汤,让亲家母帮忙哄着喝,一会儿又给自己身为妇产科主任已退休的年迈母亲打电话,询问孕妇感冒除了硬抗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好起来。

    “柠檬、橙子、梨子、**糖,柠檬先用盐摩擦洗净,切片去籽……”

    廖音认真听着电话,一边点头一边做笔记,而后就捆上围裙去了厨房,炖柠檬梨子水。

    此刻,看到门打开,裴远之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本就有些不爽的裴贺彬放下茶杯,‘嗒’的一声清脆声响,冷笑了一下,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

    裴远之站在玄关处,将车钥匙扔到旁边的台上,侧头才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裴老头,象征性地叫了一声:“爸。”

    “不是出差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裴贺彬明知故问,语气酸溜溜的,“我怎么记得上次我生病,有的人还是照样该干嘛干嘛。”

    几年前裴贺彬发烧也住过一次院,当时大儿子最先赶到医院,贴身照顾着,小儿子……也刚好赶上裴远之出差飞外地的时候,印象里当时裴远之就过来看了一眼,请了护工,叮嘱了几句好好照看之后,就走了。

    现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您当时有母亲照顾,我只是您儿子;现在小舒生病,我作为丈夫,自然不一样。”

    裴远之彬彬有礼地答,又看了眼卧室的方向,问:“小舒现在怎么样了?”

    裴贺彬:“……”

    这让他怎么答?

    他被廖音拦在外面,连季舒楹面都没见上。

    裴远之一看便知裴老头也不清楚,便径直去厨房问廖音-

    季舒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的。

    只记得中间醒过一次,下午五点的时候,拿起手机,原本的通话早就断了,聊天界面的消息停留在【通话时间01:27:25】,季舒楹猜裴远之已经上飞机了。

    处理了一下微信上的工作消息,有两份她负责的文书,要得急,季舒楹不想因为自己生病就把工作分给其他人,按亮台灯,勉强撑着,打开电脑,慢慢梳理着证据目录和案例检索。

    生了病,状态不比平时,思路明显堵塞了一些,效率也比之前差很多,平时花两三个小时就能做完的文档,这次,季舒楹断断续续花了四五个小时,才做完。

    中途,钟冰琴推门进来看过她一次,吓得季舒楹慌忙关上笔记本闭上眼睛装睡。

    钟女士一向不赞成她现在的工作,还提出过让她辞职专心养胎,季舒楹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在悄悄做。

    待门重新关上,季舒楹才松了口气,打开笔记本,检查格式、引用,没有问题之后,才发送给王律。

    王律收到邮件,没想到季舒楹赶在ddl之前发给了她,有些惊讶地发消息。

    【不是生病了吗小舒?刚好明天是周末,你好好休息】

    【文档我看过了,没什么错漏,你安心养好身体,等下周复工才能更好地工作】

    季舒楹打字:【好的,谢谢王律关心】

    扔掉手机,没有牵挂的任务了,季舒楹再度躺回被窝,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

    再度睁开眼时,卧室仍笼在黑暗里,门是关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外面的天色,失去对时间的感知。

    好热,喉咙还是疼,像被刀片刮过,鼻子也堵着,被关在密闭的火炉里。

    季舒楹下意识伸手去摸旁边的手机,揿亮屏幕看了一眼。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

    她这一觉,竟然从晚上睡到了凌晨。

    偌大的房间,仍是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不过,房间里似乎残留着一道淡淡的乌木沉香,好闻且熟悉,很让人安心。

    似乎有人来过。

    紧接着,卧室门被人打开,似乎看到季舒楹坐起来了,灯也被揿亮。

    立在门口的身影,高大修长,眉骨深邃,淡淡倦色。

    “……裴远之?”

    季舒楹迟疑着,唤出眼前人的名字。

    裴远之‘嗯’了一声,看季舒楹醒了,走了进来,拉开窗帘,通风换气。

    这一切做完,他转身走到床边,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小脸,干干净净,却更显得苍白,嘴唇也白,似褪色的蔷薇花瓣。

    与领证那天的潮红不同,季舒楹的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上似乎还出了薄汗。

    仅仅是一天一夜不见,她看起来却病得厉害,秀眉微蹙,不太舒服的样子,像被曝晒太久,失去水分的粉茉莉。

    心尖似被挠过,想要挤出所有海绵中的水分,去浇灌枯萎边缘的粉茉莉。

    裴远之俯身下来,先用手背试了试床上人的额头温度,不烫,跟他手背的温度相差无几。

    还好。

    没有发烧。

    季舒楹还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裴远之的动作,他抬手时带起很小的风,吹在面庞上很清凉,嗅着对方身上很淡的沐浴露清香,像雨后碾碎的竹叶,很清爽。

    裴远之应当到家有一段时间了,冲过澡,换了套浅灰色的居家衣服,比平日的理性克制,更柔软,也更温情一些。

    好神奇。

    昨天还在大洋彼岸的人,今天却已经在她的身边。

    “饿不饿,想吃什么?”

    裴远之的声音让人蓦地回神。

    季舒楹瘪嘴,肚子空荡荡的,咕噜咕噜地叫,偏偏她又没什么胃口,一想到平日里吃的饭菜,只觉得油腻,“不想吃东西。”

    “喝维C水吗?妈炖了一晚上,用梨子橙子柠檬炖的。”

    一想到酸的、热乎乎的小甜水,季舒楹舌尖味蕾有被唤醒的姿态,点了点头,“好。”

    裴远之退出了卧室,去厨房端维C水。

    没过一会,裴远之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维C水。

    他拿了两个抱枕垫在季舒楹身后,方便对

    方支撑身体,又用手背贴着碗沿,等热度散去了一些,才将碗递过去,“小心烫。”

    季舒楹靠着抱枕,没动,“我没力气,你喂我。”

    明晃晃地使唤人,且理直气壮。

    裴远之垂眼看着她,几息后,动了。

    修长明晰的指节执着小银勺,轻轻搅动了几下,热气升腾氤氲,眼前的画面赏心悦目,似一幅竹林的水墨画。

    小勺子舀起,递到唇边。

    “张嘴。”裴远之说。

    季舒楹乖乖地张嘴了。

    一口一口地喝着,很快便将一整碗都喝完了。

    酸酸甜甜,喝下去之后,整个胃都暖呼呼的,能量从血液涌到四肢。

    梨的果肉煮得很软,就着裴远之的手,季舒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竟然将梨子和橙子的果肉都吃完了。

    她犹不满足,自己夹起柠檬片尝了一下,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好酸!

    还很苦!

    她左右环顾,想吐出来,奈何垃圾桶离得有些远,正想扯张纸垫一下,裴远之扯了张卫生纸垫在手心里,放到她唇边,“吐这里。”

    季舒楹怔了一下,而后舌尖轻推,乖乖地吐到裴远之掌心的纸张上了。

    裴远之起身扔到垃圾桶里,又拆了张湿巾纸擦手。

    吃饱喝足,季舒楹靠在床头,打了个哈欠,她没睡够,有些缺觉,漂亮的荔枝眼也因为打哈欠溢出一点生理盐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水濛濛的。

    裴远之收拾了碗勺,起身离开。

    季舒楹余光扫到对方的背影,心头一揪紧,脱口而出:“你要去哪儿?”

    裴远之动作停下,右手抬腕看了下表,“去书房。”

    “去书房干嘛?”

    季舒楹紧接着问,话音落地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多明知故问。

    反而显得她多黏人一样。

    “有些工作必须处理。”

    在美国的会面推迟延期了,不代表其他工作可以延期。

    相反,因为长达十三个小时的回程,又落下了不少公务等着处理。

    3:30AM,还有来自Kaleb,大洋彼岸的线上会议。

    裴远之注视着她,“现在时间还早,你好好休息,再睡一觉,如果睡一觉还不好,我带你去医院。”

    “……”

    季舒楹歪了歪头,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裴远之放下工作,再多陪她一会儿,干脆耍赖:“宝宝睡不着,想听人讲故事。”

    “是宝宝想听,还是你想听?”

    面对裴远之的反问,季舒楹只装傻。

    她现在是病人,病人有不回答的权利。

    裴远之无可奈何地呼出一口气,放下碗勺,在床边坐下,拿出手机,修长的指节按着,随便搜了一个,念了起来。

    “兔子小姐最近总是失眠,每当月亮升起来的时候……”

    他的嗓音低磁悦耳,似丝绒划过。

    合着窗外徐徐吹拂过的夜风,一切都变得微凉且柔软。

    “这天傍晚,兔子小姐坐在门前的蘑菇凳上发呆,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在她雪白的绒毛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是兔子小姐与狐狸先生的故事。

    兔子小姐失眠了,每日每夜睡不好,直到她遇见了神秘的狐狸先生,每晚睡前都会赠予兔子小姐一枚精美包裹着的糖果——是狐狸先生的晚安吻化作的。

    从此,兔子小姐日夜好梦,再也没有失眠。

    季舒楹闭着眼,无比由衷地希望,此刻的时光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睡前故事不长,三分钟就讲完了。

    裴远之合起手机,准备去书房,将要关灯的刹那,季舒楹叫住了他。

    “那我的晚安吻呢?”她仰着头问。

    是她的晚安吻,不是宝宝的。

    漂亮清透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裴远之,让人无法拒绝。

    裴远之没说话,只深深地看她一眼,而后,俯下身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透冽好闻的气息贴过来,季舒楹下意识地闭上眼。

    仿佛一片柔软冰凉的落雪,覆盖在眼皮上。

    “Goodnightkissforyou.”

    他的吻先落在她的眼,而后一路下滑,落到鼻尖,唇角。

    从纽约到家里,漫长跋涉后,不带任何情色气息,纯净而柔软的晚安吻。

    “晚安,兔子小姐。”

    第53章 53难以忍受的滋味

    书房内。

    两个小时的会议刚刚结束,内部连线中的十几人断断续续离线,Kaleb的脸也从笔记本屏幕上消失。

    退出会议后,裴远之暂时将电脑调到休眠模式,屏幕如同沉入黑色的海底,将一切都隔开在另一个世界。

    头往后仰,裴远之靠在座椅上,阖着眼,静静地闭目养神。

    高强度的来回奔波和极快的工作节奏,两天来只睡了不到六个小时,裴远之指节曲起,轻轻按了按眉心。

    刚飞到纽约还没来得及倒过来时差,现在又飞了回来。昼夜颠倒,普通人睡一觉都未必恢复得过来,他却仍保持着极好的状态,又工作了几个小时。

    短暂地小憩之后,裴远之重新打开休眠的笔记本,开始看合同,过审批。

    这一看,就看到早上八点。

    先拿衣服冲个澡,洗漱完后,裴远之准备上床小睡一会儿,下午还有会。

    站在卧室门口,刚要推开门时,裴远之忽而想起季舒楹还在里面养病。

    他不想惊醒季舒楹的好眠,转身向客卧走去,恰好碰到从次卧里出来的廖音。

    廖音打了个哈欠,因着关心季舒楹的病,她昨晚也没休息好,很晚才睡去,此刻看到裴远之,一看就是熬了通宵,心疼道:“你快去睡会吧,家里有我和张姨在,你工作忙,要好好休息才是。”

    以前她埋怨裴远之不懂风情、不够细心,天天投身在工作上,不懂得照顾有身孕的儿媳妇,一点陪伴都做不到。

    现在,儿子真的会疼媳妇了,千里迢迢赶回来,只为了陪在人身边,她又有些心疼。

    做母亲的,心情真是复杂,一生操不完的心。

    裴远之虚虚扶了扶廖音,反问:“妈,您要不再多睡会?或者我再请个阿姨,免得您累着。”

    “我身体好得很,你以为我跟你爸一样啊?再说了,我就这段时间没事做,帮帮忙而已。”

    廖音没好气地道,“等楼下的广场舞重新开始跳了,我肯定就回去了。”

    裴远之也不再勉强,毕竟廖音一直很有主见,她认定要做的事,即便是裴老头,也劝不回来。

    廖音出门买菜,顺便散散步,裴远之则回客卧休息。

    从头到尾,母子两的动作都放得很轻-

    季舒楹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一夜好眠,待她自然醒时,已是日上三竿。

    伸了个懒腰,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昨天喝的微C水起效果了,原本昏昏涨涨的脑袋好了一大半,神清气爽。

    除了喉咙还有些疼,吞口水也疼,时不时地咳嗽几下之外,整体来说,比昨天头昏脑涨难受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好了许多。

    垃圾桶里的纸堆成了小山,感冒一天一夜,她就用掉了三包抽纸。

    季舒楹起身,洗漱,而后推开卧室门,准备去吃早餐。

    然而她刚走进客厅,一眼看到沙发上多了个不速之客。

    一个化成灰她都会认识的人。

    顾柏晏坐在沙发上,客人的姿态,张姨在旁边帮忙上茶,裴远之坐在对面,这个角度,季舒楹只能看到对方

    挺拔的背影,看不见正脸。

    画面极其的诡异,又和谐。

    季舒楹‘啊’的一声,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什么情况?

    她的前男友,怎么会来到她的家里,还跟裴远之一起心平气和地坐着。

    是她生病睡昏了头,还是她出现幻觉了?

    听到短促的‘啊’的一声,客厅里的人循声望去,便看到了站在客厅与卧室走廊这边的季舒楹。

    女人穿着单薄的夏季睡衣,露出两条藕似的洁白手臂,脸颊旁散下一缕发丝,被睡得有些乱。

    落地窗外的阳光灿烂,斑驳投影缓慢地爬行着,她面容被照得近乎透明,明显刚睡醒的模样,眼神惺忪,似初生的小鹿。

    顾柏晏猛地站了起来,跟季舒楹对视。

    他眼神闪动了几下,有些紧张,深知季舒楹性格,于是在她开口赶人之前,快速交代缘由:“小舒,是这样的,季叔叔说你生病了,并且不肯接他的电话,所以托我过来看望你……”

    前男友开口说话了。

    这梦做得也太真实了。

    季舒楹茫然地想着,后退了几步,回到卧室,‘咔哒’一声锁上门。

    她一定是还在做梦。

    肯定是她生病之后睡太多,整个人都睡晕了。

    张姨并不认识顾柏晏,如果以为顾柏晏是她家那边的朋友或亲戚,因此热情地招待客人,说得过去。

    那裴远之呢?他怎么会让顾柏晏进门的?

    季舒楹都不敢想象裴远之是在何种情况下跟顾柏晏打上照面的。

    换位思考,如果是裴远之生病,前女友找上门来看望,美其名曰受裴伯父所托,她肯定会炸掉,把所有人都打包丢出去。

    季舒楹掏出手机,想质问顾柏晏,才想起对方的联系方式和电话都被她拉黑了。

    脑海里闪过顾柏晏方才在客厅说过的话——季叔叔托他过来看望。

    季舒楹翻了翻联系列表,确实有一个来自季茂明的未接来电,但她昨晚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接也没注意到。

    深深吸了一口气,季舒楹指尖微颤了一下,回拨了过去。

    等待接通的时间十分漫长。

    季舒楹数着嘟嘟声,一下、两下、三下、四下……第六下,终于接通了。

    “小舒?”季茂明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带着中年男性宿醉后的沙哑和疲倦。

    季茂明这些天的日子也不好过,忙着跟钟冰琴那边的人打嘴仗,跟律师团队沟通,又要平息公司里的舆论传闻,还要想办法稳住波动的股市、躁动的高层员工。

    女儿生病了这件事,他还是从钟冰琴口中得知的。

    一天天的,他为了公司,为了应酬,喝了不少酒,还要操心小女儿那边的事,能分神来给季舒楹打一个电话,已是尽了心力。

    “听你妈妈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你妈妈不愿意透露你的地址,爸爸这些天也抽不开空,所以只好让小顾先带点东西过去看看你……”

    季舒楹握着手机,没说话。

    心却不断地沉入谷底。

    是的,她早该知道的。

    一个在婚姻中早就游离的人,出轨的人,谈什么责任感。

    他早就不爱妈妈,也早就不爱这个家了。

    电话那边没人说话,季茂明以为季舒楹还在闹脾气,他耐着性子解释:“你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吗?是,爸爸承认,那天爸爸的态度有点过分,但人家毕竟是你妹妹,你的做法……”

    季舒楹以为自己不会在乎了,可以心平气和地跟季茂明对话,但听到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时,还是忍不住的冷笑。

    “你关心我的方式,就是让顾柏晏上门来看望我吗?”

    季舒楹面无表情地问:“爸爸,我现在再叫你一声爸爸,您是不知道我怀孕了吗?还是不知道我跟顾柏晏已经分手了?”

    她语速平缓,与平常的娇嗔痴怒不同,没有一丝起伏,却掩不住更深切的失望。

    “您这样做倒是轻松,省时省力,还履行了自己作为父亲的义务,好让自己心里过得去,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有没有想过会让我难办?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想再看到他?”

    季茂明清咳了一声,自知理亏,是他不够上心,办事办得有些随意,音量也稍微低了一些:“年轻人,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是正常的,我倒觉得顾柏晏性格细心温柔,你两……”

    季舒楹打断季茂明自以为是的解释:“你觉得,那是你觉得,但你从来没有设身处地站在我角度替我想过。”

    “就像您之前说的,都是你季茂明的女儿,你谁也不会亏待,但凡你站在我角度,想过我的心情呢?”

    “可惜您永远不会理解,因为你本质上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季舒楹以为自己会哭,她从小到大都娇气,一有点不顺心不顺意,就容易掉眼泪。

    一掉眼泪,再任性的事,季茂明都会满口答应。

    但现在,她好像已经没有眼泪能流出来了。

    “就这样吧,顾柏晏我会让他走,以后,你也不要再联系我了,我只认妈妈一个人。”

    说罢,季舒楹挂了电话,将这个号码也拉到黑名单里。

    说来可笑,上一次的争执之后,她虽没理季茂明,但也没有拉黑对方,内心深处还残留着,以前对季茂明的一点点滤镜。

    现在,最后的一丝滤镜也没有了。

    收拾好心绪,又做好心理建设,季舒楹再度开门,探头观察了几下,先走到裴远之身边,俯身低语了几句。

    “我爸爸托他上门来看望我的,并不是我或者我妈的意思。”

    她解释道,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裴远之的神色,“我跟他说几句话,说清楚了请他离开。”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分手之后,我们并没有联系过。”

    陶瓷的茶杯里,茶叶上下浮动着,叶青水绿,雾气缓慢升腾,回味甘醇中带一点涩。

    这是黄山毛峰的头采新茶,也是裴老头最爱喝的茶之一,裴远之耳熏目染,也会喝一点。

    前面沏了一杯,用来提神。

    裴远之将茶杯放回桌上,微微颔首。

    如果是熟知裴远之脾气的人在这里,譬如廖音,譬如穆骁,都能从微表情中,稍稍察觉出来裴远之现在的心情并不算太好。

    但季舒楹很少见过裴远之生气的模样,也完全摸不透此刻裴远之在想什么。

    季舒楹收回视线,又对顾柏晏道:“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顾柏晏像被点名似的,迅速站了起来,又回头看了一眼裴远之,“刚好,我也有话想跟你私下说。”

    季舒楹懒得咬文嚼字,带顾柏晏来到餐厅,顾柏晏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在她之前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舒,我只是听季叔叔说你生病了,担心你,所以过来看你一眼,不会纠缠你的,知道你没事就好了。还有伯父让我带给你的东西,我交给阿姨了。”

    “他让你带的东西,你拿走吧,我不需要。”

    季舒楹说,想要给对方看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摸索了一下之后,才想起放在衣帽间的抽屉里,没有戴。

    “我已经结婚了,希望你能保持距离,也别再联系我了,做一个合格的前任,好聚好散。”

    季舒楹说,顿了一下,忍住羞赧,又道:“不然……我老公可能会不开心。”

    ‘我老公’,三个字,刺痛了顾柏晏的心。

    他想起这三个多月来,他每一天都寝食难安,无法入

    眠。

    他在想,是不是真的是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所以季舒楹才离开得那么果决,一点留恋也没有。

    他想着两个人都静一下,也好,却没想到一个月后,季舒楹就有了新男朋友,再过两个月,更是快速闪婚了。

    太快了。

    每一次的挽留,每一次想要复合,都被无情地拒绝。

    他不甘心这么快就被丢下,所以尝试着努力,尝试着再次接近,然而此刻季舒楹利落分明的言语,将态度表达得很清楚——

    她已婚。

    他们已经是过去式了。

    “我知道了,小舒,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黑色碎发微微落下,遮住了顾柏晏略有些暗淡的浅色瞳仁,他语气低低的,失落且微哑,“还有这些东西,我想还给你。”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Gucci的男士钱包、Dior的领带……

    交往两年来,季舒楹送过他许多昂贵的礼物,他拒绝过,但没有用,季舒楹总是强硬的姿态送给他的,不管他喜不喜欢,只要她觉得适合,就会买来。

    那个时候顾柏晏总劝她,少给他花钱,作为男孩子,他没有花女孩子钱的道理。

    现在,两年过去,这些都是季舒楹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

    季舒侧过头,“送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说法,你收着吧,不想要就拿去卖了。”

    “没什么别的事,我就让张姨送你出去了。”

    逐客令的姿态。

    顾柏晏瞳孔微微收缩,没再说什么,叮嘱了一句‘你好好养病’,而后转身离开。

    一转身,看到在客厅的裴远之,出于雄性的本能,顾柏晏瞬间收起前面低落的心绪,换了副面孔。

    微笑的,淡然的弧度,他一贯的温润笑容。

    眼见客人要离开,张姨起身送客,笑着道:“顾先生慢走。”

    “说来也巧,之前跟裴先生见过一面,也是在这里。”

    顾柏晏忽的开口。

    他说的是之前来这边拜访老师,刚好看到裴远之和季舒楹来看房的时候。

    “这么巧啊?”张姨双手交握着,闻言有些紧张,又看了看裴远之,拿捏不准这位跟雇主又有什么缘分关系。

    裴远之忽而道:“张姨,您去忙吧,我来送客就好。”

    待张姨离开,顾柏晏站在玄关处,笑了,“怎么,按捺不住了?”

    先前的受挫、失落、阴郁思绪,在这一刻,汇成了一种猛烈的冲动,不吐不快。

    “小舒生病的时候,情绪异常敏感,很多东西都不爱吃,你知道该怎么照顾她吗?知道她生病的时候,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吗?你跟她才认识多久,你真的了解她吗?”

    “我跟她在一起,快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该跟她结婚的,本来是我。至少,她的父亲,她的亲戚们,都更喜欢我。”

    “而你,说白了,只是我们感情间隙中,出现的第三者而已。”

    顾柏晏一生为人温和,不喜与人起冲突,但这一刻,却说了二十多年来攻击性最强的言语,对着另一个男人。

    与他骤然的情绪激动、口不择言相比,裴远之的态度要平静从容很多,只是抬腕看了看时间,而后漫不经心地道:

    “我确实并不清楚我太太之前的感情经历,也没必要清楚,毕竟现在,我的太太很爱我。”

    他言辞简短,然而单单‘我太太’三个字,就是无声无息的打击,比一切核弹的杀伤力都要强大。

    名正言顺,且顺理成章的身份。

    那一瞬间,顾柏晏脸色灰败。

    残忍的现实被剖开,在提醒他。

    他确确实实,真真正正地,早就失去季舒楹了。

    或许在他第一次,在季伯父婚外情事件中,试图站在中立的角度,帮季伯父说话的时候,就彻底地失去了季舒楹的心。

    目送着顾柏晏离开,电梯门开,又关上。

    裴远之收回视线,缓慢地,将门合上。

    ……

    客厅处传来关门的声响,是顾柏晏离开了。

    季舒楹耳朵贴在门后,悄悄听着外面的动静。

    送完人后,裴远之回到客厅,跟张姨交代了几句什么,而后去了衣帽间,过了一会儿,又回到了书房。

    待响动彻底消失之后,季舒楹才敢悄悄开门,去餐厅吃早餐。

    吃完早餐,季舒楹假装路过书房,不经意地透过半开的门,打量里面的人。

    办公桌后的裴远之脊背笔挺,眼睫垂下阴翳,神情是一贯的冷淡,淡蓝色荧光反射出优越深邃的眉眼,修长骨感的手指敲打着薄膜键盘,暗蓝色衬衫,偏正式的着装,一丝不苟,似乎等下要出门的样子。

    今天这件事好像对他没什么影响。

    季舒楹悄悄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回卧室不久,季舒楹就接到了王律的电话。

    挂了电话,季舒楹噔噔噔地穿着拖鞋起来了,四处翻找被自己扔到一边的笔记本。

    王律找她要一份文件,要得急,季舒楹U盘里有备份,但她的笔记本昨天被她用了太久,现在是没电关机状态,充电要充十分钟才开机。

    书房的门半掩着,季舒楹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想着是公事,大着胆子敲了敲书房的门,进去。

    办公桌前的男人抬眼看向她,季舒楹双手背在身后,小声问:“电脑能借我用一会吗?”

    对上裴远之的视线,不知怎的,季舒楹有些心虚地舔了舔唇,补充道:“王律让我发一份文档,我的笔记本没电了,还在充电。”

    裴远之注视她两秒,而后随手将笔记本推到她面前。

    “密码****。”

    裴远之说了几个数字。

    “好,我很快的!”

    说着,季舒楹低头插入U盘,而后用食指一个一个地输入密码。

    “关于案子13的起诉状,证据目录,保全申请书……”

    屏幕的荧光反射,季舒楹口中念念有词,侧脸专注认真。

    她脸色还有些苍白,唇色也白得近乎透明,有一种令人怜惜的破碎感,似易碎的陶瓷娃娃,然而此刻,工作中的状态又有另一种迷人的魅力。

    裴远之手臂微曲,撑在桌子上,眼睫半垂,看着这一幕,漫不经心地想起前面顾柏晏说过的话。

    跟顾柏晏的谈话,裴远之看上去淡然,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只要稍微想一下,还在读书时的季舒楹,曾牵着顾柏晏的手,走在S大的校园,在每个角落都留下过足迹,顾柏晏或许帮她提过包,或许骑自行车载过她,帮她占过图书馆的位置,甚至……吻过她。

    一想,那画面都似乎让人发疯。

    那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滋味。

    属于她的青春记忆,她的学生时代,她的初恋,尽管结束得不算美好,但无可替代。

    是他没有参与过的,也无法拥有的一切。

    季舒楹全然不知道此刻裴远之在想什么。

    她检查了几遍,确认无误后,将文件发到王律的邮箱,拔出U盘。

    用完电脑,她将笔记本推回去,起身,对着裴远之甜甜一笑:“好了,我用完了,你忙吧。”

    裴远之视线落在她脸上,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相关:“接吻吗?”

    相比于询问,更近乎冷静陈述的口吻。

    季舒楹彻底呆住。

    她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裴远之忽而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拉入自己的怀抱。

    坐在坚实温热的大腿上,季舒楹终于明白裴远之想干什么,下意识看向书房门外,门大开着,张姨还在厨房收拾餐具。

    耳后慢一拍地烧了起来,她又慌乱又紧张,甚至不敢直视对方,别开眼去,“我……我还感冒着,小心传染给你。”

    “传染就传染了。”

    裴远之不甚在意地道,一手环抱,另一只手揉捏着她的指尖,几分散漫懒倦的调调,是季舒楹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不似平日清冷禁欲,反倒欲得很。

    一开始,季舒楹是想推开裴远

    之的,她病还没好全,不想把病气过给对方。

    家里倒一个人就够了,不能再有人生病了。

    可是贴着好舒服,亲着也好舒服,柔软微凉的唇触碰着,一点点探索,青涩又暧昧,让人上瘾,那是一种无法拒绝的吸引,仿佛是身体自带的磁力,触碰之后就很难分开。

    季舒楹仰着头,无意识地伸手圈住裴远之的脖颈,让两人贴得更紧一些。

    像是他身上洒了猫薄荷,而她变成了一只黏人的猫。

    湿漉漉的深吻,十分消耗人的力气,季舒楹本就还在病中,这样一折腾,更是没有力气。

    换气的间隙,她靠在男人怀中,脸埋在对方颈窝间,嗅着透过衬衫传来的,属于他肌肤的淡淡清冽味道,气喘吁吁。

    动作间,裴远之衬衣的第一颗扣子也解开了,原本熨帖平整的领口,也被她蹭得很乱。

    室内春潮浮动,热气氤氲。

    季舒楹还没缓过神来,他的吻又落了下来,像一场纷纷扬扬的樱花雨。

    樱花雨下得断断续续,这一次,裴远之没有放开她,让她换气。

    快要窒息的恍惚间,季舒楹听到男人微哑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你跟顾柏晏谈了多久?”

    第54章 54“老公能不能努力赚钱”……

    大脑有些缺氧,根本没时间去细想为什么裴远之会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季舒楹下意识地回答:“……一年?两……”

    她的话还没说完,裴远之的唇又覆了上来,盖住了剩余的话音。

    男人似乎在接吻这条路上都无师自通,裴远之侵略性很强地撬开她的唇瓣,长驱直入,勾缠着她的舌尖。

    薄汗,意浓,香津,蜜液。

    好痒。

    又好舒服。

    季舒楹‘唔’地,唇间泄出一丝娇吟,仰起头,猫眼石似的漂亮眼眸因缺氧,蒙上水雾,香汗淋漓。

    裴远之放开怀中的人,他脖颈上也有水雾,分不清是季舒楹蹭的,还是他自己的。

    低头,再次靠近,看着雪白的耳垂浸上极艳的粉晕,裴远之喉结滚了滚,唇依然压着她敏感的耳尖。

    “他吻过你几次?”

    裴远之的问题一次比一次直接,吻也一次比一次深入。

    季舒楹有些走神地想,谁会去算这些东西?

    下一秒,她‘嘶’的一下,吃痛出声。

    是裴远之咬了一下她的舌尖。

    “……我还生着病呢。”季舒楹眼泪汪汪地控诉,受不了,“你不能这样欺负我……等伯母回来了我要找伯母告状。”

    “什么伯母?”裴远之并不放过她,“重新说。”

    哪里不对?

    季舒楹睁着湿漉漉的眼,勉强思考着改口,“……我就找妈妈告状。”

    她现在就非常后悔,没有在发现顾柏晏的第一时间,就将对方请出门外。

    或者再往前一点,她就不该跟裴远之打那个电话。

    直到季舒楹听到书房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

    “先生,您中午要在家吃吗?”

    敲了敲门,张姨站在半掩的门口,小声问。

    她要准备开始做中午的饭菜了,如果裴先生要在家里吃,那么她得多备点菜。

    听到张姨的声音,季舒楹慌乱地推开裴远之,从对方身上站起来。

    “我不在家吃。”

    与季舒楹的慌乱不同,裴远之自然许多,慢条斯理地用修长的手指扣好第一颗扣子,理了理衬衣。

    张姨应了一声,又问:“太太呢,太太想吃什么?”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季舒楹徒然地伸手掩住还在发烫的面庞。

    完蛋。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然而人家早就知道她在房间里。

    “今天中午的菜有……”

    张姨没听到雇主的回话,只好自己先报菜名。

    季舒楹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打开门,对张姨道:“我想吃蛋黄鸡翅、煎牛排、炒鳝丝。”

    裴远之抬腕看了下时间,也关了电脑,起身来,打量了眼自己身上。

    衬衣被季舒楹蹭得皱巴巴的,肯定穿不出去了。

    他进衣帽间,换了一身衣服,换下来的衬衣挂在衣架上,让张姨下午重新清洗熨帖好。

    又跟季舒楹交代了句在家好好休息,裴远之衣冠楚楚地出门了。

    从容、沉静、淡然,与前面在书房扣住她,不让走的男人判若两人。

    季舒楹呆在原地,许久才缓过神来。

    ……吃干抹净就走,还害她在张姨面前丢脸,太过分了!

    吃完午饭,季舒楹才冷静下来,复盘这两天发生的一切。

    一开始,她在电话里只是想倾诉自己不舒服,但没想到,裴远之竟然推迟工作,直接回国了。

    更没想到,今天顾柏晏突然上门,裴远之这一系列的反常。

    还有那些问题。

    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些?又为什么要关心她跟顾柏晏的过往?

    零零总总,汇聚到一起,季舒楹隐隐约约有个想法,裴远之是……生气了?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

    在裴远之心里,她似乎比之前想的,更重要一些?

    一想到这个结论,季舒楹的心跳猛地快起来。

    她咬唇思考了一会儿,给林真真发消息:【在?】

    林真真回复得很快:

    【病人请少玩手机,谢谢】

    季舒楹:【……这个不重要!我现在没那么难受了,就是想问一件事】

    林真真义正言辞道:【生病了更要少思少虑,多睡觉多吃饭!】

    但好奇心作祟,林真真还是妥协了:【什么事,你说,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季舒楹犹犹豫豫地打字,忍着羞怯,发出去。

    【就是,我发现……】

    【我老公好像对我有点好感】

    林真真:【什么叫好像,什么叫有点,合着你也不确定是吧】

    季舒楹:【我要确定怎么会来问你!】

    林真真:【你问住我了……】

    林真真点过的男模多,泡过的男大学生也多,但大多数都是冲着她的条件来的,正儿八经的恋爱,很少。

    【听说男人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满足对方的一切需求和愿望,要不……你也试试?】

    季舒楹陷入沉思。

    好像……有点道理?

    她以前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包容对方的一切坏脾气,坏情绪,就像顾柏晏那样。

    可事实是,顾柏晏好像也没有很喜欢她,包容,只是对方为人处世的风格,换个人也一样,否则也不会站在季茂明的角度,觉得婚外情一定是有苦衷。

    为了印证这个猜测,晚上十点,等到裴远之从律所回来,季舒楹没有呆在卧室,而是在客厅与书房的路上徘徊。

    她鬼鬼祟祟的身影晃来晃去,想不注意到都难。

    裴远之放下手里的文件,看向门口,“有什么事?”

    季舒楹站在门口,踌躇着,有些后怕中午时的场景重演,干脆扬声道,“我关心我老公不行吗?”

    双手空空,毫无表示,仅存在口头上的‘关心’。

    很是冠冕堂皇。

    但从她口中说出,听着也意外的叫人熨帖舒服。

    看裴远之没有回话,季舒楹顺着门进来,打量了两眼书桌。

    “还生着病,你不睡觉?”裴远之从笔筒中取出一支钢笔,一边低头签字一边淡淡问。

    季舒楹:“……我睡不着。”

    裴远之:“又想听故事?”

    “不是。”季舒楹蹑手蹑脚地走近,站定,而后试探性地伸手,轻轻拽住男人的袖口,扯了一下,“床单不是埃及棉,睡着不舒服。”

    原本低头签字的裴远之停下动作,视线落在右下方,纤长莹白的手指,此刻,正轻轻揪着他的袖口,一晃一晃,明摆着的撒娇姿态。

    季舒楹观察着他的微表情和微动作,并未拒绝,又想起这两天裴远之的反常,觉得有戏。

    她再接再厉,晃动的幅度更大了一些,“外面的卫生间没有浴缸,想边泡澡边欣赏落地窗外的江景,

    都欣赏不了。”

    天泓园还有视野更好的房子,同样的,价格也更贵的,270°的落地窗,有的浴室面积甚至比现在他们住的客厅还大,装的有大浴缸,可以一边泡澡,一边欣赏江景。

    他们现在住的,只能在客厅里欣赏一下。

    “老公……你能不能再努力点赚钱,让我和宝宝住上大别墅。”

    大平层也就一开始住着新鲜,季舒楹已经开始有些想念自己住了二十几年的季家别墅,有花园,有电梯,有影音室,有健身房,有储物间……应有尽有,环境更好,面积也更大。

    她撒娇撒得熟练,将以前经常对钟女士和林真真的那一套,同样用在了裴远之身上。

    裴远之终于动了。

    他从季舒楹手中扯回自己的袖口,而后收好笔盖,扔进笔筒,“你现在出门左拐,沿走廊直走,走到第二间房,进门上床,盖好被子。”

    季舒楹不明所以。

    余光瞥她一眼,裴远之淡淡道:“做梦比较快。”

    季舒楹:“……?”

    “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季舒楹:“……”

    她就知道!

    裴远之还是裴远之,她之前胡乱揣测的什么,在对方心中的份量更重一点,根本就不存在!

    不解风情的男人,别说口头承诺了,连哄一哄都不愿意!

    ……

    礼貌地敲了三下书房门,张姨站在门口,低声询问:“先生,太太,请问要喝睡前甜汤吗?”

    过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

    张姨有些纳闷,她明明记得先生和太太都在里面。

    正要再度开口,门唰地一下被拉开了。

    紧接着,女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面颊因生气而染上绯红,‘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动作很大,明显是撒气。

    “不喝!”

    张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女主人气鼓鼓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卧室走去,一阵风似的。

    想起什么,季舒楹忽地又转身走了回来,看着张姨,“他也不喝。”

    “……好、好的。”

    张姨应了一声,内心嘀咕着,太太和先生发生了什么?吵架了吗?中午不都还好好的吗?

    这一对年轻的女主人和男主人,算是她服务过的这么多家里,最伉俪情深的一对了。

    太太生病,原本出差的先生没过多久就赶回来了。这放在中产家庭里,并不多见。

    “……不对,他要喝。”

    季舒楹忽地改口,对张姨交代,字字清晰得让人品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说想喝苦瓜汤,越苦的越好,最好能把人苦哭的那种,比较能消暑。”

    “最好再加点枸杞,补肾的那种。”

    张姨茫然,但面对女主人的吩咐,下意识点头,“好的。好的。”

    “嗯,张姨你煮好了送到书房就好。”

    季舒楹满意了,一扔袖子,“我回去睡觉了。”-

    周末在家里安心修养了两天,也过了两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季舒楹除了吃就是睡,身体源源不断地补充着能量。

    除了被裴远之气到的那一次,其他时候季舒楹都睡得很舒服,安心且温暖,连带着感冒也好得差不多了。

    再呆在家里修养,她会憋出病来的,因此,周一复工,季舒楹就马不停蹄且期待地销假,准备重回律所。

    当天早上,不等闹钟响,季舒楹就自然醒了。

    看一眼时间,才不到早上七点。

    旁边的床位是空的,她养病的这两天,裴远之都睡在客房,待她好了许多之后,裴远之原本延期的出差计划重新提上日程,预备今天跟团队一起,重新飞往美国。

    季舒楹起床,精神饱满地洗漱、挑衣服、化妆,走路去了KS事务所,就当锻炼身体了。

    到律所时才八点半,一般来说九点半才正式打卡上班,不过饶是如此,律所也已经很多人了,或者有的人压根就没走过,直接熬了个通宵。

    王律向来都是提前半小时到律所,没想到今天季舒楹也提前来了,有些惊讶,“小季怎么来这么早?你的病都好了吗,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您关心,我才能好得这么快呢。”

    季舒楹笑眯眯地应道,主动问:“王律,上周您交代的任务我都完成了,想问问组里还有什么我能做的、能帮上忙的吗?”

    实习生主动上进,王律也不可能藏着掖着,便将这周的大致工作计划说了。

    讲完之后,王律犹豫了一下,而后道:“届于你们过去一周的优良表现,今天上午的会面,你跟小陈可以一起参加。”

    意思就是,他们手头正在处理的一个案例,实习生也允许和团队律师们一起,接待当事人。

    纸上谈兵终觉浅,跟当事人沟通,是个很重要的实践机会。

    “好的王律。”季舒楹应了一声,眉眼弯弯,“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接待当事人,是在专门的会议室里,季舒楹将届时需要给到的文件提前打印出来,装订成册,又准备好了咖啡和饮品,提前测试过投影设备,确保会议室的环境舒适、让人放松,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X女士您好,我是KS律师事务所的王间桦,同时也是您这次委托的代理律师,针对您的诉求,这边是我们出具的法律意见书,我们的建议是……”

    整个会面,整体来说,主要是王律在主持。

    证据目录、法律意见书是经过团队讨论,而后季舒楹撰写,王律审稿的,因此,在当事人不太清楚的一些问题中,季舒楹也会在旁边适时地补充两句。

    她形象好,口条也好,应变能力强,说话不疾不徐、逻辑清晰,又笑盈盈的,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和信服感。

    当事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很是满意,最后告别时,当事人还站起来,专门握了一下季舒楹的手,“听说小季律师周末带病还在忙我的案子,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为客户服务,应该的。”

    季舒楹也微微鞠躬,态度谦逊。

    接待当事人的任务圆满完成,案件的推进也很顺利。

    下午,午休时间,季舒楹忙里偷闲,接了个钟冰琴的电话。

    钟冰琴先关心她身体,“病好了没,怎么今天就去上班了?”

    “好得差不多啦妈咪,再在家里呆着静养,我会憋出病来的。”

    季舒楹在休息区,来回踱步,握着电话道。

    旁边专供休息的沙发上基本都是空的,只偶尔有一两个位置有人休息。

    KS事务所节奏快,里面的人大多名校毕业,能力过硬,也卷得很,说是休息区,但整个律所来休息区的人并不多,寥寥无几。

    保洁阿姨们倒是经常打扫卫生,打扫着累了就来这里坐一会儿,聊聊天,此刻有些好奇地看向季舒楹的方向,讨论了几句。

    确认季舒楹感冒好了之后,钟冰琴才说起她打电话的来意。

    多次调解均以失败告终后,法院收到了钟女士递交的离婚起诉状,审查通过后,已立案,法院将起诉状副本、传票等法律文书邮寄给了季茂明。

    现在,就等着S市湖宁区人民法院排期开庭。

    排期时间或长或短,一般根据法院的案件数量来,大约会在1-3个月内开庭。

    委婉的言下之意,让季舒楹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妈妈。”季舒楹应了一声,也收起了前面嬉笑打闹的语气,正色道:“您到时候把开庭时间发给我,我陪您一起出席。”

    挂了电话,季舒楹放下手机,没有走,而是坐在沙发上,思绪放空了几秒。

    她之前实习的时候,也在法院旁听过几次,但从来没有出席过。

    人生第一次出席,竟然是在父母的离婚案上……

    好荒谬。

    方才坐在一旁的保洁阿姨见她打完了电话,其中一个阿姨,大着胆子挪了过来,问了句:“姑娘,你是在这里上班吗?”

    季舒楹‘嗯’了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阿姨。”

    一听她在这里上班,这么年轻,前途无量,保洁阿姨肉眼可见的眼睛亮了,立马拉着她的手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

    竟然是想帮她介绍对象。

    说自己的侄子也在这里上班,但是工作忙,三十岁了都还没成家立业,全家人都急坏了,年年催婚,年年不结,相亲也不去,理由是工作忙,且眼光高,只喜欢跟他一样智商高且漂亮的女孩子,最好是同行。

    “他就是从海外留学回来,把眼光给留高了!不过人长得可高,

    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呢,要不要看看照片?”

    听保洁阿姨讲完,季舒楹哭笑不得,没想到打个电话还能碰上这样的事。

    眼看着阿姨真的想掏手机给她看照片,季舒楹连忙伸手拦住:“阿姨,我已经结婚了。”

    说着,她想要把婚戒给阿姨看,无名指空空的,早上一心想着来律所,戒指又忘记戴了。

    保洁阿姨动作顿住,眼神狐疑,觉得季舒楹在拿借口骗她。

    “……真的真的,谢谢您的好意。”

    婉拒结束了这场乌龙,季舒楹回到工位。

    王律却坐着椅子滑过来,敲了敲季舒楹的桌子,道:“小舒,你看邮件没有?”

    “你被抽调借用到隔壁婚姻家事组了。”

    这是上层直接安排下来的人员调动,简单来说,就是隔壁组最近案件多,业务重,人手严重不足,先借用这边的实习生几天,脏话累活干完了再还回来。

    “放心,有补贴的,50/天,也就是说,现在的实习工资提升到了250/天,晚上如果加班了,打车费也是报销的。”

    刚进组熟悉了没两周,又要去陌生的环境,王律怕季舒楹不习惯,温柔地安慰了两句。

    季舒楹倒没有那么害怕,她本身适应环境也很快,再说了,她还有熟人也在这个组呢。

    陈怡宁实习也是在这个组。

    陈怡宁所在的组是主要负责有关家族的业务,一般来说是婚姻、遗产、争议解决等相关领域,家事案件比较多,说得再通俗一点,就是负责离婚案件。

    季舒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工位的东西,电脑键盘不用带,水杯、笔筒、钢笔、抽纸、装着维生素的瓶瓶罐罐……杂七杂八的,累在一起,她工位上的东西还是不少。

    这份邮件陈向榆也看到了,看在季舒楹在收拾东西,他站了起来,主动道:“你东西多,我帮你搬过去吧。”

    季舒楹也没有推辞,落落大方地道了一声谢。

    隔壁组的工位在三十三楼的另一侧,甲级写字楼,风景同样很好。

    季舒楹坐在工位上,还在整理收拾东西,偶然抬头看见她的陈怡宁已经低呼了一声,过来帮忙。

    一边帮忙,陈怡宁一边惊喜道:“你怎么过来了小舒,你不是资本并购组的吗?”

    “被你们组长借调过来的。”季舒楹低声说明了缘由。

    两人顺势聊了几句。

    帮忙整理好工位,陈怡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发了条消息:【等晚上下班一起走呀】

    两个人在一个组后,工作时间和频率相对而言同步了一些。

    季舒楹回:【好啊,如果我忙完了的话】

    等到下班,已是六点半,两人一起结伴从电梯中下来,走出大堂。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漫入远处的天界线。

    太阳收了最后一丝光芒,夜幕降临,两边是高楼大厦,霓虹灯闪烁着,汽车飞驰而过,川流不息。

    季舒楹挽着陈怡宁,走在路边,吹着晚风,两人聊天,从学校班级说到律所八卦。

    两个穿着正装、精致妆容的都市丽人,像城市里一道美丽的风景线,过路人纷纷回头。

    聊着聊着,陈怡宁说起了组内之前接的另一个案件。

    “之前我们组差点接下了一个标额还不错的案子,听说是裴par牵线,分下来的。”

    合伙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亲力亲为去做每一个案子,团队是必须要有的。

    如果团队接不过来,偶尔也会往别的组分一些案子,这种事情很常见。

    季舒楹听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裴远之上午十点的飞机,这个点,应当已经出了境内了。

    估计要晚上十二点左右才落地。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当事人强烈要求收回委托代理,甚至不惜赔上违约金,真的蛮可惜的,因为当初这个委托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接的,如果不是裴par提供了一定的思路,我们也没什么把握。”

    陈怡宁语气有些复杂,说不清是惋惜还是松一口气。

    毕竟,多接一个案子,能多一笔季度奖金。

    少接一个的话,工作任务也能少一些,轻松一点。

    季舒楹随口问:“你说的那位当事人,是什么情况?”

    “有保密协议,不太能说具体信息,可以说一些公开的。”

    陈怡宁环顾了下四周,小声道:“当事人出轨了,婚外情,私生女都二十多岁了,这个案子并不是很好打,风险很大,所以撤回了委托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呢。”

    脑中的那根弦,倏地绷紧了一下。

    季舒楹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声音,仔细感觉,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在细微地颤抖。

    她松开挽着陈怡宁的手,握住自己的左手,止了那细微的抖动之后,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冷静的、平稳的、没有起伏的,像是从一望无际,安静的冰川上传来。

    “那位当事人,是不是姓季?”

    第55章 55心乱

    “……具体姓什么,我也不太清楚,那个时候我还没入职,而且,我也只是个实习生。”

    陈怡宁犹豫了一下,道:“不过你对这个案子感兴趣的话,可以去问一下组长,当时的资料和卷宗基本都在组长那里的。”

    季舒楹应了一声,看似身体还在陈怡宁旁边,实际魂魄都不知道飘哪里去了。

    第二天上班,季舒楹依然提前到了律所,在工位整理东西时,看到昨天找她搭话的那位保洁阿姨,也在打扫卫生,搬动绿植。

    是一株一米多高的发财树,有些重,阿姨搬得有些吃力,季舒楹迟疑了一下,过去搭了把手。

    保洁阿姨气喘吁吁地放下,道谢:“谢谢……哎哟,是你呀小姑娘。”

    她也认出了季舒楹,想起什么,扯了扯季舒楹的袖子,指着另一个方向道:

    “这个就是我侄子,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

    保洁阿姨语气颇有些自得。

    季舒楹顺着保洁阿姨的视线看过去,刚好和婚姻家事组的组长对上视线。

    再想起保洁阿姨昨天说过的话,季舒楹恍然,原来阿姨想要介绍的那位相亲对象竟然就是新调组的组长。

    工位区的绿植不止这一盆,还有好几盆,组长走过来,帮阿姨搬起绿植,方便阿姨打扫,而后目不斜视地离开,很是避嫌的样子。

    如果不是季舒楹知道背后的一切,可能也会以为组长只是好心顺手帮忙一把而已。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小姑娘?”

    保洁阿姨忙完了活儿,又开始推销自家侄子。

    季舒楹有些汗颜,再度婉拒了热情的阿姨之后,敲响了组长的办公室。

    听她说明了来意,组长沉吟了一会儿,许是看到了前面季舒楹帮忙的那一幕,决定也稍微透漏给季舒楹一点。

    最后,组长模棱两可地道:“委托代理已经收回了,不太能透露,不过这位当事人,确实跟你很有缘分。”

    ‘确实跟你很有缘分’,将中文含蓄且意味深长的优点发挥到了顶峰。

    猜测得到了证实,悬空着的石头落了下来。

    季舒楹这一天都不知道怎么过的,好似魂魄游离了出来,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写文书、寄资料、开会、出外勤见客户、下班,回家,吃饭。

    跟廖音说自己吃好了之后,回到卧室,季舒楹靠着床头,拿出手机,静静地盯了一会儿,出窍了一天的魂魄才缓慢地回到了躯壳里。

    她拨通了越洋电话。

    她也想要求证。

    直到此刻,她还在想,也有可能只是巧合,那句很有缘分,也不过是刚好这位当事人跟她一样姓季,她需要从裴远之本人口中得到印证。

    国内时间晚上八点,纽约早上八点。

    ThePeninsulaNewYork.

    位于曼哈顿中心的纽约半岛酒店,可以俯瞰到

    整个第五大道,鳞次栉比的高楼沿着纽约的天际线徐徐展开,此刻,日光初升,为古老而摩登的建筑们镀上一层金灿灿的晨光。

    裴远之早已调好时差,起床,恒温泳池里游了2km作为晨练,洗了澡,一丝不苟地穿上正装,SeraFineSilk的暗纹领带系成完美的温莎结,现下,正在餐厅里吃早餐。

    跟他本次同行的还有KS中华总部的律所主任、助理律师及一些团队骨干成员,餐厅里只能听见餐盘轻轻碰撞的清脆琳琅声,以及低低的交谈声。

    空气里弥漫着松露煎蛋卷、龙虾炒蛋、烟熏三文鱼、法式松饼……各类食物的香气,主任Jonathan正在和本次负责接待他们的白人同事聊天。

    “Rreallyappreciateyouflyinginforthismediationmeeting.Howsthejetlagtreatingyou‘”

    “Betterthan……”

    裴远之浏览完报纸,折叠放在一旁,偶尔也会稍开尊口,聊两句。

    忽地,反扣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拿过来,看清来电名字后,视线微顿。

    而后跟正在交谈的两位同事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去接个电话。

    “去吧,Ferek,不用管我这里。”主任知道裴远之向来业务繁忙,道。

    裴远之颔首,起身,一边走到餐厅外,一边点了接听,脚步比平日要快一些。

    “喂。”

    没等多久,电话就被接听了。

    季舒楹听到一贯清冷平稳的声线从电波里传来,但似乎又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没听到季舒楹说话,裴远之握着手机,又走远了几步。

    酒店里的地毯铺得很厚,脚下的牛津皮鞋踩上去,几乎无声无息。

    她向来话多,吵吵闹闹的,很有生命力,像这样电话打过来了,却一句话不说的样子,很罕见。

    “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视线落在墙壁上挂着的油画,裴远之低声问,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要温和许多。

    按照以往的经验,季舒楹应当是身体不舒服,或者睡不着。

    “……裴远之。”

    季舒楹终于说话,没有嬉笑打闹,也没有拖长的尾音,她声音平静得近乎严肃,“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之前是不是有一位叫季茂明的客户,大概四十多岁,找过KS,作为他离婚的律师团队?”

    季舒楹语速缓慢,“或者,我说得再明白一点,你之前是不是接过我爸的委托?”

    “……”

    微妙的静默。

    几息后,裴远之淡淡地‘嗯’了一声,反问她:“你从哪里知道的?”

    季舒楹闭了下眼。

    原来是真的。

    一阵阵的费解,以及荒谬袭来。

    她不可能照实回答,睁眼后,季舒楹换了个说辞,“我爸跟我说的,但我不知道他是具体什么时候跟KS接洽上的?”

    裴远之说了个时间。

    算了算时间,那个时候,两人还未领证,也还未见过钟女士。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季舒楹努力控制呼吸节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得太抖,“如果一开始你不认识季茂明,就算了,但后来在医院,你应当知道始末,为什么没告诉我这件事?”

    她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而她也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对自己隐瞒这件事。

    “我没有隐瞒过你。”

    “那你也没有告诉我!”

    “季茂明很早就撤回了代理,且有保密协议,我要告诉你什么?”

    “如果他不撤回,难道你真的要作为他的委托律师……”

    季舒楹还没说完,已被裴远之打断:

    “首先,这件事并未发生,你的假设不存在;其次,接这个案子的代表是整个KS事务所,不是具体某一个人,更不是我,这两者的区别,你混淆了。”

    季舒楹气得手指都在抖,“有什么区别吗?如果你不想让团队接下这个委托,完全可以做到的,有什么非接不可的理由呢?”

    “还是说,在你面前,利益比感情重要,赚钱、案源、客户、事业,这些东西,都比我的感受更重要?只要能赚钱,其他的都不必考虑,是吗?”

    “不是一码事,没有对比的必要。”裴远之淡声道,“你这样毫无理由地问责我,我会觉得你在无理取闹。”

    脑子里绷紧的那根皮筋,被那句‘无理取闹’,倏地一下扯断了。

    季舒楹猛地站了起来,很想将手机砸到墙上,又勉强忍住,“我无理取闹?明明是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也没有考虑过我和妈妈的利益!我父亲婚外情出轨,你难道不该站在我这边?别说委托了,连看都不该看一眼!”

    “你就是自私而已!不然这件事,你凭什么不告诉我?又凭什么要接下来?”

    越想越气,季舒楹口不择言。

    她的话像石头砸进冰湖里,咔嚓一声,原本冰封的湖面,出现了道道裂缝。

    “我自私?”

    电话那边,裴远之情绪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语气有些冷,“我如果真的自私,就不会和你结婚,更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你做到什么地步了?”季舒楹难以置信,“怀孕的是我,孕吐受苦的是我,你做了什么?”

    “所以你从来都觉得我什么都没做?觉得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不知是不是季舒楹的错觉,裴远之的语气更冷了。

    血液往大脑上涌,季舒楹咬了咬牙,“不然呢?你做了什么?差点让KS成为我那位好父亲的律师团队么?除了最基本的责任外,你做了什么?你但凡有一点在乎我,都不会这样做!”

    一口气说完整段话,季舒楹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渗出薄汗,握着手机的掌心也被汗润湿。

    她竖起尖锐的棱角,等着裴远之的反驳。

    出乎意料的,那边没人说话。

    长达十几秒的沉默,电话里谁都没有开口。

    只能听到一道长,一道短的呼吸声,深深浅浅,交错起伏,都不平静。

    砸破了冰封湖面的石头,陡然沉入了深蓝色的湖水里。

    旋转着,无声着,随湍急的水流沉了下去,埋入黑色的湖底,所有的响动都被黑色湖水包裹住,听不见一点回声。

    裴远之靠在墙壁上,长腿微曲,良久后,他直起身,往餐厅门口走去。

    “我们说的不是一码事。”

    无论是语调,还是咬字,电话那边裴远之的声音都恢复了平日一贯的理性与克制,“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好好谈谈。”

    “我们现在不就是再谈吗?”季舒楹立马道,“我很冷静,冷静得不得了,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以及道歉。”

    “那么我再重申一遍,季茂明通过一位业内朋友牵线找到了我,家事并非我们团队主攻的方向,因此,我将案源分给了其他的专业团队,季茂明是客户,KS作为律所为其提供专业服务,仅此而已。”

    这样的理由,季舒楹根本无法接受。

    她在乎的是,为什么裴远之没有告诉她这件事,也没有想过跟她商量,甚至连提都没提。

    并不是这件事最后没有发生,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不能接受。”季舒楹说。

    她不能接受裴远之公事公办的态度,也无法接受这个解释。

    “那我无可奉告。”

    裴远之抬腕看了下时间,银色表盘泛着微冷的光,八点过十分,这个通话已经持续了十分钟,“我待会还有工作。”

    显然,两个人的交流和沟通不在一个频道上,电话继续打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言下之意,他准备挂了。

    季舒楹早就在裴远之话音落下的那一秒,率先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季舒楹盯着窗外,又生气又想哭。

    她不懂,也不明白。

    为什么裴

    远之能这么冷静,为什么他不知道她究竟在乎的是什么,好像她真的是在无理取闹一样。

    季舒楹闭上眼,手机一扔,双臂展开,往后一躺。

    裴远之没有再打过来,季舒楹也不想再打过去。

    继续追问,也问不出什么,因为裴远之根本不懂她在乎的是什么。

    收拾好情绪后,季舒楹冷静地将电话和聊天框删除。

    原来真正的生气时,人会表现得格外镇静,她没有拉黑裴远之,连好友都未删除,一点外露的情绪都没表现出来,别说朋友亲人,连天天相处的廖音都没发现出了状况。

    只是不接裴远之的电话,也不再回裴远之的消息,将对方无视得很彻底,也同时将这个人的所有有关信息屏蔽在自己的世界外。

    无声的冷战。

    对方出差的这些日子,季舒楹依然有节奏并规律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工作没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连食欲都不降反增。

    唯一情绪有波动的时候,便是在朋友圈偶然浏览到相关的信息。

    工作需求,难免会加很多同事,不管是王律,还是学姐于惠,或者面生的同事,都会时不时地会在朋友圈转发一些律所的公告、新闻,有时是新闻链接,有时是KS官网的报道。

    比如,最近的一条,便是有关裴远之赴美会面创始合伙人的官网报道,中英文双语,运用数字和案例,详实地介绍了裴远之进入KS以来的成就,还配了一张官方的照片。

    又或者,代表KS完美接下了一桩标额极大的收购案,引起美国财经杂志、报纸们的关注,舆论纷纷。

    她没有关注过,甚至刻意屏蔽了与裴远之有关的字眼,但跟他有关的信息还是一个劲地往耳朵里钻。

    组内例会结束后,同事们在耳边八卦;上洗手间时,也会听到其他组的员工们聊天。

    “你们看官网那个报道了吗,我的天,知道大魔王牛逼没想到这么牛逼,整个中华区37%的创收……真合伙人的实力KS的荣耀。”

    “我看了……比有的男明星还要上镜,这骨相,这建模,绝了。”

    “他们组还招人吗?想转组了。”

    “他们组的季度奖金年终奖好像一直都是最高的吧,富得流油呜呜。”

    “好帅啊啊啊啊啊啊,可惜英年早婚了。”

    “早婚?什么时候的事,没有吧,裴par不是单身吗。”

    “我家里有长辈刚好认识裴par那边的亲戚,听说是订婚了,但我也不确定,听说的。”

    “……好吧,这么又帅又完美的人不知道最后会被谁拿下。”

    季舒楹在内心腹诽,完美?哪里完美,除开会赚钱有一幅好皮囊外,一无是处!

    长达快一周的出差,季舒楹从自己朋友圈刷到的消息、官网的报道、以及新闻媒体上,断断续续地拼凑出裴远之一周的行程。

    对方看上去似乎丝毫没有被上次电话里的争吵所影响,在工作中一如既往的游刃有余。

    周天,裴远之结束出差,回国。

    张姨提前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饭,来迎接男主人的归来。

    廖音一开始是兴高采烈的,一边给季舒楹夹菜,一边絮絮叨叨地关心小儿子,“怎么出差一周清减了这么多?”

    “倒时差,行程比较忙。”

    裴远之回答得很简洁,报喜不报忧,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没过多久,廖音察觉到不对劲。

    她私下很少过问两人的情况,因为想给小情侣足够的私密空间,但现下,再大大咧咧的人,也能察觉到饭桌上的不对劲。

    裴远之给季舒楹夹了菜,各式各样的蔬菜肉类在碗里堆成了小山,季舒楹一口没吃,而是把碗推到一边,换了个新碗。

    别说吃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给过裴远之。

    彻彻底底的无视,像是房子里没有这个人。

    裴远之收回筷子,侧头看了眼吃饭的季舒楹,她对着廖音、张姨,都是笑盈盈的面孔,眉眼弯弯,唯独不给他一个眼色,连一句话都懒得说。

    更别说像出差之前,书房那样,扯着他的袖口软声撒娇了。

    判若两人。

    暗流涌动。

    吃完饭,季舒楹开始把自己的东西往客房里搬,被裴远之拦住,“搬东西做什么?”

    “最近一周,喜欢上自己一个人睡了。”

    季舒楹不看他,只盯着裴远之背后墙上挂着的拼贴画,肢体语言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不想和你睡。

    她不开心,不高兴,所以排斥跟他一切的肢体接触。

    连同床都不再愿意。

    裴远之沉默了一会儿,薄唇微动,“我去住客房,你不用动。”

    季舒楹放下手中的东西,同意了裴远之的提议。

    或者说,她本来就在等裴远之先开口。

    待裴远之的东西清理完,‘砰’的一声,卧室门被关上。

    男主人被孤零零地关在门外。

    裴远之没离开,也没动,西装裤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刚回国,有许多饭局等着他,或是工作上的应酬,或是朋友叫嚷着组的局,都在等他的回复。

    但他一个都没理。

    除了工作之外的事务,一条讯息都没回。

    裴远之一开始觉得跟季舒楹解释得足够,工作和生活的界限,他向来分得很清楚。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不会在工作中掺入私人感情,也不会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上来。

    而季舒楹向来情绪多变,一天一个心情,一天一个想法,他不可能因为对方去站队,去拒绝客户。

    何况当时,还有别的缘由。

    廖音在走廊拐角看到了裴远之被拒之门外的全过程,虽然听不大清具体说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趁季舒楹去洗澡的间隙,廖音私下找到裴远之,低声问:“你是不是又惹小舒生气了?!还不快去跟人家道歉!”

    一上来就让他道歉,裴远之无奈,“妈,您知道是什么事吗?”

    “什么事,人家小舒那么聪明漂亮还讲道理的人,有什么天大的事能惹她生气?肯定是你的不对。”

    面对母亲直接扣上来的一顶大锅,裴远之靠着走廊,揉了揉眉心,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妈,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是低头道个歉就可以了。”

    “管他什么简不简单的事,你先把态度摆出来啊!”

    廖音恨铁不成钢,“女孩子最在乎的是什么?不就是态度!而且,夫妻本是一体,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有什么事不能两个人坐下来好好地聊一聊,沟通一下呢?”

    裴远之没说话。

    廖音难得的正色,继续认真道:“你们是要互相陪伴余生的人,我知道,你跟小舒从小成长环境不同,受到的家庭教育理念也不同,人生经历也不一样,可能相处起来会有很多摩擦。”

    “但哪怕是认知观念上有所差异,你也可以多把你怎么想的,做事情的缘由告诉她,夫妻嘛,本来就是磕磕绊绊一路磨合,哪有什么天生就好的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裴远之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妈。”

    见裴远之听进去了,廖音也稍稍放下了心。

    裴远之回到书房,打开了笔记本,像往常一样,先把手头紧急的工作事务处理一下。

    工作,永远是优先级第一。

    他早已习惯二十四小时围着工作转的日子,日积月累下来,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事业是生

    命,生命也是事业。

    ——“用生命的长度,换取生命的深度*”。

    这几年来,只有过一次例外,他将其排在了工作前面。

    但同样也是这个人,质问他“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

    裴远之的工作效率向来高得离谱,普通人需要花半天、乃至数天才能审完的上百页合同,对他来说,基本一小时内就能搞定。

    只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停留在某一处页面的时间,过长了。

    握着钢笔的修长手指,转了又转。

    屏幕上的文档,迟迟没有翻动。

    他闭上眼,第一次开始深思,开始回忆之前卷宗上看到的信息-

    这边廖音和裴远之进行过的对话,季舒楹浑然不知。

    她洗完澡,换了条喜欢的裙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准备出门跟林真真逛逛街,购购物,晚上再一起去参加高中校庆。

    校庆的组织者之一拉了个群,将她们这一届的同学、老师都拉进了微信群,一天不看消息就999+,很是热闹。

    正俯身低头换鞋子,忽而察觉到一道阴影停住在她面前。

    季舒楹抬眼。

    视线从眼前笔挺工整的黑色衬衫,往上,滑过线条分明的下颔,狭长的黑眸,单薄的眼皮,最后落于高挺眉骨上的那颗黑痣。

    冷淡且薄情,一如她一直以来,对他的印象。

    裴远之拦在她面前,垂眼注视着,几息后开口,“有空吗,我们谈谈?”

    这是冷战以来,裴远之第一次主动提出谈谈。

    面对面的当面交流,显然比电话沟通更有效率,也更避免误会的发生。

    可惜,现在季舒楹已经不想听到这些了。

    她换好鞋子,理了理包包上挂着的吊坠,绕过对方,离开。

    从始至终,没有给过裴远之一个正眼。

    只撂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和空气中残留着的淡淡馥郁香气——

    “没空。”

    第56章 56“可以抱一会吗”

    “Iwatchthemoon

    (我看着月亮)

    Letitrunmymood

    (让它带动我的心情)

    Cantstopthinkingofyou

    (无法停止想你)

    ……”

    车载音响连上蓝牙,播放着上一首还未播完的英文歌曲。

    汽车在绕城高速上飞驰,绕着整个S市,一圈又一圈地行驶着。

    柏油马路散发着白日被曝晒后的味道,夜风透过半开的车窗,呼呼地吹着。

    扔在中控台上的手机锲而不舍地震动,裴远之瞄了一眼屏幕,看到来电名字是三个字。

    黑色轿车下了高速,在平缓顺直的马路边慢慢靠边停下。

    电话响了整整两遍,才被接通。

    穆骁的声音迫不及待地从那头传来,像是在什么嘈杂的场合,音量放得很大:“阿远!你在哪?之前不是说回国要聚一下吗?”

    “上次本来那天就要聚的,是你亲口说的,等回国啊!”

    旁边有人附和:“对啊对啊,之前说好了的,再放鸽子就过分了啊!”

    “就是,领证这么大的事,不让兄弟们给你好好庆祝一下?”

    段清野夺回手机,扬声:“快让这个唯一的单身狗也沾沾我们的喜气!”

    手机又被穆骁抢了过去,朝着收音筒大声道:“我跟清野他们都在酒吧!就缺你一个了,来不来!”

    “是男人就来啊!”

    段清野在旁边跟着附和,吵吵嚷嚷的。

    良久之后,车内响起一道清清冷冷的男声,“地址发我。”

    “定位发你微信了!快点过来,如果迟到了罚酒!”

    电话挂断,原本吵闹的声响像被按下暂停键,车内重新归于寂静。

    远处的高架桥,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厉厉风声。

    日落之后的天空,短暂地被宝蓝色幕布渐渐覆盖,静谧而又浪漫的蓝调时刻。

    车内没有开灯,落下一片晦暗。

    阴影中,隐隐约约勾勒出落拓的身形。

    咔嚓一声,淡蓝色火焰跳跃,一瞬间映亮疏冷清俊的眉眼,又归于寂静。

    金属感的打火机被随手扔回中控台。

    须臾,车窗半开,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明显男性的骨架,指骨修长明晰,冷白凸起的手腕上戴着一只PatekPhilippe的冰蓝色腕表,简约、低调、高级,两根扇骨般漂亮的指间,夹着一只徐徐燃烧的烟。

    轻点了两下烟蒂,而后收了回去。

    吸完最后一口烟,裴远之在车载烟灰缸里摁灭,抬手撩了下白雾,重新启动了车。

    ……

    晚上八点,到达穆骁发过来的地址。

    往常聚会一向是在清吧里,今天不知怎的,穆骁挑在了S市一个著名的酒吧里。

    舞池喧哗,灯光幻影五光十色,动感的旋律,音乐节奏性也极强,每一个拍子、每一个鼓点仿佛踩在人的心脏上,夜景璀璨,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引起人肾上腺素的极度飙升。

    裴远之很快在人群中锁定住穆骁所在的卡座,无他,就穆骁那边动静最大,也最嗨。

    穆骁刚挂了电话,也一眼在人群中看到裴远之,没办法,身形外貌太出挑了,想不注意到都难,他猛地伸手摇晃,示意自己在这里。

    裴远之走近,扫视了一圈。

    依然都是些熟面孔,他们这个小圈基本上固定的就那几个人,卡座里也有几张生面孔,年轻女性,应当是穆骁的朋友。

    落座后,他将西装外套随手搭在一边,姿态有几分散漫,穆骁举着酒瓶过来,不由分说先给裴远之面前倒了一杯。

    “阿远,跟你介绍一下,我最近交到的好朋友,这位是……”

    酒局对穆骁这种人来说,更多的是社交人脉场合,目的性很强。

    裴远之淡淡点了点头,算作回应,有几分疏冷。

    聊着聊着,话题难免转到人群中的中心,裴远之身上。

    先聊公务,再聊私事,不知不觉,众人好奇起了裴远之家里那位。

    “说起来,我们都还不知道嫂子什么样呢。”

    说话的人看向段清野,问:“你知道嫂子长什么样吗?”

    被点名的段清野放下酒杯,嘀咕:“我哪知道?远之可宝贝着呢,别说见面了,连一张照片都不给我们看的。”

    “领证了不是有结婚证吗,结婚证上肯定有照片,让我们瞧瞧嫂子长什么样?”

    段清野用手肘肘击了一下说话的人,“你说话过点脑子,哪是你能说看就看的?”

    原本起哄的人摸了摸鼻子,憨憨一笑,不说话了。

    “不过按照他这挑剔的性格来看,嫂子肯定是长得胜似天仙。”

    段清野总结。

    “裴律是不是金屋藏娇啊?生怕我们把嫂子带坏了!”

    “就是,裴par什么时候把金屋藏娇的那位,带出来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

    裴远之一如既往的话少,面对众人的起哄好奇,也波澜不惊,只偶尔开口,掠过话题。

    当事人不愿意谈,众人也都是会看眼色的人,识趣地转移了话题,不再纠结。

    只是内心的好奇,更盛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穆骁看出他心情不算好,今天穆骁也是被众人撺掇着,硬要裴远之过来的,说这种场合没有重量级的人物在,少点意思。

    朋友给面子,他也很有眼色,除了一开始倒了杯酒,后来没再劝酒。

    场子冷了下来,好在穆骁会来事,没过多久就将气氛活跃起来,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玩游戏的玩游戏。

    空气燥热,酒香弥散。

    晦暗的角落里,男人挺拔的背影,漫不经心的侧脸却像一泓冷冰冰的清泉,分外疏冷。

    穆骁早已习惯对方这个个性,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如此,到现在,也是如此。

    他能感觉出裴远之的心理界限很高,社交是社交,工作是工作,私生活是私生活,就拿他自己来说,基本只在公开场合约到过裴远之。

    认识这么多年,除了一同美国留学的时候,去过裴远之在外面的宿舍,收留过几天,其他时候他从来没去过裴远之家中。

    他很少见裴远之情绪失控的样子,也从来没见过对方醉酒,甚至连裴远之酒量如何都试探不出来。

    “之前你忙着出差,没来得及庆祝——领证快乐。”

    穆骁过

    来碰了下杯,压低音量,“怎么了,心情不好?”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猜测,冷不丁地道:“跟嫂子吵架了?”

    裴远之掀眸看他一眼。

    穆骁自觉猜中了命脉,暗叹还得是他,“你要不说一下具体情况,我帮你分析一下?我觉得吧,其实惹女孩子生气,想要对方原谅很简单,1、送礼物,2、主动递台阶示好,3、低姿态道歉,哄几句宝宝宝宝,再狠心的女人……”

    他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堆,准备将自己多年来的感情经验传授给朋友。

    话还没说完,裴远之冷冷睨他一眼,“你很闲?当鸭的最近生意不好?”

    穆骁:“……?”

    穆骁:“你自己喝吧,当我没说。”

    招惹谁也不要招惹心情不好的裴远之。

    绝对不是他破防了。

    裴远之收回视线,带了点兴致乏乏的淡漠。

    拿出手机,略过无数个群组消息,点开一个聊天框。

    消息界面还停留在下午四点的一条——

    Ferek:【你们在哪逛,我来接你们?】

    像礁石落入海底,没有回音。

    季舒楹压根没回他的消息。

    他又想起下午时她的眼神,轻飘飘的话语,离开的背影,拂了拂包包上的吊坠,像是拂去了不存在的灰尘。

    有些烦躁,裴远之松了松领带,又喝了一口。

    冰凉酒液从喉咙落入食管,却无法让人平静下来,反而愈发烧心。

    拿过冰川杯,冰镇过的酒瓶上还挂着细密的水汽,裴远之执着杯沿,又倒了满满一杯。

    穆骁虽然人不在旁边了,心思还在。

    连向来粗神经的段清野,都时不时往裴远之的方向看,从对方喝酒的动作里品出几丝不对味。

    领证这样的好事,怎么这酒喝得跟——失恋了一样?

    喝完一整瓶酒,裴远之再度划开手机,又发了一条消息。

    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他漫无目的地点开朋友圈,随便划了几下。

    ‘噌’的一声,界面刷出一条新朋友圈。

    刚出炉的,新鲜的讯息。

    陈向榆

    [图片]

    这个名字,裴远之有一点印象,是个挑不出什么优点的实习生。

    图片上的人却很熟悉。

    裴远之视线顿住。

    伸手,修长指尖点开来。

    是一张拍立得的照片,像是匆忙之下拍摄的,镜头有些模糊,画面带着颗粒感,光线昏暗,很有氛围感。

    上方的漆黑夜空绽放着璀璨盛大烟花。

    紫藤花下,一男一女看着镜头的合照,男生高高瘦瘦,白T,灰色长裤,戴着黑框眼镜,斯文且书卷气。

    旁边的女生眉眼弯弯,笑容明艳,斜挎着一个浅春系的女士小包,包上坠着一个精致的吊坠。

    如明珠生晕,散发着莹润光芒,叫人移不开眼。

    ——是季舒楹-

    参加完校庆,季舒楹仍有些意犹未尽。

    外语国际高中四十周年校庆,拥有全S市最大的操场之一,校方径直在操场上搭建了一个超大的舞台,现场荧光棒闪烁,音乐声方圆几公里都听得见,堪比大型演唱会现场。

    季舒楹和林真真坐在前排位置,挥舞着萤火棒,恍然回到了无忧无虑的高中生活。

    却没想到在前排的位置,遇到了陈向榆。

    看到对方时,季舒楹并不例外,因为之前陈向榆邀请过她一起,不过被她婉拒了。

    只是没想到,一行人的位置会离得这么近。

    “舒楹姐。”

    陈向榆冲季舒楹打了个招呼,又看向旁边的林真真,“真真姐。”

    季舒楹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只当做一个小插曲。

    校庆十点结束,椅子和荧光棒都需要自己收捡,陈向榆主动地帮季舒楹和林真真拿椅子,又将荧光棒交回给组织者,避免浪费。

    路过操场外面的紫藤花下,有许多校友们在那里拍照,林真真带了拍立得,自告奋勇地要给她们拍。

    “来吧来吧,相信我的拍摄技术!”

    林真真指挥了下,示意季舒楹过去站着,摆好pose。

    拍完单人照,陈向榆过来,顺势合照了一张。

    季舒楹拿过拍立得,又帮林真真拍了单人照和合照,将十张相纸刚好拍完。

    随着人流踱步出校外,陈向榆忽而主动道:“不早了,要不我送你们回去?”

    说着,他抬了下下巴,示意马路对面停着的车。

    季舒楹循着视线看过去,枝叶随夜风吹动着,梧桐树下,静静地停着一辆保时捷Panamera,暗蓝色轿身。

    她刚想开口拒绝,旁边的林真真却按下了她,抢先道:“好呀。”

    侧头,一看林真真闪烁的小眼神,季舒楹哪还能不明白闺蜜的想法和用意。

    她的好姐妹看上陈向榆了。

    林真真这几年来的口味一直没变,一直都喜欢跟男大学生谈恋爱,或者是研究生,总之就是要男学生,书卷气未褪去的那种,还未经过社会的打磨,纯净、清澈、小狗一样的爱。

    为了配合闺蜜,季舒楹只能跟着林真真一起上了陈向榆的车。

    好在车内空间宽敞,坐着很舒服。

    季舒楹主动要求先送自己,最后再送林真真,陈向榆虽然眼神有些惋惜,但还是只能按姐们俩的要求来。

    泓园门口,季舒楹下了车,林真真摇下车窗,大声喊了一句“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都到小区门口了,还能不放心?

    季舒楹好笑地挥了挥手,看着暗蓝色的保时捷在夜幕下消失。

    她挽着挎包细细的带子,低头,驾轻就熟地来到五栋门口,进电梯刷卡,回家。

    指纹锁开门,客厅没开灯,有些暗。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华灯初上的夜景,游艇在江面驶过,远近车流如同星河。

    奇怪,张姨和廖音都睡了吗?

    季舒楹嘀咕了一句,扔掉鞋子,穿上舒服的拖鞋,走到卧室门前,低着头,打开门。

    刚打开门,就察觉到房间里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还没反应过来,卧室门被关上,季舒楹被拥入一个带着清冽冷调男士香水的窄小怀抱。

    有人一只手撑着墙壁,一只手掌着她的后背,将她推至墙壁上。

    “……裴远之?”

    季舒楹眨了眨眼,试探着唤了一声。

    卧室里没开灯,有些晦暗。

    窗外,光影徐徐滑动,影影绰绰地给昏暗的卧室里蒙上一层柔软的薄纱。

    低头拥抱她的男人,从喉咙间滚出一个含混的音节,“……嗯。”

    真的是裴远之。

    但他的东西已经搬到客房里了,来卧室干嘛?

    季舒楹推了一下,企图将身前的人推走,“你走错房间了。”

    男人没动,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呼吸有些沉,“可以抱一会儿吗?”

    被迫埋入坚实温暖的胸膛,季舒楹挣扎了一下,挣扎不动,干脆放弃了,“……那就五分钟。”

    鼻尖嗅到似有若无的葡萄酒香味,淡淡的醋栗香气,低醇干净,弥散开来。

    季舒楹反应过来,“你喝酒了?”

    “……嗯。”

    裴远之再度低低回应了一声,嗓音带着薄薄醉意,一点喑哑,好似分外贪恋她的怀抱,“喝了一点。”

    这是喝了一点吗?

    好像真的有点醉了。

    放在平时,怎么

    可能听裴远之这样说话。

    季舒楹有点怔住,站在原地,明明喝酒的是裴远之,但她现在好似也被灌了酒,脑袋晕乎乎的,恍若在梦中。

    裴远之埋在她的颈窝,安静了几秒,忽地道,“我看到你们的合照了。”

    什么照片?

    季舒楹满头雾水,而后‘啊’了一声,“你是说那张拍立得?”

    裴远之又‘嗯’了一声。

    “今天去高中校庆,在现场偶然遇见了,真真给我拍照,顺带拍了一张合照。”

    季舒楹语气平稳冷静,原原本本地阐释了整个经过,就像他之前如何冷静地跟她解释整个经过一样。

    他要公事公办,她也公事公办。

    “之前那次呢?”裴远之的声音很轻,话题转换让人始料不及。

    之前又是哪次?

    季舒楹努力回忆,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他邀请我一起去校庆,不过我拒绝了。我们只是同事关系,仅此而已。”

    裴远之沉默了。

    理智上,他知道季舒楹说的都是对的,她的做法也没有任何问题。

    正常的社交距离,他没有任何理由去要求她什么。

    但现在,她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却愿意和一个关系普通的男同事言笑殷殷。

    他不如一个陌生人。

    不如任何一个人。

    那种烦躁,没由来的,无法说清的情绪,控制了他,感性越过理性,支配了他。

    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换位思考,裴远之忽而明白了那天季舒楹为何会那么生气,那么激动,会无法理解、无法接受他的话语。

    因为他完全忽略了她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可能存在的心情和感受,就像现在这样。

    一千遍地回想,一万遍的感同身受。

    “……抱歉。”

    季舒楹突然听到头顶上的人说。

    她身体抖了一下,像是被这声滚烫的‘抱歉’烫到,随后被人更用力地抱紧。

    他一只手护着她的小腹,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抱歉,小舒。”

    “你在道歉什么?”季舒楹歪了歪头,明知故问。

    “那天的事。”

    “那你说,对不起。”季舒楹站得有点累,干脆靠在对方怀里,将所有力气交给他。

    “对不起,小舒。”

    他语气很轻,也很认真。

    好奇怪,裴远之不道歉还好,至少一周来,季舒楹都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那天的委屈,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但裴远之一道歉,之前消失的委屈却像海啸一样,涌动着,翻滚着,席卷重来。

    将她整个人盛满,再也容纳不住,快要溢出来。

    季舒楹侧过脸,看向墙的一边,任由对方温热的鼻息再度扑洒在颈窝里,声音也带了一点哑,“你当时好过分……”

    她想要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只是一说话,声音受情绪影响,就带上了浓浓的鼻音,“为什么要那么冷冰冰,为什么要那样跟我说话……”

    裴远之用手将她的脸掰回来,低头,与她鼻尖抵着鼻尖,轻蹭着,“是我不好。”

    “你一点都不为我考虑,一点都不心疼我。”季舒楹咬着唇,继续控诉他的罪行。

    “……没有。”

    “可你那天还凶我,你说你无可奉告,你说让我冷静下来再说。”

    “……我没凶你。”

    那只是他一贯的说话方式。

    原本止住的眼泪又盈满眼眶,季舒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完全被情绪和激素所控制,乱七八糟的,“你是真的心疼我,在意我的感受吗?”

    “跟我道歉,说的这些,是出于责任吗?只是为了这个家能平稳地过下去吗?”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掉眼泪。

    温热的泪从漂亮的猫眼石眸子里流出来,她咬着唇,嘴唇微颤,鼻尖红得很,像小兔子,也像溪边的小鹿。

    裴远之也有些无奈,他明明按照朋友所说的方法在做,但为什么季舒楹却反而更难受了?

    她是水做的吗,为什么说哭就哭?他哪句话让她又不开心了?

    他在意。

    很在意。

    比想象中的,一开始预计的,还要在意得多。

    像万千根密密麻麻的针刺过,远比看见她和陈向榆的合照还要难受。

    裴远之轻轻叹息,握紧她的手腕,“我的问题。”

    “是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

    “原谅我,可以吗?”

    他的左手手背轻轻摩挲她的面颊,很缱绻的力度,右手牵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将热度源源不断地渡给她。

    季舒楹不说话,眼泪还在掉。

    他道歉了。

    但她还是不开心。

    她不知道她要什么,就是一昧的委屈,一昧地想掉眼泪。

    生理盐水在此刻变成情绪的载体,变成心脏跳动的传递,所有的情绪都在液体里。

    哄不好她的眼泪,裴远之干脆低头,吻她的泪。

    从面颊的泪痕到眼尾的水意,薄唇一一掠过,舌尖轻卷着,一点点的,将那些轻而温热的泪珠统统吻去。

    含蓄而克制的,内敛而深沉的。

    曾经撒在他心上的那把海盐,裴远之竟然从中品出几分甜味。

    被吻得仰起了头,季舒楹无意识地启唇,呼吸渐渐的,乱了,重了,心跳声也失衡。

    不再是微凉的温度。

    他的唇和她的面颊一样烫。

    仿佛热度钻进了皮肤,捂热到心尖里去。

    吻干净了眼泪,季舒楹感受到裴远之含着她的耳尖,缓慢而又温柔地碾磨。

    像整颗心被人温柔地捧在掌心里。

    交颈依偎,耳鬓厮磨。

    听到他在她耳边说——

    “心疼你,在乎你,不只是出自责任,而是缘于心意和本能。”

    第57章 57“早安吻”

    伴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原本两颗不同频率跳动的心脏,仿佛在一点点,一点点地同频。

    直至共振。

    不知不觉中,季舒楹渐渐止住了眼泪,以另类的方式。

    裴远之也松开了她。

    季舒楹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把裴远之的衣领口打湿,稍微一碰,都是湿漉漉的。

    “你是水做的么?掉这么多眼泪。”裴远之用手背轻蹭着她滚烫的耳垂尖,嗓音仍带着薄醉的喑哑。

    不似责备,更似漫不经心的调情。

    “……我才不是。”

    季舒楹握着他的手腕,将其从自己的耳尖上挪开,下巴微抬着,骄傲的姿态,“只是今天喝水喝太多了。”

    绝对不承认,她在裴远之怀里哭得稀里哗啦这样。

    一定是孕激素影响。

    一定是这样。

    裴远之唇角微勾,很淡的弧度,却没有揭穿季舒楹拙劣的借口。

    季舒楹深深呼吸,吐气,原本因为流眼泪而起伏的胸膛也逐渐平缓下了,心跳声平复着,渐渐回到了平时的有力节奏。

    静谧昏暗的卧室。

    她听到自己有些清浅的呼吸声,还有裴远之的沉沉呼吸。

    没有人再开口,她也没说话。

    裴远之只是牵着她的右手,将她的整只小手包裹在大掌里,揉捏着,无声地温存着,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刻。

    窗外月光溶溶,树影飘曳。

    眼前男人的高大身影,似乎可以容纳一切负面情绪,抵挡一切狂风暴雨。

    不知为何,季舒楹想起了一些遥远的往事。

    尽管这些往事已经在记忆里褪色,被更多五彩斑斓的记忆所覆盖,但从记忆长河里赤着脚拾起来时,还是会被碎石烂贝壳尖锐的棱角,所扎伤。

    “你还记得之前吗……知道我为什么讨厌雷雨天气吗?”

    季舒楹的声音很轻,恍若羽毛,漂浮不定地在空气中,摇摇晃晃。

    “嗯?”

    裴远之垂眼,喉结轻轻滑动了下,倾听的姿态。

    “我讨厌雷雨天,是因为小学六年级的暑假,我不小心翻到爸爸书房里,跟……那个女人的聊天记录。”

    一轮弯月静谧,遥挂枝头。

    季舒楹仰着头,看着窗外的月光,似一汪蓝色的眼泪。

    “那个时候,我摔伤了脚,忘掉了,但潜意识里一直——”

    “我不能接受,我真的不能接受……”

    她说不下去了。

    但裴远之听懂了。

    他伸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季舒楹的面颊,像是在抚平什么,“我现在知道了。”

    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在意。

    知道她的恐惧从何而来。

    知道她潜意识的伤痕。

    季舒楹低低地‘嗯’了一声。

    裴远之再度将人拉入怀抱,她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他抱着她,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

    近在咫尺的亲密距离,肩与肩相靠,身体与身体相依,他嗅到怀中人身上传过来的,很好闻的淡淡香气。

    似乎是清甜果香味的沐浴露,混着肌肤的味道,似乎还有一丝身体深处的馨香,说不清,道不明,但糅杂在一起,就是莫名的勾人。

    像细细的钩子,将他的心钓起来,悬在空中,渴望,却又够不到。

    又像催情剂,抱也抱不够,只是贴着,也还不够。

    想要更用力,想要每一分

    每一秒都抱着,贴着,直到负距离。

    莫名其妙的,又开始黏糊糊的拥抱,季舒楹理智回笼,激素回调,开始秋后算账。

    “以后我生气的时候,不准和我讲道理,要先哄我。”

    她语气凶巴巴的。

    “嗯。”

    “要先照顾我的感受。”

    “好。”

    “不准再和我说晚点再聊。”

    “要看情况。”

    闻声,季舒楹倏地抬起了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说什么?”

    裴远之:“如果临时有重要……”

    季舒楹气得用被牵着的手,反手去捶他,“如果有更重要的事,譬如工作,譬如客户,你提前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裴远之凝视着她,薄唇轻扯了一下,“嗯,你确实很讲道理。”?

    阴阳怪气她?!

    季舒楹瞪他一眼,“不听我的话拉倒。”

    “我听。”

    裴远之说着,重新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确认了一下温度,是热的,她没有着凉,“那今晚我回来睡?”

    “不行。”

    季舒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鼻音,却拒绝得干脆利落。

    她抬手,顺便摁亮了门边的灯,柔和清明的光线一刹那照亮整个卧室,驱散昏暗。

    一旁伫立着的穿衣镜里,映照出季舒楹此刻的状态,红红的鼻尖和面颊。

    她天生皮肤薄,又脆弱,此刻,耳垂和面颊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幅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我要睡觉了。”季舒楹从他的掌心里收回手,打开门,开始下逐客令。

    “睡觉?”

    裴远之没动,一眼看穿她的谎言,“你还没抹身体乳和妊娠油。”

    以前每天晚上,季舒楹睡前都会抹护肤品,保证肌肤水润以免干燥起皮,雷打不动。

    只不过有时候是她自己抹,有时候是让裴远之帮忙。

    “没抹怎么了?”季舒楹退后了一步,哼哼唧唧,“我想抹的时候就抹,不想的时候就不抹,要你管。”

    “要管。”裴远之说,“我帮你抹完再回去。”

    ……原来,男人在不要脸这方面上,也都是无师自通。

    “……我还没洗澡。”

    季舒楹低声说着,再度用手去推身前的男人,哪怕推不动,也要推,“你快出去快出去快出去。”

    语速越来越快,到后面有些恼羞成怒。

    今晚遇到了好多事,她也流了好多眼泪,经历了情绪的大起伏,从满足快乐到失控委屈,再到温存,像坐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身体已经有些疲倦。

    现在,季舒楹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下来,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点个香薰,蓝牙音响放几首歌,一边享受睡前的护肤时光,一边听歌,好好捋一捋纷乱的思绪,再放空大脑,发会儿呆。

    裴远之拗不过,只好顺着她推动的力度,退出卧室门外。

    “明天见。”

    合上门之前,裴远之站在门口,将要关上的门缝后,说。

    季舒楹轻哼一声,“谁要跟你明天见。”

    而后将门关上。

    被‘砰’的一声关在门外,裴远之也不恼,回到客房,打开灯,慢条斯理地松掉本就被刚才动作蹭乱的领带。

    领带挂回专门的领带衣架上,又从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开始解。

    安静的客房,光洁如新的穿衣镜里,映出一双狭长的眸子。

    男人身形颀长高大,黑眸清明,除了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葡萄酒香气,哪里有半点醉意。

    洗澡,换衣服,擦干净头发,剃须膏的清爽薄荷味在卫生间里弥散开来。

    待裴远之睡前上床,看了眼腕表时间,也不过将将十二点。

    他平常一般工作到两点入睡,现在,距离平时的入睡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许是上床太早,裴远之久久睡不着。

    清清冷冷的客房,黑白灰的布置,衣柜里挂着他的衣服,依然是清一水的冷淡色系西装,再也没有属于她的鲜艳亮丽色彩。

    竟然有几分寂寥。

    张姨时不时地会进这间客房,拖地、擦灰,打扫得干净,以便不时的急用,因此,床单被套都是崭新的,透着高级洗涤剂的松木香味。

    但。

    裴远之侧过头,手臂枕在头下,缓缓地闭上眼。

    他更想念她身上的味道。

    记忆中的味道,她柔软的身体,微颤的肩膀,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触感,温香软玉,如梦如幻。

    她的眼泪,她的委屈,她的甜味,她的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裴远之抬手拿过枕头边的手机,锁屏划开,指尖轻点,发了条消息。

    咔哒一声。

    重新锁屏,扔回去,手机的荧光渐灭,客房里回到最初的黑暗和静谧。

    那件被她眼泪打湿过的衬衫,裴远之放在了床头柜上,叠得很整齐,近到,他现在还能嗅见似有若无的清甜果香味。

    属于她的气息-

    另一边。

    季舒楹洗完澡,吹干净头发,又心不在焉地往脸上抹护肤品。

    水、乳、眼霜、面霜、身体乳、妊娠油……

    一连套下来,她擦得手都累了,尤其是身体乳,从胳膊到大腿,都是不小的工程。

    季舒楹有点后悔了,早知道不那么早把裴远之赶出去了。

    上床睡觉,闭上眼,季舒楹脑海里第一秒浮现的,却是裴远之说的那句话。

    ——“心疼你,在乎你,不只是出自责任,而是缘于心意和本能。”

    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还是说是她想多了……他没有别的意味,就只是安抚。

    一墙之隔,季舒楹并不知道,另一边客房里的人,同她一起失眠了。

    正辗转反侧间,手机叮铃一声,亮了。

    季舒楹从枕头上拿过手机,是一条未读新消息。

    Ferek:【晚安。】

    她忽而想起高中时,林真真偶然发给她的一条帖子,说晚安的拼音=Wanan,就是我爱你的缩写。

    ……等等,什么鬼啊,她乱七八糟地在想些什么。

    怎么可能。

    成年人了,不再是非主流年代,现在的晚安,就是一句普通且使用频率极高的礼貌性用语。

    如果裴远之知道她想的这些,肯定又要说她天天上网冲浪就只获取了一些垃圾消息。

    季舒楹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好一会才入眠。

    早上,闹钟七点半准时响起。

    季舒楹揉着惺忪的睡眼,随手挑了件白衬衫,克莱因蓝的西装套裙,头发扎起,画个淡妆,再也看不出昨天失眠和哭过的红肿疲倦。

    洗漱完后,去餐厅吃早餐。

    一般来说,七点半的餐桌上只有她和张姨,廖音和裴远之都起得更早。

    今天却多了一个人,眉骨深邃,挺括的白衬衫,背影挺拔。

    季舒楹入座,看了对面的裴远之好几眼。

    印象里,平常对方六点起床,七点就出门了,这是第一次两个人一起吃早餐。

    相比她的不适应,裴远之从容得多,将盛着虾饺和烧麦的餐盘推过来,又帮她倒了一杯张姨早上新鲜榨好的甜豆浆。

    热腾腾的,还冒着白雾。

    “等会儿我送你去KS。”

    裴远之吃饭也很快,斯文且快速,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对正在喝豆浆的季舒楹道。

    季舒楹动作顿了顿,放下了碗,手腕上的细碎手链碰到打磨光滑的实木桌面,有些凉。

    “……你送我?”

    她有些狐疑。

    “嗯。”裴远之应道。

    “你这样抢付叔的活儿干,付叔要失业了。”

    季舒楹余光扫对方一眼,暗戳戳地说他当司机的行为有些上不了台面。

    “不会。”裴远之放下筷子,开始剥鸡蛋壳,修长的指尖沿着裂缝纹路,一点点地将浅米色的蛋壳剥开,只留光滑细嫩的蛋白,放到季舒楹的碗里,轻描淡写地道,“以后让付叔送张姨去买菜。”

    季舒楹:“……?”

    专门聘一位司机,就为了送住家阿姨去买菜?

    刚在厨房忙完过来的张姨也听到了,有些惶恐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我,先生,太太……用不着,真的用不着,菜市场很近,我走两步路就到了。”

    一看张姨战战兢兢的模样,季舒楹立马出声安抚:“没事,他钱多,既然他这样说了,以后就让付叔送你去买菜。”

    顺带眼神警告裴远之,说出的话就别收回了。

    裴远之看在眼里,眼中笑意淡淡,没再开口,而是起身去洗手。

    打定主意享受裴远之的司机服务,季舒楹从善如流地跟着一起去地下停车场,上了车。

    一路上都很顺利,平和,直到黑色轿车驶入大厦下的地下停车场,在车位上停稳,季舒楹准备下车时——

    出现了意外。

    她扣了两下车门,都打不开。

    被上锁了。

    季舒楹看向另一边,驾驶座上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车费还没付,这位乘客。”

    季舒楹:“……?”

    她就知道,裴远之肯定没安好心!

    突然主动送她去上班,堪比黄鼠狼给鸡拜年。

    季舒楹正准备掏出钱包找几张纸币,扔在狗男人脸上。

    那边,裴远之看着她翻找包包的动作,慢悠悠地补上后面一句,“给你打个折,支付一个早安吻即可。”

    第58章 58“好像情侣装”

    似曾相识的场景,季舒楹忽而想起之前她感冒时,也是仗着病人的身份,找裴远之要晚安吻。

    现在好了,被人举一反三……还用这么耍赖的方式!

    她才不要让裴远之如愿。

    她要自己下车!

    季舒楹不说话,只扣着车门,不信邪地又开了几下。

    车门纹丝不动,还是打不开。

    而副驾驶座这边开锁的按钮都在驾驶座那边。

    季舒楹余光偷瞄了一眼,在想自己趁其不备偷偷开锁的可能性是多少。

    预估了一下,可能性近乎为零,季舒楹决定先发制人,“堂堂律所高级合伙人,居然要知法犯法,限制实习生的人身自由吗?”

    裴远之并不接招,“还没到上班时间。”

    扣帽子这一套对他来说没用。

    “……”

    季舒楹咬唇思量了一下,也不用费那么大力气,说白了就一个早安吻而已,又没什么。

    她清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挺直背,余光观察着左边的人。

    裴远之也很淡定,拿出手机,挑了几条消息回复,像猎人擦拭自己的武器,等待陷阱里的猎物自己上钩。

    季舒楹凑过去,极快地在对方唇角亲了一下。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季舒楹坐回来,催促道:“好了好了好了,快开门。”

    裴远之伸手摸了摸唇边,只残留着一点微软的触感和淡淡馨香,转瞬即逝,“没了?”

    就这种程度的浅吻,已经不太能满足他。

    “……说好的只要一个!”季舒楹瞪他,有几分恼羞成怒,“不然你还要什么?”

    裴远之注视着她,没说话,眸光有些幽深浓稠。

    有几分危险的气息。

    等待的每一秒都漫长,狭窄的车内空间,气温仿佛在不断升高。

    季舒楹别开眼,耳根莫名其妙地发烧,心跳声也有些不受控制,咚咚咚的,越来越响,仿佛捶打着她的耳膜。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也是在密闭的更衣室里,那个交缠的舌吻。

    为什么不开门,他到底还要什么?

    咔哒。

    清脆的,车门解锁的声音。

    季舒楹如释重负,慌忙拿过自己的包,下车了。

    从关门到上电梯,来到工位,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季舒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像被大型捕猎猛兽盯上的小鹿,总觉得再晚一秒,就会被拖入黑暗潮湿的兽穴。

    打开笔记本电脑,将今天要做的事罗列出来,季舒楹又接了杯温水,慢慢地喝着,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过了十来分钟,终于从这个小插曲里缓了过来,季舒楹开始专心工作。

    九点二十分,工位上的同事们陆陆续续来齐了。

    陈怡宁也来了,面容打卡完,进了玻璃门,将包包和楼下买的早餐往桌子上一扔,空气里弥散着各类包子、豆浆、咖啡的醇厚香气。

    扫了一圈,陈怡宁一眼看到季舒楹,惊叹道:“小舒,你怎么比我还来得早!”

    “人家小舒八点多就来了。”旁边工位的男同事补了一句。

    “又漂亮又勤奋……我自愧不如。”

    陈怡宁感叹着,而后又问:“不过,小舒,你耳尖怎么这么红呀?”

    “红吗?”季舒楹关掉邮箱界面,抬手摸了摸耳朵,一点都不烫。

    “红!”陈怡宁肯定地点了点头,又迟疑着道:“不过,是那种淡粉的红,可能是你皮肤比较薄,或者天生就白里带粉?”

    季舒楹还没回答,组长来了,陈怡宁不敢再闲聊,老老实实地回到工位上,开始工作。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打印资料、给法院寄资料、写证据目录。

    十二点,陈怡宁挽着季舒楹准备一起去楼下吃饭,路过走廊时,偶然看到裴远之跟所里的律师骨干团队从眼前路过。

    一行人,人手一台笔记本电脑,准备去会议室里开会的模样。

    脚步停住,看着眼前一行人,陈怡宁注意到什么,忽而‘咦’了一声,“好巧哦,小舒。”

    “嗯?”正在用手机回消息的季舒楹抬头,“什么好巧?”

    “你今天穿的蓝色裙子……裴par也戴的同色系领带。”

    陈怡宁看着不远处的一行人,津津有味道,“乍一看,你跟裴律好像情侣装。”

    季舒楹循着视线看过去。

    最前方的裴远之,胸前挂着KS工作证,正侧头跟旁边的王律说着什么,姿态有几分漫不经心的从容。

    他身形修长笔挺,衬衫工整熨帖,饱满的喉结下,是系成温莎结的暗纹领带,领带颜色近乎克莱因蓝,是一种成熟稳重、低调又高级的颜色。

    很有私人品味。

    真如陈怡宁所说,是跟她同一色系的蓝色。

    “……瞎说什么呢。”

    季舒楹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陈怡宁,耳尖动了动,“巧合而已。”

    陈怡宁嘿嘿一笑,也知道自己的说法有些天马行空,毫无根据。

    毕竟,小舒跟她一样,都只是刚入职的实习生罢了,怎么可能跟裴律有什么牵扯。

    “说明帅哥美女的审美都比较统一,裴律和你的审美都很好,所以才会撞上,这颜色沉稳又高级,好看死了。”

    陈怡宁笑眯眯地道,“天气太热了,周末想新添一点夏装,要不你帮我掌掌眼?”

    律师这个行业,对于着装

    方面都有着较为严格的要求,合适的、符合场景的着装,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专业度。

    季舒楹的审美,她放心。

    反正从在KS面试偶然碰到的那一次起,她从来没看到季舒楹的穿搭重复过,哪怕是OL装,OOTD(每日穿搭)都是不一样的。

    季舒楹应了一声,“没问题。”

    两个组的工位区分得有些远,裴远之又是大忙人,季舒楹分到的任务也很多,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午休和上厕所的时候可以休息会儿。

    大半天下来,她跟裴远之虽然都在KS上班,但竟然只有中午走廊路过的那会儿,看到了一眼裴远之。

    下午,写完一份案例材料,季舒楹点开右下角的微信图标,看了眼消息。

    跟裴远之的聊天框,还停留在昨晚对方发的两个【晚安】上。

    有些不爽。

    季舒楹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打字。

    【昨晚眼睛哭肿了,今早用了更多遮瑕膏才盖住】

    【老公报销一下,谢谢】

    她面不改色地夸大事实。

    这类话,对她来说,几乎是信手拈来。

    那边虽然在开会,但竟然回复得也快。

    两条红色的未读转账消息,季舒楹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点开来。

    [请收款]

    Ferek:【向你转账52000元】

    Ferek:【向你转账13140元】

    两笔五位数的转账,简明扼要,很符合裴远之的做派。

    不过……这么点钱就想打发她么?

    季舒楹轻哼一声,继续打字:-

    【不够】

    Ferek:【?】

    还给她发问号!

    季舒楹眯起眼,噼里啪啦地打字:

    【要不把工资卡上交给我,这样需要花多少我直接刷就好了】

    她理直气壮:【人家外面结婚了的,丈夫都会把工资卡上交给妻子的!】

    这次没有秒回。

    裴远之似乎很忙,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复她-

    【可以交】-

    【不过,你会理财吗?】?

    太阳穴隐隐约约跳动,季舒楹咬着牙,气鼓鼓地回复:【你什么意思!!!】

    她这条消息发送过去之后,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十几秒后,跳出一条新的未读消息。

    Ferek:【我手头现金不多,可以先划给你五十万,你拿去练手,如果一个月后,本金没有亏超过5%,我把银行卡和密码交给你。】

    季舒楹气得想透过屏幕过去狠狠捶某人一把,五十万,她就是拿去放余额宝,零钱通,这种利率最低的方式,也少说有几百收益吧,怎么可能亏钱!

    她是没怎么理过,不代表她没有基本的常识。

    就算选个低风险的基金,也不至于亏5%这么多-

    【亏钱?瞧不起谁呢![握拳][生气]】

    另一头,办公室里。

    透过短短的这行字,裴远之也能想象到,此刻,手机屏幕那边,季舒楹打下这一行字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也许会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眸,气鼓鼓的模样,连问号和感叹号,都透着可爱。

    喉间滚出一声低低的闷笑,裴远之唇角微扬,心情不错,握着手机,摩挲了两下,修长的指尖轻点了下屏幕,开始打字。

    在桌对面的穆骁,眼睁睁看着原本跟他聊正事的裴远之,聊着聊着,聊到一半,旁边反扣在桌面的手机屏幕忽而亮起。

    裴远之瞥了一眼,跟他说了句‘稍等’,就拿过手机开始看消息。

    一开始,穆骁以为是有什么工作上的重要消息,无聊地敲着桌子等,而后发现了不对劲——

    无他,裴远之唇角上扬的弧度有些明显。

    这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常年都是一副性冷淡的模样,什么时候会把眼角眉梢的愉悦展示得这么明显?

    再说了,谁会对着工作上的消息低笑出声?

    噢,也不一定,如果老板涨薪,或者客户多给律师费,当事人胜诉,他还是会笑出声的。

    但,这些对裴远之来说,完全微不足道。

    那边是谁在发消息?又说了什么?

    不对劲。

    真的不对劲。

    穆骁再思及今天发生的事,更是不可思议。

    昨晚聚餐之后,他看裴远之虽有些醉意,但说话方式、逻辑表达能力都跟平日无异,没有受到影响,因此,就帮忙叫了个代驾送其回家了。

    今天刚到办公室,准备商量之前几个case的收尾,没想到,裴远之分了个优质案源给他。

    这可是实打实的利益,不太像对方一向的做事风格。

    打字发完消息之后,裴远之收起手机,抬起眼来,“刚才说到哪了?”

    却发现穆骁正一脸怪异地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裴远之:“你死机了?”

    “不是……”穆骁缓缓地摇头,整个人像是见鬼了一样,“你在跟谁发消息?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对着手机笑得很骚。”

    “?”

    狭长的黑眸微眯,裴远之面无表情:“不想要案源就直说。”

    “……别别别!”穆骁连声阻止。

    他没想到能从裴远之手里拿到这块肥肉,有些纳闷:“你昨晚喝醉了就算了,今天也喝醉了?不再考虑一下吗,怎么会把A家的法律委托落到我头上?”

    A家外企是业内熟知的好客户,给钱爽快大方,报酬丰厚,还稳定,经常确定了法律顾问之后,一签合同就是好多年。

    “就当提前发的喜糖了。”裴远之说,“给你沾喜气。”

    喜糖?

    穆骁恍然大悟,肯定是他昨晚出的主意起效果了!他就知道,那句‘领证快乐’绝对没祝福错,这不就好人有好报了!

    还得是他啊。

    “那肯定的,我的恋爱经验都不是白瞎的,听我的准没错,专业分析,值得拥有,以后有需要的话随时call我,我可以担任你的婚姻顾问,二十四小时在线。”

    脑筋一转,穆骁琢磨着以裴远之的人脉,肯定婚礼上会来许多业界大咖,都是资源和人脉啊,于是继续游说,“到时候婚礼,给我最帅的伴郎服,没问题吧?我要坐主桌——”

    “少得寸进尺。”

    乜他一眼,裴远之直接截断话头。

    不过他心情不错,没跟穆骁多计较,聊了几句私事之后,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多,继续回到了刚才的正题。

    ……

    另一边,面对裴远之发来的消息,季舒楹陷入沉思。

    Ferek

    【那来点挑战度】

    【给你两百万,你准备怎么理财?】

    事实上,季舒楹这方面的知识还真不多。

    家里一般都有家族信托办公室来打理这些东西,钟冰琴和季茂明之前一般每个月都会给她打一笔生活费,有什么重大支出也可以找管家要。

    总之,季舒楹自己很少理财,也没有理过财。

    如果单是论述如何花钱,怎样在一天内花完两百万,她倒是有一套自己的方式。

    季舒楹手撑着下巴,决定等下班回去之后恶补一下理财知识,让裴远之名正言顺地把工资卡交给她。

    这样想着,季舒楹继续专心致志地工作,充满斗志。

    交完一份材料,季舒楹伸了个懒腰,喝了口水,补充能量,点开右下角不停闪动的消息看了一眼。

    仅仅是一个小时没看消息,林真真居然给她发了二十多条。

    她仔细一看,是林真真在跟她抱怨,陈向榆难约的事。

    昨晚陈向榆先送了季舒楹,而后送了林真真,林真真顺势要到了微信,在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试图邀请陈向榆一起吃饭。

    但陈向榆表现得很礼貌客气,面对林真真抛出来的诱饵,没有上钩。

    总结来说,就是她跟陈向榆接触的过程不太顺利。

    【好难约呜呜呜呜呜,我拐着弯说有家店很好吃想尝尝,他压根不接我话茬】

    【要不——小舒,你帮我约一下吧,怎么样?就说你今晚请他吃个饭】

    【然后我过来,假装是找你的,一起吃饭,中途你找个借口溜走就好了】

    林真真出的主意,一言蔽之,就是给她创造一个跟陈向榆单独相处的空间。

    季舒楹无奈,敲打键盘:【一定要是他么?你对他真的很感兴趣吗?】

    【他要是不主动,我们换个人不好吗】

    【不行!!!!!!】

    六个感叹号表达了林真真坚决

    的态度。

    【我就喜欢高难度的,越对我没意思的,越喜欢这个追逐征服的过程!】

    林真真的态度很坚决,看来是势必想要把陈向榆变成她的裙下之臣,才罢休。

    无奈,季舒楹只好先尝试性地给陈向榆发了条消息:【在吗】

    那边没有回,可能是在忙工作,没来得及看手机。

    一天的工作都保质保量提前完成,在下班前,季舒楹悄悄回到之前组的工位区,扫视了一圈。

    没看到陈向榆的身影,对方不在工位上。

    “小舒,你怎么回来啦?”王律看到季舒楹四周张望的模样,温言道:“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我找陈向榆要一份资料。”季舒楹指了指工位,找了个借口,“他出外勤去了吗?”

    “没呢,好像是去洗手间了吧。”王律说,“你来得不凑巧,他刚出去,要不你去外面看看?说不定还追得上。”

    “没事,我在这等一会儿就行。”季舒楹说,靠着桌子等了一会儿。

    好半天,都没等到人回来。

    捏着的手机还在不断震动,季舒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林真真这个女人在消息轰炸她,问她进度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宝宝】

    【他答应了吗?还是拒绝了?】

    【一定要帮我约到啊!!不然我今晚都睡不好了】

    【我就不信了还有我搞不定的男人】

    【事情办成了,接下来一个月的购物都我买单,么么么么】

    【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你不会不管我的吧】

    ……

    一眼扫过这十来条消息,季舒楹深感被胜负欲掌控,正处于上头阶段的女人,真可怕。

    眼看着下班时间快到,季舒楹担心完不成林真真的执念,只好去卫生间那边找人了。

    早点组好局早点撤,她还想早点回家,让裴远之……

    沿着走廊过去,一路上左右都是会议室或者工位区,光滑的白色大理石倒映出人影。

    保洁阿姨正在给外面走廊上的绿植浇水,空气里弥散着清新的香薰味和打印的油墨清香。

    季舒楹刚走过去,就刚好碰到从走廊尽头回来的陈向榆。

    “陈向榆。”

    隔着几米,她率先开口叫住对方。

    陈向榆脚步顿住,看清眼前人之后,神色明显有几分诧异,“找我有什么事吗,舒楹?”

    显然,他也没想到季舒楹会主动过来找他。

    季舒楹踌躇了两下,轻声道:“谢谢你昨晚送我和真真回家,她……我们今晚想请你吃个饭,当做感谢,可以吗?”

    话音刚落下,右边的会议室门被人打开。

    季舒楹侧头,刚好与开门的人对上视线。

    空气似乎都在那一瞬寂静下来。

    对方抬腕看了眼时间。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五分钟。”

    顿了顿,裴远之看向两人,语气带了点淡讽,“有什么饭是今晚不吃就会饿死的吗?”

    第59章 59“摸摸它”

    “……”

    空气凝固,连走廊里路过的风也肃静。

    有什么比在上班时间摸鱼聊天被老板抓到更尴尬的事吗?

    有。

    那就是帮闺蜜约人结果被自己老公当场撞见。

    “……裴、裴律好。”陈向榆也有点尴尬地打招呼,不安地动了动脚步,“我……我刚上完洗手间回来。”

    裴远之瞥他一眼,眸光有点冷。

    陈向榆一声大气都不敢出,老实得像上课偷吃辣条被班主任逮到的小学生,过了一会儿,裴远之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这个解释。

    松了一口气后,陈向榆连忙溜之大吉,“那、那我先回去了。”

    无他,压迫感太强了,走之前还给季舒楹投去了一个‘你保重’的眼神。

    不怪陈向榆害怕裴远之,他的实习生涯刚开始,第一次就碰到这么严格的带教,交上去的东西基本都被打回来,跌跌撞撞的,改N个版本才勉强能入眼,一周少说被骂好几次,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性。

    陈向榆离开了,留在原地的季舒楹只能尴尬地双手背在身后,半响憋出一句:“……裴par好。”

    她很想穿越回五分钟前,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可眼下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我找陈向榆主要是要一份资料,然后顺便问了句工作以外的事,没有别的意思……”

    尽量若无其事地说着,季舒楹移开目光,心虚地看向别处。

    裴远之眸光移到她身上,没说什么,过了两秒,转身离开了。

    季舒楹等了会儿,没等到对方的回应。

    待抬起头来,才看到裴远之已经走远了。

    看了眼离开的背影,季舒楹有些不确定地想,难道他生气了?

    她说了这么多,裴远之一句话不回就走了,她还生气呢!

    再说了,还有五分钟就下班,她又不是正事不做闲聊天,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干活。

    季舒楹翻了个白眼,回到工位。

    右下角的微信图标跳动着,前面给陈向榆发的那句【在吗】,此刻对方已经回复过来了。

    陈向榆

    【你还好吗?裴律没有骂你吧?】

    【刚去洗手间了,听王律说你找我要一份资料,是前面说的吃饭的事吗?】

    陈向榆也很聪明,猜到了季舒楹跟王律说的只是借口。

    话都说出去了,季舒楹也不想半途而废,便回道:【对。】

    像是就在等她的这句话,陈向榆很快发来一个餐厅的地址。

    【去这家吃怎么样?】

    季舒楹点进去一看,是S市的一家知名火锅店,味道不错,人均也高,经常有网红过来打卡,排号都要排几个小时,位处商圈,就在KS附近。

    像是知道季舒楹想说什么,陈向榆又补了一句:

    【我找人买了号,我们过去就可以直接入座吃,不用担心排队。】

    季舒楹将餐厅地址转发给林真真,顺带发了两条消息。

    【约好了,你赶紧过来】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帮你约了!有什么你自己跟他说吧。】

    那边原本正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林真真,收到消息,眼睛一亮,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原地开心得转圈圈。

    不愧是她的好姐妹!还得是季舒楹出马!没有什么搞不定的。

    兴奋完,林真真察觉到消息里季舒楹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连忙哄了几句:

    【哎呀还得是我宝宝出马,太厉害了太厉害了么么么】

    【好,最后一次!你已经帮我大忙了,他还没眼色那说明真的没缘分了,宝宝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宝宝】

    ……

    晚上七点,火锅店。

    热气弥漫,店内气氛热闹,人声嘈杂,辣椒和正宗牛油火锅的醇厚香气弥散,有些呛人。

    这顿饭,季舒楹吃得有些漫不经心,刚落座不久,吃几口食物,就会时不时地用余光看了眼旁边放着的手机。

    手机静静地躺着,屏幕黑的。

    每当屏幕亮起来,季舒楹就会马上拿过来,划开锁屏看一眼新消息。

    是工作群@所有人的新消息。

    跟裴远之的聊天框还停留在下午说理财的事那里,没有新的对话。

    季舒楹默不作声地把手机放回去。

    下班的时候,她没看到裴远之,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在律所开会。

    林真真倒是一直主动在找话题,跟陈向榆聊天,一边聊,一边将红锅里烫好的牛肉蔬菜用公筷夹到季舒楹碗里,太辣的吸饱了汤汁的菜,她还会叫服务员端来一碗清水,涮洗一下再放进季舒楹的碗里。

    “小酥肉吃吗?”林真真问旁边的人。

    季舒楹正低着头看手机,嗯了一声,林真真便将服务员刚端上桌,新鲜出炉、透着锅气的炸波小酥肉夹了一块,喂到季舒楹嘴里。

    “谢谢宝贝。”季舒楹将手机放下,

    鼓着腮帮子,含混不清地说了声。

    陈向榆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笑着问:“你跟舒楹的关系很好吗?”

    “我们是发小呀。”林真真回答得自然,又将旁边一盆冒着冰汽儿的雪山肥牛下进锅里,将要下的时候想起什么,问陈向榆:“你吃红锅还是白锅?”

    “肉类都可以下红锅。”陈向榆微笑着说,“没事的,不用太在意我,我什么都能吃。”

    叮。

    手机屏幕又亮了,季舒楹刚夹起一筷子牛肉,这下肉也不吃了,放在碗碟里,抽了张纸擦了擦手,去拿手机看。

    看到熟悉头像的一条未读消息,季舒楹心跳漏了一拍。

    过了几秒,才点进去看。

    Ferek:【今晚不在家吃?】

    季舒楹若有所思,她下班的时候提前跟张姨说过今晚不在家里吃,不用做她的。

    不过,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难道裴远之已经回家了,发现她没在家里?

    隔着屏幕,季舒楹莫名有种妻子在外偷情会小三而后被老公捉住的诡异心虚感。

    呸呸呸。

    她在想什么。

    季舒楹学聪明了,不答反问:【你今晚要回家吃饭吗?】

    裴远之在家吃饭的时间很少,经常不是在律所加班就是在外出差。

    这次对方回得很简短,就一个“嗯”字。

    好了,这下证实季舒楹的猜想了。

    季舒楹将自己和林真真的聊天记录截图发过去,力证不是自己的本意。

    【我是帮闺蜜约的,等会就撤了,大概半小时后回家】

    这条消息发过去后,对方没有再回她。

    吃到一半,季舒楹原本设的闹钟响了起来,季舒楹假装接电话:“啊……嗯……好的好的,没问题。”

    放下电话,季舒楹看向两人,准确来说,是看向陈向榆,有些抱歉地道:“临时家里有点事,我得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吧。”

    林真真应了一声,笑眯眯地道:“好呀好呀,路上小心哦,我给你叫车吧,到家了给我报个平安。”

    “好。”

    任务完成,季舒楹功成身退,从火锅店出来。

    晚高峰有些堵车,平时不到十分钟的车程,这次花了半个小时才到家。

    指纹锁开门,刚关上门,还在换鞋子,季舒楹就听到廖音的声音,“诶,不是说在外面和朋友吃饭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小舒?”

    廖音原本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是季舒楹回来,连忙问:“是不是外面的饭菜不合胃口?我让张姨去做点饭菜,或者想不想喝我熬的汤?”

    “不用了伯母,我吃饱了的,有点事就先回来了。”

    季舒楹回答,晚餐她一直在看手机,光是小吃就吃了不少,被林真真喂饱了。

    说完,她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看书房的方向。

    书房灯亮着,有人。

    但门紧闭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季舒楹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到卧室,先给裴远之发了两条消息-

    【你在家吗?】-

    【我回来了】

    连着两天都分房睡,裴远之更是搬到了客房,没有要搬回去的意思。

    这些小细节都被同一屋檐下的廖音尽收入眼底,面上不显,内心却急得团团转。

    廖音第一反应是之前跟裴远之苦口婆心说的那些都没有被人听进去,小夫妻还在冷战吵架状态。

    刚洗完澡吹完头,季舒楹就听到卧室门被敲响。

    看来还是他先沉不住气。

    生气了就直说嘛,她又不是不会解释。

    季舒楹轻哼一声,穿着拖鞋走过去开门,心头跃上丝丝似甜似蜜的小雀跃,脚步明显轻快起来。

    “裴……”季舒楹刚打开门,说到一半,及时地将未尽的话吞进喉咙。

    敲门的是廖音,不是裴远之。

    “怎么了伯母?”季舒楹靠着门,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地甜笑了一下。

    廖音坐不住了,满心就想着私下找季舒楹沟通一下,因此也就没发现季舒楹的异常,只温声问:

    “小舒啊,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有没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的?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可以跟伯母说。”

    她用了种很委婉的方式询问。

    “没有呀。”季舒楹摸不着头脑,“我挺好的啊。”

    吃好喝好睡好,除了……之外,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见季舒楹还是茫然的样子,廖音干脆直接道:“我的意思是,远之他私下没有偷偷欺负你吧?”

    她担心是裴远之惹季舒楹生气,两个人僵持不下,女孩子脸皮薄,所以特地来问问。

    “要是他欺负你,你直接跟我说,伯母给你做主,让他跟你道歉。”

    “……”

    季舒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婆婆是担心这个,有些哭笑不得。

    裴远之欺负她吗?没有吧。

    不对,好像也有,但她总不能跟廖阿姨说,裴远之送我上班,不让我下车,非要我亲一下才给开门……

    想到早上的那一茬,季舒楹耳垂隐隐约约有点烫,若无其事地道:“没有啊伯母,他没有欺负我。”

    想了想,还是找了个借口,安慰道:“我最近睡相不好,怕影响他睡眠质量,所以让他先去客房睡两天,不用太担心,伯母。”

    “那就好。”廖音放下了心,顺便提起婚纱照的事,“你和远之准备什么时候去试婚纱?月份再大一点,显怀了,可能拍起来就不好看了。”

    “嗯,我会跟他提的。”季舒楹说。

    待廖音离开,季舒楹回到梳妆台前,只是刚擦完水乳,门再度被敲响。

    季舒楹以为是张姨来问她喝不喝睡前甜汤,放下东西,起身去开门,“张姨我不喝——”

    话说到一半,话音止住。

    季舒楹看清眼前人,有些错愕地睁大了眼。

    站在卧室门口的,不是裴远之又是谁?

    男人穿着浅灰色的居家服,面料柔软舒适,像是刚洗过澡的样子,黑色发梢还有一点点的湿,没有完全吹干,走廊灯光昏暗,让原本清冷漆黑的眸,都显得柔和了一些。

    相比白天看到的冷淡禁欲正装,此刻的他,更浅淡,也更温柔一些。

    裴远之垂眼,视线落在季舒楹身上。

    她明显刚洗完澡的样子,身上带着沐浴露的花香,嫩粉色的真丝吊带睡裙,细细的肩带,肌肤胜雪,不设防的姿态,隐约能瞥见雪山一角。

    “之前说好的。”

    他收回视线,递给她一张银行卡,淡淡道:“里面是两百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密码230704。”

    季舒楹‘啊’了一声,怔怔地接过来。

    工商银行的银行卡,给她做什么?

    几秒后,她才想起下午聊的事,自己都因为下班前的那一茬,把恶补理财知识的事给忘了。

    财神爷亲自敲门送两百万,这么迷幻的事,还是发生在裴远之身上。

    “我还没开始看理财知识呢。”

    季舒楹歪了歪头,问:“就这么给我,不怕我操作不当,一个月后把你辛苦赚的两百万全都亏完了?”

    随着她的动作,一边的肩带滑落下来,露出莹润如玉的肩线。

    看着就能想象肌肤的温软。

    “亏就亏了。”

    喉咙有些干,裴远之偏头,看向别处,浅淡的嗓音似乎比之前要低沉一些,“两百万而已,我再赚就是了。”

    这话季舒楹喜欢听。

    他赚钱,她花钱,怎么不算互补呢?

    心情愉悦起来,季舒楹随手将滑落的肩带提回来,想起昨天她自己一个人光是涂护肤品,擦身体乳,就擦了小半个小时,累得手酸。

    现在有免费的劳动力站在她面前,长得帅,手法好,还赏心悦目,不如……

    如是想着,看着裴远之转身准备离开的模样,季舒楹舔了舔唇,忽而开口叫住:“那个——”

    裴远之脚步顿住,侧头看她。

    在他的注视下,季舒楹突然有些羞于开口,“那个,我在涂身体乳,有点累,要不……你帮我涂一下?”

    明明她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在对方的视线下,季舒楹莫名的,有点被看得燥热起来。

    脸有点烫,敏感的耳尖也有点发热。

    他为什么不说话,要拒绝她?

    是还在生气吗?可她已经解释过了。

    裴远之看了她好一会儿,用身体代替语言,长腿迈开,走了回来,季舒楹下意识跟着他的步伐进卧室。

    咔哒。

    门被合上,

    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离开来。

    胸腔里的心脏,跳动频率忽而快了起来。

    季舒楹假装若无其事地去梳妆台那边拿瓶瓶罐罐,走到床边,身体乳和妊娠油一扔,掀开被子,上床,好整以暇的姿态。

    手腕处的脉搏,一下一下,也越来越快,为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裴远之在卧室里的洗手间,洗了几遍手,而后才回来,在床边坐下,抬手解表。

    季舒楹看着他解腕表的动作,卧室里的光线柔和,映照出他的侧脸,和那双扇骨般漂亮修长的手。

    冰蓝色腕表被扔到床头柜上,裴远之拿过米白色的瓶身,扣开盖子。

    淡淡的奶油香气弥散,卧室里馨香浮动,春潮氤氲。

    枕头堆在腰后,季舒楹靠着床头,感受到裙子被撩起来,擦过垂落的手臂,轻如薄翼地堆叠在腰间,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裴远之的手游离着,与最初的青涩莽撞不同,已经能够力度适中、手法熟练地为她涂抹均匀。

    修长微凉的指尖从微微隆起的小腹到大腿根部的肌肤,再从后腰往上滑。

    中央空调丝丝地透着冷气,加湿器将室内湿度调整到一个人体最舒适的范围,季舒楹的体温还是经受不住地,一寸一寸,慢慢升温。

    季舒楹张了张唇,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缓解着颤栗。

    好渴。

    好想喝水。

    想起胸也可以涂,她大着胆子开口:“……上面也涂一下?”

    她指了指胸的位置,直视着对方。

    “那里也有点涨,涨得不太舒服。”

    脸已经红透,耳尖也浸上绯色,掌心潮湿,她却还是直视着他的眼眸,语气也坦率自然,仿佛一点都不露怯。

    很可爱。

    可爱得想让人欺负。

    想让人犯罪。

    “好。”

    裴远之听到自己的声音。

    季舒楹闭上眼,感受到衣料摩擦,清冽滚烫的气息靠近过来。

    下一秒,她‘啊’地低呼出声,身体一瞬间软了下来,软成一滩秋水。

    裴远之呼吸也有些重,沉沉的,失衡,掌心下,羊脂软玉似的细腻触感,随着她有点紊乱的呼吸节奏,一起一伏,温柔海浪似地晃动,扑打。

    相比之下,他的指腹要粗粝许多,身体深处被唤醒,躁动起来。

    好痒……

    异样的感觉蔓延开来,从心尖窜向四肢,从尾椎流淌到腿心,季舒楹不自觉地咬唇,原本舒展着的腿也支起来,并拢,身体不安分地扭动,摇晃,出声:“……痒。”

    尾音拖长,有几分撒娇的味道,又像是得不到满足的委屈。

    好痒好痒……痒得让人难以承受,黏腻的情愫充斥在两人之间,浓稠的,分不清是身体乳液还是什么。

    偏偏裴远之还低下头来,靠近她的面庞,呼吸似有若无地轻拂着,问她:“哪里痒?”

    哪里痒?季舒楹抿着唇,说不清,也道不明。

    只知道揉着揉着,初衷就逐渐变了味。

    身体痒,心尖也痒,被羽毛挠得不行,她忽而往裴远之的方向凑过去。

    仿佛离他越近,就能止住那种深处的痒。

    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柔柔地萦绕在鼻尖,季舒楹闭上眼,回想起的却是裴远之微凉的唇,炙热的体温,还有坚实温暖的怀抱。

    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线条分明的侧脸,季舒楹忽而仰头凑上去,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裴远之动作停住。

    仿佛一瞬间身体的血液都涌向了某一处,引线被骤然引爆,再也无法保持理智。

    他闭了闭眼,近乎忍耐的生生克制,手中再度动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揉捏着,声音依然清冷平稳地问她:“亲我做什么,这样能止痒么?”

    他明明知道她这样为了什么。

    却仿佛不明白她的意思。

    季舒楹耳朵尖已红得厉害,却还是忍着羞怯,又凑过去,吻了吻线条优美的薄唇,“我想亲你,不可以么?”

    她话音刚落下,裴远之已经将她整个人扣在怀里,右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低头,更深地回吻。

    微凉的唇与娇嫩潋滟的红唇相抵,碾磨纠缠,相比她的蜻蜓点水,他的动作明显粗暴直接很多。

    裴远之吻她,深深的,撬开她的唇,去捉她嫩滑的舌尖,快要控制不住,某种野欲的冲动。

    身体贴得越来越近,直至零距离,紧密相依。

    却还是不够。

    远远不够。

    像是二十多年来最痛苦又最甜蜜的折磨,最难以忍受却又让人上瘾的滋味,裴远之竟然从这种极限的克制中,品出一丝甘甜。

    好似用吊绳悬在面前的甘甜多汁的胡萝卜,离他几寸的距离,他吃不到,却已经被淡而微涩的清香所吸引,理智克制着,等待着将其吃到的那一刻,哪怕要为此等待数十个月。

    他想惩罚她,最后变成对自己的惩罚。

    濒临失控边缘。

    季舒楹也张开唇,回应,或者后退,舌尖触碰舌尖,他进,她退,缠绵而又缱绻的舌吻,湿漉漉的,毛孔扩张,薄汗渗出,全身心都在细细密密地升温。

    裴远之喉结剧烈滚动着,左手顺着,“力度合适吗?”

    话音刚落下,怀里娇嫩的身体就剧烈地颤了一下。

    ……好敏感。

    裴远之喟叹着。

    他无法想象如果真的做,她会抖成什么样子。

    温热的气息徐徐扑洒在敏感的耳后,季舒楹不知道裴远之此刻在想什么,只能看见柔和昏暗的光线,男人眼睫半垂,长睫投下阴影,掩住漆黑的瞳仁。

    饱满凸起的喉结滑动着,也出了些薄汗,他下颔紧绷,身体也绷着,像在忍耐什么,模样有些性感。

    季舒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滚烫逼人,很浓烈的侵略性。

    她意外喜欢他这幅明显失控,被挑动的模样。

    如是想着,季舒楹又凑上去,吻了吻他眉骨处的那颗痣,这还不够,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那颗痣。

    下一秒。

    感受到,季舒楹抬眼,张了张唇,想说话却说不出口。

    “你……”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

    亲一下也能?

    “你怎么……”

    “正常的生理现象。”

    裴远之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哑声道。

    他的神色依然淡定,仿佛不沾染一点欲望。

    唇往下滑,贴着她的耳后,用最冷淡禁欲的声音,说最瑟。情的话,“要不要帮帮它?”

    “怎么帮……”季舒楹无意识地接话,红唇一张一合,湿漉漉地看向他。

    裴远之含着季舒楹的耳尖,缓慢地碾磨吮吸一会儿,才开口。

    像是诱哄,又像是忍耐不住的欲望。

    “摸摸它。”

    第60章 60“不舒服吗?”

    这里的它,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季舒楹低头看去,两人原本紧贴的身体稍分开一些,浅灰色的部位,此刻,已经被水迹洇染,变成了深灰色,微微隆起的阴影。

    她眨了眨眼,小声而又羞怯地问:“……怎么摸?”

    裴远之没说话,只是用大掌牵着她的小手,带她慢慢往下。

    季舒楹呼吸都快要暂停了,想闭上眼,可又有些好奇,眼睛悄悄眯起,用余光看到自己的手,被带到那里,慢慢落下。

    浅灰色布料很柔软,温度却灼得吓人,隔着薄薄的布料,仿佛都能被烫到。

    嫩白纤细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轻轻地,只一下,裴远之的呼吸骤然发沉起来,低低喘息着。

    他动静有些大,季舒楹唰地一下收回了手,“很痛吗?是我太用力了?”

    忍得痛苦,也热得痛苦,中央空调已经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紧绷的下颔上有汗珠,修长的脖颈也挂着点点薄汗。

    裴远之喉结滚了滚,阖上眼,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

    “……不痛。”

    季舒楹听到裴远之过分喑哑的低沉嗓音,贴着她耳畔响起,太近了,近得连他呼吸的节奏,喉间滚出的喘息,都清清楚楚,听起来很性感,“很爽。”

    很爽吗?

    就这么摸一下,也能爽?

    季舒楹好奇心大起,像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再度伸出手。

    纤长白皙的小手,粉嫩圆润的指甲,覆盖住那一块深灰,好大一块,她五指张开,也遮不全,颜色对比过于鲜明,有些莫名的色。感。

    她没什么轻重,力度不均,一会儿重重地,一会儿轻轻地,下一秒,就听到裴远之低低地‘嘶’了一声,像是吸了一口冷气,背后的坚硬温热胸膛也剧烈震动了一下,仿佛禁。受不起她这样的挑。拨和刺。激。

    季舒楹舔了舔唇,更兴奋了,就这么一下,裴远之的反应好大,完全不像平时的他。

    因为兴奋,身体深处的躁动进一步被唤醒。

    而且……那团阴影好像变得更大了。

    一跳一跳,似乎会动。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比市面上任何公司精心推出的玩具都还要有趣、还要生动。

    裴远之二十多年来的定力和自控,在此刻崩得彻底。

    “……别摸了。”裴远之伸手握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阻止她的动作,比起挑逗,更像是对他的惩罚。

    季舒楹正玩得兴头上,哪里会听他的话,不依不饶地还要继续。

    “它不经逗,别玩坏它了。”

    裴远之的声音进一步放低,但季舒楹不为所动。

    狭长的黑眸微微眯起,有几分危险,可惜旁边的季舒楹毫无所觉,裴远之一只手将季舒楹不安分的双手扣在背后,禁锢的姿态,另一只手,将原本堆叠在腰间的裙。

    还在不安分挣扎的季舒楹尚未反应过来。

    ……

    新鲜出炉的甜蜜而又精美的草莓蛋糕,纯正的奶白色奶油铺开来,不添加任何人工成分,点缀着草莓,草莓是刚被人采摘下来的新鲜草莓,上面还残留着清晨的露水。

    草莓清脆甘甜,滋味鲜浓,蛋糕上的奶油往外蔓延出极其可爱的粉。

    ……

    季舒楹眼泪汪汪,想要推开,可头皮发麻,手也软得发麻,尾椎骨一阵阵地窜着电流,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只能无力地仰起头,似天鹅仰颈,折成柔美的曲线。

    清润的荔枝眼早已盈满愉悦之下的,季舒楹喘息着,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水球,此刻,正汩汩地向外流着水。

    余光里,她扫到桎梏住自己的男人的手,修长有力的胳膊,冷白的皮肤,隐约可见手臂上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色静脉血管,充满了力量感。

    往下,明显大骨架的男人的手,扣着她手腕的腕骨,骨感匀净,筋脉冷沁。

    这么一双禁欲冷淡的手,却在前面做更过分、更欺负人的事。

    主动权倒换,从她手中交到了裴远之手里,他掌握了她身体的开关。

    季舒楹从来没想到,原来裴远之那张嘴,除了说不出好听的话之外,还有这样的功底和妙用。

    心神放空,如同整颗心都被搅动着,混合,乱了,失衡。

    分不清是谁的气息,交错重叠,卧室里的氛围湿漉漉的,粘稠至极,空气里浮动着暧昧的气息。

    “叮叮——”

    突然响起的手机电话铃声,打破了室内旖旎的一切。

    季舒楹眼神有些放空,思绪都游离在天堂与地狱之间,本不想理。

    只是手机铃声一直回荡,吵得人头昏脑涨,她伸长手臂,勉强摸过来看了眼。

    一看清是组长打过来的微信电话后,季舒楹回过神来,猛地推开身前的男人。

    “怎么了。”裴远之贴着她的脸颊,轻声问,“不舒服么?”

    她面颊潮红,小脸上还残留着余韵,明明看上去舒服得不得了。

    季舒楹瞪他一眼,“别说话,我接个电话。”

    起身,将睡裙扯下来,季舒楹又去洗手间简单洗了个冷水脸,确定无异之后,才点了接听。

    “喂,你好组长,请问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她声音还带了一些甜软的微哑,但语气已经平稳、镇定,与平时工作时的状态无异。

    听着电话那头说的,季舒楹不住地点头,“嗯嗯,好的好的,不好意思,没问题,我马上改了发给您。”

    挂了电话,季舒楹开始翻找她的笔记本,数据线充上电,打开电脑,旁边的裴远之被她抛到一边,完全顾不上。

    是白天交上去的一份文书内容有些问题,组长让她改了十二点发过去。

    她第一次写这种文书,没什么经验,虽然提前问过身旁的前辈,但团队的律师也不可能帮她逐字逐句地查看,难免出现一些错误。

    改了几下,季舒楹陷入卡壳,不太确定这里究竟是不是这样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旁边的裴远之。

    有现成的资源在身边,不用白不用。

    她接电话的当,裴远之不知何时从外面拿了一瓶冰水回来,此刻正坐在床边,握着瓶身,抬头喝水,喉结上下滑动着。

    原本平整顺滑的灰色家居服,被她蹭得有些乱了,领口松松,露出平直深陷的锁骨,男人长腿交叠,姿态散漫,很有几分事后的散漫懒倦味道。

    季舒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扯了扯衣角,“老公……”

    声音放软,放轻,糯得很。

    裴远之喝水的动作一顿,余光扫了季舒楹一眼,放下冰镇后的矿泉水,拧上盖子。

    神色已经恢复到平日的清冷,裴远之的声音被冰水浸过,也是淡淡的,“怎么?要喝水吗?”

    他知道季舒楹这种姿态都是有求于他,但并不挑明,只是伸手拎起旁边放着的另外一瓶矿泉水,手背试了一下,还是冰的,不太适合她喝,“我去给你倒温水。”

    他起身准备出去,季舒楹连忙伸手拉住裴远之,摇了摇头,“不是喝水。”

    她现在并不口渴。

    她指了指那边桌上放着的笔记本,清咳一声,小声道:“你欺负我……罚你帮我看下文档,把把关,不过分吧?”

    裴远之盯了她几秒,眉心微折。

    还没来得及说话,季舒楹又伸手拽住他胳膊,晃啊晃,一双被春水洗过的潋滟眼眸,眼尾还残留着一点温存后的红,尾音拖长,很是可怜又委屈地道:

    “我好累,脑子都转不动了,手软腿也软,都这么晚了还要被组长……”

    “行了。”

    裴远之终于出声打断,妥协,“我帮你看。”

    季舒楹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走回到桌前。

    裴远之起身,跟在她身后,俯身下来,从身后圈着她整个人,伸手握着她的鼠标,滑轮滚动着,黑眸扫视而过,先简单地将她写的整个文档扫了一遍。

    修长指尖在薄膜键盘上轻点,将文书上明显引用错误的几条改掉,裴远之又检查了一遍格式,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点击保存,“好了。”

    前后不到五分钟。

    “这么快就好了?”季舒楹狐疑地看向他,不会在敷衍她吧,“万一组长等会又给我打回来让我重改怎么办?”

    她岂不是今晚睡不了觉了?

    “……”

    裴远之扯了扯唇角,“你尽管交,还有问题让你组长直接来找我。”

    一听这话,季舒楹放心了,将文档发到组长的邮箱。

    将东西交上去之后,季舒楹才有空回顾已经凌乱得不成样的卧室。

    枕头压扁了,床单揉皱了,睡裙也乱得不成样子,还有……内裤,也完全没法穿了。

    明明只是睡前涂个身体乳、妊娠油的事,怎么会擦枪走火变成这样?

    季舒楹看着眼前凌乱的一切,总不能让张姨来收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从衣柜里取出另一条睡裙和新的内裤换上,又将被弄脏的衣物揉成一团,扔给裴远

    之。

    裴远之伸手一接,吊带睡裙里面裹着一条小得可怜的薄薄布料,大片嫩粉色里,一点藕荷色。

    他看向季舒楹,眉梢一挑,“?”

    季舒楹轻哼一声,理直气壮地使唤:“谁弄脏的谁洗。”

    都怪他,害得她澡白洗了,衣服也白换了。

    裴远之的指尖还挂着那条藕荷色的内裤,很滑的面料,冰冰凉凉的,沾染着她的体温,还有莫名的馨香。

    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后,他应了一声。

    季舒楹没想到裴远之真答应了,睁圆眼睛,‘啊’了一声。

    眼睁睁看着裴远之简单收拾了一下残局,拎着她换下来的衣服,出去了。

    ……

    张姨刚打扫完厨房卫生,解下围裙,出来时就看到洗手间那边,男主人正低着头在洗什么。

    她忙不迭地过去,“先生,是有什么需要洗的衣服吗?交给我就好了。”

    能放洗衣机的衣服张姨会放洗衣机,如果是面料材料比较特殊的衣服,她会送到干洗店或者自己手洗。

    裴远之侧头看了下不远处的张姨,言简意赅道:“不用,我来。”

    这侧头的一下,张姨看清了男主人手里的东西,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小小一块薄薄的布料……

    天哪!

    男主人居然在帮女主人洗内裤!

    张姨知道自己的雇主家夫妻很恩爱,是难得的恩爱,并不是同床异梦的那种表面夫妻,但还是比她想象中的要恩爱许多!

    “好的好的,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先生您随时叫我。”

    张姨识趣地退后几步,又嘱咐了一句:“……阳台那边的杏色晾衣架,是太太日常用的。”

    裴远之‘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张姨回到客厅,恍如梦中。

    一把年纪、早就远离情爱的张姨捂着胸口,感觉自己二十多岁年轻时的少女心要回来了。

    *

    晚上的荒唐没有影响到季舒楹的睡眠质量,她依然早早沾床就睡,早晨自然醒。

    上班间隙,收到林真真的消息,说原本计划的是吃完火锅之后,顺势提出一起去看电影。

    但昨晚季舒楹走了之后,陈向榆跟她吃完饭,就说朋友那边还有约,开车送林真真回家后,就告别了。

    总之,态度绝对不算主动,应当是没戏了。

    林真真虽然没谈恋爱,但也处于一种微妙的近乎失恋的感觉里,季舒楹忙着上班,一边写材料一边抽空安慰林真真下一个更好。

    【没事的宝宝!不用安慰我了,一个男人而已,满大街最不缺的就是三条腿的男人了】

    林真真也很快振作了起来,准备转换目标,今晚去S市一个知名酒吧里点点新男模,寻寻开心。

    因此,中午吃完饭回来,大家都在准备午休时,桌子被人敲响,抬眼发现是陈向榆之后,季舒楹有过一瞬间的怔松。

    “抱歉,想问问你有空吗?”陈向榆站在工位前,温声问,“想跟你说几句话。”

    “有的。”

    虽不明所以,但季舒楹还是点了点头,将垫枕放下,跟着陈向榆来到了休息区。

    中午时分,外面阳光灿烂,艳阳高照,冷冰冰的高楼大厦反射阳光,休息区没几个人,能看到窗外的日光投射进来,形成斑驳的碎影。

    待站定后,陈向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扔了个炸弹:

    “我想问,真真姐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季舒楹愕然。

    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话,陈向榆紧接着又抛下另一个炸弹。

    “如果是的话,麻烦您替我转达真真一下,感谢她的喜爱,但是——”

    看着季舒楹,陈向榆沉思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很快道:“我有好感的是学姐你。”

    “……!”

    季舒楹这下彻底说不出话了,脑袋嗡嗡作响。

    虽然她也隐隐约约觉得陈向榆对她的态度有些过分示好,但她把这种示好当做是对方在找同盟,而她是组里唯一跟他同龄、同辈分的同事,仅此而已。

    但没想到,陈向榆居然是这种意思。

    “……我有喜欢的人了。”

    定了定神后,季舒楹看向一旁绿意盎然的绿植,委婉拒绝。

    陈向榆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也更大了一些:

    “万一以后你改变心意了呢?我们对彼此都不太了解,就当给我一个了解的机会,可以吗?”

    季舒楹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不可以。”

    “我只把你当做同事,不好意思。”

    她的态度写得很明白,陈向榆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被拒绝了,也不生气,保持着翩翩绅士风度,笑了一下:“好吧,我知道了。”

    “抱歉,打扰了你的工作时间,希望不会对你造成困扰。”

    回到工位上,季舒楹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实在是有些戏剧性。

    这种事,她斟酌着怎么跟真真讲,能做的就是以后跟陈向榆保持距离,泾渭分明。

    季舒楹翻了一遍聊天框,最终点进了跟裴远之的聊天界面,起手就是六个感叹号。

    【!!!!!!】

    那边回复得很快,也很简洁。

    Ferek:【?】

    还在打问号。

    季舒楹轻哼一声,带了点报复的小小心机,发消息:

    【跟你讲个事,要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裴远之又紧接着发了一个“1”,惜字如金,很是高冷。

    季舒楹继续打字:

    【今天有个同事找我私下谈话】

    【他好像对我有点好感】

    【不过我拒绝了】

    这几句消息发过去之后,聊天框仿佛被冻住了,再也没有一条新消息。

    季舒楹看着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又停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又停下,等了又等,五分钟过去了,裴远之仍是一句话都不说。

    这下轮到季舒楹坐立不安了,在座位晃来晃去,很是不爽。

    什么意思?

    他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

    等不到对面的反应,季舒楹短暂地休憩了一会儿。

    午休时间一晃而过,季舒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从短暂的午睡里转醒。

    昏昏欲睡的乏味午后,枯燥没有尽头的文书资料,众人再度开始下午的工作。

    工位区很安静,只能听到噼里啪啦敲打键盘办公的声响,偶尔会有人在打电话,跟客户沟通。

    这样枯燥乏味、节奏极快的下午,在KS里已经有过太多次了。

    直到。

    平静的湖面被人打破,季舒楹看到加的一个同事私下聊天群,消息突然99+刷了起来。

    她点进去,拉上去一看。

    三点十分,突然有人道:

    【谁的追求者都追到律所来了?我刚才路过前台,跑腿小哥送了一束好大的红玫瑰花!老漂亮了】

    还附了张图,明显去洗手间时随手拍的,画质有些模糊,但不难看出,是一捧鲜艳至极的玫瑰花,挽成了心型,有几分轰轰烈烈。

    一听说有八卦消息,众人纷纷一改原先的死水模样,消息刷得快速,犹如烧开的沸水,滚动起来。

    【哎哟,有八卦?我闻着味就来了】

    【卧槽卧槽,谁的追求者啊,这么上道】

    【这么大一束黑巴克吗,好漂亮啊】

    【盲猜是A组的小洛,听说有个客户对ta一见钟情,天天嘘寒问暖的】

    【我也看到了,真的好大一束!!!巨巨巨好看!!】

    炙热鲜艳的色彩,出现在枯燥乏味充满商务感的律所,不亚于一抹艳丽的风景线。

    众人都起哄起来。

    【谁的对象!快去认领了】

    【就是就是,快把花领走吧,看了眼红啊】

    【只有我还在苦逼地打工吗TVT受不了了】

    【都有对象吗?不会就我没有吧??】

    【你们对象都是在哪找的,能不能分我一个】

    连陈怡宁也把聊天记录转发给了季舒楹,邀她一起来八卦吃瓜。

    季舒楹也看得津津有味,就当调剂一下枯燥的工作生活。

    聊天记录刚看到一半,还没看完,桌子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季舒楹连忙拿过手机,起身,一边往外面休息区走,一边点了接听,“喂你好?”

    “季女士您好,我在33楼前台,有您的一束花,请您过来签收。”

    一束花?

    恍若闪电一滑而过,季舒楹脑子里出现一个想法——不会群里讨论的,前台门口的那一大束玫瑰花,是送她的吧?

    挂了电话,季舒楹走到前台。

    前台原本宽敞空落的桌面上被一束盛放着的红玫瑰占据,黑色纸张包裹起来,比小群里偷拍的那张更清晰,也更漂亮。

    黑巴克玫瑰,花瓣厚实,有着天鹅绒一般的细腻丝滑质感,复古暗红色,深到近乎黑色的红,优雅高贵,亭亭直立着,骄傲又热烈。

    黑色丝带穿梭而过,透明的薄纱系成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亲眼目睹,才发现有多么好看。

    “您是季女士吗?”跑腿小哥穿着蓝色的统一工作服,问道。

    季舒楹点了点头,从跑腿小哥的手中接过了花。

    “我拍张照就好。”跑腿小哥拍了张照,很快离开。

    季舒楹捧着花回到工位,太大了,难免引起众人的回头率。

    同组闻声而来的陈怡宁也看到了,凑到季舒楹的工位上,低低惊呼一声,“卧槽!这么大一束花,好漂亮,等等——群里说的被追求者追到律所的,不会是你吧小舒。”

    一边说,一边观赏着,忽地,发现了什么,陈怡宁‘诶’了一声,“咦,中间似乎还有一张卡片。”

    听陈怡宁这么说,季舒楹才发现花瓣间还夹着一张卡片。

    她取出来一看,上面有一行墨水字迹,疏淡清俊,翩若游龙,筋骨清隽。

    没有落款,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再无别的信息。

    【兔子小姐:

    请问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一同共进晚餐?】